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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看她審案。
元相國陰沉地看向暮青,花廳裡的人目光悉數落到暮青身上,沒人注意到一個眉眼冷峻的親衛慢悠悠走到花廳門口立住,目光越過跪着趴着綁着的一干人等,座上皇帝、朝廷大員皆不在他眼裡,他只望着她。
暮青大步進了花廳,如方纔審案那般往椅子裡一坐,官袍掃出一道厲風,喝問:“受縛者何人!”
母子二人這才覺出不妙來,但爲時已晚。
步惜塵和宋氏也心裡一驚,元修與元家不同心也倒罷了,盛京府的人還沒到外城拿人,元修就將人綁來了,這說明在他們來宣武將軍府之前,元修就已經去綁人了!
林孟和鄭廣齊互望一眼,都覺得這朝局鬧不好要亂。
元修若從龍,那元家……
可是暮青也就罷了,她是個愣頭青認死理兒,眼裡只有案子沒有朝局。元修不同,他對待此案的態度表明了他的立場,自他回朝受封,朝臣們便知道離元家廢帝自立不遠了,元修是元家唯一的嫡子,將來的帝位是他的。他雖秉性純直,但身爲元家子,不想要這帝位也得要!因此朝中人人知道元修的性情,卻誰也沒將他這性情放在心上。可瞧他今夜之舉,他是要從龍?
步惜晟若是通敵賣國,在場的人都知道朝中會生出何事來,無論他是真通敵還是假通敵,此事若被元黨利用,自是可翻覆朝堂江山的機會。今夜之事,案子雖小,意義卻重,誰都能猜出元相國希望案子朝着哪個結果審。
“人都已經綁來了,說這些何用?先審吧!”元修說罷便立到了花廳一旁。
元相國聽出元修的話外音,眼底神色晦暗陰鬱,斥道:“拿人自有五城巡捕司和盛京府,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此乃越職,你可知?”
元修大步進了花廳,經過暮青身邊時並未看她,先向上首坐着的假皇帝行了禮,後纔回元相國道:“兒子近來閒着,陪英睿查案,忽聽步惜晟死了,以爲與通敵賣國之事有關,過來一查才知並非如此,因此便將人綁來了。”
元相國道:“你傷還沒養好,夜裡胡亂跑什麼!”
膝蓋骨撞着花廳地上的青磚,冷硬之音讓衆人醒過神來。
一隊親兵自後頭推搡出兩人來,兩人被五花大綁,押進了花廳。平時在侯府嘻嘻哈哈的親兵們,此刻面色森冷,一腳踢向兩人的腿彎,兩人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人綁來了。”元修看了身後一眼,轉頭時月光掠過臉龐,眸光朦朧不明。
原來,他與她初見那時,他就已經輸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都是他和他的人。
越慈……
那人,名叫越慈。
可是,再美好,他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忘記,她那時問他從何處而來,本意並非爲他,而是爲另一人。
那夜,真好啊……
他問她:“你是週二蛋?”
她問他:“大將軍從何處來?”
青瓦冷,青階霜重,元修忽然便覺得心口那一處縫過的地方疼得厲害,恍惚間,他又想起了上俞村那夜。
他身後立着一人,那人一張親衛的冷峻眉眼,負手立在一棵杏樹下,枝頭掛着的白燈籠在夜風裡晃着,晃得那人眸底似含着一潭春水,波光盈盈,那波光和燈光輝映着,好似一樹杏花都開了。
而今夜,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後便望向了他身後。
還朝兩月,他金殿受封,自戕還印,而今重披戰甲,走進這不見刀光卻處處殺機的深宅大院,好似走在那黃風漫天朔漠茫茫的西北邊關。她立在煌煌的燈火裡,他走向她,那一瞬好似上俞村那夜他與她初見,血水黃泥糊了她的容顏,卻糊不住那清冷明澈的眸,那雙眼眸望着他,像極了今夜。
戰袍!
院前白燈稀疏,隱約見男子走來,人未走近,已聞銀甲聲。月如銀盤,星子寥落,男子戰袍烈如火,隨風一蕩,忽如夜裡生了團火燒雲。
那聲音他們都聽得出——元修!
暮青聽見那聲音,忽然一愣,花廳裡,衆人轉頭,元相國面色一沉!
剛邁出花廳,忽聽前頭一道聲音傳來,“不必了!”
“那就走吧。”暮青起身便往花廳外走,她想到親自到祥記看看。
如此,又可以多些時間給步惜歡了。
先去盛京府衙調集人手,再去五城巡捕司,真是浪費時間的好辦法!
