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蕭妃眸眼冷厲,掃過涌進來的一衆宮女太監。
衆人驚駭至極,有蕭妃和容妃身邊的姑姑上前勸,蕭妃身邊的姑姑是個上了年紀的嬤嬤,看到蕭妃瘋狂的舉動,生怕讓兩侯府間生了罅隙,忙做了哀慟狀去勸,“娘娘,您這是做什麼?人死不能復生,公主和容妃娘娘向來親厚,您這樣,公主泉下有知定不會安心的。”
蕭妃半點也不領情,“滾!”
老嬤嬤臉色一變,又勸了幾句,皆被蕭妃怒瞪了回去。
容妃身邊的玲瓏機靈,轉身就吩咐了太監去找洪德帝和二皇子元詡。
卻是二皇子元詡先到了榮坤宮,一進殿就揮退了衆宮女太監,厲聲道,“姨母這是在做什麼?”
蕭妃理也不理他,抓着髮簪與容妃撕扯,“賤人,我活不痛快,你也休想痛快活着!”
“詡兒,她瘋了!她要殺我,快把她拉開!”容妃衣衫凌亂,躲着蕭妃往元詡這邊跑。
宮門外,傳來洪德帝的呵斥聲,“都杵在外面做什麼?你們娘娘呢?”
元詡欲伸出攔蕭妃的手頓了頓,身子微不可察的往一旁挪了挪,容妃猛地擡頭看了兒子一眼,人已被蕭妃抓住,再次摁倒在地上。
“賤人,我殺……”爲了唯一的女兒,蕭妃已是癲狂之態!
“住手!”洪德帝一聲大喝,元詡已飛奔過去,伸手點了蕭妃的穴,髮簪堪堪刺破牡丹紅的宮裳,幾滴鮮紅的血將宮裳染成褐紅色。
元詡忙扶起容妃,一臉緊張擔心,“母妃,母妃,你怎麼樣?”
容妃看着兒子,好一會兒才轉過頭,捂着鮮血不止的臉,哭倒在洪德帝腳下,“皇上,請您看在蕭姐姐爲您生兒育女的份上,千萬不要降罪於她!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好了,都是臣妾的錯,不該在蕭姐姐面前提及康寧公主,害她傷心失了分寸才做下這樣的錯事……”
說是求情,卻字字都是蕭妃的錯!
蕭妃瞪着容妃,滿臉皆是滔天的憤恨,一雙眸子泛着血絲,似恨不得一口吞了容妃般。
“既如此……”洪德帝打斷容妃的話,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蕭妃,“也罷!蕭妃,你可記得朕今日是看了容妃的面饒過你!下次再有這樣不守規制失身份的事,朕定嚴懲不貸!”
蕭妃身邊的嬤嬤和宮女忙叩謝皇恩,扶着蕭妃麻利的出了榮坤宮。
容妃滿臉驚愕,似不敢相信洪德帝竟這樣放過了害她毀容讓她飽受心靈痛苦的蕭妃離去了!
她的臉!
玲瓏亦是一臉驚愕,撲過去,哭聲哽咽,“天吶!娘娘,您的臉……”
剛纔不找太醫,就是爲了給洪德帝看,好坐實蕭妃毆打后妃的罪,不成想,洪德帝刻意的忽略了!
“母妃,您的臉……”元詡眼底一黯,眼中掠過抹恨意,一閃即逝。
洪德帝微眯了眯眼,彎腰親手將容妃扶起,對玲瓏皺眉道,“還不快去把太醫院的太醫都叫過來給容妃看看!”
