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農家妻
因爲她重新投入土地的懷抱,所以有了今天的事情?寒初藍在心裡無奈地嘆息一聲,人爲什麼都那般的在乎身份及地位,爲什麼就不能好好地活着,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唉!
世子妃難爲,貴婦難當!
“怎麼不說話?無話可說了嗎?”
在太皇太后面前,寒初藍向來是牙尖嘴利的,這一次太皇太后都說了那麼多,她還沒有發揮她的利嘴,太皇太后便不悅起來。
寒初藍覺得太皇太后真心難侍候,她辯解的時候,太皇太后會生氣,她不出聲,任太皇太后罵了,太皇太后也生氣,說她不說話。
挺直了腰桿,寒初藍迎視着太皇太后瞪着她的森冷眼神,此刻的太皇太后和半個月到攝政王府看望她時完全不一樣,那眼神太冷了,就算太皇太后很想表演得不那麼冷,估計是對她寒初藍過於怨怪,那股子怨恨及冷狠無法再掩飾住吧。寒初藍從太皇太后的眼眸深處捕捉到一抹殺氣,哪怕一閃而逝,她也捕捉到了。
老太婆想殺她,應該想了很長時間吧。
“回太皇太后的話,初藍的確無話可說了。初藍是農家出身的,對土地就是有一股熱情,不管我現在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都抹不掉我對土地的熱情,也就做出了在太皇太后眼裡是丟臉的事來。這些是太皇太后無法體會的,所以初藍也就不需要多作解釋,無話可說。”
喜歡勞動有什麼丟臉的?
她承認,她生來就不是金枝玉葉,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她都是個鄉下妹。
她就是飛上枝頭也還是麻雀的人。
但在太皇太后這些人面前,她說再多都沒有用,因爲出身不一樣,地位不一樣,理解的也就不一樣了。在她們眼裡,種菜是粗髒活兒,有失身份,丟臉,覺得那是下賤人才做的事情。可在她寒初藍的眼裡,卻是勞動,就這麼簡單!
太皇太后氣結,怒道:“從今天開始,你不準再到地裡去,你要是到地裡去,就不要再進攝政王府,哀家沒有你這樣的孫媳婦。”
寒初藍在心裡冷笑着,太皇太后從來就沒有把她當成孫媳婦看,連夜千澤都得不到太皇太后的喜愛呢,她怎麼可能得到太皇太后的認可?
“初藍只是夜千澤的妻子,是他的媳婦兒!”寒初藍淡冷地強調了一句。她在乎的只有夜千澤的態度,其他人態度如何,她不在乎。
“你!”
太皇太后罵着:“真是個賤人,扶不上牆,一個丫環能當個妾室,也知道擡高身份,擡高地位,端個架子,你倒好……來人,傳攝政王!”
又找她公公!
寒初藍儘量讓自己的態度看起來很恭敬的那種,說道:“太皇太后,爹每天日理萬機的,忙得要命,這些小事何必再拿去煩爹?”
太皇太后冷哼着:“哀家傳自己的兒子,與你何干?還輪不到你來干涉!”
