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世子回來了!
夜色越來越深,寒氣越來越重,寒初藍獨自一人睡着覺得很冷,她習慣性地想往枕邊人的懷裡鑽去。男人與女人的體溫終有不同,大冷的天,同在被窩裡,男人的體溫就是比女人的要高,所以寒初藍喜歡在冷的時候鑽進夜千澤的懷裡,他也樂得她的主動,每每她鑽來,他都會摟着她,溫暖着她,她才能舒服地一覺睡到天亮。
身邊的被窩裡沒有人!
寒初藍還眯着眼,手在枕邊摸着。
什麼都沒有摸到。
她霍地睜開了眼,人就跟着坐起來。
“藍兒,怎麼了?”
在她急急地要披衣下牀的時候,夜千澤溫柔的聲音傳來,聽到他的聲音,她才鬆了一口氣,人跟着倒回了牀上,看着夜千澤走回來,她問着:“千澤,你去哪裡了?”
夜千澤脫掉外袍,在她的身側躺下,一躺下,她就往他的懷裡鑽來,讓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她怕冷,睡到半夜總喜歡往他的身邊蹭來。伸手把她攬住,他答着她剛纔的問話:“我小解去了。”
寒初藍在他的懷裡擡眸,看看他,知道他在說謊,她也不點破,垂下眼眸,在他的懷裡蹭了蹭,說着:“夜深了,睡吧。”
“好。”
夜千澤溫溫地應着。
寒初藍屬於半夜驚醒的,身邊暖和了,她很快又睡着了。
夜千澤只是淺淺地休息了一下,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想着青衣男子與寒初藍那幾分的相似,想到寒初藍並不是寒家的親生孩子,既然不是寒家的親生孩子,就必定會有真正的至親。她會不會是東辰國的人?如果是,與皇室又是什麼關係?如今的東辰帝君無後無妃,自然是無兒無女的。她該不會像他一樣,也是哪位王爺的女兒吧?
但據他手上掌握到的消息來看,東辰國那些宗親王爺並無子女流落在外,他們甚至不曾到過大星國,因爲大星和東辰國的關係這麼多年來都是劍拔弩張的。
再者,清水縣距離東辰國邊境,可謂十萬八千里呀。
想到這裡,夜千澤認定了寒初藍與青衣男子那幾分相似純屬巧合。
不過,他還不能大意,必須要派人潛入東辰境內,細細地打聽一下。
在他的心裡在,他是不希望寒初藍是東辰國的人。害怕寒初藍涉上了他母親的後塵,他母親就因爲不是大星的人,嫁到大星來,纔會受盡了不公平的待遇。
……
暗室裡,元缺坐於燭臺前,他面前的桌子上又鋪擺了一幅畫像,不用看都知道是寒初藍的畫像。
之前那幅畫像被那四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硬是奪走了,哪怕他們武功不如他,但目標明確,不達目標不罷體,這性子倒有點像寒初藍那丫頭的了。
無防,被搶就被搶吧,她在他心中,只要他想畫,隨時都能把她畫出來。
此刻,他再畫她,不是特別的思念,而是看着畫中的她,想着那青衣男子看到她畫像後的震驚。
寒初藍的一切,他早就摸個一清二楚了,但她依舊是一團謎,例如,她從來就沒有讀過書認過字,爲什麼會識字,還識得不少。她明明有家,喝醉酒後爲什麼會哭着說她的家再也回不去了?反正她很怪!或許就是因爲她總會有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古怪,纔會深深地吸引了他吧。
輕嘆一口氣。
元缺把桌子上的那幅畫卷了起來,“寒初藍,你爲什麼是夜君昊的妻子?”
