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誰生誰死,人性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傅明悌,他一面不動聲色的將酒杯挪到脣邊卻連酒杯都不沾,一邊在桌下扯了扯兒子。那邊蔣氏看到周氏的表情,心中一凜,腳輕輕踢了坐在身邊的麥冬一下,麥冬扭頭,“娘?”
蔣氏笑着奪了女兒手中的酒杯,倒了杯茶水遞給女兒,“酒上頭,你喝這個。”
麥冬聽話的接過,露出憨笑,“謝謝娘。”
半夏嗤笑一聲,不待蔣氏出聲,端着酒杯一飲而盡,蔣氏的臉瞬間刷白,失聲道,“半夏!”
“半夏也是你叫的?!”半夏捏着手帕擦拭脣角,聲音發冷。
蔣氏露出一絲苦笑,“傅姨娘,你剛小產身子尚未痊癒還是……”
話未說完,就聽隔壁外間傳來噼啪聲,傅明信低吼,“三郎,你咋了?三郎……”
“四叔,這、這酒裡……毒!”
一石驚起千層浪!
傅明悌瞬間扔了手中的酒杯,拽着兒子就往外走,頭也不回的大聲喊,“蔣氏!”
蔣氏早在聽到三郎一聲酒裡有毒的話後,就抓了麥冬的手,只所以還沒走是心痛的看着半夏,聽到傅明悌的喊叫,忍了心頭的疼,帶着麥冬就往外走。
夫妻倆在門口匯合,一人抓着一個孩子,默契的往自家住的地方奔去!
屋內人被這變動驚的愣在當場,看着二房一家四口果斷又迅速的離開更是瞠目結舌,好半響都沒回過神。
崔氏嗷嗷叫着往兒子身上撲,傅三郎已是七竅流血,瞳孔渙散,連看崔氏一眼都沒有就死了過去。
崔氏似不敢相信一般拼命搖晃兒子,卻換來更多的黑血從傅三郎口鼻中涌出,崔氏長大了嘴,啊啊了半天,才嗷一聲哭出來,“啊啊啊……俺的親兒啊!你可讓娘咋活啊……”
傅明孝驀然回神,喝叫一聲,“來人!”
屋外瞬間涌進十幾個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大爺!”
傅明孝滿意的點頭,目光冷絕的掃了遍室內,“一個不留!”
傅老爺子的眼瞬間睜大,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一手寵到大的大兒子,“老大,你、你說什麼?”
傅明孝揹着手,往門口走去,聽到傅老爺子的話,頭也沒回。
“傅明孝,你個喪盡天狼的畜生,我爲你生兒育女,你敢殺我?!”周氏起初可憐傅家人的心在聽到傅明孝狠絕的話後,立刻湮滅,撲過去就要抓傅明孝的臉。
最近的一個黑衣人伸手抓住周氏的咽喉,手中利刃唰一聲劃過,將周氏扔在門檻上,周氏頭部朝向屋內,身子痙攣,喉間噴血,眼睛睜的很大,“傅明孝,你……不得……好死!”
傅大郎魔怔一般看着傅明孝,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
屋內瞬間響起尖叫聲,不少人開始吐血,身子癱軟在地動彈不得,傅明信將傅老爺子護在身後,何氏驚恐的將兩個女兒護着奔過來與傅明信匯合,傅明信卻紅着眼朝娘三個咆哮,“帶着女兒跑啊!”
何氏淚眼婆娑,身子抖的如篩糠一般,卻看着丈夫堅定搖頭。
傅老爺子臉色灰白,張口噴出一口血,看着滿面肅殺的黑衣人,掃視一圈都中毒癱在地的人,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伸手一把推開傅明信,“老四,帶着你媳婦和孩子快走……”
“不!爹,我不走!要死一起死!”傅明信搖頭,傅老爺子怒喝,“讓你走就走哪這麼多廢話!有命逃出去,就隱姓埋名!……爹、爹沒進傅家前姓唐,走,不走就是不孝!”
傅老爺子表情悲嗆,雙目如血染一般赤紅,他想過兒子爲了帝師府的長孫位子已不折手段,卻沒想到他居然想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誅殺了!連他這個親爹都不放過!
怒從心生,傅老爺子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整張臉已曾死灰色,楊氏踉蹌着撲過來,嚎啕大哭,“老頭子,這是怎麼回事?老大他是失心瘋了嗎?我們是他的親爹孃啊!他怎麼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爹啊,娘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傅琥珀驚恐的躲在桌子底下,朝傅老爺子和楊氏哭叫。
傅明孝已走到門外,聽着屋內的嚎喪,眉間掠過一抹不忍,卻在目光觸及到院內精緻的亭臺樓閣後咬了脣,“殺!”