寒初藍抿了抿脣,不說話了。
公公活得也真夠累的,有這樣一位母親,總是管着他。
一個孝字,就把夜沐折騰成今天這個樣子,哪怕母子關係已經很僵了,但夜沐依舊不能對太皇太后不管不顧,太皇太后依舊能拿母親的身份來壓着他,折騰着他。
其他人都看好戲地看着寒初藍,等着太皇太后把夜沐找來,再當着夜沐訓一頓,看夜沐還如何慣着寒初藍。在這些貴族之間,男人向來不管後宅的事情,像寒初藍這些小事兒,通常都交由當家夫人管着,可在攝政王府卻有點特殊。周妃是婆母不錯,是當家夫人不錯,可她管不了寒初藍,一來她與寒初藍關係不錯,也不想把兩個人之間的融洽破壞,二來經過那麼長時間的相處,周妃覺得寒初藍做事雖然有點沒規沒矩的,其實也沒有什麼錯,她也就懶得去管,三便是因爲夜沐。
夜沐雖說不怎麼理後院的事兒,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他最疼愛的是夜千澤,寒初藍是夜千澤的妻子,他愛屋及烏,對寒初藍也是極其的疼愛,周妃本就得不到夜沐的好臉色,她也擔心自己管着寒初藍,會招來夜沐的指責,說她容不下紫靈公主的兒媳婦。
就這樣寒初藍是整個帝都,甚至是整個天下貴族中,當兒媳婦當得最自由的那個,除了偶爾被宮裡的太皇太后爲難之外,在自己的府上卻是自由自在,做什麼都不會被說。
那些個王妃命婦們說寒初藍丟了皇家的臉,說白一點,其實就是嫉妒寒初藍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被夫君指責,不會被公婆責罵。而她們腦海裡根深蒂固的以夫爲天,以夫爲地,凡事都講規矩講禮教,是不敢像寒初藍這般放肆的。她們的夫君,她們的公婆也不會允許她們那樣做。
自己得不到那種自由,就會對那個得到這種自由的人嫉恨不已。
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酸。
周妃不會管制着寒初藍,太皇太后纔會事無大小都找夜沐來,明知道夜沐還是會向着寒初藍,太皇太后還是喜歡說。她總覺得她是長輩,她有資格管着小輩們的事情。
很快地,夜沐被請到了慈慶宮來。
一進來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以及兒媳婦跪在那裡,夜沐眼底有着不悅,老母親又拿他的妻兒來作文章!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周妃平時長袖善舞,很努力地周旋於妯娌之間,雖然討不到什麼好處,至少也不會被別人說三道四,如今太皇太后老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指責周妃,說周妃這個當家婆母管不了兒媳婦,讓周妃在妯娌面前失了面子不說,還會落下笑柄,估計又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貴婦們之間都會拿着周妃來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吧。
夜沐向來不會在乎周妃過得如何,在那天他和寒初藍談過之後,他才發覺,其實在自己的心裡,他還是對周妃極爲信任的,雖說沒有愛情的成份在,但他相信周妃不是壞人,如果不是母親逼迫,或許他會禮待周妃的。
在這一刻,夜沐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很失敗的相公。
在上官紫還活着的時候,他自認他是最愛上官紫的男人,也真的把滿腔柔情都給了上官紫,他疼着寵着上官紫,可是上官紫與太皇太后的婆媳關係不好,他雖然很努力地保護着上官紫,卻無法讓自己的妻子不受母親的欺凌。如今周妃也是這樣,他不管是以前的沐王還是如今的攝政王,身爲丈夫,他都很失敗。
他根本就沒有處理好妻子與母親的關係,也不懂得去調解,只會一味地護着,結果便是導致婆媳關係更加的惡化,直到悲劇的發生……
再望向那個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的兒媳婦,夜沐心裡泛起痛意,如果寒初藍不是他兒子的妻子,寒初藍何須承受這些,何須面對這些?她可以在鄉下過着她雖然苦卻很快樂的日子,不用整天活在算計陰謀暗殺之中。
這一切其實都因他而起。
因爲他當年不會調解愛妻與生母的矛盾,再加上愛妻他國公主的身份,讓生母把怨把恨都加註在他的兒子身上,連帶地他的兒媳婦都深受其害了。
只是,最近他的兒媳婦都沒有進宮招惹是非,老母親叫齊了王妃命婦進宮,又要訓斥什麼?他的妻兒們又做錯了什麼?
有時候,夜沐真的不想踏進慈慶宮,一踏進來,總覺得心情特別的沉悶,母子關係又不好,他看到母親,就等於看到了殺妻仇人,偏偏他又不能爲妻報仇。
爲了寒初藍,他纔會一次又一次地走進這座曾經讓他敬重如今卻是怨恨又帶給他沉悶的宮殿。
“兒臣見過母后。”
夜沐走進來,站在周妃的身邊,淡冷地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禮。
太皇太后嗯了一聲,“沐兒不必多禮了。”
“謝母后。”
夜沐再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神色惶惶的周妃,又看看抿着脣不語的寒初藍,再擡眸望向太皇太后,不等太皇太后說,他就主動地問着:“母后,藍兒又做錯了什麼?”