如果她還是個未婚嫁的,哪怕她是貧苦出身,他也會許她正妻之位,讓她成爲尊貴的皇親國戚,可她偏偏已爲人妻……
青衣男子的震驚,他得花點小心思去弄清楚,只要與她有關的,他都不想放過。
……
清水縣。
楊府。
軒院的院子裡,楊庭軒在練劍,沒有燭火,也沒有月光,更沒有欣賞者,四周圍都黑漆漆又靜悄悄的,只有他舞劍的劍風伴隨着深夜的寒風颳着這個院子,傳進熟睡的衆人耳裡,大都以爲那是寒風太厲害所致,卻不知道是他在練劍。
他睡不着。
睡不着,又不想看書,但不想管帳,便練劍了。
他想着,練得累了,他就能睡着了。
寒初藍走了三天。
他就有三個晚上睡不好了。
只要一閉上眼,腦裡總會浮起那張俏臉。
初識她的時候,她在他的眼裡並不是美人兒,雖然也不醜,但臉色蠟黃,又穿得破舊,要不是衣服漿洗得乾淨,他都把她當成一個乞丐。然後他便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脫胎換骨,在她離開的時候,她的美已經長成,身材高佻,貌若天仙,脣紅齒白的,怎麼看都是一個美人胚子。
可他只有機會看着她成長,沒有機會與她共效于飛。
自古多情要比無情苦!
像他這樣的多情更苦!
不僅僅是她不愛他,還有她是人妻!
楊庭軒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愛上別人的妻子!
造化弄人呀!
“公子。”
木子錯愕的叫聲忽然響起。
楊庭軒不理他,人縱身一躍,如燕子沖天,手中的劍似是胡亂地一揮,院落裡的一棵樹,便被他削了無數的枝丫,在他落地的時候,那些枝丫全都跟着飄落在他的四周,瞬間滿院子都是柴了。
“公子,你怎麼了?”木子擔憂地問着。半夜三更不睡覺,卻在院子裡練劍。他要不是起來小解,還不知道這呼呼的風聲裡夾着公子練劍發出來的聲音。
楊庭軒收劍,淡冷地吩咐着:“木子,給我燙壺酒來。”
“公子心情不好?”木子小聲地問着。
以往公子也有過心情不好的時候,但不曾試過在半夜三更練劍,練完了劍不睡還要喝酒的。自從寒姑娘隨夫離開清水縣之後,他家公子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雖然還是管理着楊家的酒樓店鋪,臉上的笑容少了,臉上的肉似乎也在消減。
深知公子對寒姑娘感情的木子,想勸勸公子,又不知道從何勸起。
“去!”
楊庭軒低沉地喝了一聲。
木子不敢多問,趕緊給他燙壺酒去。擔心他空腹喝酒傷胃,木子還特意地叫醒了廚子給他炒了兩道下酒的菜,連同酒一起端回軒院。
還是在院落裡,那圓圓的大理石前,楊庭軒獨坐着,那劍,被他擺放在一邊。
木子端着酒菜走過來,心疼地勸着:“公子,院子裡冷着呢,進屋裡去吧。”
“我不冷。”
木子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只得把酒菜都擺在石桌上,他垂立一旁侍候着。
“木子,坐下來陪我喝兩杯。”楊庭軒倒了酒,招呼着木子。
木子趕緊應着:“公子,小的站着就行了。”
他是奴,公子是主子,主奴是不能平起平坐的。
大星民風較爲開放,但階級觀念還是很強的。
“這裡沒有他人,我讓你坐就坐!”楊庭軒的聲音又冷了下來。知道他心情不好,木子也不敢再拒絕,小心地在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臀部僅僅粘着凳子的一點點邊緣,等同蹲着一般。楊庭軒要幫他倒酒,他趕緊站起來,連聲說讓他來,楊庭軒堅持給他倒了一杯酒。
主僕倆便在這寒冷的深夜裡對着寒風,對着黑色的蒼穹喝着酒,吃着菜。
“不辣!”
