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大江橫亙在千歌眼前,硬生生截斷了她的去路。
千歌拎起裙子小跑一段路,終於看見一個簡陋的碼頭。
“嘿!船家!”
一個帶着漁夫帽,手持一支長篙的男人正盤腿坐在碼頭邊上,他身旁還有一支朽了一半的木樁,樁上拴着一條粗繩,粗繩的末端牽着一條搖搖晃晃的小船。
雖然對小船的第一印象不好,可是千歌也沒辦法挑三揀四,畢竟當下唯有這小船可以渡自己過江,即便再風雨飄搖也得硬着頭皮依靠它。
“船家,我要租船。”
滿臉鬍渣的男人眯起眼打量千歌一番,然後懶洋洋地問,“你要去何處?”
“去對岸。”
千歌暗自好笑這船伕問什麼笨問題,不去對岸,難道還要順流而下一通亂漂麼。
船伕面上顯出一絲狡黠之笑,卻藏得妙極,沒有讓心急如焚的千歌發現。
江面上的微風垂揚千歌的髮絲,她卻只顧將亂髮一把挽到耳後,等着船家給個明確答覆。
“能去麼?今天會出航的吧?”千歌最擔心船家說風大浪大不肯出船,有些憂愁地望着他。
“上船吧。”船伕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拎着還有大半截在水中的長篙,穩穩當當朝小破船走去。
千歌平時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卻被這一汪江水和一個破碼頭給嚇着。那些殘缺不齊的木板下大浪拍岸,嘩啦嘩啦的聲音讓千歌心中打鼓。
好不容易走到船上,千歌差點被這小破船上面那股奇怪的臭味給薰死,忙着探頭出去透氣。
“船家,麻煩您快點開船呢。”
船伕話少得很,就算千歌連續催了兩次,他也還是一言不發,慢慢地放着繩子,讓船悠悠晃起來。
千歌悄悄翻個白眼,要不是她現在得依靠這船伕,她早把這種不知死活的人五花大綁了,哪還有機會讓他平白無故給冤枉氣給自己受着。
“船家……”
千歌催促第三遍的時候,船家終於發了話,“小姑娘,船停岸久了,自然不好解繩,今日風浪又這麼大,快速解了繩,那是要翻船的咧!”
看船家這麼言之鑿鑿,千歌也不敢得罪他,似懂非懂地點頭,不再催促。
小破船慢慢悠悠晃動,終於漸漸和碼頭拉開了一段距離。千歌吊着的心也放平了些,想着離對岸越來越近,她甚至覺得船裡的臭味都輕了些。
小破船慢慢航到江心,千歌只恨自己不能立馬飛到對岸,強按着急迫的心情時,卻發現小船停了。
“船家?”千歌起身去船尾看船家在玩什麼花招,那一臉奸詐的鬍渣男人看上去像是正在等她到來。
“姑娘,船有些漏水,只怕是駛不到對岸去了。”
放屁!千歌在心裡怒罵一聲,表面上卻淡定着,只是皺起眉頭,“這都已經到江心了,回去和到對岸去是一樣的距離。當務之急是快些到對岸去修船,你停在這裡是做什麼!”
“我可沒錢修船咧!我要會碼頭去用我自己的工具修船!”船家說着就揚起長篙要返航。
“慢着!”千歌憤怒不已,一聲怒吼,“不就是要錢嗎?要多少?你說!”
船家計謀得逞,奸笑更甚,“姑娘口氣不小啊。”
“要多少錢!”
千歌已經看出船家這是趁火打劫的節奏,不想跟小人多費口舌,只讓他快點把目的說清楚。
“姑娘身上有多少就給我多少吧。”船家優哉遊哉地說着,好像吃定了這個束手無策的姑娘。
“無恥!”千歌被船伕的奸笑噁心壞了,瞪大了眼,惡狠狠地望着他。
就在這時,船家手裡多了一條細繩子。剛纔千歌顧着置氣,沒留意,可是這會兒船家卻搖着那條繩子在千歌眼前晃。
“姑娘,知道這是什麼嗎?”
千歌橫了他一眼,“管你什麼!你現在只管給我開到對岸!一到岸我立馬將錢給你!”
“誒喲喲!”船家陰陽怪氣地笑起來,“姑娘脾氣不小嘛,這可是我船上獨有的機關,姑娘要是現在不給錢,我就只能讓姑娘在此處下船了。”
本以爲千歌要被這話嚇得花容失色,連連求饒,船伕暗想都覺得爽透了,毫無防備地仰天大笑,就趁這個機會,千歌縱身一跳,快手伸出,直接掐住了船伕的脖子。
“無恥小人,讓你再笑!”
