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農家女 095 大結局
西郊皇陵一行,司命被賦太子一位,成爲北涼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然,東方盛的勢力早已滲入北涼朝野骨髓,雖明面上口口聲聲喚着太子殿下,私下卻很是不以爲然!因爲他們堅信,東方盛定有後招,能重掌局面。
反觀一衆牆頭草,越發有隨風飄搖之勢,今日向着司命說話,他日又覺得東方盛言之有理!着實讓老皇帝狠狠生氣了一遭!
蘇左丞相勸慰,“如今太子與東方盛對峙而立,他們所看的不過是東方盛背後的家族勢力與和順公主的婚事,皇上不如從這兩處着手,先取消東方盛與和順公主的婚事,再暗中去軍中接管東方盛的兵權!那些牆頭草若看到東方盛手中無兵,與公主婚事作罷,定會轉而投向太子殿下!”
老皇帝搖頭,長長嘆息,“愛卿說的容易,做起來何其難!他與和順的婚事朕可以借太子歸位不需公主招贅推了,但兵權……”
東方家從建國開始就手握重兵,皇甫一脈爲拉攏東方家,曾先後迎娶東方家三個女兒,最顯赫的當屬與他兒白兮太子一起長大的皇太子妃東方嫣然。
昔年,東方嫣然進退有度,端莊溫厚,與白兮太子又有青梅竹馬之誼,他樂見其成,爲白兮太子娶妻東方嫣然。東方嫣然婚後的表現也證實了他所猜無差,東方嫣然當真當得起一國太子妃之位!他雖忌憚東方嫣然身後的東方家,卻從未爲難過東方嫣然,一則因爲東方嫣然本身,二則爲東方嫣然當時已爲皇甫一脈生下龍鳳胎,而太子身側除卻東方嫣然並無側妃妾室。也就是說,若不出意外,東方嫣然生下的兒子就是未來的儲君,北涼的皇位順位繼承人!有這樣一個孩子存在,東方家怎麼也不會傻到起兵造反!
他很是放心,更是遍尋天下奇人,爲兩個孩子打造龍鳳訣玉,以龍訣賜東方嫣然生下的兒子,以示對東方家的重視!而東方家也欣然接受,將頻頻在邊疆作怪的莫岐幾次打回老巢,護的邊疆百姓安寧!卻沒想到,一夕之間,龍鳳胎竟消失無蹤!
東方嫣然肝腸寸斷,懷了五個月大的孩子流產血崩,雖僥倖撿回了性命,卻再不能生育!還需日日躺在病牀之上!白兮太子心疼妻子,日夜陪在左右。並派人全國找尋孩子,二十年如一日不間斷,卻未得果!
東方家雖對皇室未能顧好龍鳳胎有怨言,卻因白兮太子對東方嫣然二十年的守候有些許動容,是以兩下關係雖緊張如履薄冰卻並未撕破臉!
後,東方嫣然熬不住思念兒子女兒的痛苦,病死在白兮太子懷中,東方家積累的怨念突然爆發,將整個朝野都震盪的晃了個天翻地覆!
緊接着,東方嫣然喪禮結束不過三個月,白兮太子被發現抱着東方嫣然的遺物安詳的睡了過去!
東方家驀然安靜了下來。
老皇帝痛失太子,傷心欲絕,病在牀上小半年,才逐漸好了起來。自此,東方家與皇甫一脈關係呈微妙之勢。
東方家手握兵權自成一勢,對抗外敵,老皇帝鎮守朝綱,兩廂相安無事。這種違和的局面,到東方盛領兵出征,大勝莫岐時打破!
東方家到了東方盛這一代,只有三個孩子,東方盛的大哥是個混的,不堪大用;東方盛的姐姐雖聰慧過人,終是個女子。只有東方盛武功超羣,有着東方家武將的風範!軍中將士多受東方家照拂,東方盛露這一出,更是讓他的人氣在軍中迅速凝聚起來!
東方盛以飛快的速度竄起,不過幾年功夫就得了朝中許多大臣明裡暗下的支持,對老皇帝雖恭卻無敬,更是暗下操控逼老皇帝以和順公主的親事做文章,將皇位傳與和順公主的駙馬!說是招婿,真等他坐了皇帝,想讓兒子冠誰的姓,還不是他一句話?!此時此刻,他又怎會輕易放下兵權!想想都是奢望!
此事前因後果,年輕一輩的官員未必知曉,但蘇左丞相卻是一清二楚,是以老皇帝的話一出口,他便明白了老皇帝話中之意,與老皇帝相視半響,長長嘆息一聲。“皇上,老臣有一言……”蘇國公有些猶豫,怕出口的話傷到老皇帝。
老皇帝看他一眼,蹙眉,“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好說的?說!”
蘇國公斂正神色,開口道,“老臣以爲可將此事交於太子殿下全權處理,若然成事可爲太子殿下他日登上皇位立威,即使不成,咱們也可在後給東方家按上把持重兵企圖謀朝纂位之罪!只是……”他略一躊躇,還是繼續說,“太子殿下生母的孃家是東方家,若太子殿下念及生母,東方一家……怕是會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老皇帝的神色一凜,最近時日被皇孫認祖歸宗的事高興的有些忘乎所以,這個問題他確是從未仔細深究過!
他轉頭,對伺候在旁的魏同酬道,“你去,請太子殿下來這裡一趟,就說朕有話對他講!”魏同酬應聲,轉身未走出大殿,又被老皇帝喊住,“等等……算了。”
司命剛認祖歸宗,雖是正統有自己撐腰,到底是身單力薄,與勢力強悍的東方家對上,若有個萬一……後果,他真是承擔不起!
不如先這樣,他下旨禪位於司命,東方家若不聲張也就罷了,若敢動手,勢必坐實謀朝纂位的罪名,司命行事亦能再無顧忌!想到此,老皇帝朝魏同酬擺了擺手,回頭對蘇左丞相道,“宣親近的庶吉士,輔國大臣悄悄來見朕!”
蘇左丞相一怔,隨即明白老皇帝的用意,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老臣即刻回府,明日一早帶人來見皇上。”
老皇帝欣慰一笑,“朕如今能信任的也就你們幾個了!”
“臣等誓死效忠皇上!”
“這些年,委屈你了,等司命登上皇位,咱們就着手辦和順與景炎的婚事!說起來,景炎這小子可是賺了大便宜,和順嫁給他,他可一躍成了司命的親姑丈了!”老皇帝忍不住哈哈笑出聲。
蘇左丞相立時撩袍跪地,口呼萬歲,眸中亦是一片笑意。
……
翌日,早朝。
老皇帝令魏同酬宣了禪位詔書,將皇位禪讓於司命,定於六月十五舉行登基大典。朝內一片惶然。
東方盛怒不可遏,將子言囚於密室之中,“說,你是不是天啓派來的奸細?”
“將軍!”子言有苦難言,“子言的命是大小姐救的,一身東西都是公主派人教導所學,怎會恩將仇報?再則,我與天啓洪德帝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昔年聽信讒言,害我一家兩百多條人命枉死!這血海深仇我一直謹記,時刻未忘報仇之事,怎會臨陣倒戈?!”
東方盛一腳將其踹倒在地,踩於其胸口之上,眸中烈焰一般,灼灼不息,聲音卻帶着幾絲冰冷之氣,嗤笑,“你爲何倒戈?你說你爲何臨陣倒戈?說!”
子言胸口窒息,卻不敢反抗,只喘着氣道,“將軍,我沒有理由臨陣倒戈!也不可能倒戈!就算不爲着將軍我也該爲自己,東方家若敗了,我又能往哪裡去?!”
東方盛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你往哪裡去?你自然有更好的去處!你……”
密室門突然被叩響,“將軍,段韶來了。”
“讓他進來。”東方盛鬆開腳,站直身子,目光略看向門口方向。
子言驀然怒睜雙眸,從地上狼狽爬起,“將軍,段韶此人不可信!西郊皇陵那日,我曾觸動袖箭欲殺司命,是被他所攔才錯失良機的!將軍,段韶居心不良啊……”
“他居心不良?你忠心耿耿?”東方盛冷瞪他一眼,脣邊勾着冷冽的笑,竟是半分也不相信他所言之事,“子言子言,玉敏言,你真當我和姐姐是傻子不成!”一腳踹在玉敏言小退上,玉敏言吃痛不敢躲閃被一腳踹翻,膝蓋着地。
玉敏言則被東方盛吐出的人名驚的愣在當場,半響沒有反應。
段韶施施然走了進來,看到當立的二人,微微挑眉,衝東方盛道,“你這是做什麼?打他了?”
東方盛哼聲,“我要打他,他焉能活命?!當初就不應該錯信他,害我白白失去這樣名正言順的機會!”
“是我的失誤,沒有早些查出他的身份!”段韶臉上掠過一抹歉意,東方盛擺了擺手,“他在姐姐身邊十幾年,姐姐都沒有查出他的底細,何況是你!”
“真是沒想到,一向仇視天啓的子言居然是玉家後人!”段韶語帶唏噓,玉敏言臉色難看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正欲出聲拆穿他,不想聽到段韶接下來的話,“能讓一國皇帝低頭認錯,且歸還玉家所有家產這事,四國百年內,天啓洪德帝無疑是第一人!也難怪玉公子投桃報李重新回到天啓的懷抱了。”玉敏言驚愕的再次呆在當場!
洪德帝居然認錯了?!他還歸還了玉家的財產?!這怎麼可能!
段韶掃了眼他的表情,搖了搖頭,他自是知道誰是玉家滅門慘案的背後真兇,卻並不打算告訴他!
東方盛恨恨的瞪了玉默言一眼,轉而對段韶道,“你來找我何事?”
“老皇帝要在六月十五舉行登基大典,我突然想到一個好方法,可以讓你名正言順的坐上那個位置!”段韶望了望天。
東方盛果然感了興趣,擡腳往外走,“去書房說。”段韶跟上,臨走,淡淡看了玉默言一眼,想到他的身份和某人,眸子忽閃了幾下,離去。
西郊,某處別院。
傅雲杉正小心替冬青上藥,傅紫菀捧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兩個藥瓶,一疊紗布,烏溜溜的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面色蒼白的冬青,眉頭一抽一抽的,小嘴幾次想開口說話。傅雲杉看到自家小妹那怯生生的模樣,笑道,“怎麼了?”
傅紫菀扁着嘴擡頭,“三姐,冬青姐姐是不是很疼?”說完,不等傅雲杉開口就自顧點了頭道,“一定很疼,冬青姐姐的臉都白了!”
“是啊,冬青姐姐很疼!”傅雲杉將手中的傷藥放到托盤上,取了紗布替冬青包紮,“冬青姐姐是爲了保護你才受傷的,你以後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知道嗎?”
趕到東方盛的別院,見到重傷的冬青,傅雲杉才得知來龍去脈。
原來,她與阿依朵走後不久,冬青心中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就動了令牌,讓暗衛跟去保護!卻不想東方盛的人接着就到了莊園,態度強硬的請她們去別院做客!還冠了傅雲杉的名頭!
冬青知道底細,自然不願,可擋不住傅紫菀扯後腿,抓着她的衣袖不停說要去見姐姐!她護着傅紫菀離開,卻也因傅紫菀暴露了行蹤,被東方盛的人重傷帶到了別院!
傅紫菀不迭點頭,還騰出一隻手拍胸保證,“我以後一定聽冬青姐姐的話,冬青姐姐讓我往西我……我就不往東!冬青姐姐,紫菀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說完,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去看傅雲杉和冬青。
“哪裡是四姑娘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四姑娘纔是……”冬青額頭冒出虛汗,嘴脣血色淺淡,卻強忍着身上的痛扯了一個笑容,安撫傅紫菀,“冬青一點也沒怪四姑娘!”
傅紫菀臉上露出笑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開始咕嚕嚕的轉,比方纔多了許多活潑。“你就慣着她!”傅雲杉翻冬青一記白眼,伸手戳了戳傅紫菀的腦袋,“還不快謝謝冬青姐姐的不怪罪!”
傅紫菀將托盤放到一旁,笑嘻嘻的上去抱着冬青的胳膊,“冬青姐姐最好了!紫菀最喜歡冬青姐姐了。”
冬青忍不住滿臉笑容,卻牽動傷口,倒抽一口冷氣,一張臉瞬間煞白。好容易止住了疼,方想起自家姑娘還在一旁,不由小心翼翼的去看傅雲杉,傅雲杉見狀,嘆了一口氣,將妹妹拉過來,“冬青,你先睡會兒,午飯我喊你。”
傅紫菀也跟着陪小心,“冬青姐姐,一會兒我給你留紅燒肉!”雖不能出別院,但伙食還是很好的,尤其是得知傅紫菀喜歡吃紅燒肉後,幾乎每天都有紅燒肉!傅紫菀自是開心不已。
冬青點頭,“好。”
傅雲杉笑着搖頭,看着冬青躺下合了眼,才牽着妹妹的手出了廂房,回到主屋。
她剛在主屋坐下,外面就傳來丫鬟婆子恭敬的聲音,“見過將軍,見過段公子。”不多會兒,有丫鬟進來稟報,“傅姑娘,我家將軍與段公子前來拜訪,請姑娘客廳敘話!”傅雲杉看了那丫鬟一眼,拍了拍傅紫菀的手,“紫菀乖,你在這裡等三姐,三姐去去就回。”
傅紫菀卻抓緊了傅雲杉的手指,一臉慷慨就義般,“我與三姐一起去!”
傅雲杉好笑又窩心,“乖,三姐不會有事的,不然,你先去陪冬青姐姐,三姐一會兒去找你們,可好?”
如是哄勸了好一會兒,傅紫菀才點了頭,傅雲杉看着她進了冬青的房間,起身出門。
到的正廳,東方盛與段韶已就座,看茶盞的模樣已是喝過一杯。
段韶看她幾眼,垂下眼眸,兀自抿茶,東方盛笑着請她入座,“遼東一別,傅三姑娘別來無恙!”
傅雲杉淡淡看了他一眼,視線觸及到他身旁的段韶,眸光微微一閃,快若閃電,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伸手接了丫環遞過來的茶,低頭,輕抿。待東方盛額頭青筋微微暴動,她才放下茶盞,“東方將軍以我家人性命要挾將我們囚困於此,我如何無恙?”話落,不看東方盛的臉色,繼續道,“東方將軍有話不妨直說,這般虛與委蛇不是你的風格!”
段韶挑眉,眸底掠過笑意,並不出聲。東方盛沒想到傅雲杉竟這般直接,不由一時錯愕,待反應過來,哈哈大笑,“安寧縣主果然爽快!”先是傅三姑娘,再是安寧縣主!
傅雲杉微眯了眯雙眸,不動聲色的快速掃了他一眼。東方盛笑過之後,神態放鬆下來,朝立在廳內伺候的丫鬟擺了擺手,丫鬟立時退去。
東方盛切入正題,“我想與安寧縣主做一樁生意,安寧縣主可有興趣?”
“我若沒興趣,待如何?”
“我這別院還算雅緻,安寧縣主與傅四姑娘住上十幾二十年我也沒意見……”
傅雲杉心裡一緊,淡聲道,“我若接了這生意,有什麼好處?”
“安寧縣主若接了這樁生意,三日後此時,我保證你們正在回家的路上!”
傅雲杉踟躕半響,將東方盛與他身旁的段韶掃了幾遍,才點了頭,“好。”東方盛露出笑容,一張英武霸氣的臉瞬間風情無限。
六月十四,夜,沉靜如水。
司命將明日登基大典所行步驟又順了一遍,才上牀安寢。宮外,幾道身影飛穿而來,未到近前就被人發現,堵在寢殿外。
刀光劍影,鮮血亂飛,不過片刻,黑衣人盡數被殺,爲首的男人揮手,黑衣人被拉下,地上的血腥之氣也被處理乾淨。
“這是第幾波了?”一道清冽的女聲淡淡道。
男人看她一眼,笑,“四波還是五波,記不清了。總歸是不想讓少主好好登基就是了!阿依朵,殿內情況如何?”
“人都被你截殺在殿外了,我這裡自然是安枕無憂……什麼人?!”話未完,頭頂忽然傳來瓦片被翻動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身子一閃,快速掠出寢殿,飛身上了房頂,卻只看到已遠去的一道黑影。
“遭了!調虎離山!”阿依朵驚呼一聲,翻身下了屋頂,直奔屋內,牀上人安然無恙,房頂被掀開的瓦礫下方,棗紅檀木几上,卻赫然插着一柄寒芒,匕首頂端扎着一封信,署名司命收的信!
兩人對視,阿依朵拆了信,看到信中內容,不由嗤笑,隨手將信遞給已回到寢殿的男人,“看來,他們的目的是讓少主看到這封信!阿木朗,你可以起來了。”
牀上裝睡的男人掀被而起,走到二人身前抱拳,“耶律大人,阿依朵姑娘!”仔細去看,分明與司命一個模樣的面容!
“這封信不能讓少主看到!”耶律漠看完信,將信紙連同信封一併燒了,後,看阿依朵,“信上內容絕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阿依朵點頭,“明日登基大典不容半點差錯,絕不能讓少主因傅雲杉之事橫生枝節!”她臉色略沉,“直到登基大典結束,除卻咱們的人,不許任何人與少主接觸!”
聽她之言,耶律漠也正了神色,吩咐一旁的阿木朗,“守着少主,寸步不離!一有異狀,立時出聲示意!”阿木朗面無表情,點頭,“是。”
看着阿木朗重新返回牀上,阿依朵與耶律漠接着離開寢殿,到得外間一處寬闊的房間,“你說,若明日少主沒有去救傅雲杉,東方盛會不會下手殺了她?”耶律漠輕笑,“不管如何,她非死不可!還是說,你想給自己留個後患?”
阿依朵斜了他一眼,“傅雲杉若是那麼容易死的人,早在天啓就死幾次了,哪裡還能到北涼來!十里亭那次,是你心慈手軟了!”
“是沒你殺那個愣頭小子痛快,不過……”耶律漠臉上帶笑,眸中神情卻泛着淡淡的冷光,“一樣沒能消除少主對傅雲杉的喜歡,青閣,咱們彼此彼此!”聽耶律漠突然道出這個名字,阿依朵眸子一冷,一抹殺意在周身散開,耶律漠卻如未察,繼續道,“明日我會隨侍左右,外圍的事你多留心!那個段韶……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分外熟悉。”
這種熟悉自然不是在北涼所得,而是在天啓!
“聽說子言是天啓玉家後人玉敏言,他的身份是段韶查出來的,能將天啓幾十年前的事查的如此清楚,你說,段韶真的只是個商人之子?”他見好就收,阿依朵自也不去追究,順着他的話道。
耶律漠臉色一肅,略做沉思,“你說的有道理,段韶此人確實有些邪乎!我即刻派人將他監視起來,免得明日節外生枝!”阿依朵點頭。
六月十五,天晴氣朗。
宮內一片熱鬧景象,宮女太監來回穿梭,卻有條不紊,絲毫不見慌亂。明黃的旗幟每隔幾步就樹着一面,迎風舞動,獵獵作響。
登基大典設在太和殿,定於午時正,據說是一年最好的時辰!
司命有些煩躁的扯了扯身上厚重的衣袍,竭力去壓制心底那股不安,揮退了內侍,問,“耶律漠,可有杉兒的消息?”
耶律漠略垂眸,搖頭,“方圓十里已查了通透,並沒有傅三姑娘的蹤跡!”
“再查!”司命冷聲,剛轉回身子,突然想起耶律漠對傅雲杉的敵意,又加了一句,“我不喜歡陽奉陰違的屬下,也不希望杉兒有什麼意外,你明白嗎?”