楊庭軒吃了一口菜後,淡冷地說了一句。
“公子,你不愛吃辣。”木子小心地提醒着。
楊庭軒一頓。
對,他是不愛吃辣的。
但寒初藍做的菜,就算辣得要命,他也愛不釋手。
“公子,寒姑娘怕是不會再回來的了。”木子小聲地說道,“公子還是忘了寒姑娘吧。”
楊庭軒一仰頭,狠狠地灌掉了一杯酒,半響,他才沉沉地說道:“初藍一定會回來的!這裡有她的數百畝菜地,有她好不容易談來的生意,我相信她一定會回來的。”
“公子,那夜公子是攝政王府世子,寒姑娘以後便是世子妃,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她哪裡還需要再種菜呀。”自家公子不過是自欺欺人。
就算寒姑娘捨不得她創下來的這點事業,想回來,夜公子會同意她回來嗎?
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自家公子最好就是死心斷情。
這個世間上好姑娘多的是,只要公子願意,清水縣的姑娘隨便公子挑選,何苦對別人的妻子念念不忘?再者了,公子是楊家獨子,楊家的香火就靠着公子續延下去呢,公子遲早都要娶妻的。
楊庭軒沉默了。
是呀,她這一去,便是世子妃了。她何須再種菜?
她不是把數百畝的菜地都交給傅懷雲打理了嗎?
“公子,還是忘了寒姑娘吧。公子要是對寒姑娘念念不忘的,對寒姑娘來說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呀。公子也知道深宮禁苑裡,各種爭各種斗的,萬一公子對寒姑娘的情被他人知曉,他人一利用……”木子沒有再說下去,他相信楊庭軒是懂的。
擡手,楊庭軒示意木子不用再說下去了。
他知道他與寒初藍不會有結果,但那情,不是說想斷就能斷的。
她不回來,無防!
他可以把金玉堂的分號開到帝都去。
以他對她的瞭解,他認爲她回到帝都後,肯定還會想方設法賺錢的,她不是那種願意吃閒飯的人。只要他把生意擴展到帝都,或許,他們還有機會再度合作!
打定了主意,楊庭軒恨不得馬上就把酒樓的分號開到帝都去。
……
隔天,天才亮,夜千澤一行人就退了房,結了帳,帶上些乾糧和水,離開了客棧。
出了城門,夜千澤偏頭問着身邊的人兒:“藍兒,要不要騎馬?”
聞言,寒初藍兩眼一亮。
夜千澤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過她像此刻這樣兩眼放光的了,他喜歡她精神一震,兩眼大放異彩的樣子,覺得整片天都讓她照亮了。
“你買了馬?”
寒初藍笑問着,手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車門,看着外面。
路邊,小七牽着一匹馬站在路邊等着。
寒初藍一看那馬就愣了愣,“千澤,那馬,我瞧着很眼熟,嗯,有點像昨天傍晚那匹老追着我跑的馬。”
夜千澤的身子捱到了她的身邊,夫妻倆都擠在了車門口,夜千澤瞟着那馬,淡淡地笑着:“你眼光還是不錯的,一眼就認出來了。”
“千澤,你偷馬!”
寒初藍低叫起來。
夜千澤手指一彈,輕彈一下她的額,好笑地斥着:“你相公我用得着偷嗎?那是我花了五十兩銀買來的。”
“那人肯把馬買給你?”
這馬那般的通靈性,說不定就是寶馬之類的,寒初藍不會區分寶馬與普通馬,但她知道健康的成年馬,都要好幾十兩銀才能買到。夜千澤用五十兩買下這馬,她覺得非常值!
“不肯,我能讓小七牽着馬在這裡等嗎?”