“是!是!”玲瓏抹了把臉上不存在的淚,從地上爬起來,拎着裙襬往宮外跑去。
慶祥宮,白如晝。
大皇子元廬急急走進偏殿,一眼瞧見坐在靈牀旁的蕭妃,一襲白衣,妝容縞素,清冷的眉眼,清冷的容顏,細白的手指緩緩撫摸着靈牀上略顯浮腫的臉龐,一下,兩下,三下……
靈牀上鋪滿花瓣,是御花園最燦爛的虞美人,紅的妖豔奪目,卻稍縱即逝。
大皇子滿目哀傷,臉色帶了幾分疲憊之色,伺候在蕭妃身旁的嬤嬤看到他過來,沙啞的喚了聲,“大皇子。”
大皇子擡手止了她的話,擺手讓她退出去,嬤嬤點頭帶着一衆守靈的宮女太監出了偏殿。
“母妃……”大皇子聲音略帶哭腔。
蕭妃頭也不擡,淡淡應了句,“你來了。”
“母妃,是兒臣的錯,您罵兒臣吧!您打兒臣吧!”大皇子噗通一聲跪在蕭妃身前,伸手抓着蕭妃的手往自己臉上打,蕭妃臉色清冷如常,動也不動。
大皇子心驚,手下就真用了幾分力,空蕩的偏殿一時響起啪啪的聲響,接連十幾下之後,蕭妃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露出苦澀的笑容,將手抽了回來,“你這是做什麼?”
“母妃,都是兒臣疏忽,一直留意老四老六他們,忽略了老二,才讓姨母和老二有機可乘利用了……皇妹,害死了她!母妃,兒臣……”
“廬兒,母妃改變主意了……”蕭妃盯着女兒浮腫的容顏,眸中赤色一片。
大皇子眼睛一亮,“母妃,你是說……”
“她容採竺最想得到的是皇太后的寶座,最想看到的是她兒子能坐上皇位!我就偏不讓她如願!”蕭妃咬牙恨聲,垂眸睨着一臉驚喜的兒子,從袖中掏出一塊烏黑的木牌,遞給兒子,“這是烏木令,能號令母妃暗裡五百精銳!”
“母妃……”大皇子早知母妃有這麼一隻隊伍,他幾次暗示母妃將人交於他所用,卻都被母妃擋回,不想皇妹這次被害死,竟讓母妃下了決心,早知如此,他……
蕭妃沒有注意到兒子閃爍的眼神,冷聲道,“這麼多年,因老太太一句話,我在這後宮中處處忍讓於她,她卻處心積慮害我女兒,這個仇母妃必須報!廬兒,這些人都是母妃在確定進宮時着手培養起來的,皆是能以一敵十的高手,是連你外公外祖母都不知道的存在!你……可要好好利用了!一定要替你妹妹報這個仇!”
大皇子的臉上俱是喜色,“母妃放心,有了這支暗兵,兒臣就如虎添翼,絕不會讓容家母子靠近皇位半步!定爲妹妹報這個血海深仇!”
蕭妃點了點頭,眼中放出毒光,“還有傅思宗和傅雲杉兄妹,也絕不能放過!”
大皇子臉上有了一絲猶豫,“傅家的反季節蔬菜是棵搖錢樹,能不能……”
“不能!”蕭妃扭頭,眼睛如淬了毒一般瞪着自己的兒子,“你妹妹雖然刁蠻任性對傅思宗卻用了十足的心思,連他的妹妹都想要巴結討好!她一心爲他!那傅思宗做了什麼?他不但直接回絕了你妹妹,還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那個在窮山溝里長大的康樂!就連傅雲杉那個賤蹄子都敢當面回絕你妹妹的好意!你何時見你妹妹這麼行事過!”
蕭妃最瞭解自己的女兒,認識傅思宗的那些日夜,她不止一次聽女兒眉目含笑溫雋的嚮往着以後的幸福生活,她也動了心思要幫女兒達成心願,卻在還沒來得及行動時就得到了傅雲杉替哥求情,傅思宗當場求娶康樂的消息!
她看着自己的女兒眉眼的溫柔消失無蹤,看着自己的女兒清冷如自己,看着她與宮女商量要報復傅思宗兄妹,看着她害死了自己!
大皇子的眸光閃了閃,“母妃放心,兒臣一旦登上大寶,絕不會輕饒他們兄妹二人!”
是輕饒卻不是放過。他實在是捨不得反季節蔬菜那顆搖錢樹!