耶律漠眸底一凜,應聲,“屬下明白,屬下一定儘快查出傅三姑娘的下落!”司命不再做聲。
……
太和殿偏殿內,一衆文武百官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低聲閒聊着什麼,眼底的餘光不時掃向安然端坐低頭抿茶的東方盛身上。
東方盛毫不爲杵,泰然自若,吃了口茶與身旁恭立的太監道,“如何?皇甫司命那邊可有動靜?”
太監搖頭,“尚未發現。”
東方盛蹙眉,“去看看,是不是信未傳到,不行就直接告訴皇甫司命!”
“是。”太監細着嗓子,低低應了,旋即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
小半盞茶的功夫,太監轉回,“殿門被人層層把守,奴才進不去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一股強烈的不安油然而生,東方盛眉頭緊擰,低頭壓制住想發怒的心,想了想,吩咐太監,“去,到宮門口接段韶進宮。”
太監有些猶豫,勸道,“將軍,今日守衛森嚴,咱們的人大多被放在不起眼的小地方,幾處重要的地方都是老皇帝和蘇家、耶律家的人,若此時與他們起了衝突,怕……”
“怕什麼?”東方盛聲音冷厲,瞪了太監一眼,“去接段韶,我要見他,立刻!”
太監臉色一白,想到東方盛姐姐的囑託,有心再勸幾句,卻被東方盛眸中淡淡的殺意嚇住,終是吞了未出口的話,應了,轉身出去。
太監這一走就再未回來,東方盛心底的不安越發強烈,連找了幾個宮中的眼線去接段韶,都不得果!
眼睜睜看着午時到。
東方盛沉了沉心,決定劍走偏鋒,直擊要害!自古成王敗寇,只要天下到手,誰還敢亂嚼舌根!這也是他與段韶商量出的第二個方案!
定下心,他朝幾個親信大臣使了個眼色,親信接到他的示意,神色一凜,轉而笑着與身旁的人繼續閒聊,話中卻有意無意的引到國泰民安身上,更有解大膽的提出,“百姓們不看誰坐皇帝,只要有飯吃有房住有衣穿有錢花即可!”這個想法,不多會兒就在偏殿引起激烈的爭論。
東方盛徐徐吐了口氣,摸了摸袖中一柄寸長的匕首,眸中蘊着冷冽殺氣。緩步出了偏殿。
偏殿內發生的事,自然沒瞞住耶律漠等人,司命聞聽,冰冷的面上浮出一絲譏嘲,“名不正則言不順,讓他去蹦躂!皇祖父那邊,你去派幾個可靠的守在左右!”
“皇上那邊都是咱們的親信,殿下請放心。”耶律漠面上亦浮出冷笑,東方盛機關算盡,怕是想不到他所有的計劃都已在他們掌握之中了吧!
午時正差兩刻,文武百官早已就位,卻不見老皇帝與太子殿下,百官神色各異,交頭接耳。
“不好了,東方盛造反了……”
小太監如驚雷一樣的尖細嗓音在大殿之內爆炸開來,東方盛的一個親信大臣瞳孔驀然一縮,一把抓住了小太監,怒道,“胡說些什麼,東方將軍赤膽忠心,你敢污衊……”
“東方盛拿着匕首闖進寢殿要殺皇上……”小太監不管不顧繼續大聲吼,“寢殿的守衛都被東方盛的人給殺了!東方盛要謀朝纂位……啊!”
最後一個字落,他被東方盛的親信大臣扭着脖子,咔嚓一聲結果了性命!卻已是晚了,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完了!
大殿內一片死寂!
那個親信大臣掃了大殿內衆人一眼,開口做辯,“這小太監不知受何人指使,竟敢污衊東方將軍,死有餘辜!”
“方大人何必急於殺人滅口?是真是假,咱們同去寢殿,一觀便知!”清朗的聲音一出,百官中走出一人,一襲寶石藍官服,玉圭在手,眉目疏淡,容顏俊美,正是蘇小公子蘇景炎!
方大人眉頭一擰,看了眼腳下的太監,心裡暗惱,自己確不該下手。
“蘇大人言之有理,不如大家一起前去偏殿,觀其真假!”剛投靠太子一黨的人不由心下暗喜,忙出聲搶功!出聲晚的幾人不由暗恨,瞪了那人一眼。
方大人心道不好,他們是東方盛的親信,自是知道東方盛的計劃二就是逼老皇帝讓位於他的,但知道是一回事,被嚷嚷的天下皆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心裡不由犯嘀咕,東方盛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真是……
與東方盛親近的大臣都隱隱帶着不安,與方大人互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不安神色,擰眉垂下眼。竟無一人出聲阻止!
方大人心裡咯噔一聲,那股不好的感覺強烈的一發不可收拾!蘇小公子眸中含笑,寬袍袖子一甩,率先走了出去。
老皇帝寢殿。
老皇帝怒視東方盛,“你休想!和順不會嫁給你的!”
“我與和順公主已下了婚貼,皇上想反悔,也要看我東方家願意不願意!”東方盛穩坐,隨即擺了擺手,“我這會兒過來可不是與你談論我與和順的親事,而是跟你談一談咱們先前說好的,禪位一事……”
“你休想!”老皇帝怒目,一張臉氣的猙獰,“我就是死也絕不可能將皇位傳於你!你趁早歇了這個心思……”
“皇上何必動怒……”東方盛眸底掠過一抹狠戾,淡聲道,“我既然趕在大殿之前來找你,定是有了十分把握,你若願意我或可留你女兒與親孫子一條活路,若不願……也怪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他們以爲將他的人派到其他地方就能攔住他了?真是可笑!老皇帝臉色大變,“東方盛,你想幹什麼?”
一旁的魏同酬立時上前,將老皇帝護在身後,對東方盛道,“東方將軍,事已至此何必再鬧下去?您貴爲北涼的大將軍,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顯赫,爲什麼非要擔上一個謀朝纂位的罪名?”
東方盛從袖中摸出匕首,修長帶着粗繭的手來回摩挲匕首鞘端一顆血紅的寶石,笑,“自古誰人不愛權?我既然要,就要做那第一人!如此說,你可懂?”魏同酬駭然,他……他竟這般直白的說出要當皇帝的話!
“你……你要當……”他的話未說完,老皇帝已推開他,幾步走到東方盛面前,大怒,“東方盛,你敢?”
“皇上可以試試我敢不敢!”東方盛眸底陰鷙,匕首出鞘,頎長的身子緩緩直起,泛着寒芒的匕首擡起,在老皇帝臉上拍了拍,“皇上覺得,是毒死痛快?還是一劍斃命痛快?”
魏同酬驚叫一聲,目光觸及殿外聯袂而至的人羣,眸子一亮,小心的湊過去,刻意加大了聲音,“東方將軍,有話好好說,您現在殺了皇上可就要背上弒君篡位的罪名了!”東方盛冷笑一聲,匕首拍着老皇帝的臉,啪啪作響,“那又如何?他死了我纔好接手皇位不是!”
“東方盛,你好大的膽子!”一聲暴喝從身後響起,魏同酬抓着老皇帝的胳膊一把將他拉了過來,拽着就往裡間跑,“救駕!快護駕!東方盛要殺皇上謀朝纂位……”東方盛眉頭一蹙,欲伸手抓老皇帝,卻被斜地裡射出來的一箭攔住!
“諸位可都聽清楚了,東方盛意圖謀殺皇上,其罪當誅!”蘇小公子眉眼冷冽,大手一揮,“來人,將東方盛擒住,若有反抗,格殺勿論!”他話音甫落,從寢殿各個地方突然冒出大批禁衛軍,將寢殿大門堵了個嚴實!
東方盛的幾個親信大臣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竟能將東方盛逮個正着!所有商量好沒商量好的對策話語全被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來!
“將軍,我們中計了!”東方盛的親兵且退到他身邊,將其護在中間,與禁衛軍對峙。
東方盛如何不知是中了計,這次計劃安排本十分縝密,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紕漏!他真是惱怒至極!定是有人泄密!
他將目光看向知曉計劃的幾個親信大臣,幾人均是一副怎會如此的模樣,看上去並不似作假。那計劃是誰泄露出去的?是誰?
“將軍,如今怎麼辦?”東方盛目光一寒,怎麼辦?自然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主意拿定,他的視線掃向被魏同酬拉進裡間的老皇帝,眸間一抹冷笑,“殺!”親兵領軍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張口吐出一連串奇怪的哨音,不過片刻,外面接二連三響起尖銳的哨聲,隨着哨聲而起的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被困在殿內的文武百官個個臉色大變,暗下支持東方盛的大臣不由個個罵爹,這讓他們怎麼站位?站老皇帝這邊萬一被不知內情的東方家兵將殺了豈不冤枉?站東方盛那邊不是昭告天下,他們是亂臣賊子?!左右不是,真是坑爹!
喊殺聲漸行漸近,短短几刻鐘的功夫,衆人只覺漫長無限!
“東方盛謀朝纂位,殺!殺!殺!”
“東方盛謀朝纂位,殺!”
“東方盛謀朝纂位,殺……”
怎麼可能?!
東方盛不敢置信的側眸看向窗外,入眼處全是皇城的禁衛軍,他的人,一個也無!人呢?段韶呢?段韶不是在外面接應嗎?
看到信號鳴哨,就帶兵攻進皇城,將老皇帝與皇甫司命格殺勿論!助他登上皇位的嗎?這他孃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東方盛意圖刺殺皇上,又集結兵力企圖造反,謀朝纂位,數罪併發,死有餘辜!來人……”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衆人身後傳來,文武百官聞聲莫不讓道,顯出一身明黃龍袍裝束的司命,他神色冷峻,一臉肅殺之氣,“誅殺東方盛!”
“誰殺誰還不一定!”東方盛猖狂一笑,從親兵手中接過長劍,身子驟然後退,來到老皇帝所在房間,一腳將門踹破,室內,卻空無一人!他怔住,心頭突地一跳,驀然回頭,“你早知我會來寢殿?”
所以,纔會刻意引他說出那番話給文武百官聽到!讓他坐實刺殺皇上,意圖謀朝纂位的罪名!
司命大步上前,冷眼睨他,“以你的狼子野心,會輕易讓本太子坐上皇位?”東方盛咬牙,“也就是說你今日這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
“聰明!”司命淡聲,脣角扯開一抹嘲諷。東方盛看着司命,卻突然詭異一笑,“不愛美人愛江山,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
司命心口一悸,冷眸看他,“你想說什麼?”東方盛卻不再開口,對護着自己的親兵將領道,“去外面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親兵將領搖頭,“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今日之事太過蹊蹺,咱們還是快些離開此地爲上!”
將軍麾下幾十萬兵馬,這次爲大事召回數萬親兵散佈在城外,這幾日已陸陸續續進了城,只帶暗號一響,便羣起攻進皇城!
此時還不見人,只有一個可能!將軍最信任的段韶叛變了!
“將軍,段韶……”
東方盛恨聲,他不是傻子,聯想過去種種,更是恨不得立時揪住段韶問個清楚,“段韶!”
“將軍,快走!”親兵首領護着東方盛往窗戶邊退,幾個親兵見狀,上前將窗戶推到,卻發現,外面黑壓壓的一羣人,全是禁衛軍!足有上千人!
親兵首領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二十幾人,咬了咬牙,破釜沉舟道,“將軍,你走,屬下們護你突圍!”就算他們都是精英,以二十幾人對抗數千人,仍是一項艱鉅幾近不可完成的任務!但事到如今,由不得他們不拼了!
東方盛眸間殺意叢生,忍住心底滔天的憤怒,拍了拍親兵將領的肩膀,“你們的家人,本將軍定護他們一生衣食無憂!”
衆人跪謝,後將東方盛護在中間衝入人羣!二十幾人捲入人海,如浪花一樣,瞬間被淹沒。
一場毫無懸念的勝利!
東方盛的親兵拼盡全力也未將東方盛送走!禁衛軍也未佔到任何便宜!當東方盛被捉住摁倒在司命面前時,數千人的禁衛軍只剩下不到百人!司命居高臨下,一股上位者的威壓四射開來,不怒而威,“查東方盛狼子野心,意圖刺殺皇上,謀朝纂位,將其打入死牢!誅其九族,以儆效尤!”
衆臣惶惶然,紛紛撩袍跪地,東方盛的親信見大勢已去,心裡多了幾分計較,也跟着下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六月十五,北涼新皇即位,東方家滿門被誅!累及九族,皆數被斬!數萬親兵被秘密屠殺過半!
六月十六,新皇聖旨,封耶律漠爲護國將軍,接手邊關幾十萬大軍!旗下將士人心浮動!
六月十七,死牢被破,東方盛逃出生天!新皇下旨,封鎖晉城,嚴查東方盛的蹤跡,一有發現,格殺勿論!
六月二十,天啓平城傳來被東方盛攻破的消息,遼東知府李懷仁寫密奏,八百里加急送往應天,東方盛霸佔平城,與北涼晉城和天啓遼東府成對峙局面!
阿依朵一襲月白紗裙,頭簪步搖,蓮步輕移,款款朝書房走來,她身後跟着手捧托盤的宮裳侍女。“阿依朵姑娘。”太監笑着行禮。
阿依朵擺手,看了眼書房,“皇上在做什麼?”
“與耶律大人商討國事,這會兒正休息,姑娘稍後,奴才去稟報一聲。”這宮內,誰不知阿依朵與皇上關係匪淺?以她的身份坐上皇后之位綽綽有餘!他爲着自己的前途着想,自然要巴結一二。阿依朵點頭。
太監躬身進了書房,片刻,笑着快步出來,親手打了簾子,道,“姑娘快請,皇上正念叨姑娘呢!”阿依朵輕輕一笑,接過宮女手中的托盤,朝她使了個眼色,待她進去,那宮女立時掏了個荷包放到太監手裡,“一點意思,公公拿去喝茶。”
太監笑開了花,“哪裡好拿姑娘的銀子,這本是奴才該做的。”手下卻快速將錢塞進了袖中。宮女淡然一笑,退了兩步,站到廊檐下,與太監三兩句的聊起天兒來,那太監得了銀子,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屋內,阿依朵將托盤放到桌上,舀了兩碗出來,端着進了書房,“皇上,耶律大人,我煮了去火湯,來喝一點吧。”阿依朵笑着端了其中一碗遞給司命,“今日事多,皇上還需愛惜自己的身體纔是。”司命淡漠一笑,接了碗放在一邊,阿依朵眸間有幾分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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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耶律漠起身,自端了另外一碗,笑道,“阿依朵姑娘如此賢惠,也不知誰有這福氣娶你進門!哈哈……”阿依朵做羞人狀,司命擡頭看了她一眼,扯了抹笑,“確是如此。”
“皇上,連您也來打趣我!”阿依朵小女兒狀,嘟起了嘴。
耶律漠眸間閃動,眸中笑意深沉。司命卻不再理會阿依朵,轉而看耶律漠,“段韶如今身在何處?”
段韶!
耶律漠神色微變,司命卻沒等他開口,旋即起了身,很是隨意道,“走,一起去看看他!朕能順利繼承皇位,多虧他三番兩次透露消息過來,這份大恩朕要親自去道聲謝!”
“皇上想見他,不妨宣他來宮中!”阿依朵與耶律漠對視一眼,開口勸阻,“皇上初等大寶,國事繁忙,想來,段韶會諒解的!”
“阿依朵說的是,皇上,還請以國事爲重!”耶律漠出聲附和。
司命卻已擡步朝室外走去,“杉兒如今下落不明,朕正好去問問段韶可有找到她?”兩人同時蹙眉,知道勸阻無望,兩人眼神交流一番,耶律漠跟上,阿依朵收拾了碗盅,疾步跟了過來,對貼身宮女低聲道,“即刻飛鴿傳書,告訴段韶,皇上要去找傅雲杉,我不管他用什麼辦法,絕不能讓皇上見到傅雲杉!清楚了嗎?”宮女忙點頭,飛快離去。
阿依朵跺了跺腳,將托盤扔給一旁的太監,拎起裙襬快步朝司命與耶律漠的方向追去。
“安寧縣主想回天啓?”段韶上座,很是驚訝的看着下首的傅雲杉,傅雲杉點頭,他卻是一笑,眉眼清朗,“我以爲安寧縣主要等見過皇上再做決斷,畢竟……”皇甫司命對傅雲杉的重視非同尋常!
傅雲杉搖頭,“我來北涼已太多時間,需要儘快趕回天啓。”離七月末還有一個月多十天,她此時出發恰能趕在樓重前回到天啓!
段韶也跟着搖頭,“這我卻做不得主了,皇上曾下令找尋你的下落,我已遞了信到宮中。皇上隨時會來,你……”
“公子!”門外有小廝喚道,“錢管事來問櫃上事。”
段韶眸子一動,告了聲罪,出的廳,小廝將一張紙條遞到他手中,段韶一眼掃過,恍然,看了眼客廳,朝小廝擺了擺手,“去門口守着,皇上來了,直接帶到這裡。”小廝應聲,告退出去。
段韶想了想,往不遠處的涼亭走了過去。
傅雲杉久等段韶不歸,正欲起身回去,甫出客廳,迎面碰上大步而來的司命與阿依朵、耶律漠三人!阿依朵的臉立刻黑了下來。
司命一臉驚喜,幾乎是撲上來將傅雲杉拉入懷抱,“杉兒!杉兒……段韶居然找到了你!真好……”
傅雲杉的臉被悶在懷抱中,險些透不過氣,雙手不由狠推了一把,“司命,我透不過氣了,鬆手!”
“大膽!皇上的名諱也是你叫的!”阿依朵怒容。
司命朝阿依朵擺擺手,將傅雲杉鬆開,上下打量她,眸間漾開一抹笑,“瘦了,這些日子累了你,等你進宮,我找人好好幫你補一補。”說罷,擁着她往廳內走。
傅雲杉掙了掙,沒有掙脫,側眸看到他一貫冷沉的面癱臉上浮現出的笑容,想了想,任他擁着進了客廳。
阿依朵一雙眸子陰沉的能擰出水來。
“杉兒,你妹妹呢?冬青呢?”司命笑着,看得出來,心情很是愉悅,他招手喚了個丫環,吩咐道,“去,找傅姑娘的丫環冬青,讓她將傅姑娘的東西收拾一番,一會兒隨朕入宮!”
“是。”丫環一驚,飛快的看了傅雲杉一眼,應聲。傅雲杉出聲攔住,“不用了。”
丫環頓足,看向司命,司命蹙眉讓她先出去。傅雲杉嘆了一口氣,對司命一笑,“還沒恭喜你,認祖歸宗坐了皇上。”
司命微蹙的眉瞬間溶解,笑,“多虧你及時送來龍訣玉,否則事情沒這麼容易!”說完,突然想起耶律漠劫持傅紫菀的事,不由愧疚道,“紫菀的事是我考慮不周,幸好她沒出什麼事,否則,我真是……”
“不關你的事。”傅雲杉淡淡一笑,眉宇間一片淡然。
看着她的神情,司命沒來由的涌起一股恐慌,伸手攥了她的手,道,“杉兒,我如今是皇上了,你等我,等我過一段時間就去向你爹孃提親,我娶……”
“皇上!”傅雲杉驀然出聲,輕輕拂開他的手,朝他行了一個禮,“民女已離家多日,今日本是來向段韶辭行的,既然見了皇上,也在此一併向皇上辭行。”
“杉兒……”司命似不信傅雲杉出口的話,“你……你說什麼?你要走?”傅雲杉點頭,“是,我要回家。”
“家……”司命眸底一片受傷,“你要離開我?你不要我了!”他伸手將傅雲杉禁錮在懷中,如幼獸痛苦嘶吼一般,“杉兒,我現在是皇帝了!是皇帝就能護着你的家人,樓重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你留下來,留下來!”