鄭廣齊邊說邊留意暮青的神色,她竟少見地沒挑他的毛病,只嗯了一聲。
鄭廣齊今夜偷懶,原想着有暮青斷案,誰都不必出力,因此他連衙役都帶得很少,就這幾個人去外城拿人顯然是不夠的。他如今是怕了暮青刀子般的口舌,於是不待她開口便忙積極地道:“那祥記酒肆的掌櫃膽敢毒殺宗室子弟,不知事後有沒有躲起來,要去外城拿人,需先回府衙調集更多的人手,再傳令五城巡捕司一齊出城,定要將那掌櫃和小二一舉拿下!”
可一拖再拖,宋氏還是提起了此事,暮青無法再猶豫,這一猶豫必出破綻,她只能看向了盛京府尹鄭廣齊。
盛京城裡的暗樁都是步惜歡的心血,自從高氏提起祥記,她便能猜到他去做何事了,所以問案時明明可以馬上派人把祥記的人綁來,她卻一直不提此事,因爲她想要給步惜歡多一點的時間去佈置,讓他多年的心血少損失一些。
祥記是刺月門的暗樁,把人找來一對質,案子就可以結了,暮青卻一直沒提此事。
“好!好!”宋氏好生將高氏打量了一遍,今夜纔看清這庶長媳的性情,以前只覺得她小家子氣,此時才知小瞧了她,不過她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府裡的管家死了,祥記的掌櫃和小二總不能也被杖斃了吧?把人找來,當堂對質!”
那便不如今夜就撕破臉,日後相見就是敵人!
“王妃謬讚了,若論雷厲風行,兒媳還是跟您學的。兒媳只是杖殺了一個辦錯了差事的下人,今夜兒媳府中那些沒辦錯差事的下人不也被王妃下令杖責了?若非都督來得及時,瑾王爺又肯出手相救,今夜府裡何止死一個下人?便是如今命都保住了,也是殘了五人!論手段,兒媳比您差得遠!”高氏知道,今夜之後,宣武將軍府和恆王府的仇怨就算是結下了,此時若不撕破臉,日後便要礙着尊卑顏面聽宋氏的擺佈,宋氏和步惜塵這次若是沒能如願,日後定將怒火發泄到將軍府,他們逼死她的夫君,她早已視他們爲仇敵了。
“你!”宋氏指着高氏,指尖發抖,她知道高氏這是殺人滅口了,怒極反笑,“以前倒是沒瞧出來,你有這雷厲風行的手段。”
“那等狗仗人勢膽敢謊報主人之事的奴才,兒媳的府裡留不得,已下令杖斃了!”高氏眼也沒擡的道。
“好!那你去把那奴才喚來,我倒要問問他,是何人指使的他!”
宋氏氣得直喘氣,這些年沒人敢如此頂撞她,今夜敢情都反了!
“兒媳不敢,許是那奴才覺得得了王妃的青眼,越發的把自個兒當回事了。”高氏嘴上說不敢,但誰都能聽得出來,她就是覺得此事是宋氏指使的。
宋氏一聽這話就知高氏是何意思了,不由怒道:“放肆!你是說,本王妃會指使你府裡的管家謊報庶子的死因?”
但她又不甘心庶長子就此脫離了她的手掌心,於是便指了個下人給宣武將軍府做了管家,這些年將軍府裡的大小事,那管家都是要向宋氏回稟的。
步惜晟是擔着如此爲人不齒的名聲搬出王府的,好在他的生母在宋氏進府前就已失了寵,如今已是人老珠黃,又常年病着,宋氏的心思都在那些年輕貌美的姬妾身上,於是便將人一併逐出了王府。
當初,步惜晟謀了個四品武職,出府另居,又想將姨娘接出來贍養,宋氏難得和顏悅色地答應了,背地裡卻暗示步惜晟要幫她演一齣戲,除掉恆王新買進府的一個美姬,步惜晟深知宋氏的性子,若不答應此事,她非但不會同意姨娘出府,日後姨娘的日子也難過了。步惜晟只好演了一齣戲,讓宋氏將他和那美姬捉姦在牀,那美姬被宋氏拖出去亂棍打死了,而步惜晟也因與父王的姬妾有染而被逐出王府。
高氏聽聞此言,面色古怪,“總管雖是下人,卻不是兒媳的下人,王妃莫非忘了……這人可是您指給將軍府的。”
宋氏嗤笑一聲,“總管也不過是下人,你纔是府裡的主子,沒你發話,那奴才敢差小廝們出府報信?”
高氏看向宋氏,惶然欲泣,“王妃這樣問,兒媳真是好冤枉,今夜夫君猝然離世,妾身剛到書房,姨娘屋裡的丫頭就來說姨娘聽聞噩耗暈死了過去,妾身只好趕去姨娘屋裡,壓根就來不及吩咐下人們去各處報信兒,此事乃是府裡的總管辦的。”
但圓此事並不難。
此事是高氏的疏忽,她得知噩耗後到了書房,見桌上有封遺書,便急忙吩咐小廝報了各處,當時未曾想到後事險惡,如今被王府抓了把柄,自是要圓了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