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農家妻
世子爺?
那是個什麼樣的身份?侯門裡的嫡子呀!夜千澤竟然是世子爺,侯門裡的嫡子!怪不得他們母子倆在張家村生活了十二年,也不擅生產,原來出身那般的高貴,也怪不得他們母子倆怎麼看都不像個貧苦人,身上總是會有一股尊貴流露出來。平時大家習慣了,倒是沒有覺着有什麼,此刻驚知夜千澤的身份時,復又記起。
四嫂雙腿差點都要軟了,臉色有點兒白,她緊緊地攀扶着張四,張四回過神來,扶住她,低聲問着:“你怎麼了?”
“四哥,我,我怕。”四嫂想起了自己以前那般辱罵夜家母子,害怕夜家母子會報復她。
張四不解,“你怕什麼呀,這些人又不是來找你的。”
“我,我曾經辱罵過千澤娘倆……”
四嫂小聲地說道。
張四便睨了她一眼,似是在怪她以前不聽自己的勸說,友待鄰居,現在纔會害怕得雙腿發軟。但捕捉到自家婆娘那害怕的樣子,張四又不忍再責着四嫂,雖說四嫂曾經辱罵過夜家母子倆,但他救濟夜家的時候,四嫂大都是張隻眼閉着跟的,就是有時候脾氣來了,纔會阻止。他安撫着:“千澤纔不會像你那般的小心眼,初藍也不會。”
想到寒初藍了,四嫂才略略地放下心來。
夜千澤最聽寒初藍的話,寒初藍又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她以前是瞧不起夜家,但後來和夜家的關係也算和睦了,村子裡頭,很多人背地裡說寒初藍的壞話,她都會幫着寒初藍辯幾句。
站在張六夫妻後面的人是秀姑。
她最爲吃驚,吃驚之餘又忍不住嫉妒着寒初藍。
誰都想不到夜千澤竟然是個身份高貴的世子爺,瞧現在這陣仗,據說都是宮裡來的,還是奉太皇太后之命,能讓宮裡的老太太派人前來迎接,可見夜千澤這個世子爺是皇家子孫,不是一般的侯府世子。寒初藍是夜千澤的妻,能由農家妻一躍便成了侯門貴府裡的世子妃,教她怎能不嫉妒。
緊緊地咬着下脣,死死地捏握着拳頭,秀姑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自己的震驚以及嫉妒壓下去,靜靜地看着夜家院子裡那對年輕的夫妻。
夜千澤並沒有馬上叫起鄭隊長,他不叫起身,那些人便不敢起身,依舊跪在地上,垂着頭,看不到神情,但從他們的動作,他們的身影,愣是看出他們的恭敬來。
寒初藍一臉的淡定。
掃了一眼那兩頂轎子,華麗的那一頂,不用問,必定是給夜千澤準備的,後面那一頂較爲質樸的轎子,到底是給寒初藍準備的還是給李氏準備的?夜家,真正來說才三口人,太皇太后卻安排了兩頂轎子,分明就是隻接兩個人回京。
寒初藍猜測,必定是讓她留下。
“起來吧。”
夜千澤總算說了一句,那些人謝禮後才站起來。
鄭隊長上前幾步,朝夜千澤恭恭敬敬地說道:“世子爺,奴才等是奉太皇太后懿旨前來迎世子爺以及奶孃李氏回京的。轎子已備好,請世子爺上轎,馬車也在村口等候着了。”
只接夜千澤和李氏,並沒有說要連帶寒初藍一起接走。
太皇太后果真是想讓夜千澤把寒初藍一腳踹開。
聽到鄭隊長的話,李氏的臉色變了變,擔憂地看着寒初藍,寒初藍神色自若。
夜千澤拉着她的大手倏地握緊她的手,俊美的臉上籠上了一層陰霾,鳳眸森冷地睨瞪着鄭隊長,“太皇太后的意思?”
