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溪打定了主意,低着頭,便見一雙黑色朝靴,金繡盤龍,走過自己面前,似是稍稍停留了半秒,又徑直走上正位去了。
待靴子的主人在正位坐定,沈靈溪才隨着衆人來到亭中,與衆人一併行禮。依舊與那些嬪妃一樣,行半禮。
她雖然低着頭,卻不時感覺到一道審視的視線將自己裡裡外外已掃了數遍。那目光讓她如芒在刺,後背微微有些汗溼。
行禮似乎很久,那人才冷聲道:“都平身吧。”不溫柔不凜烈,沒什麼情緒,亦沒什麼溫度。
沈靈溪退向一旁,垂眸盯着自己的腳尖。
“今日竟這般熱鬧?”慕雲城故意開口問道。
“皇上,是臣妾閒來無事,聽聞慧敏公主才情出衆,請她進宮來讓姐妹們長長見識。”昕妃出列柔柔地回答,那如水的目光不時挑着青年皇帝。
慕雲城勾脣一笑,向她輕輕招手,昕妃忙像受寵若驚的小兔一般,撲到他身邊搭着他的手柔柔靠在他身側。
“怎麼?可長了見識啊?”慕雲城笑得溫柔。
沈靈溪壓着自己的好奇心,明知躲不過,還在努力降低存在感。
“皇上,公主不肯,還非要拉着臣妾們跳什麼玉樑羣舞,連世子也與她一個意思呢。可臣妾們哪裡會什麼玉樑舞啊,倒被公主難住了。”
昕妃溫柔的告狀,希望慕雲城給她們撐腰。
慕雲城的目光又停留在沈靈溪身上,半晌,在沈靈溪忐忑的心跳中,他居然道:“愛妃舞技出衆,便給公主伴舞一番,朕也想見見玉樑羣舞。”
他一言,昕妃呆了一秒,以爲自己聽錯了,自己的皇帝居然真讓她去給那個降國公主伴舞?
沈靈溪也是不知所措了,她沒聽錯吧,慕雲城倒是吃錯了什麼藥?她一時望了掩飾,居然愣愣地擡頭想去看看慕雲城此時的神態。
而她剛剛擡起眼瞼,便與慕雲城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神似笑非笑,玩味而審視。似乎對她的不明所以感到十分有趣。
“公主,朕想看看玉樑之舞,讓朕的愛妃與你伴舞,也不算辱沒吧?”慕雲城的語氣出乎意料的溫和,讓沈靈溪不知所措。
“皇上與你說話,還不跪下!”禮嬪見她呆愣不答,出言訓斥。
慕雲城一揚手製止了禮嬪,和顏悅色道:“公主,可是不願?”
沈靈溪心中奔過一萬頭草泥馬,這他媽還用問嗎?她當然不願,她好好在靜思苑睡覺,被他們夫妻幾個弄到這個破皇宮來耍戲,擱誰誰樂意?
還要跳舞,讓她們當猴耍,她要願意了才奇怪。
“不敢,靈溪不敢。”說着言不由衷的不敢,沈靈溪緩緩出列行到亭子正中。
可慕雲城的嬪妃卻無人出列,蔣浩見氣氛有幾分尷尬,索性裝瘋賣傻地跳出來道:“皇兄,我也要伴舞,快讓嫂嫂們一起來。”
慕雲城嗤笑一聲:“去吧。”他聲音雖輕,聽到昕妃,禮嬪等人耳中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雖然不甘心,也只得躡嚅着出列。
沈靈溪見幾位妃嬪皆面色不善地站在自己身側,如喪考妣。心中不免好笑,她們想取笑她,最後落得了個伴舞的下場。虧她們還常年伴君,不知君心難測嗎?不過這慕雲城不知打的什麼主意,又是發的什麼瘋。
“謝皇上。”沈靈溪向着慕雲城一拱手,權當領了他的情。
慕雲城沒有言語,卻將她這不羈的拱手看入眼中。
“靈溪斗膽,請於上擊節!”沈靈溪想着,反正也是一出鬧劇,乾脆一個不落,全部拉下水。
“大膽!”昕妃一聽面色一變,怒斥道。
不想慕雲城卻一揚手,輕笑道:“無妨。”
沈靈溪心中那個樂呀,真不知道慕雲城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
一時間慕雲城輕敲桌面,嘭嘭作響,沈靈溪水袖一舒率先舞動起來,雖然不情願,昕妃幾個也都跟着起舞。更何況是皇帝親自擊節,這樣的面子她們也不敢駁。
蔣浩倒不着痕跡的退向一邊,不解地打量滿面笑意的慕雲城,隱隱覺得不妙。
沈靈溪本已算得上絕色,平日裡不擅妝容,多是清水芙蓉。而今日清麗豔絕的容姿,在一干後宮女子的襯托下,更顯出塵脫俗。
終是縱馬江湖的快意女子,與後宮的精緻絕倫相較,更有一番滋味。一舉手一投足都透着肆意疏狂,這種酣暢淋漓是慕雲城不曾見過的。
一時之間,他眼中只餘一個藍色的身影,宛若清蓮,容姿皎皎,不染一分市俗。
一曲終了,沈靈溪緩緩收了舞步,慕雲城卻還在兀自敲擊着,眼神卻是要將沈靈溪看穿一般。直到蔣浩在一旁咳了一聲,纔回神過來。
他身後的德全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沈靈溪。而昕妃、禮嬪等人那一瞬眼中遍佈怨毒。
沈靈溪也隱隱感覺到了慕雲城略帶侵略性的目光,心中覺得不祥。
舞罷,重新落座,蔣浩出來插科打諢:“皇兄,皇叔不在杭城,不若讓我送皇嬸回去吧。”
慕雲城面露不悅,又不好回絕,只用眼神挑了昕妃一眼,昕妃在宮中多年,自然看得明白。雖然心中不怨,也還得順着慕雲城的意思道:“世子不必多慮,本宮還想留公主在漱玉宮聊聊,聽一聽玉樑的美食呢,這麼急着送她回去作甚,都是自家人,自然要多多走動纔是。”
她一番言語,俱是家長裡短,女人家的構當,便讓蔣浩一時無法回絕,只得點頭稱是。有些擔憂地望向沈靈溪。
“世子,太后唸叨你數日了,聽說你今日進宮,早就讓遣了奴才來問。”慕雲城也認準時機提醒蔣浩。
“是呀,世子,太后她老人家想你了。”德全忙着幫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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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浩心內嘆氣,看來慕雲城是打定主意不讓他插手了,話都說到此等地步,他也不好再賴着了,只得起身告辭,說是去給太后請安。
沈靈溪知他不放心,暗暗向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會小心防範,讓他放心。在這宮中,若是慕雲城刻意爲難,縱使蔣浩留下,她知道也是於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