司命?!傅雲杉驀然心疼起來,伸手拍着他的後背,緩緩的一下又一下,“司命,我沒有說不要你,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她與他隔着親人的一條命,隔着一個她已埋在心底的樓重,隔着已經無法再建立的信任,這輩子註定只會是朋友!
司命身子一僵,眸中傷心更甚,這跟他想象的不一樣。青閣不是說杉兒喜歡樓重是因爲樓重是個皇子有權有勢又對她好嗎?他現在是皇帝了比樓重更有權有勢,他也會一直對杉兒好的!爲什麼杉兒要跟他做朋友?
他不想跟她做朋友,他想讓她做他的妻子,每日擁着入睡,每日一睜眼就能看到她!“杉兒,你留下來,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好不好?”
傅雲杉搖頭,“不好。我想回家。”不能給予,何必留希望!
傅雲杉一笑,推開他的懷抱,“你若想我們,可以隨時去天啓,我們一定夾道歡迎。”
司命搖頭,冷麪的臉龐糾結成一團,黑白分明的雙眸直勾勾的看着眼前女子嬌柔的笑顏,“杉兒,你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傅雲杉點頭。
司命擰了擰眉,霍然點頭,“好,我跟你迴天啓!這皇帝我不當了!”
“皇上!”
“皇上,不可!”
阿依朵與耶律漠甫一進門,便看到司命冷着臉,一錘定音說出這麼一句話,險些魂飛天外!
阿依朵上前,一把撥開傅雲杉,急道,“皇上……”
“杉兒,你沒事吧?”司命一見傅雲杉被阿依朵推了個踉蹌,哪顧阿依朵說了些什麼,忙上前扶住了傅雲杉。
傅雲杉朝他一笑,“我沒事。我去找段韶過來,你們先聊。”
“杉兒,你要走?”司命眸色惶然。傅雲杉搖頭,“不走,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跟你打招呼。”
他不要她的招呼,他要她留下來!傅雲杉推開他的手,轉身離開客廳。
阿依朵恨的咬牙,耶律漠趁機上前,“皇上,您已是北涼的皇上,怎可爲兒女私情棄北涼百姓於不顧……”司命頹然入座,朝他擺手,“無須多言,朕已決定,杉兒若離開,朕定隨行!”
“皇上!”阿依朵與耶律漠齊聲驚呼,互視一眼,眸中無奈至極!
段韶來見,瞧見廳中神色各異卻同樣不好的三人,笑了笑,抱拳,“皇上,耶律大人。”阿依朵瞪了段韶一眼,段韶想到紙條,脣角勾起一抹笑,“阿依朵姑娘。”
“段韶,你幫朕找回傅姑娘,功勞甚大!你想要什麼獎賞?”司命扶他起身,道。
段韶搖頭,“爲皇上做事,是段韶的榮幸,豈敢討賞!”
“有功就該賞!”
段韶輕輕一笑,撩袍跪地,“士農工商,段韶一家三代從商,雖物資豐盈生活無語,卻因地位卑賤遭人歧視!皇上若賞,不如將商人的地位提升,免去商人子不能從官的條例!”司命略一思索,便應了下來,“好!朕即可下旨,凡我北涼商人,皆不受商人子不能從官條例的約束!你可滿意?”段韶滿臉笑容,正要謝恩,一旁耶律漠道,“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司命面色一沉,“耶律漠,爲何不可?”
“皇上,商人本已聚攏大批銀錢,若還能做官結黨,那北涼危矣!”
段韶冷哼一聲,反駁道,“耶律大人這話好生沒有道理,商人有錢就不能做官,但哪個當官的是沒有銀錢的?他們能當官,我們爲什麼就不能?!”
耶律漠還待出聲,司命已道,“這事容朕再仔細斟酌一番,你放心,朕一定給你個滿意的答覆。”
段韶眉開眼笑。耶律漠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臨走,司命囑咐段韶,“傅姑娘的話就是朕的話,她有什麼吩咐,你照辦就是。”段韶領命。
回到宮中,司命撤了人,自己去收拾了幾件衣服,去書桌前寫了幾封信,纔去休息。耶律漠與阿依朵得到消息,哭笑不得!
“皇上真是瘋了,爲了一個女人,到手的江山都不要了!”阿依朵氣惱,“早知如此,勸他回來做什麼?奪這江山做什麼?”
耶律漠嘆息一聲,“皇甫家都是癡情人!太上皇如此,白兮太子如此,如今皇上亦如此!唉……”
阿依朵神色一僵,緩緩落座,低聲喃喃,“那我又算什麼?”
“皇上心意已絕,留不住他,只能從傅雲杉那下手了!”半響,耶律漠沉聲。阿依朵想出聲反對,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
皇上爲了她連皇位都能不要,若不留下傅雲杉,真要皇上跟她去天啓,丟了北涼嗎?
……
“你真的要走?”段韶蹙眉,“皇上他好像很喜歡你,你留下說不定就是未來的皇后……”
“我什麼都不是。我的家在天啓,再說……”傅雲杉出聲打斷他,淡淡一笑,“我有喜歡的人。”是了,她喜歡他!
段韶挑眉,“傅三姑娘真的不考慮嫁給皇上?”傅雲杉搖頭,“我與皇上只是朋友,再無其他關係!”
段韶盯着傅雲杉,半響,驀然發笑,“好,車馬我會讓人爲傅三姑娘準備好,傅三姑娘想何時啓程就能何時啓程!”
“多謝!”傅雲杉福了一禮,“我們今日城門關閉前出城,連夜趕路。”
段韶一怔,半夜趕路?卻笑着點了頭,“好,請恕段某無法前去送行。”
“無須勞煩。”
夕陽西落,金光鋪地。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險險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甫出城,馬鞭輕揚,馬蹄飛踏,不過兩個時辰就趕到了平城,繞城而走,進入平城西側的荒林。
異變突起!
周圍瞬降百餘人,將馬車團團圍住,一個嬌小玲瓏的黑衣女子款款落在馬車正前方。
冬青撩簾看向黑衣女子,“阿依朵,你想做什麼?”阿依朵越過她,看向馬車內的傅雲杉,揚聲道,“傅雲杉,皇上有命,請你回皇宮。”
“煩請阿依朵姑娘轉告你家皇上,傅雲杉家有爹孃,要回家!”傅雲杉一嘆,沒想到他們速度這麼快。
“這話你跟我說沒用,不如……你親自去跟皇上說!”阿依朵笑,眸底卻如碎冰一般毫無溫度,“我不想跟你動武,你可以選擇跟我回去或者我傷了你妹妹和丫頭,帶你們回去!”
“你敢!”冬青將傅雲杉與傅紫菀護在身後,一身殺氣。馬車周圍突然多出十幾名黑衣人,與阿依朵的人對峙起來。
“好,我跟你回去!”傅雲杉沒有思考多久,“不過,我要看着我妹妹和冬青安全離開,你不能再派人去追她們。”阿依朵抿脣,眸子淡淡,“好!”
“我有話囑咐我的丫環,你跟你的人離遠點!”阿依朵蹙眉,瞪了傅雲杉一眼,“後退二十米。”
冬青扭頭,“姑娘……”傅雲杉擡手,“冬青,你在我身邊這麼久,最是知道我的脾氣。我愛我的家人勝過我自己,他們安好我才能安好……”她笑,冬青搖頭,“姑娘,我們的人都是以一擋十的,一定能……”
“躲的過這一次,下一次呢?躲得過下一次,躲的過他們窮追嗎?”傅雲杉拍了拍冬青的手,“好了,就這麼定了,你先帶紫菀迴應天,到時也差不多七月末了,樓重若能回來一切都好,他若不能及時回來,我爹孃他們還需要你的幫忙!”
“姑娘!”冬青搖頭,她怎麼能丟下姑娘一個人!
那個耶律漠一直想要姑娘的命,這個阿依朵一眼看上去就是喜歡司命的,難保私下不會對姑娘下陰招!她不能走!
“有爺的暗衛們保護四姑娘,定能將她安全送回家,我留下來照顧姑娘……”
“冬青!”傅雲杉臉色一沉,“我妹妹已經受過一次刺激,若醒來看不到你我,她會如何?”
冬青垂眸,看着躺在馬車中睡的深沉甜美的傅紫菀,咬住脣,幾乎咬破。傅雲杉嘆了一口氣,“好冬青,你能將我妹妹平安送回家,就是對我最好的照顧,這份恩情,我銘記於心!”
冬青已做了決定,擡頭看着傅雲杉重重點頭,“姑娘放心,拼了性命我也會護着四姑娘!”
傅雲杉欣慰一笑,摸了摸傅紫菀的頭,“她若醒來問我去了哪裡,你就告訴她,我有事騎馬先行一步。”冬青點頭。
看着馬車漸漸遠去,傅雲杉的心微微揪起,第一次無比虔誠的叨唸,“老天保佑,送我妹妹平安到家!”
“傅姑娘,素問你輕功卓絕,你若逃跑,該如何?”
“我既然留下就不會逃……”
“我信不過你!你讓我封了你的穴,一個月內,不能動武,我便信你。”阿依朵目光幽幽,看了眼遠去的馬車,“現在追,還能追的上。”
“隨你!”傅雲杉咬牙。
阿依朵揚眉一笑,伸手在傅雲杉伸手啪啪連點幾下,傅雲杉只覺周身氣力全消,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上馬,咱們該回去了。”
不知何時,有人牽了匹馬過來,阿依朵已飛身上了馬,正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傅雲杉踩噔上馬,最後看了眼消失在夜色中的馬車,揮鞭,“駕!”
當下往晉城方向而去。身後黑衣人緊隨。
阿依朵朝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外面衣服一脫,三兩下換了髮型,阿依朵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打開遞到她面前,她毫不遲疑拿過那東西,貼在自己臉上。清婉秀美的五官,赫然是剛離去的傅雲杉模樣!
阿依朵連連點頭,“好!該怎麼做,你可知道?”
“半個月後以奄奄之氣出現在她們面前!跟她們一起進京,死在傅家夫婦面前!讓他們相信傅雲杉已死。”女子聲音冰冷,說起自己的生死如無關緊要一般。
“嗯,萬不可露出馬腳!”
“是。”
阿依朵眸中笑意叢生,朝女子擺手,“你去吧。”女子抱拳,一個閃身進了林子,消失不見。
……
翌日,傅雲杉甫起身,丫環就來稟報,“姑娘大安,皇上已派了鸞轎來迎姑娘入宮。”
傅雲杉神色淡然,徑直着衣洗漱,事畢,“走吧。”
丫環們面露羨慕,鸞轎啊!除了皇后就只有皇上恩賜才能坐的鸞轎啊!聽說這位傅姑娘與皇上是舊識,患難感情,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
段韶迎在門外,一臉歉意,“傅三姑娘,這件事是我的錯。只想着防他們的人卻忽略了府中的老人,他們被人收買,泄露了你們出走的消息。”
“段公子真心助我,何錯之有?”傅雲杉笑笑。
鸞轎以明黃爲主,象徵着至高無上的身份地位!鸞轎以紅色爲頂,轎頂四周垂着明黃珠墜,轎簾以金銀絲線繡着撲扇展翅的火鳳,其眸灼灼,其勢妖嬈,那沖天之勢,竟給人一種困獸掙扎之感!倒是跟她目前的處境有的一比。
傅雲杉伸手觸碰那火鳳展到極致的翅膀,一笑,俯身上轎。
段韶看着轎子遠走,眉頭深鎖,他本想做個順水人情,如今鬧成這般,他可如何向好友交代?!想了想身在某個旮旯裡的男人,他長嘆一聲,時也命也,情也運也,該是你的總會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也強求不來!他只能道一句,順其自然吧。
轎入宮門不過三刻,停在一處宮殿前。
“杉兒。”司命的聲音有着說不出的喜悅,他親自撩開轎簾,伸手欲扶傅雲杉出來,傅雲杉做拂衣狀,避開他的手,淡淡一笑,款步而出。
“民女傅雲杉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傅雲杉撩裙,不等下跪,已被司命扶起。
“杉兒,你怎麼能跪我?”司命擰眉,握住傅雲杉的胳膊。
傅雲杉眉目疏淡,笑,“皇上,禮不可廢。”
司命眉頭擰成川字,就是不讓傅雲杉跪。傅雲杉無奈,只好作罷。司命才重新展開笑顏,拉着她講宮殿的典故,帶她逛各個房間,問她有哪裡不喜歡,立刻讓人去改。
只折騰到有內侍來報,“耶律大人與蘇左丞相、蘇大人在書房等候皇上召見。”
司命才恍然一嘆,“杉兒,蘇左丞相定是爲蘇小公子的婚事來找朕商討,你先繼續看看,有哪裡不滿意的就讓人記下來重新修改,我去去就來。”傅雲杉點頭。
司命一離開,傅雲杉就散了前呼後擁,問了宮女,尋到寢室,安靜的坐了下來,理着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
她以爲她已經與司命說清楚,兩人之間的關係是朋友。但顯然是哪裡出了錯,司命竟以爲他當了皇帝,自己就會嫁給她!甚至已經產生了執念!
她要如何解開司命心頭的這股執念,讓他放自己離開?!傅雲杉只覺頭痛!
隨後幾日,司命一下朝就往傅雲杉這裡跑,吃飯也好,逛花園也好,總要看着傅雲杉在身邊才安心。
阿依朵又氣又惱,跑去找耶律漠商量對策,耶律漠不鹹不淡回絕,“即使沒有後位,總少不了你一個貴妃之位,你擔心什麼?還妄想要皇上的專寵不成?”
“傅雲杉不喜歡皇上!”皇上爲什麼非她不可?!她哪裡不如傅雲杉了?!
“皇上不喜歡你!”耶律漠一針見血。
她不甘心!她跟在皇上身邊十幾年,對他情根深種,爲他赴湯蹈火,送他登上帝位,他爲什麼就看不到她?!
傅雲杉不過救了他一次,他爲什麼心心念唸的就是放不下她?!
她早該把傅雲杉殺了!殺了一了百了!
耶律漠看她,搖了搖頭,“想殺她有的是辦法,卻不是現在!你信不信,你敢動她一根手指頭,皇上就會要了你的命!”
“皇上不……”會!他會!
沒人知道他的狠!
當年初八對他何嘗不是一片冰心,卻屢屢被他糟踐,初八心有不幹,下了情絲纏去魅惑他,卻被他拆穿,一招廢了初八二十年的武功,若不是他毒發,初八怕早沒了性命!這樣一個冷血無情不懂愛爲何物的男人,她卻如飛蛾撲火一般,爲之瘋狂!她當年並不渴望能得到回報,只想默默的守在他身邊,每天多看一眼,一眼就好!
但這股念想在得知他居然會愛人且愛上了一個不如自己的丫頭時,變的貪婪起來,她想得到更多!想得到他傾注在傅雲杉身上的所有!
她像魔怔了一樣!
“阿依朵,以過來人的身份奉勸你一句:傅雲杉爲後就讓她爲後,北涼後宮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你不動手,到時自然有人動手!更何況,傅雲杉願不願意坐上那個後位還是個問題!”
是啊,傅雲杉願不願還是一回事呢!她卻渴之盼之,真是諷刺!
……
有了傅雲杉的陪伴,司命逐漸適應了宮中的生活,每日早朝,批奏章處理國事,閒暇時就去陪傅雲杉聊天,說是聊天,大多是司命在說,傅雲杉在聽。
那一天,他們聊到蘇小公子與和順公主的婚事,傅雲杉在心裡籌劃怎麼跟司命說她不能嫁給他的話。
耳邊卻傳來司命興高采烈的獨斷,“杉兒,我找欽天監算了好日子,八月十三是個提親的好日子,我已吩咐他們準備,以國禮去天啓向你爹孃提親……”
傅雲杉看他,眸間一點笑,他和樓重最大的不同怕就是這個了!
樓重做事向來以她的意願爲主,而司命從來都是自己決定最後通知她。
“皇上,我不能嫁給你!”
司命臉上的笑驀然僵住,“爲什麼?你已經答應留下來了,不是代表你願意嫁給我了嗎?”
她若不留下,小妹與冬青就可能遭連累,她哪裡是願意?!
“不,我不願意。”
“爲什麼?”司命抓住她的手腕,傅雲杉有些吃痛,微蹙眉。
“我……我有喜歡的人!”
司命一怔,垂眸看傅雲杉,“你喜歡樓重?”
傅雲杉點頭,“是。”
“你想嫁給他?”司命收緊手,傅雲杉疼的額頭冒出冷汗,卻依舊咬着牙道,“是。”
“你……”司命額頭青筋暴突,攥着傅雲杉的手幾乎將傅雲杉的手骨捏碎,伺候在一旁的宮女面如土色,想求情卻不敢。
直到傅雲杉將脣咬破出血,司命才目露驚慌,“杉兒,我……”他鬆了她的手,狼狽逃走。
傅雲杉的手腕被幾個太醫一致診斷,要小心將養,百天內不能用力,否則,將會落下一輩子顫抖的毛病。
宮中的補品流水一般送來,幾個太醫每天都定時會診,安排注意事項。
司命自覺有愧,很長一段時間不敢進殿,只在宮外偷偷瞧涼亭中看荷花的傅雲杉。其時,想方設法的收羅奇珍異寶送到她面前,討她歡心。
堂堂一國帝王,卑躬屈膝如此!
阿依朵看不下去,偷偷找了以前在索羅門時從初八房裡偷來的一瓶藥水,其名曰:忘魂水。
顧名思義,喝了忘魂水,忘卻前塵之事,人如重生。
耶律漠問她,“喝了忘魂水,說不定她會愛上皇上,你又如何自處?”
阿依朵苦笑,她如何自處?她渴盼皇上的獨寵,有那個可能嗎?
看慣了皇上一身冷傲,居高臨下,狠辣果斷,何曾見過他如此模樣?他如此作踐自己,他能忍,她不能忍!
索性廢了傅雲杉,她痛苦也好過他痛苦!
這個她說的是自己還是傅雲杉,她恍恍竟分不清楚了。
耶律漠嘆息一聲,“沒想到昔日名動江湖的索羅門青閣亦是如此癡情之人,幸也?命也!”
阿依朵良久無聲。
耶律漠看她那模樣,不由搖了搖頭,“若是放不下,就動手吧。借刀殺人這事,多用幾次也無妨。”
阿依朵霍然擡頭。
……
樓重比說好的七月末早了十餘天回到應天!
安排好帶回來的人,他衣衫未換,風塵僕僕直奔傅府,卻被告知,“菀兒被耶律漠抓去北涼,杉兒追去救人,尚未歸。”
他疲憊的面容驀然陰沉下來,只點個頭,道知道了,轉而回了皇宮。
路上,留守的暗衛將事情原本告訴了他,包括洪德帝的威脅,包括耶律漠的挾持,包括北涼內亂,新皇已立!
重華宮內,小李子將一疊密信悉數交於樓重。
樓重接過,一目十行看完,臉色更加難看!
“備水,沐浴更衣。”
瑞公公對樓重的突然歸來很是驚詫,甚至忘記了問安。德安搖頭,出聲提醒,“奴才見過六皇子。”
他才如夢方醒一般,扯了一抹笑行禮問安,後麻溜的前面引路帶樓重進了上書房。
這段日子,洪德帝大多窩在上書房,沒事就跑下去跟他的錦屏說話,唸叨最多的就是他的皇位和樓重的婚事。
瑞公公一進來,沒發現洪德帝時,不由一怔,“這……奴才沒有看到皇上出殿……”樓重朝他擺了擺手,他立時收聲,垂頭退了出去。
密室內,他發現了口鼻流血,昏迷過去的洪德帝,他的懷中,緊緊抱着自己孃親的畫像,那樣緊!