鄭隊長趕緊應是。
夜千澤冷笑着:“我家藍兒怎麼辦?她的意思是讓我棄了藍兒嗎?”他的皇祖母,在他的記憶裡,並不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家,不,對其他堂兄弟們,皇祖母是一位慈祥的祖母,唯獨對他例外,每次見到他,都板着一張臉,顯得嚴肅又凌厲,對他也是愛理不理的。有時候他和其他人發生了矛盾,皇祖母總是不問對錯,就責罰他。
小時候,他不知道皇祖母爲什麼獨不喜歡他。每次從宮裡回家,他都會偷偷地問母妃,母妃總會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安撫他,皇祖母是喜歡他的,就是對他期望太高,纔會對他特別的嚴厲。
他便以爲是自己做得不夠好。
如今,他才知道皇祖母不是對他期望太高,而是根本就不喜歡他。原因,便是他的母親是來自大曆國的和親公主!
皇祖母是個很固執的人,她認爲他的母親前來和親,是想謀奪夜家王朝,偏偏母親又嫁了皇祖母最疼愛的小兒子,還生了一個他。
或許就是這樣,皇祖母纔會特別的不喜歡母子倆吧。
一別十二年,皇祖母對他依舊不近人情。
既然會安排人前來接他,必定是清楚他現在的生活情況,藍兒是他的妻,皇祖母卻不允許藍兒隨他一起回京!
好一個太皇太后!
他還沒有回京,就先來給他一個下馬威了!
鄭隊長還是恭恭敬敬地說道:“太皇太后只吩咐奴才等前來接世子爺以及奶孃李氏,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世子爺,請上轎。”鄭隊長說完了,又朝夜千澤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夜千澤冷哼着:“你們請回吧。”
鄭隊長神色不變,可見夜千澤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不,應該是在太皇太后預料之中。這是婆孫倆人的戰爭,一場沒有硝煙,但也能讓人喪命的戰爭,在此刻,悄然地接開了戰幕,誰勝誰負,還是個未知數。
“世子爺,太皇太后說了,她老人家特別的想念世子爺,以爲世子爺……十二年來,她老人家就沒有一天忘記世子爺的。如今得知世子爺還活着,太皇太后很開心,還想親自涉行千里,親自前來迎接世子爺回京呢。要不是皇上以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宜再涉行千里,太皇太后還真的來了。世子爺,太皇太后那般的想念世子爺,世子爺就別再讓太皇太后記掛着了,請上轎吧。”
鄭隊長恭敬地說了一大段的話,又似是在轉述着太皇太后的意思。
“我問的是我家藍兒怎麼辦?”夜千澤質問着。
老太婆有沒有想他,他一點都不在意!
再者,他壓根兒不相信老太婆會想他,她那麼多的皇孫,她想誰,輪一百遍也輪不到他的頭上。
“太皇太后僅是讓奴才接世子爺和奶孃李氏回京,其他閒雜人等一律留下。”鄭隊長總算給了夜千澤一句正式的答覆。
音落,夜千澤拉着寒初藍扭身就回屋裡去。
“世子爺,世子爺……”
鄭隊長趕緊追進院子裡來,追着夜千澤的腳步走着,有點心急地請求着:“世子爺,請上轎吧,別讓奴才們難做,太皇太后說了,奴才們要是不能把世子爺接回去,就要了奴才們九族的命呀。”
夜千澤頭都不回,只是陰冷地擠出一個字來:“滾!”
皇祖母最喜歡的便是恐嚇,當然了,很多時候恐嚇也會變成現實。
皇家的人,殺人從來不眨眼,一殺便是你全家!