太皇太后撇了寒初藍一眼,才說道:“沐兒,她最近一直往外跑,你知道不?”
“知道。”
“你知道她天天往外跑做什麼嗎?”
“兒臣知道。”
太皇太后綠了臉,“你知道還不管管她?你不覺得她做那些有失身份嗎?你知道現在訪間都在謠傳什麼嗎?說我們皇家虐待她,說皇家無情,容不下百姓家的女兒。”
“藍兒喜歡便好,她又不殺人,不放火,不偷不搶的,租點地,種點蔬菜瓜果有什麼不對?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什麼隨便他們。”
“沐兒,你不能再這樣慣着她!你不覺得有這樣的兒媳婦丟臉,母后都覺得丟臉。”太皇太后生氣地指責着夜沐。
夜沐嘴角微彎,一抹嘲笑逸出來,掛在他的嘴角兩邊,極具諷刺意味,“母后真在乎訪間的謠傳嗎?以前訪間也在謠傳母后虐待紫兒,虐待澤兒,母后難道就沒有聽說過嗎?母后在乎過了嗎?紫兒母子每次進宮,母后還不是讓他們在宮外站上一兩個時辰才讓他們進來嗎?其他王妃命婦逢年過節才需要進宮請安,紫兒則不論天寒地凍,風吹雨打,都必須天天進宮請安問好,還得不到接見,經常被風吹雨打雪寒,母后又在乎過了嗎?如今他們不過是說些無聊的話,母后就大張旗鼓的,請齊王妃命婦進宮,指責藍兒,指責周妃,難道母后就不覺得這樣做是在自打嘴巴嗎?”
太皇太后臉一黑,低叫着:“沐兒,你是在指責母后多管閒事嗎?”
夜沐環掃一眼那些王妃命婦,冷笑着:“兒臣不敢。”
那些等着看好戲的王妃命婦們知道夜沐剛剛那一掃,是在指她們多管閒事。
事實上,她們也真的是多管閒事。
“總之,母后不想再看到她弄得一身泥一身土的,如果她喜歡種菜,就讓她回到清水縣種菜去,以後都不要再進京了,昊兒的世子妃,母后自會替他作主再娶。”
太皇太后也知道自己有點多管閒事,在這件事上也沒有佔着多少理兒,可她就是想發發威,不想讓寒初藍的日子過得那般滋潤,也算是報復寒初藍整走了司馬燕,害她老人家無法通過司馬燕掌握到夜千澤的行動。
“母后請放心,母后是看不到藍兒一身泥一身土的,藍兒又不住在宮裡,母后怎麼能看到?藍兒一身泥一身土回來,弄髒的只會是兒臣的攝政王府,地面弄髒了,兒臣自會命府裡的奴才打掃,不會動用到母后的人,真不勞母后費心思。這天下之大,又不僅僅是清水縣纔有地可以種菜,哪裡有地,藍兒喜歡種就種。母后要是不喜歡藍兒在京,要把她趕走,還請把兒臣一家子都趕出京城吧,或許母后早就想這樣做了。至於澤兒的世子妃,除了藍兒,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兒臣都不會替他作主,母后就不用再費那個心思了。母后害了兒臣和周妃就算了,兒臣也漸老了,苦點過過也就一生,澤兒和藍兒還年輕,母后如果真念着澤兒還是皇家血脈,還請母后高擡貴手,饒了他和藍兒吧。”
“啪!”
太皇太后重重地拍着桌面。
那些王妃命婦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元太后趕緊給夜沐使眼色,臉上堆起笑容,去哄着太皇太后,“母后,沐弟每天要操勞國事,已經很累了,人一累,難免有點脾氣,母后不要和沐弟計較了。沐弟也就是隨口說說的。”
“什麼隨口說說,哀家看他句句當真。”
句句都在誅着她的心!