船伕剛剛笑得紅通通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女俠了,女俠原諒小人吧!”
千歌卻不敢再相信這個鬍渣男,正用眼神四下搜索有什麼東西可以把他綁起來,那船伕卻往後一收,細頸立馬逃脫了千歌的手掌,只見他快速一跳,像只蝦一樣潛進水裡看不見了。
只可惜千歌不會游泳,否則她真要跳下去把這一肚子壞水的人抓起來,用匕首逼着他給自己撐船。
如今只剩千歌一個人守着這條又臭又破的小船,她懊惱不已,努力學着船伕的樣子撐着長篙,可是折騰了半天,小船還是在原地打轉,一點進步都沒有。
千歌揮了揮頭上的大汗,沉着臉思考對策。要是在陸地上,她怎麼都能想到辦法,可是現在陷在江面上,困於破船裡,她完全無計可施。
幸而遠處好像有一隻小船正在靠近,千歌一隻手牢牢抓着船蓬,另一隻手使勁衝那小船揮舞。
“嘿!船家!能過來幫幫忙嗎!”
小船漸漸靠近,千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急地等着那邊的船家露面。
可是到近邊一看,千歌才發現行船之人居然是個小孩子,她有些懷疑,可是看那小船在江上航得如行雲流水般順暢,便打消了顧慮。
大人不可信,孩子總是可信的,而且這種在水邊長大的孩子,識得撐船行船之技也很正常。
“姐姐,你的船怎麼了?”
小孩子好心地先開口詢問千歌情況,千歌耐着性子,把自己剛纔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了。
“原來你是買了胡三的船啊,姐姐今兒個是走了黴運。”
小孩子告訴千歌,那個鬍渣男是村裡出了名的無賴,經常欺負和敲詐過路的那些可憐人,連老人跟孩子都不放過,而且還真的溺死過不給錢的船客。
說完之後,小孩子撓撓後腦勺笑了,“不過既然姐姐碰上我了,也算是好運,我胡三這破船就別要了,你來我船上吧。”
千歌點點頭,可是看着晃晃蕩蕩的船和深不可測的江水,她略略猶豫。
“姐姐把手給我。”
千歌看着孩子清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遞上去。
小孩子看着年幼,但力氣卻很足,千歌被他那股強勁的手力小心地扶着跳了船。她看着胡三的破船,終於有一種得救的感覺。
“謝謝你呀。”千歌看着小孩子撐船的背影,淺笑道,“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阿生。”孩子的名字簡單樸素,千歌卻覺得很好聽。
她看了看孩子船上同樣簡陋老舊的船篷,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報答他,於是便輕輕啓口。
“剛纔胡三還沒來得及收我的過江費就被我打跑了,既然是你救了我,我就把這筆錢給你吧。”千歌說着就要從自己的懷中掏出銀票給阿生,可是阿生卻拼命搖頭拒絕。
“不要不要,收什麼費啊,我自小就在這江上長大,江水養我這麼多年,又沒有問我要錢,我總不能還利用它來賺錢吧。”
“可是你撐船多辛苦啊,這是你的辛勤付出換來的嘛。”
“收錢的是胡三,我要是收了錢,不是變成跟胡三一樣的人了?姐姐,我不缺錢,那銀兩你留着自己要用的時候再用吧。”
千歌答不上話,只顧笑,這阿生看着年紀小小卻很懂事,說出來的話也不一般,倒讓千歌印象很好。這孩子有些清瘦,也許是因爲常年在日光下跑的原因,曬得皮膚黝黑髮亮,可是卻顯得很親切。
“姐姐去對岸做什麼呢?”船快靠岸的時候,阿生好奇地打聽了一句。
“我去找些東西。”千歌望着江岸,心情又開始變得急切。
“噢。姐姐,這個給你。”
阿生將船停穩,然後從船篷裡掛着的一箇舊布袋裡摸出一個香包。香包的材料不算精緻,可是功夫還是細緻的,千歌看着那香包卻沒有伸手。
“你不收我的船費,還要送東西給我,這我可不能收。”
“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姐姐就帶在身上吧,是阿生送給姐姐的禮物。”阿生執意要給千歌那個香包,千歌拗不過這脾氣倔強的小孩子,便收下了香包,放在自己的腰間。
看千歌平安抵達了對岸,阿生也不多逗留,撐着船就要走,千歌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也不是不習慣於一個人的路途,只是有些莫名的捨不得這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她迎着江面上的風,對漸漸遠去的阿生揮手。
“阿生,那你自己小心啊!”
“姐姐也保重!”
小船駛遠了,千歌收拾了心情,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