蕭妃點了頭,沒有繼續追究他話中的問題,扭過頭去看花瓣中的女兒,“你也來陪陪你妹妹吧,她這一生,雖榮享富貴,卻沒有得到真正的幸福。對了,等傅思宗死了,讓他和你妹妹合葬吧,也算了了你妹妹的心願。”
大皇子猛地擡頭看了眼蕭妃,斟酌道,“傅思宗如此對皇妹,皇妹怕是不喜與他合葬的。”
蕭妃許久沒出聲,大皇子跪在地上不敢起,良久,聽到蕭妃嘆了一口氣,聲音清冷,“也是,你妹妹說一不二,說不要就是不要了。傅思宗那樣的人也不配與你妹妹合葬!”
大皇子稍鬆了一口氣。
蕭妃擺了手,他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蕭妃看了他一眼,“來這邊坐吧,咱們娘三個也只有最後一晚相聚的時間了。”
康寧公主有五分像蕭妃,膚色晶瑩,算是個美人,但再美的人死了不過是一副死人臉,何況康寧公主喝了那麼多湖水,腹部的湖水雖已排除,臉卻如泡了一般浮腫很多,一張嬌俏的美人臉此刻卻是胖的看不出任何相似處。
大皇子上前的腳步不由一頓,後背升起一股涼意,吞了吞唾液,拉過一把椅子坐在蕭妃身旁,正對着康寧公主浮腫的臉,蕭妃對兒子露出一抹笑意,大皇子扯了扯僵硬的脣角。
得到消息的樓重挑了挑眉,抿了口茶,“狗咬狗,嘖嘖……這丫頭算不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爺,康寧公主可是您親妹妹……”傅三姑娘可害死了您親妹妹!您怎麼一心向着那傅三姑娘啊!常寺低聲嘟囔了一句。
樓重瞥了他一眼,“去打聽打聽,老頭子和蕭妃在立政殿裡都說了什麼。”
啊?
打聽那個做什麼?常寺領命出去,只悄悄找杜成吐槽了兩句,杜成就事無鉅細的都告訴了他。
常寺聽的眼睛越睜越大,回了重華宮就狗腿的又是倒水又是遞點心,樓重睨他,“都說了什麼?”
常寺泄氣的垂下頭,將得來的消息說了,“爺,康寧公主怎麼說也喊了你十幾年的皇兄……”
“怎麼?要爲她叫屈?”樓重撩袍而起,看他。
常寺搖頭,“就是覺得康寧公主死的……”有點窩囊?他也形容不出來,反正就是覺得死的太沒意思了。
樓重已冷了臉,“好的不學,偏學了後宮的女人陰謀算計,將自己的命給搭進去是她咎由自取!”他眯起狹長的鳳眸定定看着常寺,聲音帶了三分寒意,“她若不死,死的就是丫頭,你覺得她不該死?”
“該死!”常寺毫不遲疑的點頭!
樓重收回視線,背對他,“常寺,我還是那句話,你若不能奉丫頭如我,就回西北侯府當你的五少爺去,我不勉強!”
“爺!”常寺猛然擡頭,一臉驚慌,這也是自家爺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奴才錯了,以後定不會再犯!”
樓重不回頭,只輕輕點了點,“記住你自己的話,再一再二不再三!”
常寺心中一凜,跪倒在地,“是。”
翌日,傳來康寧公主突然暴病而亡的消息,舉國哀慟,康寧公主的屍體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後葬入黃陵。
不多久,又傳出蕭妃與容妃產生罅隙,容妃容貌有損,失了恩寵的說法。
傅禺送信給傅思宗兄妹,嚴令他們,康寧公主一事,爛在心裡,就當從未發生過。
傅思宗長舒了一口氣,與妹妹相視一笑,“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交給哥哥來做,知道嗎?”
他得了詳細的消息,毫不懷疑,若康寧公主只威脅了妹妹一人的性命,妹妹或許會看在兩宮后妃和定寧侯府及靖安侯府的份上放康寧公主一條活路,但她偏偏拿他們一家人的命說事,這恰是妹妹不能容忍的!
傅雲杉一怔,傅思宗低語道,“哥哥說過要保護你們的!”
