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張氏起得早,這一醒來才發現,昨晚沈大柱竟然沒回來睡覺,這,自家男人不回來睡覺,那昨晚去哪兒了呢?
張氏有些惶恐不安,心底彷彿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己將要有什麼事發生。
張氏每天的活都很多,要洗衣服,打豬草,把豬草煮了過後然後餵豬,打絡子掙的錢也是歸到公中的,因爲沒有分家。而馬氏陳氏她們只需要做做飯,洗洗菜啥的,雖然也打絡子,不過她們懂得偷奸耍滑,偷摸存下來的私房錢也是不少的。這纔有幾個錢打扮下自己,偷偷買點吃食,不像張氏,面黃肌瘦,爲人老實,身上的衣服已經洗的看不出顏色,一看就很邋遢窮酸。
張氏拿了衣服水桶,準備出門,卻見老屋大堂裡走出來兩個人,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沈大柱跟彩娘!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個彩娘一臉羞澀,望着自家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饒是張氏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有些吃味。
“大柱,你昨晚沒回房,你是不是跟這個彩娘待了一晚上?” 張氏放下了衣服水桶,睜大着眼睛問道。
沈大柱也看到了張氏,他還在回味昨晚的事情呢,聽到張氏竟然敢質問他,一下子就不爽了,他可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這婆娘今天膽子肥了,敢來質問他了?
沈大柱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張氏,面黃肌瘦,乾乾巴巴,毫無美感可言,哪裡像彩娘,風韻萬千,臉色紅潤,一看就是個有福之人。
黃氏可是跟他說了,彩娘賠禮嫁妝有十幾兩銀子呢!這哪點不如張氏好?
沈大柱越想越有道理,嚷嚷道:“咋啦,現在還管起老子了,老子給你臉了嗎,快去把衣服洗了,在那磨蹭半天,果然是想偷懶,你這個懶婦!”
沈大柱言語不善。
這時候,沈老宅其他人也醒了,黃氏出來剛好看見沈大柱跟彩娘在一起,就知道這事成了,十分欣喜。
這一轉頭又看到張氏呆愣愣的樣子,不免覺得厭惡,叫到:“咋啦,大柱就是跟彩娘在一起了,咋滴,這事都成了,你難道還想不讓彩娘進門?人家彩娘嫁妝就有十幾兩銀子,不像某些人,不知道從哪些不乾不淨的地方出來,啥也沒有,就嫁進俺們家來,虧的大柱好心收了你,你還想反了不成?”
張氏當初失憶了,不記得某些事,沈大柱見她貌美,非要娶她,現在這件事從黃氏嘴裡說出來,反倒是像張氏賴上了沈大柱!
“娘,我爲大柱生兒育女,娘你不能這麼對我啊!”張氏無助地流下了眼淚,眼神望向沈大柱,希望他可以回心轉意。
“別說了,你該學學彩娘,我昨晚跟她說讓她做妻,她還不肯,說對不起你,願意選擇做妾,人家處處爲你着想,你倒好,偏不讓她進門,你是不是要逼死她你才高興啦?我怎麼沒早點看清你的真面目,原來你這麼惡毒!”沈大柱的心早已經變了,他在彩孃家裡時,早已跟彩娘暗生情意,就是缺了個契機,如今都是他的人了,看張氏自然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想讓她快點給彩娘騰位置。
“大柱,你想想咱的孩子,你想想樹根,草兒,菊兒啊,你,你怎麼忍心給他們娶個新人。”張氏沒想到自己當牛做馬這麼多年,沒得來一句好,竟敗在了這個不過與沈大柱才認識不久的彩娘。
“你要是不讓彩娘進門,俺就讓大柱休了你!”黃氏沒想到張氏還敢反駁,立馬嚷嚷。在地上撒潑:“老天無眼啊,攤上這麼個惡媳婦,俺老婆子命苦哦~”聲音大的像破銅鑼,過路人都被吸引了來。
張氏苦笑着,任由他們怎麼說,怎麼罵,就是不願意鬆口。這是她的底線,她不願意有人跟自己分享自己的男人……
………
這天早上,沈老漢家就發生了一件讓整個沈家村都震驚的事,那就是——沈老漢家的沈大柱要休妻了!!!這可是大事,沈家連里正和族長都請來了。
“大柱啊,你是認真的?”里正皺了皺眉頭,這休妻可不是好事啊!黃氏接過話頭,說道:“里正,這不怪大郎,昨個兒大柱和彩娘喝了些酒,你也知道,男人嘛,就那樣。可況他們兩人情投意合的,我家大柱是個男人,肯定要負責任,彩娘是個好閨女,我們肯定不得負了她!就想讓她進門做妻,她還不肯,說對不起張氏,要做妾,你看看,多好的姑娘啊!”
