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何許人也
蘇明江沉默片刻，拍拍蘇挽秋肩膀，輕聲道：“也不必顧慮太多，那些海商……應當不至於太愚蠢。”
蘇挽秋點點頭，嘆息道：“但終歸是有備無患。”
兩人在人羣裡穿行，眼看新廠房已經映入視線。不遠處便是一條河流，各種烏篷船畫舫穿流如織, 其中一艘畫舫的船頭上，江流正和初五說着些什麼，只是他似乎不太專心，一雙眼睛隨意瀏覽着岸邊景色，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初五。
忽然間，江流的身子便是一僵，他猛地往前走去, 幸虧初五眼疾手快, 急忙拉住了他，不然就掉進河裡了。
江流猶自不覺，伸手指着岸上叫道：“公子，是公子！快……快給我……船靠岸，快把船給我靠岸。”
“什麼公子？江兄弟，江兄弟你怎麼了？”
初五隻覺莫名其妙，卻見江流目光緊張在街道上梭巡着，過了好半天，方頹然退後兩步，揮揮手道：“罷了，是我看錯了。”
“江兄弟，你怎麼了？你剛纔喊得公子……莫非是……江月公子？”
“不是他還會有誰？唉！許是我老了，一則老眼昏花；二來，最近總是回憶往事，往往半夜驚醒，眼前還殘留着夢中和公子歡聚一堂的情景, 坐起身，卻是形單影隻……”
江流擦擦眼角淚花，嘆氣道：“也不知我百年之後, 去那頭能不能再見公子一面。罷了罷了，不說這些傷心事，你也不懂。剛剛你說什麼？是泉州那邊有一批瓷器要運來？呵呵！”他忽然冷笑一聲，悠悠道：“看來咱們這位太子還真想在蘇州大展一番拳腳，只可惜……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如願以償？”
只見這裡好生熱鬧，來往人羣絡繹不絕，然而絕大多數人都只是經過，好奇往廠子裡看一眼，更多的人則是三三兩兩地圍觀着，一邊小聲議論，真正肯上前打聽的，並沒有多少人。
蘇挽秋拉着蘇明江興沖沖進了廠房，這裡倒有大半女工是新人，並不認識她，有幾個認識的，一看她擺手，也就立刻明白，何況這人多眼雜的，的確不適合上前相認。
蘇挽秋眨巴眨巴眼睛，眼看帷帽女子進了廠房，她頓時來了興趣，一扯蘇明江袖子：“六叔爺，走，我們去看看這女子是何許人物？來我這廠房是幹什麼？”
蘇挽秋下意識就看了看自己的穿戴，所幸今日上街，故意做了尋常打扮，因連忙點頭道：“是啊，我聽說這裡有個廠子，是專門招收女工的，我就過來看看。姑娘來這裡又是爲什麼？總不成你這樣的人，也要做工吧？”
兩人進了廠房，立刻就有兩個太子府的護衛上前，蘇挽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接着悄悄打聽道：“剛纔那個戴帷帽的女子，她進來是做什麼的？”
“姑娘應該是年紀輕輕，爲何會做此頹喪之語？二三十年後，你該是風華正茂，怎麼就想到含笑九泉了？”
不等說完，忽見一輛馬車停在廠房門前，接着車簾一挑，一個約莫十四五歲，俏麗非常的丫頭先跳下車，然後轉身，將車上戴着帷帽的素衣女子扶了下來。
蘇挽秋：……
“怎會是淪落？”女子四下看了一眼：“在我看來，這裡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且沒有尊卑貴賤之分，天下女子若能有這樣一個去處，痛痛快快活上二三十年，應可含笑九泉了。”
“爲……爲什麼呀？”蘇挽秋實在忍不住了：“我看姑娘穿戴言談不俗，你應該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吧？”
那俏麗丫頭見她呆呆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只聽女子輕聲嗔道：“小荷，不可無禮。”
蘇挽秋：……
“要麼說萬事開頭難呢，哪怕是太子和太子妃，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壯大一家廠子, 也並不容易。”
“有意思。”
兩個護衛往裡面看了眼，小聲道：“回太子妃的話，她說她過來看看，以後可能會來……做工。”
這一下蘇挽秋是真好奇了，暗道這女子到底是誰？她還真想來廠子裡做工不成？難道是哪位家道中落的千金閨秀？
連蘇明江都有些好奇，卻聽女子淡淡道：“這廠子哪裡都好，但是再好，也不可能管着你生老病死。我在這裡做工，廠子可以庇護我，若我做不動了，即便攢下幾個錢，似我這樣的孤單女人，又哪裡逃得過風刀霜劍摧殘？與其苟活於世，倒不如一死了之……”
與此同時，蘇挽秋和蘇明江也已到了廠房邊。
蘇明江呵呵一笑。蘇挽秋無奈道：“本地勞工大多把持在士紳商人手裡，就沒有誰是願意真心幫我們的, 能做到這個局面, 已經是竭盡所能了。我這兩日就尋思着，江南花船妓館遍佈各處，能不能打一打她們的主意？”
正疑惑着，便見女子轉過身來，看見她，也是一愣，接着好奇問道：“你也是打算過來做工的嗎？“
蘇挽秋眼尖，很快看到那素衣女子，她正在一架紡車前和女工說話，於是連忙走過去，在後面側耳傾聽，只聽對方問的都是廠子裡食宿安排等事。
“不容易。”蘇明江搖頭：這又不是京城，你們在這裡也沒有相熟的人，那些富商士紳也不可能眼看着你們去這種地方拉人做工……”
“我也是來看看，若果真如她們說的這樣，我是打算來做女工。”
說到最後一句，護衛嚥了口唾沫，顯然也不太相信這個說辭：那女子身上衣服配飾明顯不俗，雖然看不到容貌，但言談舉止的氣質在那裡，怎可能過來廠房務工。
“姑娘，姑娘別這麼說，你老了，我養你，我們一處伴着，我絕不會離開您的。”
“傻瓜，你也終究只是個女孩子，能趁着年輕力盛保住自己，已是不易，難道我還要拖累你？”
“不……不是。”
蘇挽秋看着這傷感的主僕二人，連忙搖手道：“我覺着你們不用想這麼多，這成衣廠只是剛剛成立，很多事還沒有規範健全。事實上我們在京城的廠子，裡面有好些年過四十甚至五十的女子，都可以繼續在廠裡做工生活，只要你年輕時不亂花，就足夠攢下養老的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