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着有了許仵作的消息,加上這幾日好生休養過,所以她之前在銅礦案中怒急攻心而凹陷的臉頰,此時也微微飽滿起來。總之,在蕭清朗刻意的縱容跟袒護之下,許楚如今的日子過得越發安逸,就連查案都比以前自在了許多。
只可惜,她雖然漸漸放開心扉,可內心深處依舊不曾想過與眼前這位天之驕子未來感情的可能。
從雲州出發至今,已經行了許多日子。然而因着幾個案子拖累,至今他們也不過走了大半形成。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錦州城界內時候,已經靠近了年根之下,眼下幾人只能暫在錦州城邊上的鬱南縣落腳。
時值傍晚天色漸黑,馬車也入了靠近錦州城的三水鎮。蕭清朗算着時辰,若是要趕路在天黑之時大概也能到鬱南縣縣城,只是看着許楚迷迷糊糊朦朧的動了動身子,他還是吩咐道:“魏廣,就近尋家酒樓落腳。”
“是。”
他們剛到鎮口,就聽得前面一陣喧鬧聲,而馬車也停了下來。蕭清朗疑惑得撩開簾子,按理說,他身邊的侍衛跟暗衛都不是湊熱鬧之人,如此突然停下必然是前路不通。
果然,侍衛裝扮成的馬伕恭敬的說道:“公子,鎮口的路被堵住了,怕是不好繞過去。”
此時許楚也清醒過來,她擡眸跟着湊到車簾一側看過去,卻見前面熙熙攘攘的擠了一羣手持傢伙什的人,然而仔細聽着卻並不像械鬥。反而是喧雜之中,傳來陣陣女子的痛哭聲,聽着頗爲悽慘。
“魏廣,過去看看。”
“是。”
魏廣下馬過去,走到近處一番詢問,才知道這是鬧出人命了。靠近鎮口這邊有一些零散的田地,提着傢伙什的都是附近的農戶。之所以湊到一塊,也不是爲了什麼爭執跟吵鬧,而是爲了救人。
原來是今兒一早有人在這邊菜地田地澆水井裡發現了一具屍體,因着受驚慌慌張張的喊叫着去報官了。而這個時候,張三家媳婦張李氏心急如焚的跑了過來,往井裡一瞧就哭嚎起來,說那就是自家男人。
眼下大傢伙可不正勸着她呢,也有人想把屍首弄上來,就是帶的傢伙什都短,還沒把人撈上來。
“公子,屬下回來時候,見已經有官差過去了。估計稍等片刻,路就能通了。”
聽到魏廣回稟的蕭清朗跟許楚都忍不住皺眉,尤其是蕭清朗,直接吩咐道:“下車去看看。”
倆人並着魏廣過去時候,正見前來的官差正詢問道:“這大冷天的,張三爲何回來菜地?”
“回差爺的話,我在這有一塊菜地,地裡挖着個菜窖。昨兒個晚上,我那冤家想吃燉蘿蔔,這不就摸着黑來拿了麼。”說着,她又是一陣嚎啕大哭,悲慼的拍着井口嚎道,“哪知道他一去不回,我原以爲他又去哪裡吃酒了,心裡還埋怨着呢。哪裡知道這挨千刀的竟然成了井裡的鬼......”
官差看了井口左右,又詢問了幾個附近的人,都說昨夜未曾聽到什麼響動。於是倆人搖頭說道:“怕是意外,日後你們要將井口處擋上東西,免得再有人失足掉進去......”
蕭清朗聞言,眉頭皺的愈發緊了,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哭的狼狽的張李氏,而後又瞧了瞧那井口,開口道:“如此輕易的定爲意外,二位可否覺得太過草率?”
他一開口,人羣頓時寂靜起來,衆人紛紛回頭看去。待到看清亭亭站在那裡,滿身貴氣的三人,都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你們是何人?”官差不滿有人反駁自己,當下心生不悅。可待到看清楚來人穿着氣質,再有有別於鄉下人的俊朗面容時候,他二人還是剋制住脾氣,沒有隨意呼喝。
“路過的,聽聞此處鬧了人命案子,心裡着實好奇,於是就過來了。”蕭清朗說的輕巧,見衆人神色探究的看過來,繼續說道,“我身邊這位,曾幫着黃大山黃縣令破了兩宗奇案的小楚姑娘。”
既然能在安平縣流傳起來,那在並不算遠的三水鎮,也該有說書先生當個傳奇故事講。果不其然,這個名頭一出,那倆官差姿態就好了許多。
這會兒,顯然許楚這個會驗屍會破案的京城貴公子身邊婢女的身份,比蕭清朗一個少東家的身份好用的多。
果不其然,衆人聽到許楚身份,俱都露出了敬畏,當然也有對她會驗屍一事的懷疑。
癱坐在地的張李氏見幾個陌生人開口,當即也不哭了,憤然道:“什麼仵作什麼奇案,我男人失足掉下井去有什麼好查的!昨兒頭黑,多少人都見他鬧着要吃燉蘿蔔的,這事兒難不成還有假!”