她說這馬通靈性,他也聽出來了,她喜歡這馬,就像喜歡輕風那樣。所以,他就讓人把這馬買來了。當然了,這買……其實未經過馬主人的同意。
小七是直接到馬廄偷來的馬,只不過在拴着這馬的馬廄裡留下了字條以及五十兩銀。
寒初藍信以爲真,開心地就鑽出了車內,夜千澤卻攬着她的腰,她只覺得身子騰空飛起,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再定神,她的人已經坐在馬背上了,他則在她的身後。
“澤兒,風大,又要下雪了,你怎麼帶着藍兒騎馬。”
李氏忍不住說了一句。
“娘,你年紀大了,不要再騎馬了,快到馬車上坐着,暖和暖和,我和千澤還年輕,身強力壯的,不用怕。”寒初藍笑着安撫婆婆,她又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除了有點怕冷之外,她的身體好得很。
“娘,藍兒說得對,你到馬車裡暖和暖和。”
夜千澤也笑着。
李氏笑,知道寒初藍是怕了坐馬車,夜千澤又是個寵妻的主,便應着:“那娘就到車上坐着吧。藍兒,你騎馬要小心點,別跑那麼快。”
“娘,我都趕了將近半年的馬車了,馬上功夫不會很差的。”李氏下了馬,寒初藍就推了推身後的夜千澤,示意夜千澤坐李氏的馬,她獨騎一馬。
夜千澤順了她的意。
騎着馬,跑起來,快了很多。
一路上,夫妻倆都在賽馬。
寒初藍特別喜歡這種疾馳的感覺。
卻說那個青衣男子早晨起來,在客棧裡吃過了早飯後,就結了帳打算離開,當他吩咐夥計去馬廄幫他牽馬的時候,夥計去了片刻就拿着個錢袋慌里慌張地跑了回來,說道:“客官,你的馬不見了,只在馬廄上看到這個錢袋。”
青衣男子臉色一沉,伸手就奪過了錢袋,打開一看,裡面裝着五錠十兩重一錠的銀兩,還有一張小紙條,他拿出紙條一看,氣得臉都綠了,只見上面寫着:好馬,我買了,五十兩。
他的當然是好馬!
百兩都難買的好馬,那個等於偷走他馬的人竟然才付了五十兩銀!
會是誰?
是昨天傍晚搶走他馬的那位姑娘嗎?
想到寒初藍,青衣男子的眼神變得深沉起來,把錢袋隨手塞進懷裡,帶着他的劍,迅速地離開了客棧,出了客棧,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他卻不知道該去哪裡追尋那位姑娘,只得在心裡暗付着:別再讓我遇到你,搶馬賊!
因爲有了馬,不用整天坐在馬車上,寒初藍的心情大好,她心情一好,夜千澤的心情自然也跟着大好,於是趕路的速度比起前面三天就要快了很多。
原本還需要趕十幾天的路,在提速之後,僅用了九天時間就到了京城效外,繁華的帝都遠遠就能瞧見。
在這幾天裡,李公公的毒又發作了兩次,難受得他死去活來,讓夜千澤夫婦都臉色沉凝,再一次想到解藥的事。
寒初藍未能從元缺身上搜到解藥,夜千澤猜到元缺身上不會帶着那樣的解藥,他打算回京後先潛入元府找找看。
好在夜千澤身上還有元缺送的解毒丹,每次李公公毒發的時候,夜千澤就喂他服下一顆,暫時壓制着他體內的毒素。
望得見帝都了,李公公大爲興奮,恨不得在天黑之前就趕回到王府。
明天便是過年了,朝中大臣除了幾位重臣還需要協助夜沐處理一些事情,其他官員都休年假了,大街小巷到處都可見百姓們置辦年貨。
就算在十天前,戰神玉鈴蘭被命爲征戰東辰國的主帥,率領着十萬大軍從京城西郊的軍營中離京,曾帶給百姓們一些心裡負擔,不過隨着年關的逼近,百姓們便暫時拋下了戰爭的沉重,想着戰神的威名,帝都又是大星王朝的政治中心,城池固若金湯,易守難攻,就算仗打得再激烈,短時間內帝都還是安全的,所以他們都能開開心心地等着過年。
“千澤。”
在十里亭暫時休息,寒初藍想到了一件事,提醒着夜千澤:“進城後,我們先不回府。”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李公公更是忍不住,恭敬又不解地問着:“世子妃,爲什麼?都進城了,還不回府?”王爺可是心急如焚呀,這一路上,他不時接到王爺的信鴿催問,什麼時候可以進京。
夜千澤看一眼李公公,李公公連忙惶惶地垂下了眼眸,弓着腰後退了兩步,但耳朵還是豎着,想知道寒初藍爲什麼讓世子先不回府。李公公退下後,夜千澤才溫和地問着:“藍兒,你想說什麼?”