“母后真有自知之明,兒臣的確句句當真。”
夜沐可不怕太皇太后拍桌子,他彎腰,把周妃自地上扶起來,有點憐惜地握了握周妃的手,周妃還是第一次被他這樣握手,頓時就感動得紅了眼。夜沐鬆開了她,又去扶寒初藍起來,溫和地對寒初藍說道:“藍兒,沒事了,你和周妃先回府吧。別人吃飽撐着了沒事做,咱們可不能虛度光陰,只要不犯法,不傷人,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本王倒想看看誰還有意見的。本王的兒媳,本王不覺得丟臉,輪千百次,也輪不到無聊的人去丟臉。”
周妃惶恐不安地望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讓她走,她也不敢走呀。
夜沐再一次環視着滿屋子的王妃命婦,語氣變得很冷,“以前你們就喜歡到母后面前嚼舌,你們與鄉下那些三姑六婆有又什麼區別?嚼舌根造是非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覺得自己丟臉?怎麼就忘了自己高貴的身份,高貴的地位?”他的紫兒就是被這些人的長舌頭害死的。
“沐兒!”太皇太后喝住夜沐,又吩咐着大家:“都回去哪。”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寒初藍,寒初藍只是拉着周妃,淡淡地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禮,便退出了屋外。
出了屋外,楚王妃也是惡狠狠地瞪了寒初藍一眼,然後重重地哼一聲:“好手段!”
哼完,帶着她的奴才走了。
陳王妃也撇了寒初藍和周妃一眼,又哼了一聲,帶着她的奴才也走了。
其他幾位王妃,雖說也是王妃,其夫卻不是太皇太后所出,在身份地位上不及周妃婆媳婦倆高貴,不敢像楚陳二妃那般哼兩聲就走,都是默默地又像落荒而逃一般,趕緊離開。
屋裡只有太皇太后和夜沐母子了。
就連喬依兒也被太皇太后喝退。
“沐兒,母后不想和你吵架,母后就和你好好地說說,咱們皇家就要有皇家的樣子,寒初藍真不能再去做那種粗重賤活,她要是去做,就把她休了!反正她也無所出,又善妒,算是犯了七出之條,要休她隨時都可以。”
太皇太后放緩了語氣,眼神錯綜複雜地看着夜沐。
不管母子倆的關係有多差,終究是母子,夜沐始終是她最疼愛的兒子。她以前做那麼多,包括現在做的一些事,都是爲了這個兒子好的。以前想把這個兒子送上皇位,纔會……如今她做的事,只想保住兒子的命。
那個坐在皇位上的皇孫,她看得很透,如果她有一天不在了,那個皇孫早晚會殺了她的兒子。或者是她的兒子殺了她的孫子,可不管是哪一種結果,她都不想看到。
她也知道自己很可惡,在對待上官紫和寒初藍,特別是對待上官紫,她可惡到人神共憤的地步。可她們這樣的女人,不可惡就無法生存下去。
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
“說到底,母后真正想做的是把藍兒休了,而不是怪藍兒去種菜。”夜沐一針見血,指出太皇太后今天鬧這一出的真正目的。
太皇太后被他說中了目的也不生氣,哼着:“母后一直就不承認她的身份。沐兒,你敢說你一開始就願意接納她,承認她的身份?你肯定沒有!你最愛的便是昊兒,昊兒在鄉下吃了那麼多苦,你想的是補償他,寒初藍不過是個種菜的,身份低賤哪配得起昊兒高貴的身份。你敢說你沒有想過再給昊兒找一個更好的世子妃嗎?咱們都是做人父母的,都疼着自己的兒子,都想把最好的給自己的兒子。寒初藍進京也好幾個月了,可她還是像在鄉下那般,出身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真的無法相比的。沐兒,趁昊兒不在,把她休了吧。也省得她老是惹那麼多的是非,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寒初藍繼承了上官紫的鳳凰令,這個鳳凰令交給了她,以後都屬於她,就算皇家作主把她休了,鳳凰令依舊歸她,而沒有了攝政王府的庇護,沒有夜千澤暗衛們的庇佑,某些人想奪取鳳凰令就輕而易舉了。
太皇太后說的也沒有錯。
在初見寒初藍的時候,夜沐也無法接納寒初藍,想着讓夜千澤把寒初藍當成妾室,然後他再替兒子挑選名門閨秀爲妻,讓兒子坐享齊人之福。後來深入瞭解,他得知兒子對寒初藍付出了真心,又想到自己與上官紫真心相愛,卻因爲上官紫和親公主的身份,得不到母后的接納,他愛兒子又怎能讓兒子再承受着他的那種痛?