拉着寒初藍,夜千澤迅速地進了屋,砰地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鄭隊長馬上就在屋門前一跪,他一跪,院子外面的那些奴才們也跟着再次跪下,高呼着:“請世子爺上轎。”
屋裡面沒有聲音。
鄭隊長等人繼續高呼着“請世子爺上轎”。一遍一遍地高呼,大有夜千澤不上轎,他們就跪死在夜家的院子裡。
屋裡,寒初藍輕輕地想拿開夜千澤的手,夜千澤又迅速地施力握緊,不讓她掙脫他的牽拉,進了屋後,他更是把寒初藍摟入了懷裡,低沉地說道:“藍兒,我不會獨自回去的,他們不答應把你一起接回去,我就不走!”
寒初藍輕嘆一口氣,不憂反笑着:“這個結果我早就猜到了。我不過是小小的農家女,有幸嫁與你爲妻,但這是在你的親人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的。若你真是個普通人,咱倆便能平靜地過一生,誰知你是個流落民間的皇室子弟,咱倆的身份一下子便拉開了一大截,不,拉開了天與地的差距。這個門當戶對在你們這裡最爲嚴重,我哪裡再配得起你,就算你不嫌棄,你的親人也會嫌棄。”
夜千澤陰鬱地垂眸瞪着她,似是在生氣她說出這麼一段話來,下一刻,他低首,如鷹一般攫住她的紅脣,狠狠地吻着她,懲罰她說出那些話來。在他的心裡,是他配不起她,她那般的能幹,而他什麼都做不好。
寒初藍掙扎了幾下,掙不脫他狠狠的深吻,只得放柔了身子,任他攻城掠地,佔據她的芬芳領地。
一吻之後,夜千澤的額抵着她的額,眼神變得柔和而深情,低啞的嗓音掩不住他的擔心及堅持:“藍兒,我說過,我絕對不會棄你,這一輩子都不會棄你!不管我的身份如何改變,你是我的妻,這是事實,是誰都改變不了的。我也只認你是我的妻,除了你,誰都不行!他們不讓我們一起回去,我就不走!我絕不讓步!藍兒,你不要先放棄,好嗎?”
寒初藍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後,她摟住夜千澤的腰,臉貼在夜千澤的胸膛上,說道:“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如果我要放棄,早在你向我坦誠身世的時候,就放棄了。在我的心裡,你不是什麼世子爺,你只是我寒初藍的丈夫。”
“藍兒!”
夜千澤攬緊她的腰肢,與她相擁着。
他不怕京裡的那些人不讓步,他最怕的是寒初藍害怕,寒初藍放棄。
現在,他放心了。
他的妻,不會放棄他!
他的妻,會堅決地站在他的身邊,不管前面是風霜雪雨,她都會與他攜手並肩,迎接那些暴風雨的洗禮。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請世子爺上轎!”
外面的高呼聲還在持續着。
寒初藍仰臉,溫淡地說道:“天氣寒冷,還是讓他們起來吧。”
“他們愛跪,愛喊,隨便他們。”夜千澤冷哼着,想逼他棄了藍兒就範,門都沒有,以爲他還是十二年前那個無知小兒嗎?鬆開攬着寒初藍腰肢的大手,改爲拉着,夜千澤淺笑着:“藍兒,我們出去走走吧。”
分別了三個月,他不過纔回來,那些人就來了,他還沒有和愛妻好好地享受一下兩人世界呢。
寒初藍看看外面的天色,陰陰沉沉的,雖然不下雪了,也不吹風了,但她還是覺得很冷,縮了縮,她正想拒絕,夜千澤醇厚低柔的聲音又響起:“我帶你去騎馬,騎馬的話,就不會冷了。”
“馬車都送菜去了。”
寒初藍本能地答着。
她現在是擁有了數輛的馬車,但馬車每天都要給各大酒樓送菜,哪還有馬可以騎?
“你想去嗎?”
夜千澤溫柔地問着。
屋外不正有一匹?