寒初藍望着他,問着:“千澤,你還記得太皇太后派去的那些人嗎?”
夜千澤嗯了一聲,她便繼續說下去:“我記得他們說過如果無法接到你回京,太皇太后便要問他們的罪,誅他們的九族。我不知道太皇太后會不會真的那樣做,但也不能不防,就算你再不喜歡他們,也不能白白地害了他們那麼多人的性命。以我的估算,他們必定尾隨着我們而回,我們先等上一等,等到他們再一起回府,這樣,他們也算是完成了任務,接到了世子回府,也能向太皇太后交差了。”
皇室的人殺人向來不眨眼,人命在他們的眼裡賤如螻蟻,一件小錯事,有時候也會丟掉身家性命。
就算太皇太后下達了那樣的命令,不準把她一起接回京,她也不想看着那幾百人的性命被太皇太后所奪。或許太皇太后不會真的殺盡那些人,但爲首的那幾個人,必定會受到懲罰的。要是能相救,她自然不願意看到有人傷亡。
寒初藍的話音一落,所有人又都看着她,每個人的眼神都有點變化。
夜千澤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後,他笑着摟她入懷,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寒初藍的臉都躁紅起來,這古代人不是最講禮的嗎,饒是夫妻,在大庭廣衆之下也不能摟摟抱抱的,自家相公倒是越來越厚臉皮了。在夜千澤摟過來的時候,她動作迅速地就推開了他,不讓他於下屬面前失禮,夜千澤沒有摟到她,有點失落,倒是不生氣,只是笑睨着她。
“千澤,你意下如何?”
寒初藍問着。
“這個家,我說過了,你作主。”
夜千澤寵溺地說道,又吩咐着小五和小七:“小五,小七,你們騎着快馬折返,看看那些人到了哪裡?如果動作快,能在城門關上之時到達,咱們就在這裡等,如果距離還遠着,我們便進城裡先找間客棧等着,等他們到了再匯合,一起‘浩浩蕩蕩’地回城。”
小五和小七深深地看了寒初藍一眼,齊聲應答,然後拉過兩匹馬,飛身上馬,沿着原路策馬奔馳而去。
另一端的攝政王府裡,周妃吩咐着管家,務必把府裡所有的院落,房間,都打掃乾淨,誰也不知道世子回來後要住在哪個院落裡。
“周妃,奴才認爲世子必定是住在‘流雲軒’或者‘長風苑’。”管家輕聲地說道。
流雲院與長風苑其實是挨在一起的,兩處院落中間還開了一個半月形拱門,從流雲院可以穿到長風苑,從長風苑又可穿到流雲院。最主要的是這兩處院落距離夜沐的院落最近,在以前,流雲院是紫靈公主的院落。
在深宮禁苑裡,哪怕是夫妻,也是分院而住。
而長風苑則是夜千澤居住的。
十二年前那場大火便是從流雲院燒起的,火勢太猛,一口氣就把長風苑都燒了個精光。現在這兩座院子都是夜沐後來斥資新建的,雖然院落名不變,一些景色也不變,但王妃母子過去的蹤跡就再也尋覓不着了。這兩座院落天天都有人打掃,一塵不染的,但一直無人居住,也不允許他人進來居住。
管家認爲世子歸來,王爺爲了見子方便,必定是安排世子住回長風苑或者流雲院。
聽了管家的話,周妃眼裡浮起了些許的心疼,輕輕地說道:“本妃倒希望世子能住到其他院子裡去,免得觸景生情。”
夜沐每每走進流雲院,出來的時候,都是神情悲痛,夜千澤爲人子,重居故里,焉有不觸景生情。