所以後來他派李公公帶着人到張家村去接夜千澤回京時,特意地叮囑李公公,一定要在夜千澤面前承認寒初藍的世子妃身份。在那個時候,其實他還是帶着權宜之計的。直到寒初藍進了攝政王府,她與兒子的感情篤深,她的行事作風雖然有點不合規矩,至少還是有理有據的,不會無理取鬧的那種,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兒子只愛她,只要她一人。
他無法與心愛的女人走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麗承諾,就讓他們的兒子去走完吧。
於是,他說服自己,不要再去計較出身,有時候出身高貴的未必就幸福。他只要他的兒子幸福,不管兒子娶了誰,兒子覺得那是他想要的,覺得幸福,他這個當爹的都不會再幹涉。
太皇太后老是拿寒初藍的出身來說,夜沐澀澀地想着,他的紫兒夠高貴了吧,一國公主呢,結果又如何了?
說到底,他的母后呀,是把對他紫兒的怨恨發泄到紫兒的兒媳婦身上,讓他的紫兒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息。
夜沐炯炯地望着自己的母后,片刻後苦笑着:“母后,做父母的都想把自己認爲最好的給了兒子,但做父母的都忽略了一點,就是兒子需要嗎?兒子想要嗎?母后認爲周如媚做兒臣的妻子最好,可母后問過兒臣喜歡她了嗎?母后知道兒臣最想要的是她嗎?就連皇位……母后可曾問過兒臣,兒臣想坐龍椅嗎?母后,不是坐了龍椅,當了皇上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兒,其實做了皇帝纔是最孤獨的!澤兒要的是藍兒,兒臣已經從澤兒身上看到了什麼叫愛情,兒臣與如媚相敬如冰,兒臣不想讓澤兒再像兒臣這般,活得那麼累,過得那般的痛苦。母后,兒臣知道您最疼愛的是兒臣,也想把最好的都給了兒臣,可是母后真的要問一問兒臣,兒臣是否需要。”
太皇太后一塞。
這個話題,是她第一次和夜沐談起。
從上官紫死後這麼多年,夜沐也是第一次向她說一些心裡話。
“你不需要嗎?”
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輕輕地問着,臉上的線條放得柔和,現在的她纔像一位慈祥的老人。
夜沐笑,笑得苦澀,讓太皇太后看着有點心疼,“母后,兒臣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兒臣這些年活得真的很累,很累。紫兒怎麼死的,兒臣不說,母后也很清楚。請母后站在兒臣的位置上替兒臣好好想想,行嗎?紫兒死了,母后還不肯讓她安息嗎?還要把當年加註在她身上的痛苦,都要加註到她的兒媳婦身上嗎?是,澤兒身上也流着大曆皇室的血,可他身上同樣流着咱們大星皇家的血呀,他是姓夜的,不是姓上官!母后,可曾想到過這一點,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至親的嫡長孫!母后何苦再作賤折磨他的妻子?”
太皇太后一震。
上官紫怎麼死的,她比誰都清楚。
兒子早就查到了真相嗎?
夜沐伸出手,拍拍手心,又拍拍手背,痛心地說道:“一邊是生母,一邊是妻子,中間是手足,母后,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中間是骨頭連着肉,教兒臣怎麼辦?”
他不是真的沒用,他早就查到了真相,他就是什麼都不能做。
太皇太后臉色微變。
“母后,兒臣累了,兒臣告退。”
夜沐說完,淡冷地朝太皇太后行了一禮,便扭身離去。
太皇太后在一瞬間,看到轉身離去的兒子背影不再年輕,而流露出了滄桑,她的心倏地揪痛起來。
她,真的錯了嗎?