黃氏瞪了一眼張氏,接着罵道:“誰知這作死的懶婦說什麼也不讓彩娘進門,這不是擠兌大柱是什麼?人家彩娘與她做姐妹是擡高了她,她還不領情,我家大柱重情重義,她在我家這麼多年,大柱伺候了她多少年,現在把她休了,我們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沈大柱握了握彩孃的手,想起昨晚彩孃的迷人,又看看眼前黃臉婆似的張氏,這使沈大柱對張氏越發厭惡,恨不得馬上跟她斷了關係。
“沈大柱,你有沒有良心?我在你們家做牛做馬這麼多年,還爲你生了仨孩子,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張氏突然指着沈大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歇斯底里。
黃氏叫道:“里正你看,這作死的懶婦瘋了!”
里正只感到一陣頭疼。
“娘!”遠遠的,得了消息的菊花帶着樹根青草來了。
菊花見張氏癱倒在地上,就知道張氏又被欺負了。
路上她也聽了閒言碎語,她真的想不到沈大柱這麼窩囊的男人竟會休妻,誰給他的自信和優越感?這份不要臉,菊花忍不住想豎起大拇指說一聲:“老鐵六六六。”
哦!她也明白了爲什麼會對彩娘產生反感了,因爲,她眼神裡發出的媚勁與前世的江琦一模一樣。前世自己輸給了江琦與陌子千這對狗男女,今世自己的娘也輸給了沈大柱與彩娘這對狗男女!
不過現在菊花反而覺得這是好事,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與老宅的人徹底脫離關係。至於沈大柱與彩娘,王八綠豆互相看對眼,有什麼樣的鍋配什麼樣的蓋,日後有他們後悔的!
“娘,你起來!”
“娘,不哭!”菊花扶起了張氏,而青草則幫張氏擦乾淚,只是青草擦了後,從張氏眼裡流出的淚卻更多了。
“菊兒,樹根,青草,娘對不起你們,沒能給你們一個健全的家……”張氏泣不成聲,在別人看來,也是一種悲哀。
“沈大柱,你要休妻?”菊花鬆開張氏,盯着彩娘與沈大柱的臉看了幾個來回,問道。沈大柱本想罵一句“老子是你爹,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管不着!”的話,但轉念一想,要是承認了是她爹,不是得養着三個小崽子嗎?他纔不要。他和彩娘生出的孩子纔是寶,張氏的孩子算什麼?
想到這,沈大柱便說道:“是,我要休妻。”黃氏把早已讓別人幫忙寫好的休書遞到了張氏面前。
“爹!” 青草和樹根害怕得喊了出來,他們不想失去娘。
張氏沉默了片刻,做了極大的思想鬥爭,終究還是簽了名摁了手印。
里正把休書做成了兩份。
“就這樣吧,都回去!”
“等一下!”不等菊花開口,沈大柱已經急急地喊住了里正。
“沈大柱,什麼事?”里正皺了皺眉頭,休書也寫了,他還要幹嘛?
沈大柱支支吾吾說不出口,黃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指着菊花三人對張氏說道:“你要走,把這仨小崽子給我帶走!”里正愣了,這仨孩子可是沈大柱的種啊,他真要這麼絕情?
“大柱,你可不能這樣,菊花他們可是你的孩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張氏可憐地乞求着,她走了沒關係,孩子們跟着她可怎麼活?
“你把他們帶走吧!”沈大柱閉着眼睛,顯出很深情的樣子。
“留着他們也好照顧你,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容易。”
聽了這話,菊花真想給他發一個奧斯卡金馬獎了,這戲演的多煽情啊!