管家看一眼周妃,知道周妃也是一片好意,他輕聲說着:“還是等世子回來了再說吧,奴才着人把所有院子,屋子都清掃乾淨,不管世子選擇哪裡,都能住着舒適,也能記着周妃的好。”這位王妃,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只是……
周妃點頭。
“眼看着明天就是過年了,也不知道世子什麼時候能回來,王爺這幾天越發的焦慮了,要不是事情繁重,王爺早就等不及跑去接世子了。”
周妃輕嘆着,她雖然不能見夫君,但夫君的心焦,她還是能猜得透的。
“周妃也別怪王爺焦慮,畢竟世子流落民間十二年了,王爺數度以爲……如今世子能回來,王爺自然焦慮。”管家擔心周妃會怨着夜沐對前妻孩子的看重,連忙替夜沐說話。
周妃溫婉地笑了笑,“本妃是曉得的。”
“周妃。”
一名下人匆匆地跑了進來,在距離周妃五步遠的時候停下來,弓着腰恭敬地稟報着:“太皇太后身邊的喬姑姑來了。”
周妃一聽,趕緊站起來,吩咐着管家:“隨本妃去接喬姑姑。”
管家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喬姑姑是慈慶宮的管事姑姑,很得太皇太后的信任及器重,太皇太后如今的地位還是那般的尊崇,她身邊的喬姑姑自然就隨着主人的地位而比其他女史高一等,連周妃這些皇家兒媳都不敢怠慢喬姑姑。
周妃帶着管家以及周嬤嬤迎出了王府,喬姑姑所坐的轎子纔到達王府,一下轎看到周妃出來了,喬姑姑連忙邁上臺階,恭恭敬敬地向周妃行禮,嘴裡謙恭地說道:“奴婢見過攝政王妃。”
周妃臉色微變,這是攝政王府,夜沐不允許任何人在府裡叫她王妃的,這喬姑姑在太皇太后面前是這樣稱呼她的,夜沐不在場,她倒是能受,但這裡是王府,喬姑姑還是這樣稱呼她,萬一讓夜沐聽到了……周妃一想到夫君那冷漠的瞪視,他不會怎麼罵她,但他冷漠沒有感情的瞪視,比他罵她一千句還要讓她難受,周妃的心就顫了起來。
周嬤嬤等人見過喬姑姑後,周嬤嬤上前,恭敬地附在喬姑姑的耳邊,低聲地請求着喬姑姑不要在王府裡稱周妃爲攝政王妃。
喬姑姑也知道攝政王一直不喜歡周妃這位繼妃,自己不過是一句稱呼都讓周妃膽戰心驚,心裡忍不住同情着這位王妃,大星王朝那麼多的王妃,估計過得最委屈的非周妃莫屬了。
喬姑姑不想觸怒夜沐,她再怎麼得到太皇太后的寵信,她終是奴婢,無法與夜沐抗命,只得改口稱周妃,周妃這才把她迎進府裡去。
明天便是過年了,整個王府裡的奴才們都在忙碌着。
進了前廳,周妃坐下,賜座喬姑姑,喬姑姑不肯就坐,周妃倒是不再勉強。
“不知太皇太后派姑姑來……”周妃溫和地開口,只說了半句話。
喬姑姑恭敬地又行了一禮,才說道:“太皇太后派奴婢來傳話給周妃,君昊世子回府後,如帶着除奶孃以外的女眷回來,請周妃務必阻攔她從正門而入,改道後門。”
太皇太后在派人接夜千澤回京,雖是爲難着夜千澤,也知道夜千澤不會就範的,更猜得到兒子夜沐也會安排人前往接孫子回來,她也不動聲色,放任兒子的人把夜千澤一家三口接回來。但回到了帝都,這就是她老人家的天下了,她想如何爲難孫子夫妻都行。
孫子,她認,哪怕她打心裡就不想要那個孫子。但寒初藍,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孫子想讓一個小小的農家女當大星王朝攝政王府的世子妃,門都沒有!
攝政王府的正門,她永遠都不會爲寒初藍打開!
