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拱手應是,雖然他心裡對自家王爺的安危也十分擔憂,可是對王爺的信任卻是深紮在骨子裡的。王爺行事,素來極有章法,且從不會做無用功更不會輕易讓自己身處險境,既然他這般吩咐,必然是可以確保自己與許大人安全無虞的。
然而劉德明卻忍不住出聲了,“王爺,這怎麼可以,老奴不過是個閹人,豈能讓魏將軍保護。王爺放心,老奴伺候皇上幾十年了,什麼魑魅魍魎不曾見過,必不會害怕,還請王爺讓魏將軍隨您一同一下,也好有個照應。”
劉德明心裡雖然驚恐,可面上卻極力保持着鎮定。他眼中滿是擔憂,唯恐蕭清朗出了什麼差池。在他心裡,自己與王爺如何能比,若要能保護住王爺,縱然損命又有何懼怕?
蕭清朗臉色不變,聲音稍稍放柔說道:“公公放心,那幕後之人既然將寧世子引入密道之中,就證明短時間之內,他不可能再在此佈置,更不會貿然再使用這條密道了。所以,此處不會有埋伏,也不會有陷阱。”
否則,稍有不慎,寧蘇白就會跌落陷阱,那個時候,幕後之人想要通過寧蘇白將護國侯拖下水的目的自然就達不成了。
而寧蘇白通過密道與紅姨娘密謀之事,纔不過兩三日罷了,爲謹慎起見那人必不會輕易啓用密道。
劉明德心知蕭清朗從來不說虛言,加上許楚這位破案奇才也未曾反駁,所以心裡也就信了七八分。只是縱然如此,他的心裡還是十分感激的。
蕭清朗可顧不上他心中是何想法,此時他眉頭緊蹙,小心的幫許楚從工具箱中取出手套,而後倆人分別戴上。
“我剛剛看到白骨之中有許多零碎的鐵器,所以稍後驗骨的時候,你切記要當心一些,莫要受傷。”
許楚聞言,慎重的點了點頭。
她明白蕭清朗的擔憂,常年與屍體打交道,又常常行解剖之法,加上有時候驗屍的時候會劃破手指,所以她體內才惹了些許屍毒。而今,蕭清朗費盡心思,纔將她的身體調理的七七八八,自然不想讓她再受傷。
況且,此處屍骨累累,與早已白骨化的屍體常年浸染在一起的鐵器,相比也不會有幾分乾淨。若是劃破手指,沾染上晦氣事小,怕就怕再使許楚纏上屍毒。
之前在丹鼎派的時候,因有侍衛早早放了木梯下去,所以許楚下入溝壑之內也未曾感到難辦。可眼下,那溝壑有兩米多高,邊緣整齊,沒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倒是讓她面露難色。
兩米多高,地下又情況不明,總不能直接跳下去吧。
就在她遲疑着想要跟蕭清朗說,欲要讓魏廣送她下去之時,就忽然感到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腰身。旋即,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蕭清朗已經一躍而起。
黑暗之中,許楚來不及驚呼,就本能的伸手環在了蕭清朗勁壯的腰間。
他們二人交心已久,親密的動作也做了許多。可是如同今日這般,還是會讓許楚忍不住紅了臉頰。自然蕭清朗也鎮定不到哪裡去,也就是他素日裡習慣了肅着面龐,加上此時密道之內光影昏暗,纔沒讓人察覺出他眼底驟然迸發的亮光跟幽光。
鼻翼之間,是彼此的氣息,帶着溫熱吹過臉頰跟鬢髮,讓人心裡微微發癢。
就在二人沉默之間,蕭清朗就一個躍身跳入了溝壑之中。
身在骨堆之中,再旖旎的心思也消失不見了。蕭清朗穩住身體後,有些戀戀不捨的鬆開了環在許楚腰間的手,而後負手看向屍骨堆。
許楚則上前一步小心翻看了幾具還算完整的屍骨,而後又小心的藉着火光查看過所有白骨的盆骨,片刻之後才面色凝重的說道:“沒有犬齒啃食的痕跡,沒有女童幼童跟女性的骸骨。這裡的屍骨,全部都是成年男性。我看過這些骨骸的關節、牙齒以及發育情況,推斷這些人都是健壯男性,年紀在三十到四十之間,常年做苦工或是勞工,家境不算好。”
蕭清朗點點頭,取了一旁的鐵器說道:“這些應該是工部做工事所用的器具,不過看這些還未漚爛的布條材質,卻並非是衙役或是官服。”頓了頓,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蹙眉說道,“不過殘留的全然是白色布條,倒是奇怪,好似是囚服……”
許楚稍稍遲疑了一下,說道:“工部,我記得卷宗之中提及過,董家老太爺曾在工部任工部侍郎一職。可是,這其中有什麼關聯呢?若這些人是囚徒,那應該是各地衙門跟三法司管理,又怎會聚集在此處,且跟工部牽扯上關係?”