他的妹妹應該處在深閨,每日高高興興擇線繡花,快快樂樂描眉簪花,最不該如男兒一般獨挑家中大梁,有事都是自己一肩扛,什麼苦什麼罪都獨自承受!他看着會心疼!
傅雲杉心中一暖,胸口有股痠軟翻騰,星眸就蕩起水波,霧濛濛的。
傅思宗擡手替妹妹擦去眼角的淚,喉間哽咽,低嘆一聲,“傻妹妹。”
“傻哥哥……”傅雲杉破涕爲笑,雙眸彎若月牙。
一家人對宮中發生的事卻唏噓不已,楚老爺子分析着,“定寧侯府與靖安侯府幾十年的關係,現在又牽扯到兩個皇子爭儲一事,宮中怕是要熱鬧了!”
傅明禮雖未長在京都,卻在這些日子中早對局勢多了幾分敏銳,聞弦知音,自是聽出了楚老爺子話中的波濤洶涌,不由爲帝師府的父親,身邊的兒子和女兒擔心不已,連續幾晚上都睡不着覺,楚氏亦然。
正月十二,傅二老爺傅南城一家從平城返回應天,歇在了帽兒衚衕一處三進的宅子。
翌日,傅南城攜全家進宮面聖謝恩,洪德帝龍顏大悅,留傅南城一頓午飯,君臣兩個關在上書房邊吃邊聊,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才喚了人進去收拾碗筷。
正月十三午時,宮中傳旨,令傅思宗兄妹去宮中賞宴。
正月十三戌時正,傅雲杉的書房被人放了一支冷箭,冷箭上赫然是一張機密紙條,冬青追到廣濟寺,失了放冷箭人的蹤跡,返回時發現傅雲杉捏了紙條對着燭光一臉深思。
“姑娘,看來人體型,應是個身材嬌小的女人!”玲瓏有致,確是個女人。
傅雲杉點頭,拿了信給冬青看,冬青看後大駭,“這……”
“你拿着去趟一品居,務必將這紙條親手交給樓重。”傅雲杉冷聲吩咐。
冬青明白事關重大,鄭重點了點頭,“是。”
樓重接到消息趕到一品居時已是半夜,看過紙條後低聲吩咐了冬青幾句,轉回宮。
第二日,皇宮又下一道聖旨,本是令傅思宗兄妹進宮的旨意變成了只邀傅思宗一人獨去的聖旨,一家人莫名其妙,比對着兩張聖旨探傳旨公公的話,公公卻閉口不談,拿了賞銀,茶都沒喝一口,打道回了皇宮。
傅雲杉惱羞,在書房嘀咕樓重,冬青好笑,“姑娘別惱,樓公子這麼安排定有他的思量,宮中煙花雖難得看到,但規矩多,叩拜多,還不如咱們一家人結伴去街上看花燈來的逍遙自在。”
傅雲杉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心裡嘆了一口氣,十五的皇宮,爲什麼她總覺得要發生什麼!心裡這麼的不安。但願是她想多了!
“杉兒……”傅思宗推門而入,看了冬青一眼,冬青笑着退了出去。
“這聖旨是怎麼回事?皇上不是個會出爾反爾的人,能令他改聖旨的除了六皇子別無他人,六皇子這是要做什麼?”傅思宗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眉頭鎖着。
傅雲杉搖頭,略猶豫了一下,將昨夜接到紙條的事說了,“我覺得與那張紙條有關。”
傅思宗擰了擰眉,“這麼說來,這張紙條是在告訴我們……”
“咔嚓……”房頂突然傳來清脆的瓦片碎裂聲。
兩兄妹對視一眼,傅思宗身形一閃,悠然竄出屋外,腳步一動,上了房頂,“什麼人?!”
一道纖細的身影就着明亮的月色往廣濟寺方向飛去,傅思宗擡腳就追了上去,“站住!”
“哥哥!”傅雲杉飛身上了屋頂,看着兩道漸行漸遠的身影,眸子一動,那抹纖瘦的身影看上去好熟悉!
“冬青,我們追!”
她飛身跟了上去,冬青在底下應了一聲,腳步輕盈的尾隨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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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到,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