樓重眸色複雜,將他抱出密室,才發現,他瘦了許多,身子輕盈的實在不像他這個年齡該有的!
“毒入心脈!”一襲妖冶紫裝,裙襬拽地,五官清透,半是嫵媚半是清冷的女子驀然出現在上書房,扶脈搖頭,“來不及了。”
樓重心口驀然一抽,緩緩跪下,看着牀上清瘦的容顏,“父皇……”
這個男人是孃親的摯愛,卻也是造成孃親早亡妹妹未能出世的罪魁禍首!他將這份罪孽加附在他的身上,處處與他做對,他逼他習武學策論,他偏紈絝如地痞;他逼他成親生子,他偏要找到心儀之人!他逼他與人爭奪繼承皇位,他偏不予理會我行我素!捫心自問,他對不起他身邊的所有人,卻不包括自己!
記憶裡,一直深埋着孃親去世,深夜高燒,是他一直守在自己身邊,三天三夜,不管朝政,不理官怨!
習武受傷,是他偷偷摸進房間,上藥包紮,動作笨拙,卻小心翼翼的不碰疼他!
每日每夜,他總會出現在他的房間,趁他熟睡,爲他掖被!
每日每夜……
“以聖女大人之力,我父皇……”
“樓重,他的身子已被蠱毒所敗,我只能儘可能替他調養,左不過……三個月!”
“若以生死蠱續命呢?”
聖女驀然擡頭,沉靜的容顏添上幾抹無奈之色,“他心脈已毀,就算你替他續命,也不過以十年換一年,得不償失……”
“足夠了!”
聖女搖頭,“這件事由不得你,我會先徵求元峙的意見,他若同意,我便應你。”
樓重還待說什麼,聖女已如來時一般,驀然消失無蹤。洪德帝自然不願!
“老子活夠了,死了剛好去陪屏兒,要你來廢什麼好心!有那閒心你不如想想怎麼當一個好皇帝……”
“想當你自己去當,我沒興趣!”樓重反擊,絲毫不顧及他氣的鬍子亂顫。
“混小子,就不能看在你爹快死的份上妥協一次!”樓重突然詭異的看着他,“聽說父皇傳了密旨,要讓傅雲杉當我的妃子,不願意就要砍了她的家人……”洪德帝一哽,險些沒被自己的口水嗆住!樓重輕飄飄的睨他一眼,目帶輕蔑。
“她一個鄉下丫頭做個妃子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她想做皇后,想獨霸我的兒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洪德帝爆發了!話出口才覺說了什麼,氣的直喘粗氣。
“父皇,當年的皇宮,若只有孃親一人,會不會……”樓重的神色驀然一暗,目光似穿透洪德帝看向虛幻中的誰,“她會不會能活着看我娶妻生子?”洪德帝瞬間怔住。
陽光穿透窗櫺薄紗透進來,柔和的落在樓重的臉上,鎖着煙愁的長眉,似幻似空的鳳眸,如巧工雕琢的五官無一不是上天的傑作,那麼耀眼的光芒,那麼相似的傾城容顏,那麼像他的錦屏……
“孃親她……也希望爹身邊只有她一個人吧?”
是……是嗎?
洪德帝怔忪,錦屏從未說過……不,她或許說過!
她說,“元峙,等你有空,我們一起去看江南山水,不要別人,就我們兩個!”
她說,“元峙,聽說耶羅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天蒼蒼野茫茫,我們一起去騎馬,我一定能贏你!不過,你不許帶你那些嬌滴滴的嬪妃去,一個個像玻璃蹦蹦似的,看着就累!”
她說,“元峙,你知不知道大漠有種依米花,花開四色,費勁一生美好華年只爲四天孤芳自賞!我好想去看,你帶我去!就我們兩個人去,好不好?”
她說,“元峙,我想苗疆的紫竹林了,不知道那裡的小木屋還在不在?好懷念那時無憂無慮的日子,看花開觀雲潮。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
她真的說過!雖然只有寥寥幾次。他卻從未放在心上!
他想起杜成那日說過的誅心窩子的話,“六皇子與主子都是癡情之人,但唯一點不同,六皇子是個專情的人,主子卻不是……”
“何謂專情?專情即是對人對事物的感情達到的一心一意的程度!主子可做到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當年宮中只有錦妃娘娘一人,何來下毒下藥?何來爭風吃醋百花凋零……”
他一直當那些女人是工具,不是愛人!他愛的只有錦屏一人!
卻不能否認杜成的話字字如珠璣!字字傷人心!他竟負錦屏如此!
窗外的陽光斑駁的投在室內,有風吹動窗外的樹葉,引起室內斑駁搖擺,被他奉在不遠處的一尊玉雕,不時被斑駁的影子掃到,似很不屑與之爲伍,卻又擋不住被斑駁籠罩!那種自命的清冷孤傲……一如他當年!
明明不屑那些大臣爭先嫁女巴結自己,偏又笑着去接受!一次一次,將錦屏的心傷到如斯地步!
“爹,兒子這一生,若成親,新娘只會是傅雲杉!這一輩子,若有人相伴,除卻傅雲杉,絕不會有第二人!”樓重展顏一笑,“江山天下,怎比的上得一人心,兩情相悅,白首不離?”
“你……”
“老頭子,你以爲我願意續命給你?”樓重撇了撇嘴,臉上的笑容立時變成了嘲諷,“我未來媳婦被北涼那人給擄了去,我得去救人!萬一我人沒救回來,你就嗝屁了,老四還不得把你的江山給拱了?所以,你痛快點,再續個一年的命,我去救我媳婦,你在家好好琢磨琢磨,你其他兒子有哪個能繼承皇位的!”
洪德帝被他這突然的轉變驚的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氣悶了過去。樓重甩甩袖子,起身朝外走,臨到門口輕聲嘟囔了一句,“我看老九蠻合適,那性格跟你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嘖嘖……”
洪德帝一愣,半響,召了人進來去打探衛九的事。
……
“什麼?元煦回宮了?”四皇子驀然起身,臉色表情變化極快,一拳砸在桌上,“母后,咱們錯失良機了!”
他們一直糾結在洪德帝是真病還是假病上,真是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皇后沉着一張臉,“芳菲,消息是什麼時候傳來的?”
“六皇子申時進宮,消息是亥時正傳過來的。”
“他可有說其他的?”
芳菲想了想,搖頭,隨即又道,“他無意間提了一句,好像聽到屋內還有一個女人在說話,但他後來進去伺候,卻是隻有六皇子與皇上兩個人!”
“女人?”皇后蹙眉,“讓他密切關注着,有什麼事再來稟報!”
“是。”芳菲應聲,退下。
皇后想了想,又對四皇子道,“璟兒,你去劉太醫,用一切辦法也要撬開他的嘴!”
“母后覺得元煦的突然離開和歸來與父皇的身子有關?”四皇子立時想到什麼,出口道。
“我也只是猜測,你父皇的身子若無事,劉太醫爲何怎麼都撬不開嘴?”四皇子臉色一肅,“兒臣明白了,兒臣立刻派人去趟劉太醫家!”
“小心行事,至少別讓人抓着明面上的把柄!”四皇子冷然一笑,“兒臣省的。”
……
樓重回來第二日,遼東傳來八百里加急密函:平城失陷,遼東糧倉被燒,數千萬石糧食被焚爲灰燼,東方盛率兵夜襲遼東府,遼東告危!邊關告危!
大臣紛紛上表,指責常遠山不該這時候離開平城,造成平城失陷!
常遠山請罪,請旨率兵抵禦外敵!
羣臣陳詞激昂,請皇上下派兵遼東,將東方盛趕出天啓!
四皇子更是疑心,平白無故的,爲什麼突然召常遠山回京?他迫不及待想從劉太醫那得到好消息了!
樓重同時請旨出征。意外的,洪德帝竟同意了。
是夜,上書房內所有人都被喝退,只留了杜成一人。
樓重與洪德帝並排躺在牀上,聖女俏生生立在牀邊,“你們可都想好了?”
“想好了!”兩人同時出聲。聖女嘆了一口氣,修長的手指在兩人面上輕輕拂過,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着二人的神經,迫他們入眠。
杜成在一旁看着,眼淚不知怎麼就落了下來。聖女看他一眼,淡道,“生死有命,何必強求。”
“主子他……這些年過的苦……”
“他苦終究是活着,死了的人又如何?”聖女的聲音有幾分清冷,帶着絲絲冰涼,緩緩開口,“錦兒該如何?”
杜成默然,無法作聲。聖女亦不再說什麼,專心致志,將手覆在洪德帝的心脈之處!
……
七月十七,冬青帶着傅紫菀與傅雲杉到家,甫進門,見了家人一面,傅雲杉便成了一具屍體!
傅紫菀尖叫,抱着傅雲杉的屍體不鬆手,除了傅雲杉與衛九,誰也不記得了!楚氏當場暈厥過去,傅剪秋泣不成聲。
南幕診脈,得出驚嚇過度,選擇性喪失記憶!至於傅雲杉,則是傷勢過重,失血過多,不治而亡。
聞訊,樓重與衛九快馬一前一後趕到,衛九哄了半響,才讓傅紫菀鬆了傅雲杉的屍體,改抱着他死不鬆手。
“丫頭她……怎麼受的傷?”樓重聲音暗啞,一雙手攥成拳,指關節隱隱泛白。
常寺心裡複雜異常,他怎麼也不能相信,傅雲杉居然死了?!她怎麼會死?她死了,爺怎麼辦?
冬青忍着心底滔天的恨意和不停滑落的眼淚,哽咽開口,“司命要娶姑娘,姑娘不願,又不想傷了他,就和我商量晚上偷偷離開,全了司命的面子。誰知,我們剛到平城就被司命的人追上,他們以我和四姑娘的命威脅姑娘,姑娘應了。不想,我們行到雲江時,突遇一羣黑衣人襲擊,招招要人命!我帶去的暗衛盡數折在當場,姑娘帶傷出現,替四姑娘擋了一箭,大夫當時就說……回天乏術!”
“後來,從姑娘斷斷續續的話中我才得知,那女人因嫉妒司命對姑娘的喜歡,將姑娘困在一處地牢中,喂姑娘喝了十香軟骨散,百般……凌辱!姑娘拼了命才僥倖離開,爺,我護主不力,求爺降罪!”
冬青臉色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樓重腳下,樓重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步伐凌亂的撲在傅雲杉身邊,一雙眸子紅的嚇人,俊美的五官因心底的疼痛而扭曲的變了模樣,他執起她的手,輕喚,“丫頭,我回來……”話未完,便頓住!
他紅通的眸子驀然看向被握在手中的柔荑,手指修長,指頭圓潤,指腹與掌心有粗繭,是一雙好看的手!卻不是他的丫頭的手!
樓重霍然起身,摸上傅雲杉的臉,在耳下反覆摸索,眉頭緊蹙,神情專注,卻沒有了適才那刻骨的痛。
傅思宗第一個發現異狀,上前來,“怎麼?”
“手不對,丫頭手上沒有那麼厚的繭!”
傅思宗一怔,伸手去摸牀上人的手,在手心和指腹果然發現了厚厚的繭子!他與自家妹妹一同習武不過是近幾年的事,這人手上的繭最起碼超過十年!
“找到了!”樓重低呼一聲,回頭對南幕道,“備去易容的藥水,快。”衆人不明所以,南幕起身退下。
不過片刻,端了一盆水進來,水色清亮,隱隱透着青色。
樓重取了帕子,小心的將‘傅雲杉’的面部打溼,重複再三,後,小心摸到耳後一處地方,“撕拉”一聲,一張薄而透明的肉色面具出現在他手中!再看殮牀之上躺着的那個人,模樣陌生,哪裡是傅雲杉!
楚氏身子一個踉蹌,抓住傅明禮的手,“這是怎麼回事?杉兒呢?我的女兒呢?”
“她不是我們的女兒!”傅明禮神色激動,擁着妻子安慰,“杉兒沒死,死的不是杉兒!不是我們的女兒!”
傅剪秋滿目眼淚一頓,淚痕未去,臉上露出笑容,“我就知道,杉兒不會死的,她那麼好,怎麼會捨得讓我們傷心……”
許長清亦是滿臉笑意,伸手將妻子抱入懷中。小八抹去眼淚,一臉憤恨,“司命是壞人!居然讓人傷害三姐,他再也不是我師傅了!”
“姑娘……”冬青哽咽,話不成句。
樓重的脣角勾起一抹笑,長長的顫顫的嘆了一口氣,黑沉的眸子一片深邃,目光遙望東南方,“丫頭,等着我,去接你回家。”
七月十八,洪德帝身子恢復如常。樓重領旨率兵出征,衛九請旨跟隨被駁。
七月二十,北涼新皇傳召四國,定於八月十五迎娶皇后,邀請各國使者前來觀禮!
八月初八,樓重與常寺先行趕至遼東府,遼東府尹李懷仁父子親迎,“東方盛撂下話,八月十五前若還不歸降,便要屠城,殺到我們投降!現在城內人心惶惶,怕撐不到八月十五就……”
樓重沉聲,“大軍隨後就到,李大人可先安撫百姓,餘下的事本王來解決。”
李懷仁下跪,“李懷仁代遼東府百姓叩謝安王殿下!”樓重將他扶起,李懷仁引樓重去往府邸,樓重邊走邊問,“北涼與莫岐對東方盛的行動有何反應?”
“北涼新皇初立,又忙於迎娶皇后一事,對東方盛的動作並沒反應。莫岐邊境兵力集結,似蠢蠢欲動。”李懷仁將所得消息一語概之。
“好,本王知道了。”李懷仁退下,李素卻欲言又止,被李懷仁扯了一下,才告退出去。
“爺,遼東離晉城隔着平城,咱們要去北涼必須經過平城,不如……”
“你留下,我自己過去。”樓重閉眼小憩,半個多月不眠不休的趕路,讓他看上去很是疲憊。
常寺一怔,“我跟爺一起去,多一個人多一份……”
不等常寺說完,樓重就開口打斷了他,半分不留情道,“我不想帶着一個不確定因素去救丫頭!我賭不起,你留下!”
屋內一時沉寂。好大一會兒功夫,常寺才啞着聲音道,“是,奴才都聽爺的。”
他頹然推門出去,到門口,又噗通跪下,指天賭咒一般,“爺,奴才是不喜歡三姑娘,但凡是爺喜歡的,奴才都會拼了命的去保護!若違此誓,定叫奴才死後不入輪迴!”說罷,狠磕了一個頭,起身離去。
樓重熬了一夜,將從平城退到遼東府的駐兵重新進行編排,安防巡視也重新做了調整,後,將一切事宜交給常寺,他一人帶着幾名暗衛趁夜色直奔北涼晉城!
天亮,入城。他略做喬裝,去了某處宅院。
“你竟真的來了!”樓重一笑,淡道,“段少,好久不見。”
段少府搖頭,揮退丫環,親手倒了杯清茶遞給他,“性格大變了?”
樓重飲茶不作聲,段少府又是一陣搖頭,“司命爲娶她爲後,幾乎將整個北涼朝野都得罪光了!羣臣嫌棄她是天啓人,拼命阻攔,他卻說她若不爲後,這皇帝他就不做了!還要我偷偷去解決幾個煽風點火的官員!”
“她現在好嗎?”樓重捏着茶杯,有些用力,指關節因此泛着微微白色。段少府看他一眼,輕嘆,他在害怕!
“她與皇甫司命發生爭執,皇甫司命無意間傷了她的手腕。阿依朵幾次下毒欲害她,皆被她驚險躲過。阿依朵向皇甫司命進言,逼她喝下忘魂水,忘卻前塵,而皇甫司命……”他清雋一笑,“……答應了。”
“啪!”茶杯被捏的粉碎,幾塊大小不一的瓷片刺入樓重手心。
“他怎麼能?!”段少府搖頭,起身去一旁的八寶閣取了傷藥併紗布,“皇甫司命這個人,自幼在殺手中間長大,不懂情愛,也沒人教他如何愛人。阿依朵喜歡他,說是在教他,倒不如說是在消耗他與傅三姑娘之間的情分!對了,阿依朵是蘇國公蘇左丞相的外甥女,已內定入宮爲妃!”
樓重擰眉,段少府替他清理了傷口,灑了傷藥包紮好,重新落座,瞥了眼好友的臉色,“除卻傷了手腕和忘魂水一事,皇甫司命對她算是極盡寵愛,她的日子並不難過!你放心,她身邊安排我的人,一有異常情況就會有消息從宮中遞出來的!看你的臉色像是許久未休息了,先好好休息兩日,我來設法讓你見她一面……”
“少爺。”門口有書童叩門。屋內一靜,段少府揚聲,“進來。”
書童推門而入,走到段少府身前壓低了聲音道,“少爺,宮中有消息。”樓重眼睛一亮,段少府斜他一眼,接過紙條,揮退書童。
看罷紙條內容,他不由一怔,繼而忍不住發笑,看到身邊巴着眼神的好友,將紙條遞了過去,只見上面寫着,“忘魂水已喝,有人陷害,將計就計。”
“我今晚就去!”樓重看段少府,一雙眸子堅定異常。段少府蹙眉,看着他如十幾天沒睡覺的黑青眼底,“你撐得住嗎?”
“我沒事。”段少府想了想,也是時候讓他們兩人見一面了,他一個外人老夾在中間很是不好!
“等兩天,讓我安排一下,到時來個一勞永逸!”樓重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入夜,夏風徐徐,柳絮滿天飛,段少府帶着樓重輕車熟路的往皇宮大院裡撲!
來往密集交班換人的禁衛軍竟絲毫不差,任他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直奔傅雲杉所居住的宮殿而去!
“杉兒,我們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你說好不好?”司命眸中含笑,一貫孤冷的如玉容顏因這抹笑意添了幾分俊美,讓周遭的宮女看的臉紅,垂着眼眸仍忍不住偷偷去瞧。
傅雲杉展顏,輕笑,長密的睫毛蒲扇,眼彎似月牙,“好呀,你說好就好!”
司命眼中笑意更甚,伸手去摟她,卻被她一旋轉躲了開去,嬌容上還現出薄怒,“男女授受不親,再碰我,小心我不理你!”說完,眼珠骨碌碌的偷瞄他的臉色,着實像一隻偷腥的貓兒。
司命眸底深邃,寵溺一笑,“好!成親前不碰你!來,瞧瞧內監造送來的鳳冠你喜歡不喜歡?哪裡不喜歡拿回去讓他們重新改做。”
“不好!”傅雲杉只瞅了一眼就指着上面一圈鵪鶉蛋大小的寶石皺眉,“鑲嵌這麼多寶石,純黃金打造!這……要把我的脖子壓斷了!還有這造型……不好看!不喜歡!”司命聽完,贊同的點了點頭,指着后冠道,“拿回去,重新做一個。”
一旁內監造的太監立刻哭喪了臉,單這個后冠已經來回折騰了三次,每一次這姑奶奶都能挑出毛病,上一次也是純黃金打造出來的,怎麼沒見她嫌棄重?他可以預見回去後,自己怎麼被那羣老大人的口水淹沒了!
“再做不好,讓他們回家吃自己去!朕不養閒人!”
“是。”他真的想哭了,這煎熬什麼時候到頭啊!
一旁尚衣局的嬤嬤臉色不比他好看,他們給這位皇后娘娘設計做出的鳳袍也改了三次,這一次,未來皇后娘娘再不滿意,他們可有的受了!
