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定安侯府正門大開,許嘉彤一行人統共四輛馬車一齊出了門,這個時候街上只有幾個打更送柴的走着,他們這一行馬車異常顯眼。()
守城的護衛檢查了馬車和上面的輜重,馬車只稍作停留就出了西都城。許嘉彤看着左右流逝漸快的景物,不由得感慨。
那時她甫來西都,還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可憐,來時不過一輛馬車載着她和碧水,再有兩個小包袱,回時卻已是僕從成羣,還能給族裡的長輩、兄弟帶上些價值不菲的禮物。
世事匆匆,她的處境已然好了起來,可是她想得到的父親發自真心的疼愛,卻是越來越遙不可及。就連戴元冠給他的那抹溫暖,也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姑娘,就在前面了。”碧水緊張地看着她,“要不要停下來,萬一出事,或是摔出個三長兩短的,可該如何是好?”
“沒事,我有分寸,一會兒記得回去報信。二孃知道我出事,想必會身心舒暢,咱們在西都要辦的事纔不會讓她掛心太多。”許嘉彤每日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會在畫園的密室裡用馬琴歌教她的方法練些粗淺的拳腳功夫,在這樣的時候,保住自己不受大的傷害,是足夠了。
“停車。”碧水嘆了一聲,安計劃行事下了馬車,對車伕道,“我先到前面安排一下打尖的茶水,若是一炷香的功夫我不回來,就是平安無事,你們追上去就是了。”
車伕應了,碧水騎了馬,小跑了出去。許嘉彤坐在馬車裡算着時候,昨兒夜裡出手佈置,一炷香的功夫,碧水應該能安頓好了。
一炷香之後,馬車又動了起來,前面的山丘路有些險,不一會兒車輪下就傳來顛簸之感,許嘉彤做好了準備,她坐的馬車在中間。前面有一處陡坡,馬車需要沿着陡坡上的舊車轍上去,按照她們的佈置,有一處車轍下面已經挖空了,下面用腐木做板,微微墊起來一塊,頭兩輛馬車壓過去之後,那腐木會徹底鍛鍊。待到她的馬車經過時,車輪會隨之陷入下面預先埋好的淤泥當中,也就在這個時候她會順勢“跌”出馬車,裝作昏迷。
陡坡到了,許嘉彤來西都時就經過此地,當時坐着馬琴歌的馬車,突然顛了一下,嚇了一跳,險些把頭都撞破了。這回佈置起來,即可想到了這裡。
前面兩輛馬車順利地過去了,因着這輛馬車裡有許嘉彤,車伕刻意慢了下來,可是那預先埋好的腐木板還是如預期那般不負重覆,一下子破了下去,整個車輪在那一瞬向斜側裡歪陷了下去。
“哎哎……”車伕驚呼着,想讓馬兒快跑幾步把馬車帶出去,卻是來不及了。
這陡坡很窄,一邊挨着山體,另一邊則是一塊大大的斜坡,雖然不是懸崖峭壁,可是卻很長,人若是摔下去,恐怕要滾到山腳下去了。
許嘉彤瞅準了機會,趁着馬車徹底歪倒之時,如願以償地撞開幕簾滾了出去。前後馬車上的小廝、僕婦立刻驚呼起來,許嘉彤順着山勢翻滾下去,看見那兩輛馬車上的人一個個着急地下了來,順着這坡就要來追她。
這樣的情景,許嘉彤已經在心裡演練了許多遍,如今又一切如她所想,她反而成了這些人中最鎮定的一個。
瞅準了一棵粗壯的大樹,許嘉彤順勢停了下來,只是這速度快了許多,撞到樹上停下的時候差點兒把她的魂兒都撞出來了。
“姑娘,四姑娘,您怎麼樣了?”那些僕婦都不是近身服侍的,此時圍着她一會兒掐她人中,一會兒大嚷大叫的。
有小廝要上前來,其中一個機靈的僕婦大喊道:“傻站着做什麼?還不到前面把碧水姑娘找來,快啊。”
許嘉彤被他們吵得頭疼,索性閉目裝作昏厥的樣子,碧水終於被找了來,被一個小廝又拉又拽地下了斜坡到了她身邊,自然少不得一番哭天搶地。
“你,趕緊回西都告訴侯爺,姑娘受了傷,得請個郎中過來。”
“你們圍在這兒做什麼,姑娘都透不過氣了。你們兩個,都上面看着東西,你上去看看王大怎麼樣了,你到路上看看有沒有人能幫忙。”
碧水一通吩咐,讓各人各司其位,許嘉彤這邊終於就剩下她了。
“姑娘,您沒事吧?您要是沒事,就掐奴婢一下。”碧水小聲道。
許嘉彤別的地方沒動彈,兩根手指迅速地掐了碧水手肘上面的肉一下,輕輕地哼哼了一聲。
碧水看着山上那些人忙碌着,頓時有很是想笑,可是她又知道此刻她該是一副着急地就要哭出來了的樣子,於是她此刻那神情就成了哭笑不得。
許嘉彤心裡直打鼓,他或是他的人看到了麼?怎麼還不來?難道是她的戲還不夠逼真?
“哭,說我快死了。”許嘉彤小聲嘀咕了一句,見她沒反應,又掐了她一把,“快點,邊哭邊喊。”
碧水被她掐的突然,“啊”地叫了一聲,離她們最近的僕婦緊張地回頭問道:“四姑娘怎麼了?”
“四姑娘好像不行了……”碧水呆愣地道,她反應過來,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找最近的郎中,姑娘撞了頭,不能挪動,你們還不去找人。”
“這荒山野嶺的,又是這個時辰……奴婢這就去……”那僕婦也是慌了手腳,並非推脫,一邊說着,一邊已經踉踉蹌蹌地往坡上奔去。
坡下終於只剩下了碧水和許嘉彤,許嘉彤心裡的期盼漸漸變爲死寂,她都這樣了,難道他還不肯現身麼?
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如此對她?
真是的,等到她再見到他,她非讓他好看不可。
果然是一時新鮮或是別有用心接近她的吧,不是真心的,這種時候看見她如此,八成以爲她死了,索性不管她了。
正胡思亂想的,抱着她的碧水忽然失了力氣一般歪倒下去,下一刻她跌入那帶着涼意的熟悉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