說完,她就抹了一把臉,哭天搶地道:“我男人昨日墜井,算上今日明日,如今還能趕在除夕之前下葬。難不成就爲着你們一句話,我一家老小都要守着這冤家的過年節?”
話卻是如此,任憑誰家,也沒守着個死人過年的事兒啊。尤其是張李氏家,眼看兒子過了十六要定親了,聽說就打算正月裡定事兒呢,這說的都七七八八了。要是讓人知道家裡還存着屍首沒下葬,怕親事兒也得黃了。
村裡有習俗,長輩去世後百天之內完婚不算不孝,要是過了百天,那可就的守孝三年了。
這般一想,大家夥兒也就對張李氏的態度沒什麼疑惑了。倒是紛紛開口勸說起來蕭清朗跟許楚來,讓他們可莫要爲難着新寡,若是破了她家兒子的親,怕是要造孽的。
蕭清朗冷笑一聲,並不生氣,只問道:“聽旁人言語,你一聽說井裡有屍首,就慌張跑來聲淚俱下的大哭,我說的可是?”
“可不是啊,要說張李氏當真可憐,剛三十出頭就沒了男人,以後可怎麼過啊。”沒等張李氏回話呢,邊上的鄉鄰就七嘴八舌的接了話頭。
“我男人沒了,怎得還不興哭了?”看得出,張李氏也是個潑辣的。這會兒,她也不哭了,只瞪着眼憤憤盯着蕭清朗幾人。
“那你又怎知井下的是張三而非別人?”
“我跟他過了十七八年了,天天一個炕頭上睡的,別說是人了,就是他的屁股上的一顆痣,我也能認得清。況且,他昨兒個一夜未歸,身上穿的就是褐色粗布的補丁衣裳,那是我親手縫補的,一眼就能認出來!”她怒道。
這話雖然說的粗俗,但在旁人看來卻是不容辯駁的。只不過,張李氏眼神躲閃明顯是外強中乾,如此粗魯的話也不過是哄騙一下不覺得人心險惡的百姓罷了。
“既然如此,那好勞煩二位尋人一一上前辨認,看是否能瞧出井下之人模樣。”蕭清朗看向兩個官差,言語冷靜不爲所動的吩咐。
倆個官差對他的話有些摸不到頭腦,不過想着近來鄉老跟縣太爺都讓衙門的人謹慎點,怕是京城裡有大人路過,當下也是一個激靈。倆人不敢多問,趕緊招呼了在張李氏左右勸說的人上前查看。
“差爺啊,這井裡烏漆麻黑的,看不太清楚啊。”
“就是啊,井太深了,別說瞧見人模樣了,連衣裳都看不詳細。”
衆人微微一愣,瞬間就明白了蕭清朗的意思。那澆地的水井是鎮上挖過好幾回的,又細又深,哪能一眼就瞧清楚裡面是誰啊。
倆個衙差一聽,立刻也跟前彎身看去,打量了半天也沒瞧出模樣來。
“就算看不清,可我男人昨晚來過菜地之後就失去了人影,今兒恰巧水井裡出現了死人,不是我家那口子,還能是誰?”張李氏略微蠻橫的嚎道,隨後又是一陣胡攪蠻纏的哭啼,言語之間全然都是因着自家男人死了,旁人就開始欺負她個寡婦了。“昨個晚上,我個婦人家家的找了他一宿,街坊鄰居誰不知道,誰沒被我敲門啊......”
蕭清朗冷漠的看着她撒潑嚎叫,唯有許楚冷笑道:“只聽說過認錢不認人的,還是頭一次見到搶着認屍的。”
正在這個關頭,一直打撈的鄉鄰也將屍體拖拽了上來。那人赫然就是失蹤一夜的張三。而這一回,張李氏那大哭聲可不又高了好幾度,簡直恨不能讓人瞧出她傷心欲死。
“既然案子有疑點,那還是該好生查探一番。正巧,我家公子不嫌晦氣,許我驗屍,不知就由我當場驗屍?”說罷,許楚已經接過了魏廣早已取下的工具箱,然後戴上手套上前一步。
官府規制,但凡非壽終正寢之人死亡,無論是意外還是自殺,都要由仵作驗看查證後方能定論。換而言之,此時就算許楚不驗屍,也要等縣衙仵作勘驗。
“誰要你驗屍,咱們鎮上又不是沒有人了,你個外來的小娼婦出什麼頭。誰知道你安得是什麼心......”
正說着呢,就見一個四十啷噹歲的男人揹着個箱子滿臉大汗的趕過來,見到倆個官差,連連拱手道,“來的路上耽擱了,抱歉抱歉。”
見着本鎮仵作前來,許楚也就不再搶着驗屍,而是站在一旁靜靜打量。
而那仵作過來後,瞧見人羣中站着三個眼生之人,男俊女俏,神情冷凝肅然,不由得就有些踟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