寒初藍點頭。
夜千澤笑,又戳吻她一下,惹來她一記嬌嗔,他心一悸,忍不住把她攬緊,低首捕捉住她的紅脣,重新滋潤一遍,直到把她兩片紅脣滋潤得嬌鮮欲滴,水灩灩的,他才滿足地移開了脣。
寒初藍喘着氣低低地嘀咕着什麼,他沒有聽清楚。
“在這裡等着我。”
夜千澤鬆開她後就往房裡走去,讓寒初藍在原地等着他。寒初藍溫順地點頭,一張俏臉佈滿了紅暈,紅脣灩灩,泛着嬌豔之色,一眼便知道她被某人滋潤過了。
“披上這件披風。”
夜千澤從房裡拿出一件紅色的狐裘披風,走到寒初藍的身邊,把披風披到她的肩上。寒初藍詫異地問道:“哪來的披風?”狐裘披風呀,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她在這個家住了半年了,還不知道他擁有一件如此名貴的披風,也沒有看到過他拿出來。
替她繫好披風的帶子,夜千澤溫柔地解說着:“這件狐裘披風是我孃的。”頓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那年,也是天氣寒冷,我在書房裡看書,因爲太困,睡着了,醒來後,發現自己披着這件披風,才知道娘來看過我,還擔心我冷着,把她最愛的披風披到我的身上。我還沒有來得及把披風送還給娘,便……這件披風便成了我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我一直珍藏着,想她的時候,便看看這件披風。藍兒,我娘是我心裡最重要的女性,你也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我娘要是能活着,看到你,她一定會喜歡你的。這件披風,就當是我娘讓我轉交給你的禮物吧。”
“千澤,謝謝你。”
寒初藍由衷地道着謝,謝他對她的信任,謝他對她的深情。
她知道,婆婆在他心裡佔據着怎樣的位置,每當他提到婆婆,總是特別的溫柔,又特別的傷感。婆婆留給他的唯一遺物,他卻送給了她。
握住她的手,夜千澤拉着她往屋外走去,寵溺地笑着:“謝我什麼?該說謝謝的人是我。你看,你把這個家打理得那麼好,在我離家的時候,家裡連五十兩銀都沒有,還是茅草屋兩間。如今,你坐擁數百畝的菜地,每天進帳數十兩,還建了大屋,請了工人,藍兒,昨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我還以爲走錯了地方呢,要不是還記得門前那條河,我都不敢入內。”
這是妻子給他的最好禮物!
也是最大的驚喜。
到了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有幸,娶了一個這麼能幹的妻子。他慶幸自己愛上了她,否則錯過了她,他會後悔一輩子!
寒初藍笑笑。
她當初的計劃藍圖算是實現了。
不過,她又有新的計劃了。她打算自己也開酒樓,餐館,相信在她的管理之下,生意絕對不會輸於金玉堂酒樓。
她希望自己的酒樓,有一天,分號能遍佈全國。
那個時候,她纔算經商成功。
當個天下第一商,是她在二十一世紀裡的野心,前世未圓的願,在這裡,她想努力地去圓夢。
看到夜千澤拉着寒初藍再次走出來,跪在院子外面的那些人呼得更大聲了。
“澤兒……藍兒,這是?”李氏走過來,卻在看到寒初藍披着的那件紅色狐裘披風時,愣住了,然後雙眼慢慢地紅了起來。
“娘,我帶藍兒出去走走。”千澤溫淡地對李氏說了一聲,也不等李氏迴應,便拉着寒初藍越過了跪在院子裡面的鄭隊長,走出了院子,拉着寒初藍走到了鄭隊長騎來的那匹馬前,一躍,便躍上了馬背上,那馬性子有點烈,不肯讓夜千澤騎坐,鄭隊長見狀,趕緊爬轉過身來,喝斥着那馬,馬兒便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垂下了耳朵。
“世子爺,天氣寒冷,還是坐轎子吧。”鄭隊長以爲夜千澤是想騎馬,在看到寒初藍披着的那件披風后,鄭隊長也明白了夜千澤不肯上轎的真正原因,世子爺把這個農家妻看得那般的重。
但太皇太后說了,只接世子和奶孃李氏回京,其他人一律不準跟隨,他們也是奉命行事呀。
夜千澤理都不理他,伸手就把寒初藍撈上了馬背上,置坐於他的胸前,他抓住繮繩,叮囑着愛妻:“藍兒,坐好了。”
“嗯。”
寒初藍淡淡地應了一聲。
夜千澤立即掉轉馬車,策馬便走。
鄭隊長爬站起來,指揮着擡轎的奴才們追趕,夜千澤沉冷的聲音擲了回來:“誰也不準跟着!”