“這衣服還不錯……”嬤嬤眼睛一亮,有戲。
“嗯,裙襬這塊兒太花哨了,不喜歡……”嬤嬤剛亮起的眼,瞬間幻滅。
“不過,改一改就可以了!”嬤嬤忙跪下,“是,奴婢這就回去將裙襬改了,再拿過來給娘娘過目。”
“嬤嬤辛苦了。”傅雲杉笑着虛扶,嬤嬤就勢起身,“爲娘娘效勞是奴婢們的本分。”司命瞧了她一眼,微點頭,“去吧。”
嬤嬤捧着衣服,麻溜的走了!到殿外,狠狠鬆了一口氣。
“杉兒,再來看看這些首飾……”
“不看了,好累,我要休息了。”傅雲杉伸手捂嘴打着哈欠,一雙眸子也微眯着,似瞌睡極了。
司命一笑,朝衆人擺手,“好,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宮,明日再來看你。”
“嗯,你也早點休息,晚安。”傅雲杉朝他咧嘴一笑,旋即轉身進了內殿。司命不以爲意,笑了笑,起身出了殿。
看着宮女將牀鋪收拾好,傅雲杉眯着眼打發人,“都出去,離我的房間遠一點,我沒起身之前,不許吵醒我!聽到了嗎?”宮女們輕聲應諾,魚貫而出。
這位未來的皇后娘娘從不喜人在跟前打轉,除了梳髮,沐浴更衣從不讓人伺候!是以,聽到她這麼說,她們反倒習以爲常。
待室內外都安靜下來,傅雲杉突然睜開雙眸,以極其低的聲音道,“出來吧。”樓重擰眉側眸瞪了眼身邊的男人,段少府輕咳,極不自然的從窗戶溜進房間。
“小侯爺,我不是傳消息給你了嗎?你怎麼會……”她說到一半,突道,“是不是你想到了更好的辦法?”說完,不等段少府開口說話,又緊接着道了一句,“如今已是七月下旬,不知道樓重有沒有返回應天,你有收到他的消息嗎?”
“我……收到了。”段少府瞪着窗外縮在黑暗裡的人,暗罵一句。
傅雲杉眼睛一亮,“如何?他可是已經平安返回應天了?”
“他……沒有。”段少府朝黑暗某處挑眉一笑,接下來的話麻溜多了,“他在返京途中遭人擋道,受了傷!”
“什麼?”傅雲杉臉色大變,一把抓住段少府的衣袖,“他現在人在哪裡?傷的重不重?”
段少府吞吐不清,傅雲杉急的眼睛都紅了,“你說啊,他現在在哪裡?傷的……”
“丫頭……”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深沉醞厚,如一罈發酵的酒水,讓她腦袋微暈,不敢相信。
“丫頭!”傅雲杉霍然轉身,一眼看見黑暗中那道頎長的身影,身形雖有些消瘦,臉色雖不是很好看,但那雙深邃清透,繾綣輾轉的黑眸依然精神颯颯,眸底笑意溫柔。
傅雲杉心頭一顫,幾乎是飛奔一樣衝進他的懷抱,雙手用力收緊他的腰身,控制不住的淚水撲簌而下,染溼他的衣襟。
她嗚咽,“樓重……樓重……”她不管了,誰也別想攔着她,她就喜歡他,愛上了他,什麼天下什麼江山什麼洪德帝都特麼見鬼去吧!
她只知道,她今後的人生少了這個男人不成!
“我來了,丫頭……”他雙眸晶亮,輕撫她的背,下巴輕輕摩挲她的發頂,口中溢出滿足的喟嘆。
“我不要跟別的女人搶一個男人!”額,話風怎麼突然變了?樓重垂眸仔細瞧了瞧,是他的丫頭沒錯啊!
“要是咱們成親生下女兒怎麼辦?你要吃她的醋嗎?”
“那就生兒子!”
“不行,兒子跟我搶你怎麼辦?”
“那……兒子女兒各生一個!”
“我看行……”樓重的雙眸亮晶晶的,一雙黑眸深邃不見底。
在孤家寡人面前談論這些真的好嗎?段少府尷尬的咳了再咳,無奈,兩人誰也不搭理於他,他無奈一笑,轉過身徑直找了個椅子遠遠的坐下,將空間留給他們。不知過了多久,傅雲杉猛然反應過來屋中還有一人,手一推,想從樓重懷中出來,卻被他抱着不鬆手,“放手!有人在……”
“沒人在……”合着他不是人?!段少府沒忍住嘴角的抽搐,被二人沒營養的對話弄的哭笑不得。
“樓重!”傅雲杉怒了,一腳踩在男人腳上,樓重跳起,如唱啞劇一樣啊啊叫着。
段少府別過臉,恨不得今天沒陪着來!“你夠了!”傅雲杉咬牙。
樓重果然老實了,黑乎乎的眸子眨巴了兩下,脣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傅雲杉一怔,臉上也盈滿笑容,樓重眼底笑意更深,伸手將她摟入懷中,擁着她走到牀邊坐下。
“丫頭,跟我回家。”傅雲杉立即搖頭,“這裡守衛重重,我與小侯爺試過幾次,都不行!”
“段少!”段少府優雅起身,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傅三姑娘放心瞧,她是誰?”
窗外立時躍進一個女子,身形玲瓏,黑眸溫柔如水,她伸手取下面上的面罩,輕輕福身,“傅雲杉見過六皇子,見過小侯爺,見過安寧縣主!”
傅雲杉瞬間瞪大了眼睛!這女子竟然跟她長的一模一樣!“這……”
樓重擁着她,眸底黑沉,“不過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罷了!由她在這裡幫你撐着,等皇甫司命發現她不是你的時候,你早已回了天啓!”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傅雲杉皺眉,“什麼意思?”樓重便將假阿依朵派人易容冒充傅雲杉,讓大家以爲她已經死了的事簡略說了出來,“你娘當場昏厥過去,紫菀她……”
“紫菀怎麼了?”傅雲杉心底一緊。
樓重嘆息一聲,“紫菀受驚過度,抱着假屍體不鬆手,除了你和老九,誰都不記得了……”
“怎……怎麼會?”傅雲杉不敢相信,瞪大了雙眼,半響,抓了樓重的衣襟急問,“大夫……南幕,他怎麼說?”
“看機遇……”
傅雲杉的手頹然鬆開,淚水奔涌而下,“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菀兒!是我……”
“傻丫頭!”樓重心疼的將她摟入懷中,“這怎麼能怪你,誰都不想的!”“有人來了!”段少府警覺出聲,示意兩人止住聲音。
“娘娘,阿依朵姑娘來看你了,娘娘……”段少府朝那個面相似傅雲杉的女子使了個眼色,那女子立時慵懶出聲,“吵什麼吵?不見,皇上來了也不見,別吵我睡覺……”
竟是像足了十成十!門外傳來交涉的聲音,伴隨着腳步聲的遠離而歸於平靜。
幾人略鬆一口氣,段少府道,“事不宜遲,快走,趁着夜色,你們連夜翻牆出城。”
“好!這裡的事你也趕緊做下處理,隨後趕去遼東府,我在那裡等你!”段少府點頭。
“她……”傅雲杉看着那個面似自己的女子。段少府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嫣然一笑,“姑娘放心,能得北涼皇帝專寵是多少女子渴盼不到的,我會將這份幸運保持的長長久久的!”她這麼說,傅雲杉反倒不知該說什麼了。樓重湊到她耳邊低語,“別擔心,她是段家養的死士,該怎麼做她更清楚。”傅雲杉不得不點頭。
如來時一樣,幾人踏着夜色,消失在天際。
寢宮內,司命突覺心口悶的難受,任太監執扇撲扇半天仍不開解,他穿衣起身,去了傅雲杉的寢殿,偷偷摸進臥室,看到牀上熟睡的傅雲杉時,才鬆了一口氣。幾人出的皇宮,在一處城牆邊停了下來,段少府瞄了傅雲杉幾次,欲言又止。
傅雲杉想起她未入宮前,段少府的幾次試探,不由瞭然,“多謝小侯爺這段時間的照顧,傅雲杉感激在心。”
段少府一笑,“傅三姑娘客氣了。待他日,你與樓重成親,不要忘記請我喝杯喜酒,段某已知足了。”
“一定!”
樓重正瞥着段少府給他警告的一眼,不妨耳邊聽到這樣兩個字,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睛晶亮的如同天上的星光,“丫頭!”
傅雲杉看也不看他,朝段少府一抱拳,“就此別過,我們在遼東府等你。”段少府笑着回禮。
傅雲杉拉着樓重飛身上了城牆,朦朧的月色下,兩道人影如謫仙一般飛身而下。
牆外傳來某人喜悅的聲音,“你說要嫁給我!”
“我沒說!”
“你說了!我親耳聽到的!”
“你耳朵壞了!”
“丫頭……”
“樓重,你放開我……”
“不放不放,誰家也沒有吃到嘴的肉再吐出來的道理……”
“你這個無賴……唔唔……”
段少府會心一笑,仰頭看着天空披着一層紗的月色,忽然想起那年初遇,那抹俏生生立在車前的身影……眸中有一抹光華悄然而逝。
……
府尹府衙,書房
“爺讓我護着傅三姑娘迴天啓?”常寺的娃娃臉皺在一起。樓重斜他一眼,淡聲道,“你不願意?”
“不,我願意!”他剛在爺面前立了誓,要拼了命的去保護爺喜歡的東西,若說不願意,一定會被爺踢的遠遠的!“我只是在想,我走了,誰來保護爺?”
“我的暗衛都是吃乾飯的?”幾個暗衛突然出現在書房,面色冷着,眸鋒如刀,看似面無表情,眸底卻掠過幾分對常寺話語的不滿!
常寺垂了頭,“是,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傅三姑娘,絕不讓她受一點傷!”
“嗯,我已經跟白朮說好,他會分出一支商隊以送貨的名義去應天,你們到時候就隱在他的商隊之中。”樓重拍手,白朮推門而入,抱拳道,“六皇子,常大人。”
“這件事你們知曉即可,丫頭那邊……”他話語停頓了一下,從袖中摸出一包藥粉和一個瓷瓶,“這藥會讓她陷入沉睡,這個瓷瓶可以讓她瞬間清醒,你收好,若沒有危及生命的突發狀況……就讓她一路睡迴應天。知道嗎?”白朮看了常寺一眼,伸手接過藥包和瓷瓶,鄭重的點了點頭。常寺很不是滋味的看着兩樣東西,知道自家爺對自己的戒心不是一朝一夕能解除的,心裡委屈的要命!
大軍未至,東方盛似知道了自家爺的到來,天天來叫陣!爺擔心傅雲杉,要將傅雲杉送離戰場,爲什麼不替自己想一想?!
飯菜入口,傅雲杉隱隱覺得味道不對勁兒,看了眼樓重那眨巴着眼討功勞的模樣,吃笑,“今天這飯是你做的?”
“味道好不好?”樓重揚眉,眉飛色舞。傅雲杉想了想,說了兩個字,“還行。”還是不打擊他的積極性比較好。
常寺撇嘴,一口菜下去他險些吐出來,真難吃!爺想掩飾藥粉的味道也沒必要把飯菜做的這般難以下嚥啊!
樓重掃了常寺一眼,回頭笑着替傅雲杉盛了一碗湯,“嚐嚐這個,老鴨湯,燉了整整三個時辰。”傅雲杉捧場似的連喝兩碗,不多會兒,藥效發作,人便昏昏沉沉起來,她掙扎着撲入樓重的懷抱,“你……你下藥……”
樓重將她摟入懷中,喟嘆一聲,“這裡太危險,你跟白朮他們先回應天,等我凱旋而……”
“我……陪你……”她的雙眸沉重的閉上。樓重抱住她軟軟的身子,好一會兒才抱起她往外走去。
外面,馬車已備好,白朮迎上來,掀開車簾,樓重將傅雲杉放入車內,又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取出裡面的人皮面具,小心的覆在傅雲杉臉上,頃刻間,嬌美的人兒成了一個普通到極致的姑娘,他撫摸着她的臉,深深看了一眼,收手,“好好照顧她!”
“我在,三姑娘在!”白朮鄭重。樓重看常寺,常寺做發誓狀,“我在,她在!”樓重轉身,深吸一口氣朝二人擺了擺手,“走吧。”
送走傅雲杉的第三日,東方盛的軍隊兵臨城下,叫喊辱罵潑尿拉屎,無所不用其極!
城內駐軍不堪受辱,幾次請命出征,樓重均未鬆口!
是夜,駐軍先鋒官率一千人馬悄悄出城,追擊東方盛的軍隊,不想被耍猴一般在城外戲弄半響,東方盛令人砍了先鋒官的腦袋,用箭射向城樓!接着如法炮製,將砍殺死去的天啓士兵頭顱悉數用箭矢射向城樓!
“王爺!”守城將軍氣紅了眼,“我們就眼睜睜看着他們白死嗎?”
“你想如何?”
“末將請命,去爲死去的將士報仇!”守城將軍一臉正氣凜然。
樓重失笑,守城將軍深覺受辱,憤然,“王爺生長於王室,自不稀罕人命!末將稀罕!他們也是有家人疼愛關心惦記的人!”
“將軍有幾分把握能勝?”樓重看他一眼,淡然。
“他們只有五千兵馬,我們有駐軍一萬!上可用弓箭攻擊,下可近兵交戰,如何不能勝?”守城將軍反駁。
“五千?若一萬兵馬出城,他們多出十倍兵力,你待如何?”
“絕無可能,末將已查探得知,平城兵力總共不過七千,哪裡來的十倍兵力?”樓重搖頭,有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段少府的消息若沒有錯,那麼此刻平城兵力應不止七千,而是放大十倍,甚至更多!
“沒本王的命令,誰也不可擅自出戰,違者軍法論處!”大軍未到,絕不可再多添無畏傷亡。
“王爺!”守城將軍的臉都變了,“您這樣,我們不服!”樓重瞥他一眼,揮手,“看起來,大軍未到之前,不許放他出來。”
兩個小將面面相覷,那可是他們的將軍,怎能說關就關?眼見無人反應,樓重嘆了一口氣,“暗衛!”
城樓之上,莫名出現兩個黑衣人,伸手將守城將軍擒住,拖了下去。當晚,守城將軍秘密召集人馬,趕在樓重趕來制止之前,打開城門殺向了平城!
……
傅雲杉在第四日上掐破了掌心,掙扎着以上茅廁爲由,催吐了吃下含強烈睡眠藥粉的食物,抓了白朮問情由,白朮抿着脣不說,傅雲杉轉而問常寺,常寺一張臉扭曲了半天,也閉着嘴一聲不吭。傅雲杉氣笑,一把搶過商隊的一匹馬,朝遼東府奔去。
白朮與常寺愕然變色,匆匆跟着往回走。幾人未到城下,就被迫停住了腳步。只因遼東城外,駐紮着密密麻麻的毛氈,綿延數十里。
“爺!”常寺驚呼一聲,側眸狠瞪了傅雲杉一眼。傅雲杉回他一眼,“這就是你忠心的下場!”常寺氣的跳腳。
入夜,傅雲杉與常寺潛入遼東府,知府衙門亮若白晝,李懷仁父子與遼東府一衆官員在客廳擺着沙盤分析戰局。
傅雲杉與常寺的驀然出現,讓衆人吃了一驚,李懷仁想到遼東府的兩季水稻就是來源於這個安寧縣主,不由疾步迎上前,“安寧縣主,常大人,裡面請。”半句不提二人本已離開遼東府返回應天,此刻怎會還在這裡的話。
與廳內衆人介紹了二人身份,一一見禮後,兩人落座,只剛落座,外面就傳來小兵的“急報!”
“大人,安王爺與張將軍並一萬守城兵悉數被困在死亡谷!東方……東方盛與莫岐勾結,莫岐來了三十萬兵馬!有一半都圍在了死亡谷!聲言,要活捉安王爺!”小兵臉色煞白,幾乎是咬着牙說完這些話。
周圍的官員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不少人驚呼,“死亡谷!怎麼會被困到死亡谷去?!”
“這個姓張的實在是個莽夫,怎能如此領兵?!這不是找死嗎!”
“安王被困,咱們該怎麼辦?!”
傅雲杉霍然起身,眸沉如冰,“死亡谷是什麼地方?”
李懷仁臉色鐵青,身子氣的發抖,聽到傅雲杉的問話,上前來,指着沙盤某一處,“死亡谷又名一線天,在平城西南,離平城約三十里,離遼東一百里開外,在這裡。其形若口袋,內可藏兵萬餘,左右兩側皆是不能徒手攀登的陡崖峭壁,入口這……是僅容數人通過的狹長通道,雖易守難攻,卻也是個只能進不好出的死亡谷!”
傅雲杉心裡一抖,指甲入肉讓自己保持清醒,定定望着李懷仁,“城內駐兵還有多少?”李懷仁張了張嘴,半響吐出一句話,“兩千餘人!”
別說兩千,就是以兩萬駐兵去迎戰三十萬大軍,都是如扔到海里的石子一樣,連浪花都掀不起就會被堙沒!簡直就是送死!
她轉頭,問常寺,“你家爺可有說大軍何時到遼東?有多少人馬?”
“我與爺騎馬先行,大軍跑步而來,算下來,應該已到大寧衛附近!約有十萬人。”常寺略一思索,將知道的信息說了出來。
從大寧衛到遼東,間隔明川……傅雲杉垂眸看着沙盤上從大寧衛到遼東的路線,問,“從大寧衛到遼東,騎馬需多久?”
“騎馬快則五天,步行快則需八天。”李素一臉沉着,道。
八天?!不行,人不吃飯可撐七天沒錯,但這也限制在不消耗體內養分的情況下,更何況一線天內沒有任何水源補充,別說七天,三四天已是極限!等大軍來,一線天的人困也能被困死!到時,遼東府人心渙散,自是不攻自破!
傅雲杉心底一寒,難道就這麼坐以待斃不成?!
辦法辦法!歷史上有什麼以少勝多的大戰可以來借鑑的?
傅雲杉一把揪掉沙盤上用來分辨敵我的棋子,隨手推開一片沙盤,在衆人愕然的目光中,奮筆疾書起來。
柏舉之戰,三萬對三十萬。
陰晉之戰,五萬對五十萬。
鉅鹿之戰,兩萬對四十萬。
彭城之戰,三萬對五十六萬。
……
赤壁之戰,五萬對三十萬。
淝水之戰,八萬對九十七萬。
傅雲杉一連在沙盤上寫下數十個自己腦海中記下的以少勝多戰列,仔細分析半響,除卻赤壁之戰她最爲熟悉,其他的戰列多是一知半解,折騰半天,竟是一點幫助都沒有!
常寺將她寫的看了幾個來回,心底困惑,這些戰爭他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傅雲杉懊惱的揪了揪自己的頭髮,恨自己當時爲什麼只是因爲好奇看了幾眼而沒有好好研究一番!直到頭皮傳來一陣刺痛,她才停手。
有幾個老者看着傅雲杉獨佔沙盤一大片寫着些不明所以的東西,很是不滿,嘀咕了不知多少句,“黃毛丫頭也來湊合,真當這仗是這麼好打的?不知所謂!”
“打仗能跟種田一樣嗎?女娃家家的,不好好呆在家,在這裡參合什麼!淨添亂……”
傅雲杉不是沒聽到,只是她滿腦子都是思考怎麼以少勝多救樓重出一線天的事,哪裡還顧得上跟這些人計較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兒!