其實夜千澤與寒初藍在鄉下已經成了親,此刻回來,不管從哪個門進府,都是夫妻。但太皇太后不是這樣認爲的,她聽說了,夜千澤和寒初藍成親半載,依舊還沒有圓房,也不知道是男方有問題,還是女方有問題,不管哪一方有問題,她都不會承認這門親事。夜千澤帶着寒初藍初次回府,就如同寒初藍初嫁而來,她偏要在這裡爲難夜千澤夫妻,不許寒初藍從王府大門而入,那是正妃嫁進門時纔有資格走的,連側妃嫁進來時,都要走側門,妾室直接從後門進入。
她特意地吩咐喬姑姑走這一趟,吩咐周妃攔着不許寒初藍跟着夜千澤一起從正門進府,改道後門,便是把寒初藍當成了妾室!
聞言,周妃神色一緊。
太皇太后這樣吩咐,不是等於把她推到了風尖浪口上,讓人以爲是她故意刁難前任王妃的嫡子嫡媳嗎?王爺會扒了她的皮不說,連世子都會對她怨恨在心呀。
“喬姑姑……這,不太好吧。誰都知道世子在鄉下已經成親了,只要是明媒正娶的,不管是什麼出身,都是世子的妻室,怎能以妾室待之?”
喬姑姑還是恭敬地應着:“周妃,奴婢也是奉命行事,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奴婢把旨帶到便可回宮覆命。”
說着,喬姑姑還真的向周妃行禮,告退回宮。
“嬤嬤,這可怎麼辦呀?太皇太后這是逼着本妃當個壞人呀。”周妃焦惶不安。
周嬤嬤雖覺得太皇太后有着逼周妃當壞人的嫌疑,但以那位農家女的出身,也的確配不上世子,於是勸道:“周妃,奴婢覺得太皇太后言之亦有理的,小小農家女能爲世子之妾,已是他們祖上積了十世的陰德修來的福了,焉能再奢望世子妃之位?依奴婢之見,周妃還是按照太皇太后的吩咐去做吧。”
“王爺那邊……”周妃最擔心的是自家夫君的態度。
周嬤嬤深思着,“周妃,王爺也不見得就會喜歡那位農家女,王爺最是疼愛世子,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世子,怎麼可能在婚姻大事上委屈了世子,就算此刻不會如何爲難那位農家女,遲早都會替世子另覓良妃的。如果周妃此刻不順着太皇太后的意思去辦,得罪了太皇太后,導致婆媳婦關係不睦,將來世子又再娶良妃,就是兩頭都吃力不討好了。”
周妃被嬤嬤這樣一說,心裡更亂。
其實她也覺得小小的農家女是配不起王府世子的,可世子與農家女又成過親,再怎麼樣都是糟糠之妻,纔回京,名義上算是婆婆的她就這樣作踐兒媳婦,會遭人誹議的。最主要的是,她隱隱聽說過了,夜千澤很喜歡那位農家女,她又摸不清夜千澤現在的脾氣,萬一順了太皇太后的意,讓夜千澤記恨……
世子記恨,夫君肯定不會偏着她,她一樣是吃力不討好。
可她又不願意讓夫君出面當那個惡人。
唉,真是煩呀。
周妃決定等夜沐回來了,就算惹怒夜沐,她也要去探探夜沐對那位農家世子妃的態度,如果夜沐也是打心裡不認可的話,她就出面當那個惡人。
這樣想着,周妃就坐不住了,不時地派人去前面打聽夜沐什麼時候回府。
天色漸沉。
一天又要結束了。
這個時候管家匆匆地跑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可見他有多麼的心急,周妃以爲是夜沐回來了,誰知道管家跑進來,喘着氣說道:“周妃……世子……世子回來了!”
太皇太后派去接夜千澤的人,一路緊追着夜千澤等人,雖然無法一起同時到達帝都,距離拉得卻不遠,得知夜千澤在十里亭等着,一行人大喜過望,九族的命都有救了,連忙快馬加鞭趕到十里亭,然後兩隊人馬匯合,浩浩蕩蕩地進城。
至於接回寒初藍則是攝政王府的事,所以那些人也不用擔心太皇太后在這件事上責罰他們。
周妃臉色一白,聲音有點兒顫:“世子……世子回來了?”
她還不知道該不該當那個惡人呢,世子竟然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