所有人邁出的步伐,生生地僵住了。
夜千澤帶着愛妻,騎着鄭隊長的高頭大馬,沿着村裡的那條路,一路地奔馳着,所經之處,看到的村民都震驚地看着他,還沒有被這戲劇性的發生中回過神來。
村長張有財小跑着想趕往夜家,得知夜千澤竟然是當今攝政王的嫡長子時,他嚇得差點都要暈倒了,回過神來,就趕緊往夜家跑來,被那些御林軍攔截過,他說他是這條村的村長,不知道世子爺在此,怠慢了世子爺,理應去請罪,御林軍才放他通過,但也僅允許他一個人去夜家,其他人只能被擋在路邊。
忽然看到一匹馬跑來,張有財本能地停下腳步,擡眸看去,卻只看到一道健挺妖孽的身影,以及一道紅色的嬌俏,在他的眼前一晃便過,再回頭,只看到遠去的背影。
那些御林軍以及宮廷侍衛也像鄭隊長一樣,以爲夜千澤是打算騎馬回京,想跟隨着,夜千澤的警告再一次落地有聲:“都不準跟着!違者,格殺勿論!”
寒初藍扭頭看看身後的男人,他還是她熟悉的那個夜千澤,但又不是她熟悉的夜千澤,不過是半個時辰的時間,他的皇族天生帶着的霸氣就展現無遺。
格殺勿論!
“藍兒,想去哪裡?”
“你帶我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好!”
出了村口,夜千澤帶着寒初藍往右邊的大田埂奔跑而去。
大家看到那飄揚的紅色披風如同一團火似的,慢慢地,越燒越遠。
……
金玉堂酒樓。
楊府管家匆匆忙忙地跑進了酒樓,一進門就心急地問着掌櫃:“公子呢?”
“後院。”
掌櫃答着。
少東家以前數天才會來酒樓走一趟,自從寒姑娘成了金玉堂蔬菜瓜果的供應商後,少東家幾乎天天都會來酒樓,一來就在後院坐着,等着寒姑娘的出現。
如果寒姑娘沒有出現,少東家總會神色黯然地離去,然後就會聽說府上的下人一整天都戰戰兢兢的,因爲公子難侍候。
管家馬上就往後院走去。
楊庭軒果真坐在那裡,淡淡地喝着茶,一杯茶卻喝了一個早上都沒有喝完,可見他的心思根本就沒有放在喝茶上。
等到夥計們把菜都搬進來後,懷雲進來。
“傅姑娘。”
見到懷雲,楊庭軒很客氣地叫着,懷雲走來,他請着懷雲坐下,體貼地替懷雲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一邊推到懷雲的面前,一邊淡笑着問:“初藍她是不是很忙?”
他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寒初藍露面了。
她忙,其實他知道的。
那丫頭的野心大得很,竟然買下了清水縣管轄下二十三條村的無主荒地,種菜種瓜,成了清水縣最大的菜農,其他菜農都要仰着她的鼻息過日子了。而清水縣的酒樓,餐館,風月場所,甚至是那些大戶人家,每天吃食的菜,都由她供給。
懷雲道了謝,端起茶水,喝了兩口,才答着:“姐夫回來了。”
楊庭軒一愣,夜千澤回來了?