常寺很是瞪了他們幾眼,才阻住他們不休不止的嘀咕。
“安寧縣主,先用些飯菜吧?”李素將托盤小心放在沙盤邊的書案上,道,“吃飽了纔有力氣想破解之法。”
傅雲杉搖了搖頭,一想到樓重被困在一線天生死不知,她哪裡還有胃口吃飯!因大戰在即,也沒有人窮講究,飯菜上桌,一羣人胡亂扒了兩口,又圍在一起盯着一線天的地方皺眉想折。
翌日,一大早。
“大人,莫岐派人叫陣了!”小兵進來稟報,“一些老百姓涌着上了城樓,您快去看看吧。”
有官員哀嚎,“他們跟着去湊什麼熱鬧啊!”李懷仁跺腳,“走,快去看看。”
傅雲杉起身欲跟去,常寺走在她左右,傅雲杉看他,“你跟着我做什麼?”常寺別開頭,卻堅定道,“爺讓我保護你。”
傅雲杉懶得搭理看起來如彆扭孩子一樣的常寺,回頭對白朮道,“你守在這裡,有什麼消息記得收集起來。”
“是,三姑娘。”白朮笑着應聲,對着沙盤繼續研究起來。
城樓之上,涌着老老少少上百號人,他們羣情激憤,正拿着手裡的小石頭往地下砸。
“天啓的龜孫子,都縮到孃胎裡去了嗎?迎戰都不敢,慫蛋啊……哈哈!”
“草包膿貨!你娘是偷了人生的你吧,屁點膽子都沒有……”
“我看是有娘生沒爹養,天啓人卻爹養!快打開城門,迎你們爹爹我回家!”
“哈哈……”下面的鬨堂大笑和污穢言語連孩童都不能忍,何況這些鐵骨錚錚的疆場漢子!
“天啓萬歲!”一個孩子手中捏着一個燃了捻子的炮仗往下扔去,炮捻太短,在半空發出輕輕的爆破聲,升起一股小小的蘑菇雲硝煙。
底下人譁然大笑起來!傅雲杉卻因這個炮仗而驀然睜亮了雙眸!
她轉身,一把抓住李懷仁的衣襟,“李大人,我想到了!”
“安寧縣主,你……想到什麼?”
“我想到怎麼以少勝多,讓他們哭爹喊娘了!”傅雲杉挑眉輕笑,飛揚的眉梢如天邊燦爛的朝霞,明媚而炫目。
傅雲杉笑看身旁的孩子,“大嫂,他叫什麼名字?”
抱着孩子的婦人有些膽怯的退了退,李素笑着解釋,“這位是安寧縣主,是來幫我們對抗外敵的。”
“他叫小志,排輩分是明。”旁邊一身天藍學生袍,頭戴冠巾的男子開口回答。
“明志,明志。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好名字!”傅雲杉笑,男子聽到她的話眸子一亮,好詩句!
傅雲杉渾然不覺無意間說了什麼,低頭在孩子額頭輕輕親了一下,“好孩子,遼東府若能獲救,你可是首功!”
周圍急吼吼的人目光唰一下聚焦到傅雲杉身上,李懷仁神情激動,“安寧縣主,您說的可是真的?”傅雲杉點頭,“我需要先回去做個試驗,大傢伙也先回家去吧,如果試驗成功,一會兒還需要大家的鼎力相助。”
“好,安寧縣主若有需要我們老百姓出力的地方,請一定明說!家國一體,沒有國何來家!”男子陳詞激昂,一臉正氣。
傅雲杉笑着應了,又挑揀了幾句鼓舞人心的話,激發了一衆百姓的激盪澎湃,才目送他們離開。回到知府衙門,傅雲杉開口吩咐人去準備硝石硫磺之物。
李懷仁稍驚訝了一番,與身旁的同僚對了個眼,從彼此眼中看出莫名所以,搖了搖頭。常寺撇嘴,“你想幹什麼?”傅雲杉掃他一眼,只當沒聽見,擡腳進了客廳。常寺瞪眼。李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常寺嫌棄了一把。
記憶中的比例並不難記,傅雲杉小心兌了,用麻繩捆綁成四四方方一個小包,“拿弓箭來!”
衆人瞧着她將掌心大小的方包系在箭頭上,拉弓射向不遠處的一棵桃樹,都沒怎麼在意。但下一刻,那驚天的轟炸聲讓他們徹底怔在當場!
一個小兵跑過去,在硝煙中驚叫,“桃樹倒了!桃樹居然倒了!”
衆人驚異,再顧不得失不失體統,爭先奔了過去,硝煙中,那棵一人腰粗的桃樹被炸成兩截,主幹部分只有少數一人高的模樣留在地面上,上面乃至枝椏部分全成焦黑狀,燃着火光倒在地上!李懷仁立時哈哈大笑,眸子亮的嚇人,“好!好!我遼東府的百姓有救了!好!安寧縣主不愧是安寧縣主!來人,張貼官府榜文,讓全城百姓教出家裡的硝石硫磺,咱們今日就唱一出以少勝多的戲碼給莫岐人瞧一瞧!”
“這些東西都是常見的,沒想到組合在一起會有如此大的功效,妙,真是妙極了!”李素一臉喜色。
周圍官員露出這麼多天第一個笑容,紛紛向傅雲杉抱拳,“安寧縣主好主意!”先前言語批判,瞧不上傅雲杉的人又是懺愧又是羞,一大把年紀了不如一個小姑娘也就算了,偏偏還小心眼詆譭人家小姑娘,他們的老臉真是沒地方擱置了!
硝石與硫磺不多會兒就收集了幾大車,考慮到東西的危險性,傅雲杉將比例只告訴了幾個官兵,由他們進行比例配對,後再由人將配對好的放在紙上用麻繩捆綁成方形。“捆綁好之後,一定要小心輕放!”傅雲杉仔細囑咐了幾遍。
衆人都很小心的重複着手中的動作,直到將幾大車硝石硫磺全部加工完畢。
傅雲杉看着足有幾大車的炸藥庫,眸中盈滿笑意。樓重,我來救你了!
“李大人,城中可有重弩?”
“有!城中所有重弩均在城樓之上,正對莫岐軍營。”
傅雲杉不厚道的笑了,“好,給我弄下來一架,再招一百名盾甲士兵!打開城門,咱們殺人去!”說完,想起城中只剩兩千士兵,又加了一句,“沒有一百,五十也成。”
“一……一百?”李懷仁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外面那可是駐守了十五萬莫岐兵馬,這些東西威力再大,也不可能將十五萬大軍殲滅啊!
兵營裡的幾個千戶上前抱拳,“稟安寧縣主,駐兵一共兩千三百人,盾……盾甲兵……”扛着盾穿着鎧甲的士兵?“我們全部都是盾甲兵!”
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摸爬滾打過來的,盾甲那麼點重量算什麼?他們早適應了!
“哦。”傅雲杉想了想,道,“那就抽出來五百名,咱們組個盾甲方陣,四周堵嚴實,運着炸藥邊打邊走,穿敵營去救咱們安王殿下和那一萬士兵!如何?”
五百人?盾甲方陣?邊打邊走?穿越十五萬敵兵軍營?
幾個千戶面面相覷,五百人在十五萬大軍中溜達,本是送死的事兒爲什麼他們聽着安寧縣主這淡定的話就熱血沸騰起來了?
幾個千戶沒忍住,嗷嗷叫了起來,“我去,我去!”
……
馬車上鋪滿了柔軟的稻草,士兵小心的將炸藥放在馬車之上,傅雲杉沒敢讓人在身上揣炸藥包,這東西經過激烈碰撞,萬一在人身上炸了,死的多冤枉!小心爲上,她特意囑咐了一會兒的行車路線。從城門走直線,直接穿越莫岐大軍核心處,直逼一線天!
她只求穩妥的將樓重救回來,待八日後大軍趕來,再與東方盛與莫岐大軍一決生死!
厚重的城門被幾個士兵用力拉開,城門外叫罵的莫岐軍明顯怔住了,好半響沒有出聲,待看到從城門內走出的盾甲方陣,一個個鬨堂大笑。
“就這麼點人,出來送死嗎?”
“哈哈……天啓人真是卵蛋……”
“兄弟們,殺了這些天啓人,搶了遼東府,咱們就不愁吃喝了!”
莫岐士兵叫嚷着集結朝他們衝來。
傅雲杉朝其中一個千戶看了一眼,那千戶搓了搓手,從車上拿出一把長弓,弓滿成圓月狀,箭矢帶着拳頭大小的炸藥包呼嘯着朝莫岐士兵飛射而去!莫岐士兵,誰也沒有將那支箭看在眼裡,先前叫嚷的最狠的頭目更是猖狂大笑着揮搶打向箭矢,兩廂碰撞,發出驚人的爆炸聲,“轟!”
莫岐士兵的叫嚷聲戛然而止!他們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將領周圍兩米範圍內所有人都消失不見了!不,他們或許沒有消失!因爲地上散落着的幾隻殘肢斷臂,發出的肌肉燒焦味明晃晃的告訴他們,這裡曾經有人存在過。
“殺!爲千戶報仇!”不知誰喊了一聲,莫岐士兵似發泄心頭的恐懼一般再次大吼大叫起來,但明顯的衝向盾甲方陣的步伐變慢了!
另一個千戶摩拳擦掌,瞄準了正前方擋路的人,眼中放着炙熱的光芒,嘿嘿直笑。
傅雲杉朝他點了點頭,他興奮的拿起比適才那個稍大一些的炸藥包,拉弓射出!
這一次,是方圓五米!燒焦的烤肉味,消失的戰友,零散的胳膊腿兒,讓莫岐士兵嚇住了!再不敢往前一步!甚至,盾甲方陣所走之處,他們駭然後退,讓出一條路來!
傅雲杉脣瓣漾開一抹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城樓上的衆人看到此景,忍不住哈哈大笑,齊聲叫好。
這情況不過片刻就傳到了主帳內,氈毯鋪就的地面,虎皮座椅,一個眉目陰冷的男人端坐其上,左半邊臉上從眼睛到下顎有着一道很深的刀痕,“元帥,他們射出的箭很是邪門,會發出驚天的響聲,響聲過後,人就瞬間消失了!”
“消失?”元帥淡看他一眼,“人怎麼會消失?”
那人又忙搖頭,“不,不是消失,是身子被燒的只剩胳膊腿了,還有好大一股烤肉味……”
有將領在外面驚叫,“他們衝着這邊來了,快叫元帥躲一躲!”
“快散開,快散開……他們要放箭了!快跑……”
帳外驚呼聲成片,元帥蹙眉,想起剛纔那兩道震天的響聲,不由起了興趣,身子站起,朝帳外走去,報信的人忙抹了把汗跟着走了出來。
帳外,傅雲杉的盾甲方陣離主帳還有幾十米的距離,盾甲方陣四周滿是人,卻只敢圍在三米開外,似簇擁一般送着盾甲方陣一步一步朝這邊快速移動。“元帥……那東西邪門,咱們不能硬碰硬……”
元帥的雙眸在盾甲方陣逡巡一圈,眸子尖銳直抓向正中的傅雲杉!
傅雲杉微微挑眉,與他對視,毫不怯場!且擡起了手,朝他指了指,盾甲立時露出一塊巴掌大的地方,一支箭矢突兀的出現在其中,上面捆綁着一個正正方方的小包,元帥的眸子一凜,直覺告訴他,剛纔發出的聲響與那個不起眼的紙包有關!
秉着對危險的敏銳直覺,他在箭矢落下之前,飛身落到盾甲方陣側面。果不其然!箭矢落下,正中他的主帳,火光驀然而起,伴隨着周圍士兵痛苦的哀嚎,盾甲方陣前面的道路清了!
莫岐士兵瞧見主帥都避開了箭矢,哪裡還敢近前,簡直是恨不得有多遠避開多遠了!
傅雲杉一行只用了三支箭就從十五萬大軍中走了出來!後,一行五百人,直奔一線天!
元帥眸中盈滿興味,大手摩挲下巴半響,揮手,“集合兵力,隨本帥一起……殺上一線天!”不多會兒,莫岐大軍整兵待發,元帥一聲令下,衆人吼叫着往一線天方向而去!
城樓上,本正高興的諸人立時僵住,“大人,他們……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他們要圍殺安寧縣主他們!”李懷仁深吸一口氣,當機立斷,大手一揮,“召集剩餘所有駐兵,將炸藥小心裝運上車,咱們尾隨其上!不成功,便成仁!”安寧縣主走時曾說,不求滅敵,只爲救人!若莫岐軍不肯放人,他們只有硬碰硬了!安王殿下與安寧縣主若不能活,遼東府勢必淪爲莫岐的掌中物!不如,一搏!
“不!”李素立時出聲制止,“莫岐大軍的目標顯然是城池與安王,咱們若出城去追莫岐大軍後尾,難保他們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計,白白將城池讓出!不能追!”
衆人僵立當場,目光落在那濺起塵土飛揚的十五萬莫岐大軍上。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安王殿下與安寧縣主去活活送死?!
……
傅雲杉很快就察覺到尾隨其後的大軍,任誰也無法忽視震天響的吼聲不是?她臉色一沉,真是最怕什麼來什麼!他們這個盾甲方陣說堅固靠的不過是士兵手中的盾甲,若這些盾甲被破,他們就是一羣放在砧板上的魚肉!還是暴露在一羣食肉動物眼中的魚肉!任手中有炸藥,充其量也就是在大海中翻騰出幾朵浪花,依舊是被堙沒的命!這些話,傅雲杉自然不敢跟正熱血沸騰,豪情萬丈的盾甲士兵說。但真正經歷過戰場屠殺的人多少還是有危機意識感的!
一百里地,士兵兩三個時辰就能趕過去!前提是腳程要快!如今被十五萬大軍從後追趕的局面,傅雲杉不認爲他們能走的多快!
事實上,他們只走出二十公里,就再次被莫岐大軍包圍!困在一處土坡之上!
臉上有刀疤的嗜殺元帥騎馬奔到陣前,一旁的將士指着其中眉目冷厲的傅雲杉道,“元帥,此人似是盾甲方陣的軍師,他指哪,裡面的人打哪!”
出於對未知武器的恐懼,十五萬大軍雖叫囂的響亮,卻都很忌憚,不敢到盾甲方陣直徑三米範圍內蹦躂!
刀疤臉元帥觀望半響,助肘摩挲下巴,分析,從他們得來的消息來看,遼東府知府是一介文弱書生,不足爲懼。天啓最得力的武將西北侯常遠山被一道密旨傳回京城,戰將忠王一脈被洪德帝棄之荒僻,即使有耶羅爲盟,南北相隔甚遠,他也毫無顧忌!
事實上,對於東方盛佔領平城後許久纔給他們消息,他很是不滿!若是一早就給他傳了消息來,他的三十萬大軍早就踏破了遼東府!
若不是遼東府物資豐盈,他們以爲他會只困不打?他不過是怕糟蹋了送給國君的戰利品罷了!如今看來,倒是他太過仁慈了!一座城池而已,廢了也就廢了,等攻下天啓,地大物博,要什麼就有什麼?!
不過,這麼個聰明有本事的人,居然是天啓人,註定敵對的立場,讓一貫愛才的他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一聲,可惜了!不過可惜歸可惜,這人必須死!他森冷一笑,擡手,“去,給本元帥叫陣,引那人出來,一箭擊殺!”
“是,末將得令!”那將士下意識喊完,突然躊躇起來,“元帥,他們那個箭射出來會死人……”
“戰場哪裡有不死人的?”刀疤臉元帥冷冷的看了那將士一眼,將士吞了吞口水,眸色一正,“是!”所謂叫陣,不過是刺激盾甲士兵不要縮在盾甲殼裡面,要出來迎戰!“縮他娘烏龜殼裡的烏龜,慫蛋……”“天啓沒人了,找這麼一羣烏合之衆……”
顯然,他們低估了天啓士兵的素質。五百人紮實的靠在一起,在傅雲杉的開導之下,絲毫不將他們那些侮辱人的話當回事兒!你說讓我出來我就出來?切,你以爲你是誰?老子就是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出去就不出去!你能耐我何?!
莫岐大軍叫嚷了半響,也未見盾甲下有所反應,不由面面相覷,奉命的將士惴惴不安蹭到刀疤臉元帥跟前,“元帥,他們油鹽不進……”
他們是軍人,不是地痞流氓,能喊出的污穢激怒人心的話都喊出來了,可這些人顯然不如那一萬大軍好忽悠!
“不是他們油鹽不進,是他們有一個好將領!”一個懂得掌握軍心利用軍心的將領,往往無往而不利!
刀疤臉元帥突然慶幸出來的只是這麼一個小方陣,若是三十萬大軍都曾這樣的陣勢,這仗就完全沒有打的必要……
等一等,他們只派這麼一小撮人出來是什麼意思?就算他們手中有古怪厲害的玩意兒,還真以爲憑着這麼一小撮人能衝去一線天救人?還是說,這是調虎離山計?更或者是,遼東府城內已無士兵,他們就這麼些人?這個想法讓他的眉忍不住挑了又挑,罷了,他們想去一線天,就讓他們去一線天,他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麼浪花?
“隊尾變隊首,原路返回!”他的目標是城池,活捉安王的事自有人操心!
“找人去一線天說下這個小方陣的厲害之處。”刀疤臉策馬轉向,“讓他速戰速決,趕回來吃晚宴!”遼東府,他勢在必得!
“末將得令!”將領瞟了眼烏龜殼似的盾甲方陣,想起莫名死去的弟兄,有些犯怵,指了身邊一個千戶,讓他快馬去一線天報信兒。
他卻不知,爲這僅有的一次輕敵,莫岐付出了多麼沉重的代價!在往後的二十年他們莫岐都再無精力無兵力與三國對抗!
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原路返回,盾甲方陣裡的人高興壞了,目送他們走遠,一個個在盾甲方陣裡嗷嗷大叫。
傅雲杉心下有幾分疑惑,常寺緊繃的心絃鬆下來,開始嘰歪,“一羣貪生怕死的卵蛋!”說完,想起身邊的傅雲杉,臉色立時多了幾分尷尬之色。他們一羣大老爺們兒怎麼說話都成,當着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面前這麼說,稍微有點心性兒的姑娘怕都要羞憤死了!
反觀傅雲杉,一雙眸子盯着莫岐大軍的屁股發怔,一張臉寫滿了問號,常寺撇了撇嘴,一個連瘟疫區都敢闖的人,他怎麼會覺得她是有心性兒的普通姑娘呢?真是白替自家爺操心了!
他翻了傅雲杉一眼,叫道,“出發出發,加快腳步!目標一線天!”
“嗷嗷!一線天!”
“嗷嗷……”
傅雲杉在他們的吼叫聲中回神,掃了眼身邊臉色難看的常寺一眼,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得罪他了,不由在心裡嘆一口氣,在士兵們期冀的目光中揮手,“加快進程,直奔一線天!”還不是跟他喊的一樣,常寺傲嬌的擡了擡下巴。
傅雲杉驀然想起適才對上的陰冷黑眸,那是一雙被血洗滌過的瞳眸,含着嗜血的味道!不由朝後望了一眼,莫岐大軍不追他們是好事,希望李大人他們能隨機應變,莫要被莫岐大軍激怒吃虧纔是!尤其是那個氣場十足的陰冷男人,小心爲上!