就在她滿腹疑惑的時候,蕭清朗的眸色卻沉了沉,低聲說道:“不,工部可以動到囚徒……”
此言一出,許楚心裡咯噔一下,她看着蕭清朗陡然陰沉下來嗎面如雪霜的臉色,咬牙低聲問道:“王爺說的是……流放之人跟死囚?”
蕭清朗緩緩點頭,語眉眼之間格外冷厲道:“流放之人,除了罪大惡極者流放千里之外荒蠻之地以外,餘下的多半是流放本城。所謂流放,多是身在監牢,平日裡以做苦力換取食宿卻無工錢。同樣的,凡是判爲關押數月數年者,也是一樣。”
“而他們雖然服從衙門的管教,名冊與管理由衙門負責。可是,在平日做工上,卻是有工部分配的,多半是修繕橋樑或是興土木之事。”
許楚聽了他沉沉而又緩慢的解釋之後,心裡卻漸漸升起了不安。這份不安,好似來自於眼下案子的困局,可是她卻清楚,這是因爲她開始確定這件案子背後那個驚天陰謀,或許……或許是她承受不起的。
蕭清朗微微回神,側眸看向許楚,見她眉目緊蹙雙脣緊鎖,心裡暗暗嘆口氣。
靜謐幽暗的暗室之內,他輕輕勾了勾許楚的手指,帶着安撫跟疼惜的意味,柔聲嘆息的喚道:“小楚……”
那一聲小楚,千萬思緒環繞,叫的許楚心頭豁然一顫。她茫然看了一眼一臉無奈的蕭清朗,最終咬咬脣說道:“是我失神了。”
蕭清朗搖搖頭,“不,這件事其實也是出乎我意料的。畢竟,我掌管三法司多年,不曾發現有這般蹊蹺的囚犯失蹤之事,實在是不稱職。”
“這件事王爺無需自責。我驗看過骨痕,按照屍骨情形,他們死了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時間了。那個時候,王爺還未入三法司行事。”
蕭清朗愣了一下,“十年以上?”
許楚鄭重的點了點頭,“具體情況,還要再詳細驗看。不過,我可以肯定,他們應該是先帝年間死去的。”
又是先帝年間,前邊丹鼎派暗室之內的屍骨,按着年頭算,也已經能追溯到先帝年間了。
待到驗看過屍骨之後,許楚跟蕭清朗又接着手中燈火的光芒四下尋找起來。片刻之後,許楚驚呼一聲,旋即從腳下拾起一個塊狀物。
“是變黑的銀魚符!”許楚面色發白,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的看向蕭清朗。
蕭清朗眯眼,接過那銀魚符。銀魚符已經全部變黑,這顏色並非氧化後造成的變色,很明顯是因爲魚符碰到了什麼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如果我沒猜錯,這銀魚符變成這般樣子,應該是碰上了鶴頂紅。”許楚啞聲說道,“我需要取一些土壤跟死者的毛髮回去尋楚大娘幫忙。”
蕭清朗點頭,顯而易見的事情,他自然沒什麼好質疑的。
只是銀魚符素來都是授予從五品以上官員佩帶的,用以表示品級身份的符信。若是武將,還可作發兵、出入宮門或城門之用。
可是現在,這銀魚符卻出現在了這裡,內裡關係實在不能不讓人深思。
若是此處都是爲修建這密道跟密室而來的囚犯,且還是由工部之人監工的,那他們怎會死在此處?縱然是滅口,那也不可能這般乾淨利落,沒有一點風聲。除非……
蕭清朗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心裡不由得越發震驚了。除非,這些囚徒全無家人了,或者說縱然是有親人,也被牽連滅口了。
而能做到如此的,這天下之間怕是隻有一人了……
可是說不通啊,蕭清朗眸色晦暗不明,手指不斷摩挲着手中烏黑的魚符,心思飛快的思索着。
如果是先帝,那先帝爲何行這般事情。要知道,先帝年間,他並未對誰鍾情過,更不曾出現過足以讓他行下如此之事而復活之人。
就算是求長生之法,也是在他年老之時……
董家別院,丹鼎派的暗室,英國公府跟皇宮密道,好似有千般關係。可是卻總讓人看不清捋不順,屍身法術是爲復活某人……
等一下,不對,所謂的密宗法術還有一樣邪術,以人血煉丹繼而可重整男人雄風。就如同董瑞陽所求的那般,他被玄陽道人利用,以女童之血入藥煉丹,可不就是因爲他不能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