“我來的時候,姐姐還沒有起來,安排我們做事的都是姐夫。”
懷雲又說了一句,她這一句話直接讓楊庭軒的心墜落了谷底,冷得徹骨。
久別重逢,小別勝新婚……
這個時候,初藍都沒有起來,夜千澤又回來了,他們倆……
以前的寒初藍都有着獨特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愛上她。如今的寒初藍,身段已有,更添女性的風韻,每次看到她,看着她越來俏麗的面容,越發迷人的身段,他就難以移開視線。
夜千澤那般的愛她,又是她的夫,看到長成的她,哪肯再……
澀意如同杯中的濃茶。
她,愛好喝濃茶!
他便愛上了濃茶,如今才知道濃茶,便是澀澀的。
“公子,公子。”管家在這個時候走來,一見到楊庭軒,就大叫着,楊庭軒正在失落之時,被人這樣大呼小叫的,沒來由地就生起氣來,怒道:“天塌了嗎?大呼小叫的。”
懷雲瞟了楊庭軒一眼,他突然而來的怒火從何而來,她知道。
“公子,快,老爺讓你快點趕到城門去,在那裡等着老爺和林大人他們,說要去張家村見過攝政王府的君昊世子,宮裡都來人了,御林軍也來了,要接世子爺回京去。”管家跑得上氣接下氣的,也不管楊庭軒的怒火,跑過來便催着楊庭軒快走。
楊庭軒正在氣頭上,聽到管家的話,他沒好氣地說道:“本公子又不認識什麼世子,見什麼見?林大人是官場中人,急着去討好,是他的事。”
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他問了一句:“攝政王府的世子怎麼跑到張家村的?”
“小的不知道,只知道世子在張家村,而且還是寒姑娘的相公。”
“初藍的相公?初藍的相公不是夜千澤嗎?怎麼……什麼?”楊庭軒明白過來,整個人都傻了,連他面前的那杯茶都被他不小心打翻了,半杯的茶水灑落在地上,甚至弄溼了他些許的袍子,他也沒有發現。
夜千澤是攝政王府的世子?
這怎麼可能?
夜千澤怎麼可能是世子?
驀然,楊庭軒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寒初藍的時候,他問過寒初藍的名字,寒初藍當時並沒有回答他,僅是說了她的夫家姓夜。當時他便挑了挑眉,總覺得姓夜的,都有可能會與皇室沾上關係。沒想到他當時的直覺是正確的,夜千澤果然與皇室有關係,還是非常直接的關係。誰不知道當今攝政王是太皇太后最疼愛的幼子,據傳先帝之位本是攝政王的,因爲先帝祖並沒有立太子,而攝政王當時爲帝后最疼愛的嫡子,可以自由出入宮廷,還曾監過國,繼承皇位的可能性在諸位皇子之中最大。
後來,攝政王並沒有繼承帝位,反而是他的嫡皇長兄,也就是先帝坐上了帝位,滿朝文武還錯愕不已呢。
先帝命短,登基爲帝不過三年時間便駕崩了,僅留下三子四女,皇長子在先帝駕崩的時候也才兩歲,有一子二女還屬於遺腹子。先帝留下遺詔,尊嫡弟沐王爲攝政王,代掌朝政,輔助幼帝,直到幼帝有足夠的才能接管朝政爲止。這份遺詔也有點耐人尋味,如果幼帝沒有能力接管朝政,那麼大星王朝會一直由攝政王掌管。
似乎是命中註定,攝政王當年沒有繼承帝位,但這朝中依舊落入他掌中了。
這麼尊貴的王爺,他的嫡長子不是說在十二年前便死於大火之中了嗎?
當年沐王府走水,王妃及世子均成於大火之中,不僅震驚了帝都,連清水縣這些偏遠地方,也感受到了那件事的餘震。
早已經死了十二年的人,忽然還活着?
活着就算了,楊庭軒沒有心思去理官場的是是非非,但是活着的世子竟然是寒初藍的相公!
他的情敵,不是一箇中看不中用的貧農,而是身份不知道比他高貴多少倍的世子爺!