夜沐出了慈慶宮,意外地看到周妃和寒初藍都還在宮門口,周妃看到他出來,似是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又像很害怕他會責罵她似的,她囁嚅着想說什麼,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爹,對不起。”
寒初藍朝夜沐跪下。
夜沐不等她跪下就阻止了她,心疼地說道:“藍兒,你沒有做錯什麼,每個人都會對某一件事特別的熱衷,別人是無法理解和體會的。不要管別人怎麼說,只要你認爲你是對的,你做那些事有價值,又不犯法,不傷人,你就大膽地去做。一切還有爹在呢,爹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爹就不會讓她們再把是非扯到你的身上來。”
寒初藍感激又歉意地說道:“謝謝爹的理解。藍兒對不起爹,老是害爹和母妃被太皇太后責罵,藍兒不孝。”她嫁入皇家,可以說是不幸的,皇家最無情呀,但她有深愛她的相公,有疼她如女的公婆,她又是幸運的。
“爹不怪你,爹也沒事。”夜沐又看一眼周妃,淡冷地吩咐着:“如媚,你和藍兒先回去吧。有事,都回府裡再說,這宮裡頭不是咱們說話的地兒。”
周妃溫順地點頭。
寒初藍也知道皇宮不是他們說話的地兒,沒有再多說什麼,跟着周妃帶着星月與周嬤嬤一起出宮。
夜沐目送着婆媳倆都走了,他才帶着李公公離開慈慶宮門口。
他一走,喬依兒便從暗處閃身出來,用着陰狠又嫉妒的眼神盯着寒初藍離去的方向。
那個低賤的農家女,憑什麼得到攝政王那般的袒護?憑什麼能得到夜千澤的寵愛?她有什麼好?喬依兒磨着牙,總有一天,她會取代寒初藍,成爲人上之人的。
扭身,喬依兒回到屋裡去。
太皇太后還在反思着,自己這麼多年來是否真的做錯了。
喬依兒也不敢說話,只是走到她的身後,輕輕地替她捏揉着肩膀。
太皇太后放任她捏揉着肩膀,很喜歡她這一手,她的力道拿捏得很準,被她這樣捏揉着,覺得所有疲勞都會消失無影無蹤。
“依兒。”
太皇太后忽然叫着。
喬依兒連忙恭敬地應着,“主子有什麼吩咐?”
“依兒,你說哀家是否真的多管閒事了?”
喬依兒閃爍着美眸,答着:“奴婢不覺得主子是多管閒事了。世子妃本來就不對,連奴婢都知道什麼身份做什麼事,世子妃卻無視自己的身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就沒有想到過後果。不過世子妃是鄉下出來的,主子還真的不要對她抱太高的期望。世子爺是多麼高貴的身份呀,世子妃跑都追不上,卻還……世子爺要是在京裡,別人也會對世子爺指指點點的,說世子爺連個妻子都養不起,還要讓妻子重操舊業,種菜去。奴婢覺得世子妃對世子爺也沒什麼感情,她要是真的愛世子,就會爲世子的面子考慮,不會像現在這般,撇開世子的顏面不管不顧,只顧着自己開心快樂。”
太皇太后聽到喬依兒這樣說,剛剛有點反思之心的,立即又回到原地,覺得自己沒有錯,錯的都是寒初藍,她氣恨地說道:“可昊兒就是寵着她。昊兒要是在,還不知道她做出什麼事來呢,父子倆都一個樣,被女人迷得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寒初藍就是上官紫那個賤人的化身,婆媳倆都是妖精,專門禍害哀家兒孫的禍害!寒初藍比上官紫更難對付!不,兩個人都不好對付!上官紫都死了十幾年,依舊還活在沐兒的心裡,哀家一想到沐兒,就恨死了那個妖姬!”
“主子想讓世子擺脫世子妃也不是沒有機會的,如今世子在外,世子妃在內,長年累月地分離,再好的感情也會生疏,如果……”喬依兒忽然附在太皇太后的耳邊低語着什麼,太皇太后聽後,微微地點頭。
“依兒,你是不是喜歡昊兒?”
聽完喬依兒的提議後,太皇太后忽然用着凌厲的眼神盯着喬依兒,凌厲地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