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元冠耐人尋味地道:“你是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既然戴爺想聽,我不妨一說,也讓戴爺聽聽有沒有道理。()雖說錦繡坊是南邊最有名的織坊,戴爺想與錦繡坊合作親自來看也在情理當中,可是此事也有蹊蹺。我即將去西都,段師父指命我負責錦繡坊在西都的事宜,我只是一個剛剛及笄的閨中女子,所學有限,而你只是見了我一面,就認同了這樣的安排。”許嘉彤道。
“是我太急了,你覺着我該如何纔算是不反常?”戴元冠沒有生氣,反而笑道。
“戴爺即使不想駁了段師父的面子,看我年紀輕、閱歷淺,也該請師父多派一個老成持重的一同前往,可都這些天了,你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再者說,戴爺是響噹噹的人物,想必會有很多事處理,可是這一回卻在小小的崑山停留了這麼久。”許嘉彤笑道,說着說着,先前那一點畏懼也漸漸消失了。
許嘉彤猜測道:“我問過坊裡的師傅,錦繡坊的事戴爺只讓手下的人盯着,自己並沒有過多的過問。那戴爺留在這裡一定是另有安排,而我恰好在這段日子裡總能感覺到一些若有若無的關照。不要說出來了,就是在許家祖宅也有人跟着我。這都是從前不曾有的,而在此當中,我接觸過的又有這般能耐和人手的唯有戴爺一人。”
“爲何你不會覺得我是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才命人暗中察看?”戴元冠問道。
許嘉彤道:“我許嘉彤雖然有些能耐,但還尚有自知之明,尤其是戴爺身邊絕不缺能人,我這點能耐怎麼能入得了戴爺的眼?我還不會如此擡舉自己,戴爺肯在我身上費心思,一定還有別的原因。我自是不夠資格成爲戴爺的敵人,而戴爺是從西都來的,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和我那父親有淵源。”
可是……其實她心裡還是有一點不確定,這一點她尚未言明。許孝祖雖然封了侯,但這只是個榮勳,褒獎他的從戎擁立之功,給他封的名號,連官制也是起不到太大作用的肥缺。而戴元冠不同,不要說朝堂上的大臣,就是王公貴族也都買他的帳。
換言之,若是戴元冠要報復許孝祖,根本不用繞這麼大的彎子從她這兒下手。
若說戴元冠想讓許孝祖嚐嚐被親生女兒背叛的滋味,可是在許孝祖心裡恐怕早就沒有她這個親生女兒了,她背叛了恐怕也只會大罵她幾句罷了。
戴元冠悶悶地笑了幾聲,猜透了她的心思似的:“你恐怕還在想,我明明不用靠你就能將許孝祖和整個許家踩在腳下,爲何還要處心積慮的接近你,是也不是?”
許嘉彤沒有頭緒,也就不再想了,幽幽地笑道:“父債女償,戴爺想讓我怎麼做?”
“本來你該跟整個許家一起覆滅,可是沒想到你還算是這個廢物堆裡的寶,等你還完了債,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西都混到什麼樣的地步。你要如何做,你不會以爲自己能夠順利地回到西都吧?先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戴元冠道。
他未下逐客令,只是背過身自己煮起了茶,彷彿許嘉彤已經不存在了一樣。
許嘉彤出了錦繡坊,碧水見她臉色不對,問道:“奴婢聽說那個戴爺不是個簡單人物,是不是他給您出什麼難題了?”
許嘉彤慢下腳步,刻意地笑了笑,掩飾道:“沒什麼,是師父提點了我幾句。”她嘆了口,“恐怕咱們離開崑山之前還有許多事需要料理。”
“奴婢也覺着他們不會就這麼放咱們離開崑山的,那天奴婢聽三夫人身邊的紅綢說,三夫人寫信給三老爺,請三老爺趕緊回來,要給五姑娘做主。”碧水低聲道。
許嘉彤道:“做什麼主?還是說五姑娘纔是正經地許家嫡出麼?陳詞濫調,有道是合縱連橫,我倒要讓他們吃個大虧,好學着收斂一點。”
“姑娘還是小心爲妙,奴婢看這老太太也只是面上認了姑娘,萬一出了事可沒有人能幫上咱們。”碧水也是無奈,他們被欺負了這許多年,一丁點的積累都沒有。
“你放心,他們還用不着我出手。你想想,現在頂着許家嫡出名號的姑娘可不止我一人,還有我那隻見過一面的三姐許嘉嵐。她出生時,她的生母還只是個妾,如今別人也只是看着她的母親得勢纔不戳穿這一點。可是她心裡呢,心知肚明,也心虛的很。”許嘉彤冷笑。
她看向碧水,眸中幽冷:“我是嫡出,只是不得父親和家族的寵愛,他們尚且不承認我的嫡出身份。難道他們對許嘉嵐就會心悅誠服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要讓他們三房一無所有。”
“姑娘說的是,他們幾次三番想將太夫人和您置於死地,不讓他們吃點苦頭也太便宜他們了。”碧水道。
上了馬車,許嘉彤看着她道:“碧水,咱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活下來、活得更好,可是從前咱們所能爭得不過是一粥一飯,一件沒有破洞的衣裳,或者幾個銅板,了不得了有上幾塊碎銀子。可是現在我們要爭得遠遠不同於這些,雖然我還不知道究竟能爭到什麼地步,可是我們要的一定更多更好……”
“奴婢明白。”碧水道,回到祖宅之後,她一直都沒有真正習慣過。
握住她的手,許嘉彤想讓她感受到自己心裡期冀:“相對的咱們要留心的也不一樣了,不再是平日裡的瑣事,而是大計。不僅是你,還有我和祖母,都要改變。”
“嗨,看你這衣裳、這玉,這氣派,連這點錢都沒有。想賴賬對不對?門兒都沒有!”
碧水還來不及應承,就聽到外面有人叫嚷,好像是道旁的攤販和誰起了衝突。
“我……我……沒有,我的錢丟了,我的小廝還城外,但他晚一點就會追過來了,到時就把錢還你。”這人聽起來很是文弱,像個讀書人。
“呵,你要是先說了這話,我還會賒你兩個包子。可你這話是後說的,不問自取,就是偷。”攤販大聲唾了一口,想必唾了那人一頭一臉。
“停車,看看去。”許嘉彤吩咐道。
“姑娘,這恐怕不太好,誤了時辰回去,就吃不上飯了。”車伕抱怨道,許府安排晚飯的時辰早,晚了回去就只剩下殘羹冷炙了。
“姑娘說什麼就做什麼,你一個下人,還敢攔着姑娘。”碧水道。
“這個給你,自己吃酒去。”許嘉彤掏出碎銀子直接從簾後遞出去,車伕果然連聲稱是,她轉而對碧水道,“聽他口音不像崑山人,咱們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