沒了十五萬大軍在背後追趕的壓迫,他們趕起路來輕快許多,不過一個時辰之後就看到了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一羣人趴在灌木之後,一個千戶指着那片密密麻麻的莫岐大軍道,“從這裡往前走約一公里就是被稱爲一線天的狹長通道,通道長約百米,通道進去就是人們常說的布袋陣。安寧縣主,我們還要像城門口那樣衝過去嗎?”聲音中隱隱含着一絲激動和興奮!其餘自動請纓的千戶也一臉興奮的看着傅雲杉。
傅雲杉笑着搖了搖頭,盾甲方陣有缺陷,適才能那般順利通過城門口的十五萬莫岐軍營,不過是利用了莫岐大軍對未知武器的恐懼心裡,若剛纔那個莫岐將領不顧士兵死活來個車輪戰,以她車上的這些炸藥可真炸不死十五萬大軍!說白了,不過是僥倖!她若沒記錯,剛纔那陰冷男人派了人來通報消息,他們這個盾甲兵方陣怕早被這裡的將領惦記上了,再想來城門口那一遭,怕是行不通了!更何況,城門口那裡,他們只需通過,只需威懾!這裡……
他們要殺人!
傅雲杉將一線天地形仔細觀察一番,看着突出在外的峭壁,眸子閃了閃,換了好幾個方位去確定,而後,詭異一笑,伸手指了那峭壁問身後的人,“有沒有人能負重爬上去?”
衆人疑惑的看向峭壁,有人拍了胸脯道,“我是山邊長大的,小時候常跟着父親揹着筐子去峭壁上採東西,揹着幾十斤的東西爬上一點問題都沒有!”隨即,又有幾人站了出來,紛紛表示不成問題。
傅雲杉眼中的晶亮更甚,側眸挑眉看常寺……身上的衣服,常寺蹙眉躲避她的視線,這女人一副恨不得扒光了他衣服的神情是怎麼回事?有誰家姑娘會這麼赤果果的看人嗎?
他甚至聽到了她嘿嘿嘿的笑聲,“常寺,脫衣服!”
看吧,她真讓他脫衣服……“傅雲杉!”常寺跳腳,她知不知羞恥的?!要不要臉的?!
傅雲杉瞥他一眼,“激動什麼?不過是拿你的衣服裹炸藥包而已,瞧你一臉的興奮勁兒!”
他哪裡激動了?哪裡興奮了?!誰家的好姑娘會盯着男人喊你脫掉衣服的?!他這分明是生氣!生氣!常寺氣的臉色漲紅,狠狠別開臉,“不脫!”
“不脫是吧?”傅雲杉淡淡挑眉,“我這人素來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不定管不住哪一天嘴巴一禿嚕該說的不該說的就都說了,若是恰好被某人聽到……”“你威脅我!”常寺嗷嗷叫。
傅雲杉擺手,“我可沒指名道姓!”說罷,轉身看向衆人,一笑,“有哪位壯士肯借衣服一用的?回去記功勞一件……”
“我脫!”
“不勉強?”
常寺咬牙,“不勉強!”
爺,您瞧瞧您給奴才找了個什麼樣的主母?!天天來這麼一出,奴才指定短命!
常寺氣的內傷,還是將衣服脫了,照傅雲杉的指揮鋪在地上,放炸藥包的活計傅雲杉倒是沒指揮她,而是親手拿了近幾十個炸藥包小心擺放好,捆綁起來。後,又盯着常寺……的衣服看。常寺下意識捂住中衣,“不能再脫了!”
衆人鬨堂大笑。
傅雲杉彎着一雙月牙看他,常寺磨了磨牙,徑直走到一邊去。
“還需要一個這樣的炸藥包。”傅雲杉話聲剛落,身前的幾個男兒毫不猶豫的脫下衣服,爭先搶道,“用我的!用我的!”
一個機靈的先把衣服鋪在了地上,朝傅雲杉嘿嘿笑了兩聲,傅雲杉一看也笑了,按着剛纔的動作將炸藥包整理好,試了試重量,開口道,“我需要兩個人爬到那兩處峭壁,將炸藥包放在重弩能射擊到的範圍……炸藥包若受重擊很可能會爆炸,威力……能將那座山頭摧毀!所以,你們爬山時一定要小心謹慎,即使不能將炸藥包送上峭壁也絕不可丟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明白嗎?”衆人慎重點頭。
傅雲杉又揚起笑容,“有誰願意去當一回搬運工?”
“我去!我!”
“我……我!我爬山快……”
“我家就住在山上,爬山如走平地,你有我快?”
“……”
這就是他們天啓的士兵!有這樣奮勇無畏的士兵在,遼東怎會失守?天啓怎麼會敗?!
傅雲杉笑了笑,止住幾人的爭論道,指了其中四人,“就你們了,一人爬山一人在後面接力,若前面人體力透支,另外一人補上,放好炸藥包後即刻退回。明白了嗎?”幾人互視一眼,鄭重的點了點頭。
看着四人步伐輕快的離開,傅雲杉將目光投向另一輛車上,擺手,“將重弩對準峭壁,一會兒聽我號令。”
“縣主是要將峭壁像桃樹一樣炸裂開讓石頭滾下來嗎?”一個千戶眸子晶亮的望着傅雲杉。
傅雲杉點頭,給了他一個聰明的笑容,“咱們來瞧一瞧這一下能殺死多少莫岐軍!”
那千戶興奮的臉色漲紅,握着拳頭虛空揮了揮,“殺死這些跑到咱們天啓耀武揚威的有爹生沒爹養的王八犢子!”
常寺皺了皺眉,看了眼依舊笑的花一樣的傅雲杉,撇了撇嘴。
那千戶身邊的士兵扯了扯他的衣角,他瞬間意識到自己說了粗話,嘴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傅雲杉輕笑,大聲道,“對,趕走莫岐賊子,救出安王殿下,守住遼東府,咱們都是功臣,到時將遼東府最好酒樓的廚子請到府衙,我出銀子,請大傢伙吃肉喝酒,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她這番話說的極爲豪爽,那千戶臉上的尷尬之色頓時消了,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晃的人眼暈,大聲叫,“好!安寧縣主好樣兒的!”氣氛瞬間大好,一羣人士氣大漲,磨刀霍霍!
放置炸藥包的士兵果然都是爬山的好手,不過兩刻鐘的功夫,他們已然爬到了峭壁上,看着來自峭壁兩邊揮出的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大紅旗幟,衆人都沸騰了!
“重弩準備,再等兩刻鐘,確保他們安全返回後就放箭!”
“是。”
不到兩刻鐘,一起去的四個人全部返回,滿頭大汗,臉色通紅,但每個人臉上都有喜色,齊齊到傅雲杉面前,“稟縣主,任務已完成!”
“好!辛苦了!”傅雲杉探頭沒有發現他們身上有大紅的衣服東西,不由好奇的問了句,“你們在上面搖的紅旗呢?”
四人剛挺起的胸脯悄悄縮了,朝周圍嘿嘿笑着,就是不出聲。有人將他們拉到一邊,給個白眼,“傻笑什麼,擋住重弩了!”傅雲杉笑了笑,沒有再問。
長箭上弩,三人用力拉開弓弦,拉入凹槽之中,目光沉凝,直視前方,一股軍人的威壓瞬間讓周遭的空氣都跟着冷冽起來。傅雲杉在第一時間察覺出他們緊繃的備戰狀態,笑了笑,目光隨着看向遠處峭壁的動作而鄭重冷然,微微擡手,“聽我號令,瞄準左峭壁!”
“三!”
“二!”
“一!”
“放!”手猛然揮下。
長箭破空而出,寒芒凜凜,劈風斬浪,聲音尖銳,在陽光下如裹着銀光的流星朝左邊峭壁呼嘯而去!底下的莫岐軍正守着一線天罵的痛快,聽到尖銳的鳴叫,一擡頭正瞧見驀然出現的箭矢,不由發怔的看了起來!長箭捆綁在箭頭的炸藥包撞上峭壁上的炸藥包,瞬間,一道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徹山谷!
“轟隆隆——”峭壁突出的部分轟然碎裂,化成幾千幾萬個石塊朝地上擁擠的莫岐大軍砸去!
“啊!山崩了!”
“快跑啊,山塌了……”
“哈哈,砸的好!砸的好!”灌木中,天啓士兵羣起激昂,拍手叫好。
傅雲杉黑白分明的雙眸蒲扇,眸光炙熱如天邊太陽,看着持續不斷下落的石塊和逼的跑到右側躲避的莫岐大軍,脣角勾起詭詐的笑容,“重弩準備,瞄準右邊峭壁!聽我號令……”
“是!”衆人興奮的盯着右邊那足有幾萬之衆的莫岐軍,黑乎乎的眼睛亮的嚇人!就連常寺也被感染的熱血沸騰!看向傅雲杉的目光有種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崇拜!
傅雲杉抿脣,輕數,“三……”
“二……”
“一……”
“放箭!”又一支帶着炸藥包的箭矢破空而逝,卷着獵獵風聲發出尖銳的吼叫,如催命的音符一把狠狠砸在莫岐軍的心頭!
箭撞峭壁,引起炸藥包轟然爆炸!比左邊峭壁更多的石塊嘶吼着將底下的人砸成肉泥!
“啊!這邊也山崩了!”
“救命啊,老天爺發怒了!”
“菩薩發怒了……”
鬼哭狼嚎聲在莫岐大軍中此起彼伏,不少人慌不擇路的悶頭逃竄,人推人倒,步伐不止,其中被踩死的、誤傷的,又不計其數!
“停下!都給本將軍停下!後退者殺!”
一道狠戾的聲音在谷中迴盪,谷中瞬間一靜,卻也只是靜了那麼一會兒,該四處逃竄的還是拼了命的往前擠,都想逃離這片老天爺發怒的區域!他們寧願得罪將軍也不願意得罪神明!逃,快逃啊!
“親衛軍,後退者,給本將軍殺!”
“殺!”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谷中一羣人自相殘殺,常寺砸吧砸吧嘴,半響,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身邊的五百士兵早忍不住捧腹大笑,“殺的好!都殺光我們給你們焚屍!”
“哈哈……”
突地,從一線天內衝出不少身着鎧甲的士兵,他們手持盾牌圍成一團,快速而有序的趁亂往邊上移動,紛亂的如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的莫岐大軍被切白菜一樣,頭顱骨碌碌往下滾!緊隨其後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襲大紅色鎧甲,眉眼明朗,面上戰意盎然!是樓重!
傅雲杉心口一緊,眸子努力睜了睜,再去看那抹明黃身影,臉上的笑容立時拉開,“士兵們,拿起你們手中的弓箭,咱們殺下去!”
衆士兵背箭於後,手持長劍,齊聲吼叫,“嗷嗷嗷嗷!”
“爺!”常寺亦看到了樓重,身子一竄奔了出去,跑到一半,又折回,彆扭的看着傅雲杉。
傅雲杉吃笑,大手一揮,“衆兒郎,殺呀!”當下一人當先,施展輕功掠了出去。常寺不甘於後,幾息間就追上傅雲杉,護在她的左側。
前後夾擊這麼大的動靜,爲首的將軍如何看不到,他飛身而起,策立於馬頭,一聲怒吼,“莫岐將士聽令,誅殺天啓士兵,殺一人得十金!殺到將領賞銀一百兩——黃金!殺!”不得不說,這麼俗的招式在士兵中還是很有作用的!這將軍話音甫落,衝着賞銀而來的一些士兵開始慢慢找回理智,拿起身邊的武器與天啓士兵打起來。
擒賊先擒王!
傅雲杉雙眸微眯,翻手從身旁的常寺手裡奪過軍弓,一支裝有炸藥包的利箭被她穩穩拉住,瞄準那馬上突出之人!另一邊,與她同樣心思的某人正手握鋒銳的匕首,對準了馬上之人的後背心!
利箭飛逝!
匕首脫手!
呼嘯的風聲夾着兩股不可抵擋的殺氣直直射向立於馬上之人!那人瞧見左右同時飛來的利箭和匕首,輕蔑一笑,身子穩穩落於馬上,揮起長槍就要去挑那支利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尖叫,“將軍,快躲開!那箭不能碰!”
然,爲時已晚!
那將軍一怔,腳下欲蹬馬借力後退,身子還未動作,匕首已入後心,長槍已打上利箭,“轟”的一聲,他連同周圍三米內的所有人瞬間消失!到死,那將軍也沒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
傅雲杉與射匕首之人遙遙相望,眸間笑意盈盈,張口大叫,“啊!天啓有神明相助!將軍被殺了!下一個就輪到我們了!大家快逃命啊……”
常寺嫌棄的退離她一步,趕上他們的士兵笑着也開口吆喝,“天啓有什麼相助,我們快逃啊……”
“我不想死啊!我娘子快要生了……”所謂一鼓作氣勢如虎,再而衰,三而竭!
一連串的聲音在山中迴盪,莫岐大軍忽失精神領袖,又遭受神明之言壓迫,再遭天啓廝殺震天吼的衝擊,頓如無頭蒼蠅一般哭叫着丟盔棄甲!數萬天啓兵如切蘿蔔一般斬殺無數莫岐大軍!後將其困如一線天內的口袋陣中,炸山封路!將一線天徹底封死!十五萬莫岐大軍僅剩百餘人,還是特意留下來,讓他們去給那個陰冷男人報信兒的!
此戰,可謂不戰而勝!
然,樓重看見傅雲杉,卻並無喜色,一雙鳳眸陰沉的能凝出水來,眉峰如刃,目光嗖嗖的射向一旁的常寺!常寺委屈到不行,這次真不是他!他可憐巴巴的看着傅雲杉,求她解釋。
傅雲杉故作不見,足尖一點,飛身上了馬背,卻因着落點出錯,往一側翻去。樓重臉色一變,伸手摟住她的纖腰,放在身前。傅雲杉眸中掠過笑意,往樓重懷裡縮了縮,樓重身子一僵,頓住不動,仰頭望着他泛着青渣的下巴,眨巴眨巴眼兒,“六爺,您生氣了?”
六爺?這是什麼鬼稱呼?
樓重垂眸睨着她有些討巧的笑容,那雙清澈如天山泉水一般靈動的黑眸中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心瞬間一軟,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單手摟緊她,“你這個傻丫頭,我該拿你怎麼辦?不是讓常寺和白朮送你迴應天嗎?你怎麼又回來了?”
“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傅雲杉挑了挑眉。
“假話是什麼?實話又是什麼?”
“假話嘛,自然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回來是保家衛國的!”傅雲杉笑嘻嘻的用頭頂他的下巴。
樓重吃笑,還真是冠冕堂皇!“實話呢?”
“實話嘛……”她側臉靠在他心口位置,以手覆蓋,緩緩擡頭看着他,話語淺白,深情繾綣,“我擔心你,想和你在一起,想呆在有你的地方……”
“丫頭!”樓重的一雙黑瞳驀然亮起,炙熱的可怕,他猛地收緊纖細的腰身,將懷中人兒更靠近自己,“再說一遍……”
傅雲杉揚眉一笑,伸手圈住他的腰身,重複道,“樓重,我喜歡你!我擔心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呆在有你的地方……”
常寺翻了個白眼,早說不就晚了,害爺等了那麼久!
“不行,這裡太危險了!常寺,保護安寧縣主離開……”樓重前一刻笑的憨傻的俊臉瞬間變成冷麪閻羅,瞪了馬屁股後面的常寺一眼,常寺看了眼傅雲杉,想撇嘴,又不敢大動作,只好低聲的嘟囔了一句,“人厲害着呢,哪需要我保護?”
樓重皺眉,正想說什麼,與傅雲杉一同前來的幾個千戶跑了過來,“縣主,縣主,有兄弟聽到遼東府城方向傳來響聲,肯定是城裡的大傢伙與莫岐軍幹上了!咱們車上還有不少炸藥包,是不是快些趕回去,裡外包抄一鼓作氣將他們趕出天啓?!”
好大的口氣!樓重挑了挑眉,想起他們衝出來前聽到的兩道震天響,直覺告訴他跟這個千戶口中說的炸藥包有關!
耳邊恰傳來傅雲杉得意的笑聲,揚聲道,“好,咱們就殺他們一個回馬槍,裡外夾擊,將他們的三十萬大軍一窩全端了!傳令下去,整裝出發!”
那千戶豪放的大笑出聲,衝傅雲杉和樓重抱了抱拳,朗聲道,“縣主有令,整裝出發,返回遼東府城,殺莫岐大軍一個雞犬不留!”知道傅雲杉手段的人都齊聲叫好,動作麻溜的收拾好,準備往回走。
從一線天逃出來的衆人卻都面面相覷,不少質疑的聲音傳來,“縣主是誰?我們只聽安王爺的!”
“好像是個娘們兒……”
“娘們兒來湊什麼熱鬧!”
樓重的眸子沉了下來,臉色也開始不好看了。傅雲杉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娘們兒怎麼了?要不是安寧縣主造了炸藥包出來,我們連城門都出不了,哪裡能來救你們?”
“沒有安寧縣主,你們還在一線天裡困着!府城內只有兩千兵馬,還不得給莫岐人給一窩端了!你們居然敢這麼說安寧縣主,真是忘恩負義!”
“看到沒,那兩處峭壁就是炸藥包炸碎的!沒有這驚天的威力,莫岐軍會怕咱們纔怪!”
“兄弟們,來啊,來一箭,讓這些只會耍嘴皮功夫的人瞧一瞧,安寧縣主有沒有資格發號司令!”
立時,一道快如閃電的箭矢直射向不遠處的一個小土坡,“轟”的一聲,原來的土坡處被炸出一個坑!短暫的靜寂之後,是越來越多整裝待發列隊完畢的士兵!
樓重驚愕的看着那個坑,“丫頭,這是你折騰出來的?”
“遼東府沒有天時地利,想取勝是絕無可能的事!只能另闢蹊徑,輕巧取勝了!”傅雲杉邀功似的看樓重,“怎麼樣?一小包威力這樣大,幾十個包捆綁在一起,山石都可以炸開……”傅雲杉伸手指了指先前突出許多現在凹進去的峭壁。
“好!簡直太厲害了!有了你這個武器,四國之內,看誰還敢來犯!”樓重笑容飛揚,與有榮焉,摟緊傅雲杉策馬往遼東府方向奔去。
衆人回到遼東府城時,戰況正進行到最激烈階段,莫岐軍不要命一樣往城門衝,城門下是一個長約五米的圓木十幾個莫岐士兵正用力喊着一二三砸門!一人死了立時有另一人補上!
樓重勒馬停下,飛身下馬,捏了捏傅雲杉的手,“你在這裡,看我如何擒下那莫岐將領!”
“好……”
“王爺,縣主,那邊有人!”一個千戶指着一側城牆大聲道。
兩人看去,赫然發現幾架梯子放在城牆邊,一些士兵正踩梯而上!兩人的神色同時一沉,傅雲杉當機立斷,“不能讓他們進城!我去攔住他們,一會兒與你匯合。”樓重露出擔憂的神情,傅雲杉拍了拍他的手,策馬當立,“先前那五百人,出列!跟我一起去抓老鼠!”
一羣人吼着跟着傅雲杉朝城牆那邊奔去,樓重看着她的背影,“保護好她!”
“是。”常寺應聲。
等傅雲杉帶人過去纔看清楚,踩梯而上的人赫然是東方盛的!其時,城牆底下站着一排縱隊,正等着前面的人爬上城牆。高高的城牆內已開始傳出哭救聲,傅雲杉暗罵了聲混蛋!毫不猶豫的揮手示意,幾個攜帶者炸藥包的利箭飛射而出,在密集的縱隊中轟然爆炸!一羣人驚呼,院內同時想起的是一個孩子悽慘的哭叫孃親的聲音。
傅雲杉心下一冷,道,“殺我國人者,殺之!”
身後的衆士兵聽到聲音哪裡有不明白的道理,一個個沉着臉,手下拉弓成圓月,長箭夾着憤怒和嗜血將那些來不及逃竄的士兵捲入硝煙之中!