“爹,你連我們也不要了嗎?” 樹根愣住了。青草更是大哭,沈大柱再怎麼不關心他們,還是他們的爹呀。
沈大柱有些心虛,一言不發。
“好!既然你這麼無情,那我沈菊花和樹根、青草日後與你再無半點關係,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菊花淡淡地說着,沈大柱與黃氏等人一聽,心裡樂開了花。沈大柱趕忙道:“好!那我也不用你們的孝敬錢了,從今往後,你們娘幾個就可以過好日子了!”在場圍觀的人都愣了,這沈大柱還真是無恥。孤兒寡母怎麼過好日子?啥也沒分,這豈不是要把人給逼死?
“菊花,你想好了?!”里正看着這孤兒寡母的,有些不忍地問道。
“是,我想好了。”菊花對里正笑了笑。里正沒有辦法,只好寫了斷絕書,並請幾位沈家村族老簽了字。
簽完了字,沈大柱如釋重負。菊花沒有帶走沈老漢家的一點東西,只帶着張氏和樹根、青草走了。而沈大柱等人則是歡歡喜喜地離開了。
“菊兒…娘…”張氏低着頭捏着裙角,跟在菊花等人後面,對着菊花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只吐出幾個字。
菊花在心裡嘆氣,搖搖頭說道:“有什麼事等回家再說吧 !”張氏點點頭。幾個人沉默地沿着小路往張秀才家的老屋子走。
到了那老屋子,菊花把房門關上,張氏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草兒,你幫大姐燒一下水,樹根,你來幫忙剁餡。”菊花把買來的白麪和餡料拿了出來,朝二人吩咐道。
“好!”樹根挽起了袖子,樂呵呵地聽菊花的話,把肉餡拿出來剁。“菊兒,你…你這錢哪來的?還有這屋子…張秀才怎麼會給你住……”
張氏見菊花拿出這些東西,眼睛都瞪大了,這白麪和肉得多少錢她是瞭解的。別說吃,就是老宅那裡過年也沒見過這麼多白麪,肉餡也是少得可憐。而菊兒一個姑娘家,哪弄來的錢呢?還有這房子……張氏怎麼也想不到這些錢會是菊花賺來的。
“娘,”菊花忽然站定,望着張氏。“你如今已經被休了,我們也和那個家沒有關係了,從今往後,我們都要靠自己的本事活着。娘,告訴我,你心裡還記着沈大柱嗎?”張氏聽到菊花說沈大柱,心裡一疼,畢竟多年夫妻感情,人心都是肉長的,哪能不疼呢?但回想起他臨別時那厭惡的眼神和他平時的所作所爲,終究還是斷了念想。
“娘不想他,娘跟你們一起努力,養活咱幾個。 ”菊花鬆了一口氣,她就是怕張氏心太軟,到時候要是日子過好了,被黃氏一句罵沈大柱一句勸還不屁顛屁顛地跑回老宅去?
“娘,房子是張秀才借我的,一個月爲期,至於這些東西,是我自己撿鴨蛋還有其他方法賺來的,娘放心好了!”沒有了顧慮後,菊花便把事情告訴了她,張氏聽得一愣一愣的,但也沒有問太多,比如她爲什麼會做吃食的問題。
在她看來,窮人孩子早當家,何況她從菊花出生起,就沒有過多的精力管她,她要是跟別人學藝也很正常。
只要孩子有出息,當孃的哪有不高興的?張氏想通後,便拋開了煩惱,和菊花他們一起忙活起來。
當香噴噴的餃子端上桌子後,樹根和青草都顧不得燙,雖然這幾天吃過了好吃的,但還是把嘴塞得鼓鼓的,樹根和青草還小,沈大柱平時也沒怎麼管過他們,都是很兇,所以分家斷絕了關係兩個孩子也沒有多大顧慮,分了家,他們還可以不用被二房三房的孩子欺負呢!
好吃的食物沖淡了悲傷的氣氛,張氏心裡只覺得愧疚,同時也堅定了一個信念:絕不讓孩子們回到過去那種生活了!她要努力掙錢,養活孩子們。
餃子的香味傳得很遠,屋子裡的笑聲也傳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