怪不得他覺得夜千澤有時候深不可測,像謎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原來……
呵呵……
真好笑!
老天爺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玩弄了天下人。
楊庭軒回過神後,人就掠走了。
他不相信,他要親自去看看,夜千澤到底是不是攝政王府的世子!
……
宋家。
“桃紅,你再說一次!”
宋芳華手裡的書本掉在地上,人也自桌前霍地站起來,不敢相信地瞪着貼身丫環桃紅。
桃紅喘着氣,她剛剛聽到這個消息,就匆匆地跑回來告訴大小姐,跑得太急了,喘氣都覺得不順。宋芳華有點惱恨地拍着她的後背,催着:“你倒是說話呀!”
“大小姐,夜公子是世子!攝政王府的世子,太皇太后都派人來了,要接夜公子回京,派了很多人來,有御林軍,有宮廷侍衛,有太監,有宮女,這事已經驚動了整個清水縣,據說林大人帶着清水縣有名的商賈豪紳,急着去見夜公子呢。我們家老爺也跟着去了,老爺在出門之前,吩咐人備上了五百兩銀,帶上了當初寒姑娘與我們簽下的送柴協議書一起。”
得知夜千澤是攝政王府的世子,那麼寒初藍作爲夜千澤的妻,就會成爲世子妃,哪怕成不了世子妃,也是世子的側室,妾室之類的,就算是妾室,地位也比他們這些鄉紳高一等呀,他們宋家哪還敢讓世子妃給他們送柴?
所以宋老爺甘願奉上五百兩的違約金,也不敢再讓寒初藍給他們送柴來。
“怎麼可能?”
宋芳華臉色變得蒼白,那是恨得蒼白。
夜千澤還是貧農時,她都一顆芳心盡許他身上,爲了他,她還想加害寒初藍呢。如今夜千澤一變,便變成了攝政王府的世子,身份那般的高高在上,那般的尊貴,卻讓她遙不可及,教她怎能不恨?
她恨極了寒初藍!
寒家明明要逼着夜千澤休妻的……
“大小姐,是真的,千真萬確,宮裡都來人了,不會有假的。”
桃紅也不願相信這個消息是真,可又不能不相信。
宋芳華一軟,軟坐回桌子前,呆若木雞。
……
張家村口。
兩道人影跌跌爬爬地跑到了張家村的村口,就想進村。
一直守住村口的御林軍馬上就把那兩道人影攔住,冷冷地質問着:“來者何人?世子在此下榻,閒雜人未經許可,不準入內驚擾。”
除了張家村的人之外,其他人未經許可,都不準再進村。
兩道人影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那個女的滿臉堆着笑,答着:“官爺,小民是你們世子妃的爹孃。聽說我家姑爺回來了,來探望一下的。看,這是小民給姑爺準備的。”
這個女的不是別人,正是顏氏。
另一個人自然是寒大川了。
得知夜千澤是攝政王府的世子時,兩個人以爲是笑話,還取笑傳遞消息給他們的那些村民,諷刺地說過,如果夜千澤是世子,那他們就是太上皇了。直到整條村的人都告訴他們,他們家的大姑爺真的是世子,而他們家的大姑娘寒初藍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成爲世子妃了,就連村長都跑到他們家點頭哈腰,給他們送來不少東西,討好地說是送給寒初藍的,託他們轉交給寒初藍,夫妻倆才相信這是真的。
然後拎着村長送來的東西,急急地跑來。
遠遠地瞧見張家村被御林軍和宮廷侍衛守着,他們差點掉進了坑渠裡。
兩名御林軍冷冷地瞟了顏氏夫妻一眼,冷冷地說道:“何來的瘋子,快走!”
顏氏趕緊應着:“官爺,小民不是瘋子,我們真是世子妃的爹孃。你們世子妃寒初藍,是小民的大女兒呀。”
兩名御林軍還是冷冷地說道:“快走,君昊世子還未大婚呢,哪來的世子妃!”