“傅雲杉,果然是你!”一道冷冽的聲音從城牆上傳來。傅雲杉擡頭,只見一身青藍鎧甲的東方盛傲然立在城牆之下,手持九泉劍,劍身紫光涌動,有血緩緩滴落,周身一股嗜血的殺氣!
他飛身而下,站在傅雲杉面前,“段韶在哪?是不是他將你放了?是不是他出賣了我?!”
“東方盛,成王敗寇!”傅雲杉譏嘲的迎上他怒火中少的雙眼,淡笑,“段韶不過選擇了王者而已,你何須動怒?”
“我那麼信任他,不能告訴姐姐的東西都跟他說,那麼信任他,他……”東方盛一想到家人因他的一時失誤而陰陽相隔,就恨不得將段韶挫骨揚灰!
“那是你的問題!”傅雲杉冷笑,手指順過腰間,取下赤練紅綾,運力於上,手腕處驀然傳來一陣刺痛。糟糕,適才放了不少箭,手腕還沒好,力氣恐怕會有些跟不上……想到太醫說過的話,傅雲杉蹙了蹙眉,看向一旁的常寺,“我們聯手,有幾分把握?”
常寺發杵的看着他手中那把劍,與傅雲杉嘀咕,“那把劍有毒啊,破皮即死!搶了他的那把劍,倒是有幾分把握……”
“好!我負責搶劍,你負責殺人!”話落,身形陡轉,赤練紅綾如長蛇一般席捲而上,直奔東方盛的手腕!
東方盛冷笑一聲,側身避開紅綾,手中長劍捲起三十六朵劍花,刺向傅雲杉。常寺暗罵一聲,從腰間抽出軟劍,迎上東方盛的劍勢!這邊兩人圍攻東方盛,那邊天啓士兵逮着東方盛的人拼命砍殺,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東方盛能在四國揚名,武功之深自非同小可,應付起常寺與傅雲杉的聯手攻擊不僅綽綽有餘,還能分出心神與傅雲杉交流,“傅雲杉,段韶是不是還在北涼?”
傅雲杉不搭理他,專心致志的去搶他手中的劍。
很快,東方盛就失去了耐心,手中劍花飛舞,招式也越發冷厲,常寺幾次險些被九泉劍劃破肌膚,傅雲杉的額頭開始冒冷汗,只覺手中紅綾如千金重一般,開始使不上力氣。常寺發現她的異狀,低吼,“傅雲杉,你沒事吧?”
“殺你的人,分什麼心!”傅雲杉不知道自己的臉已因忍痛變了色。
東方盛自然也發現了她的異狀,眼中血紅一片,瘋狂道,“你告訴我,他是不是還在晉城?說!”九泉劍寒光乍現,刺向傅雲杉,傅雲杉擡手揮紅綾,手腕卻痛的讓她低吟一聲,只這一下已錯失先機,長劍已至!
“傅雲杉!”常寺驚呼一聲,一把扯開傅雲杉。
“噗嗤!”長劍入肉,隨即抽出,一道血線噴涌而出!常寺捂着肩頭痛的臉色發白!
“縣主!常大人!”身後有人發出驚呼,伴隨着一聲破空利箭聲,幾道人影飛快竄了過來,將二人護在中間。
而對面的東方盛一手捂着腹部,血流不止,顯然剛纔那人胡亂射出的一箭起了作用!
“常寺,你怎麼樣?”傅雲杉扶住常寺。
常寺臉色發白,額頭冷汗淋淋,嘴脣開始泛青,卻忍着嘟囔了一句,“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朝他身上射!”護住傅雲杉二人的天啓士兵高喊,瞬間有數十道捆綁了炸藥包的利箭朝東方盛射去,東方盛飛身而起,躲過一波攻擊,但他身後的士兵顯然沒那麼幸運了,箭矢落下,方圓三米以內一片枯焦。
“中了我的九泉劍毒,十二個時辰內必死無疑!”東方盛捂着流血的腹部冷笑。傅雲杉咬牙,伸手抓過一把長弓,利箭上弦,“他若死,你一定會跟着陪葬!”話落,箭矢飛逝而去。
“小兒科!”東方盛毫不在意,起身一躍,避開了傅雲杉的那支箭,卻不防另一道冷矢呼嘯而來,穿透他的肩膀帶着他撞向身後的城牆!
“這支箭又如何?”樓重凌然飄落其中,伸手點了常寺幾處大穴,護住其心脈。
身旁有士兵抓住機會,一支攜帶炸藥包的利箭射了過去,東方盛神色一變,伸手抓住箭梢,用力一扯,一股黑血噴涌而出!箭上有毒!他顧不得多想,身子猛往側撲,箭越過他射到城牆上,轟然一聲,在城牆上掏了一個窟窿出來。東方盛心有餘悸的看着那個洞,目光森然!
樓重從懷中掏出藥瓶,晃了晃,“解藥換解藥!”
東方盛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兩人互視一眼,同時出手,接過解藥。
樓重倒出解藥俯身去喂常寺,常寺紅着眼接了藥丸,“爺,我自己來。”
“嘴脣都紫了,真難看。”樓重看了他一眼,嫌棄道。
常寺一口吞了藥,險些卡在喉嚨,捋着脖子纔將藥嚥下,“我這是爲了救某人!某人不逞強……”
“閉嘴!”樓重黑臉。
“是。”常寺嘟了嘟嘴,閉上紫的妖異的嘴巴。
東方盛發覺局勢對他不利,瞪了幾人一眼,“撤!”身子一閃,踩着輕功朝遠處飛去。
“丫頭,你怎麼樣?”樓重扶起傅雲杉。傅雲杉委屈的擡起頭,一雙眸子波光粼粼,“手疼……”
常寺撇了撇嘴,有眼色的退到一邊。
不遠處,有人在歡呼,接着是震耳欲聾的歡呼!傅雲杉眨眼,“我們勝了?”
“我們勝了!”樓重笑,眸光深邃,“都是你的功勞。”
“錯,是我們大家的功勞!”
回到城中,樓重立時派人請了大夫過來幫傅雲杉看手,大夫只說好生將養,小半年內不要碰重物,不然這手腕可就真的廢掉了!
樓重沉了臉,傅雲杉討好似的使勁點頭。
晚上,慶功宴,許多認識不認識的士兵來向傅雲杉與樓重敬酒,樓重一概幫其擋了。
傅雲杉眨巴眨巴眼,突然發現他們之間的角色好像互換了!不由瞪了樓重一眼,再有人來敬酒,死活都要自己喝,樓重無奈的偷偷朝上酒的人使眼色,悄無聲息的幫她換上了白開水。傅雲杉一無所察,喝的極其盡興!
“你見着那個有刀疤的陰冷男人了?”樓重替她佈菜,“嗯,見到了,用炸藥包轟破了他半個身子!所以,他投降了!”
“額……這麼簡單?”
“要有多難?”傅雲杉竟無言以對。
士兵桌上,有人悄悄問,“峭壁上那紅旗是怎麼回事?”
爬山的士兵臉瞬間漲紅,囁嚅半天道,“那是我的大紅褲衩!”
衆人鬨堂大笑,一千戶一巴掌拍到士兵背上,“你個混小子,讓縣主看你的褲衩,你可真乾的出來!”
“幸好咱們縣主寬宏大量,放那些小家子姑娘身上,還不哭着鬧着去尋死!哈哈……”
士兵嘿嘿笑,“我不是想到咱們平時練兵都要看旗給信號嗎?那峭壁上光禿禿的,我一着急,就把褲衩給脫了……”
衆人再次爆笑,幾人拿着酒去灌那士兵。
“聽說當年遼東府遍地瘟疫,死傷無數,虧的就是縣主大人!”
“這有什麼稀奇的?你擱前兩年來遼東,能吃頓飽飯都是好的,現在你瞧!遼東赫然就是咱天啓的糧倉啊!這可都是咱們縣主的功勞!”
“哈哈……咱們縣主這樣的人與安王殿下才相配!那些小家子姑娘還是窩在閨房繡花去吧!”
衆人一口一個咱們縣主,赫然將傅雲杉當成了自家妹子一樣,說話雖有些糙,心地一等一的!
今夜,註定是個歡騰的不免之夜!
莫岐大軍撤退的第三日上,朝廷派來的軍隊抵達遼東府,經過一天休整,開往平城。
翌日,傳來平城和平接手的消息,至此,天啓江山恢復原貌!
又在遼東休整了兩日,段少府前來與二人匯合。衆人收拾行裝返回應天,白朮領着商隊往禹州而去。
與此同時,天啓應天府一片熱鬧氣氛。當今康樂公主下嫁恩科狀元,滿城喜色,半城紅妝!
“聖女,皇上他……”杜成陪在牀邊,看着號脈的女子。
聖女搖頭,“心脈已毀,無藥可救!安排後事吧,不過是這幾天……”
洪德帝臉色慘白,一襲深紅龍袍上幾處成了褐紅,聽到聖女的話,淡淡一笑,“可惜了這身衣服,本來還打算穿着它去喝重兒的喜酒,如今看來,是也等不到了!”
“主子,都是奴才識人不清,養了匹狼在身邊!”杜成紅眼,是自己有眼無珠將匹狼心狗肺的東西送到了主子面前,害了主子和主子身邊的十幾個暗衛!洪德帝搖頭,“不怪你,是我大意了。”
外面傳來叩門聲,“皇上,該喝藥了。”
“是德安。”杜成起身,去外間端了藥進來,洪德帝別開頭,“都要死的人了,喝什麼藥?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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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成爲難,去看聖女,聖女點了點頭,“不想喝就不喝吧,是沒有什麼用。”聽到聖女也這麼說,杜成無奈的將藥放到了一邊。
外面又傳來喧譁聲,德安尖細且含着莫名異狀的聲音清晰傳來,“四皇子這是做什麼?要持劍闖上書房嗎?四皇子眼裡可還有皇上?”
“本王沒時間跟你廢話,本王要見父皇,來人,將他拉開!”四皇子清冷的聲音響起。
洪德帝哼了一聲,“這就是皇后替朕養的好兒子,永寧侯府家養的好閨女!”
“主子?!聖女?!”杜成一臉急色,四皇子持劍而來,顯然是有所準備,萬一……
洪德帝看他一眼,嘆息一聲,“你怕什麼,左不過是來逼我寫遺詔,想坐那個皇位罷了!”
“四皇子若坐上了那個位置,六九皇子、三皇子、七八皇子、十一皇子都別想活命!”杜成跺腳。
門外傳來推搡聲,“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攔堂堂皇子!滾開!”
接着是人被踹翻在地發出的悶哼聲,“皇上在休息,四皇子若想見皇上,請改日再來!”
“賤東西,找死!”長劍出鞘,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洪德帝臉色一凜,“德安,讓他進來。”劍聲消失,一排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聖女殿下不迴避嗎?”洪德帝一笑。
聖女搖頭,“忠人之事!我答應樓重護你周全,即便不能保你等到他回來,也絕不會讓這種敗類再害你!”
“父皇!”四皇子一襲寶石藍蟒袍,手持長劍衝將進來,看到洪德帝躺在牀上臉無血色的模樣,眸中竟一亮,脣邊亦勾起一抹笑,“父皇身子可好一些了?兒臣一得到消息就趕了過來,剛在外面碰到太醫,太醫說……”
“說我已無藥可醫,快要死了!”洪德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老四,你想要這個位置?”
四皇子臉色一變,收了臉上的笑,一臉冷然,“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起!你的眼裡除了元煦,誰都看不進去!我早就明白了!既然你知道我的意圖,我也不用裝糊塗了!咱們敞開了說明話,這皇位我勢在必得!”
“我若不給呢?”洪德帝不爲所動,神色淡然。
四皇子仰頭一笑,再低頭時,眸中血色凜然,“那父皇就別怪兒臣心狠手辣了!來人,伺候皇上筆墨!”
立時有人捧着一個茶几古來,茶几上放着筆墨紙硯,墨汁早一研好,只等人提筆來蘸。
“父皇若不寫,傅家、帝師府、玉妃、康樂、三七*十一,我一個一個殺!哦,對了,我已派人守在四個城門口,元煦一旦出現,立即殺無赦!”四皇子眸中如淬寒冰,嘖嘖道。
洪德帝反而笑了,“好,我寫!”
“皇上!”杜成一愣。
四皇子臉上露出笑意,“父皇傳位於兒臣,兒臣定遍尋全國爲父皇延請名醫……”
“治好了我的病,我還傳位給你幹什麼?”洪德帝張口堵住他的話。四皇子悻悻閉上嘴。
不多會兒,聖旨書成,果然是傳位於四皇子元璟的!杜成伸手就要去搶,被四皇子身後的武將一把推了開去!四皇子接了聖旨,確認了內容無誤後,仰頭狂笑,後揚長而去!
杜成急紅了眼,“主子,您這是要幹什麼啊!”
“別急,捧的高摔下來纔會疼,好戲還在後頭!”洪德帝淡然一笑,“你去,安排人去各大城門外守着,看到樓重就攔下他,再轉告他一句:我不答應傅雲杉爲後!”
“主子!”杜成不明白,自家主子爲什麼對這點這麼執拗。洪德帝閉上眼,喘着氣,“你以後會明白的。”
是夜,洪德帝從睡夢中醒來,喊了杜成,兩人進了密室,洪德帝撐着一口氣寫下四封信,派了四個暗衛連夜送出宮去。
四皇子拿到傳位詔書,與皇后商量了一番,將時間定在八月二十,並派使臣通知各國。
四皇子一派的人喜氣洋洋、耀武揚威,輔國公府、帝師府等或中立或不在四皇子線上的各府行事低調,連家中僕人說話都降低了幾個聲調。
京城一片平靜之相,大多數人都自動忽略了底下看不見的暗潮洶涌!
八月十九日晚,洪德帝心脈破碎而亡,四皇子爲翌日的登基大典順利進行,將洪德帝去世的消息密而不發!
杜成帶着德安與聖女一夜消失。
八月二十日,大街小巷流傳着洪德帝已駕崩的消息,有朝臣建議先治喪再辦登基大典,被四皇子一劍砍去頭顱。登基大典順利完成!
八月二十一日,四皇子對外公佈洪德帝去世的消息。
八月三十日,南城狩獵園,七皇子的馬受驚踩斷了八皇子的腿,七皇子被被罷黜封號,貶爲庶民。
九月初八,三皇子因言語得罪新皇,被關十年緊閉,勒令其好好反省。
九月初十,樓重與傅雲杉返回應天府,未到城門就被人攔下。
“父皇是怎麼死的?”他們在路上已經看到了國喪的標誌,得知是洪德帝去世後,樓重發了瘋一樣不管不顧往應天狂奔!
杜成引樓重到廳內,將洪德帝其實並沒有續命,瑞祥被四皇子收買在藥裡下毒,以致心脈加速破損無法修補的事詳細說了,樓重半響沒有出聲,傅雲杉去摸他的手才發現,他把自己的掌心都抓破了。
“六皇子,皇上臨終前讓我轉告你一句,他不答應安寧縣主爲後!”杜成歉意的看了傅雲杉一眼。
傅雲杉一怔,朝他笑了笑,心裡不由無奈,她這麼個不容人的性格確實不適合當皇后!不過前提是樓重是皇帝!如今四皇子已登基爲帝,洪德帝怎會留下這樣一句遺言?
等等!她明明記得那日洪德帝召見,是當着她的面寫的遺詔!上面分明是傳位於樓重!絕不會錯!這樣一想,洪德帝的遺言就有些詭異了!
“杜公公,皇上是被四皇子逼着寫下傳位詔書的?”杜成點頭。
傅雲杉瞭然,側眸去瞧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樓重,心裡有幾分猶豫,要不要將還有一份遺詔的事說出來……
半響,傅雲杉露出一個苦笑,她什麼時候變的這麼自私了!
“樓重,你聽我說,還有一份遺詔……”
翌日早朝,樓重一襲明黃龍袍走入太極殿,身後跟着輔國公、九皇子元珞、徵北將軍衛朗、西北侯常遠山、忠王府駐守西南邊境的大公子王錦棠、帝師府傅禺,恩科狀元傅思宗、安寧縣主傅雲杉!整個朝野譁然!
“來人,將此等謀朝纂位的亂臣賊子抓起來打入天牢!”四皇子怒聲,喊了半響殿外卻無半分響應,有太監跑出去回來稟報,“禁衛軍被常家軍堵了出去!”四皇子氣的雙眸通紅,指着樓重大罵,“元煦,朕有父皇親筆傳位詔書,你膽敢如此放肆!”
“正好,我也有份傳位遺詔!”樓重眸色清冷,淡淡看着他由大怒轉爲愕然,後面向朝中諸臣,“國君人選不可亂,諸位大人不妨跟本王一起去做個見證!”
“你胡說!我親眼看着父皇寫的……”
“是你逼着父皇寫的吧?弒父纂位,元璟,你纔是好大的膽子!”
“朕沒有……”
“有沒有,看過另一道傳位詔書就知道了!哪份是真哪份是假,一看便知。”樓重扭頭,率先走出太極殿。
殿內文武百官左右看看,結伴朝殿外走去。上書房內,確實有一份傳位詔書,且比四皇子那份時間更早!
“……傳位於六皇子元煦,望其勵精圖治,爲國爲民……”
特別是最後一句,尤爲諷刺,“……朕身有病,恐被人威脅,因此,傳位詔書以此份爲準!”
“不!”四皇子幾乎不敢相信,怎麼還會有這樣一封詔書存在?不該的!怎麼會……
輔國公撩袍下跪,“老臣參加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跪的是誰,衆人心裡再清楚不過了!隨樓重而來的人陸續下跪,口呼萬歲,其他官員面面相覷,半響後,都跪了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四皇子頹然倒坐在椅子上,心知,大勢已去!
洪德四十二年,洪德帝薨,六皇子元煦即位。四皇子謀朝纂位,在位僅二十七日,後判處絞刑,其母爲同謀,同處絞刑。誅皇后孫氏九族!
九月十一,早朝,衆人久侯新皇不到,新任太監總管德安從龍椅上發現一封禪位詔書。“……傳位於九皇子元珞!即刻即位,欽此!”
衆人譁然!衛九僵立當場!他的親哥,親六哥,他衛九是當皇帝的料嗎?不待這樣整人的!他也不想坐皇帝啊!
傅宅,南幕剛診出白昕玥有了身孕,一家人開心異常,楚氏小心扶她坐下,白昕玥抿脣笑,“娘,兒媳哪裡有那麼嬌貴?”
“好好,你不嬌貴,我寶貝孫子嬌貴!”楚氏也不反駁,笑着道。
傅紫菀揪着傅雲杉的衣角,烏黑的眼睛突然晶亮起來,仰頭問傅雲杉,“三姐,大嫂子是不是有寶寶了?”
衆人一怔,楚氏一把撲過去,抱住傅紫菀,“菀兒,我是孃親,你還記得我嗎?”
“孃親……”傅紫菀彎了彎月牙,“記得。”楚氏喜極而泣。
回到自己院落,驀然發現自己屋內多了一個人,冬青笑着避了出去,迎面碰上常寺,兩人同時別開了頭,後同時失笑,“常大人,好久不見。”
傅雲杉看着歪靠在榻上的樓重,眉眼清婉,如月牙一般,盈盈含笑,“你這樣撂挑子真的沒關係嗎?”
樓重伸手將她摟入懷中,一雙鳳眸魅惑動人,修長的手指緩緩劃過女子嬌嫩的紅脣,眸底深沉,低頭,覆脣於上,“美人江山,我選前者!”
窗外,滿樹桂花,隨風搖曳。
良辰美景,佳人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