顏氏和寒大川面面相覷,君昊世子?是夜千澤的原名嗎?還未大婚?意思是寒初藍不會被攝政王府認可,沒有辦法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這怎麼可以?
他們家初藍可是和夜千澤成了親的,夜千澤也是明媒正娶的呢,難道身份變了,就想不認帳?欺負他家大姑娘?
“快走!”
兩名御林軍再次命令着顏氏夫妻離開。
顏氏不死心,好不容易能攀上權貴,打死她,她也要緊咬着不放。她堆笑着問:“小民家的大姑娘真的嫁在這條村子裡,姑爺出門辦事三個月了,纔回來,小民是來看望姑爺的。還望官爺放我們入村,謝謝了。”
她要去質問夜千澤,是不是要拋棄她家藍兒了!
顏氏忘記了自己曾經爲了一百兩銀想方設法逼着夜千澤休妻,還和寒初藍撕破了臉,雖然沒有告訴世人,寒初藍是撿來的,並非寒家親生女,但兩條村的人,如今都知道寒初藍和孃家鬧翻了,寒家的兩位老人家,對寒初藍有恩,被寒初藍接到夜家贍養了數個月之久了。
兩名御林軍懶得理顏氏,站在那裡,握着腰刀,冷冷地瞪視着顏氏,警告的意味很濃,如果顏氏還不離開,休怪他們不客氣。
寒大川怕事,扯着顏氏退到了一邊去,小聲地說道:“咱們先不要急着進村,或許千澤不會棄了藍兒的。”
顏氏焦急地說道:“我能不急嗎?那可是世子呀,還是攝政王府的世子,如果……千澤便是那個位置上的人,到時候藍兒就尊貴無比,咱們還用得着挨窮嗎?”
攝政王把持朝政,要是翻手覆雲奪取帝位,那麼夜千澤便會由世子變成太子,寒初藍也跟着改變身份,成爲太子妃,將來的皇后娘娘呀,他們寒家就成了未來皇后的孃家,榮華富貴還能少嗎?
現在的顏氏一心一意想着的是緊咬着夜千澤不放,不能讓到嘴邊的榮華富貴再飛走,早就忘記了自己曾經的種種。
也是像顏氏這種臉皮厚得堪比城牆的人,纔敢在這個時候跑來扯親扯戚的,要是換成其他人,早就嚇得跪地請罪了,哪還敢想着攀龍附鳳。
“你別忘了你曾經怎麼對待千澤的。”
寒大川忍不住給自家婆娘一盆冷冷的冰水。
顏氏馬上就瞪着他,伸手狠狠地擰了他的手臂一下,低聲罵着:“你給我閉嘴!寒大川,我警告你,要是我們還有機會見到夜千澤,你給我聽話點,什麼都不要說。你不爲你自己想,也要爲兩個兒子想想。”
“千澤大度,不計較過去便算不錯了,你呀,就別再想着其他了。”
寒大川還是忍不住潑冷水。
“如果藍兒不被棄,她不會不管兩個弟弟的。”阿牛和狗仔如今已經像換了一個似的,變得溫和有禮,孝順長輩,友愛弱小,還很能幹,能幫着家裡下地幹活,這些都是寒初藍的功勞。
寒大川倒是不像顏氏那般貪,想着躍上龍門,成爲富貴人家,他覺得,孩子們有本事,過得比他好,他就知足了。
他這一輩子沒本事,還是妻管炎,連老父母都不敢贍養,太懦弱了,兩個兒子不像他,他深感欣慰,在心裡也萬分的感激寒初藍,不計較過去,願意挽救兩個兒子的靈魂。
“所以呀,咱們一定要見到千澤,不能讓他棄了藍兒!”
顏氏堅決地說道。
寒大川看她一眼,還想說什麼,顏氏猜到他想說什麼,又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寒大川到嘴的話便被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