“等一下!”傅老爺子高聲喊停,黑衣人的腳步頓也未頓,先朝他走去。
“老大,虎毒不食子,你忘了你是爲什麼當這個帝師府長孫少爺的了嗎?放過大郎,他是咱們傅家的長孫,你想要傅家絕後嗎!”傅老爺子記得出口爲大孫子求情,卻忘了擋在自己身前的傅明信一家。
傅明信的身子一僵,耳邊已響起楊氏尖銳的巴結聲,“老、老大啊,娘啥也不要了,你放娘一條生路,娘這就回清河去再也不來了……娘保證,一個字也不說……你殺了他們,放過娘吧……”說着還伸手抓住何氏的衣服,攥的緊緊的,似乎怕何氏逃跑的樣子,邀功似的看着門口的背影。
傅明信不敢置信的看楊氏,傅桔梗劈手打向楊氏,楊氏吃痛鬆手,“你這個小娼婦,你敢打我,我是你親奶奶……”
“呸!你算哪門子的親奶奶!”傅桔梗氣紅了眼,擡腳就踹,“爹,你還護着他們,瞧瞧他們都做的什麼事?!那狗屁的親情他們多的過剩也不會可憐施捨給咱們!”她爲親爹不值,爲親爹叫屈!
傅明信緩緩收回護在傅老爺子和楊氏身前的身子,將妻子女兒扯到一邊,面色麻木,“爹錯了。”
傅老爺子滿目悲涼,楊氏倉惶大叫,“我是你娘,你的命是我給的,你死了就是盡孝……”
傅明信已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大哥,你饒了我,我也不說,打死都不說……”傅琥珀縮在桌子底下,看着逼近的黑衣人,大叫一聲,昏死過去,身下漸漸散發出異味。
傅明孝出聲,“爹,您別怪我,這都是您教我的。”他的聲音透着歡快,“您還記得我小時候嗎?一篇文章,我總是學過好多遍才能記住,老五卻只聽一遍就能記住,聽老師講一遍就能舉一反三,我起初只是嫉妒他,從未有過要加害他的念頭。是您,告訴我不能讓他壓住我,還退了他的學,讓他去做苦力,掙銀子供我和老二上學,我那時候很心疼他,每次有空就會偷偷教他寫字讀書,他很好學也很聰明,我十幾天學會的東西,他兩天就能融會貫通反過來教我!我心裡又氣又恨,卻可憐他沒有辦法讀書還是教他,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被您發現了,是您,告訴我他不是咱們家的孩子,他若成才也不會向着咱們家,我這才硬了心腸再也不教他。”
傅明孝的脣角溢出一抹笑意,沒有人看見他扭曲的表情,只聽見他越發開心的笑聲,“科舉時,他居然是第九,只讀了那麼一年書,剩下的時候不過是看我廢棄的舊書,他居然能考第九!而我考了第四十一名!我嫉妒的發狂……是您,教我大丈夫能忍則忍不能忍則無須再忍!我才毫無忌憚的找了各種茬去爲難他,甚至在得知六郎考中童生後學着您去縱容大郎害六郎染上五石散,讓他們一家生不如死!”
“爹,您別怪我,這都是您教我的!”他仰頭大笑,“老五孝順,他從不知道自己不是爹孃的孩子,他們一家把爹孃奉養的很好,娘卻惱他霸佔了五弟的位置,硬生生摔死了老五的二兒子,哈哈……爹,娘,我身上流着你們的血,你們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他聲音一轉,帶着戾氣,帶着癲狂,“傅明禮爲什麼是帝師府的長孫少爺?他不配得到這個身份,他只配在鄉下土坷垃裡翻滾,我才配,我纔是……”
“老大……”傅老爺子赤紅的雙眸落下淚水,他不相信,小時候那個善良孝順的兒子是被他和楊氏教唆成了如今模樣,他說什麼也不相信!
不是他們的錯,是傅明禮!都是他的錯!
如果沒有他,楊氏傷心幾天就過去了,自己不會因爲嫉妒他的聰明教唆兒子不要跟他走的那麼近,楊氏也不會看出他的異狀聽到他的夢話知道傅明禮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種種!
自己的兒子不會被利益衝昏頭腦,不會貪圖帝師府的榮華富貴,老三不會成爲犧牲品,老大不會泯滅人性對他們下手……
這一切,都是傅明禮那畜生的錯!
“爹,娘,你們安心上路。方家的人被我引去了李婆子的院子,今晚,所有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都會死去。再過不久,傅明禮一家也會去跟你們匯合……”他笑,“老二一家也逃不掉!”
“……”傅老爺子癱軟在地,早沒了力氣。
傅明信瞪大了眼睛,“這麼說,老五纔是帝師府的長孫少爺?”
何氏驚懼的抓緊丈夫,聽傅明孝笑出聲,“老四,你終於聰明瞭一回……”說着,嘆了口氣,“下輩子可不要再這麼憨實了,容易吃虧……”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送他們上路吧。”
黑衣人動作緩慢,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聽他話落,身影一閃就抓住了傅明信,冷厲的寒芒在空中畫了一個冷冽的弧度往他脖子上劃去!
說時遲那時快,依舊立在屋中的小廝袖子一番,一道銀光竄出朝黑衣人而去,下一刻,黑衣人慘叫一聲,吐血倒地,已是氣絕!
黑衣人愕然,朝小廝衝去,小廝冷笑,袖子翻飛間,數道銀光飛竄而出,不過幾息間,黑衣人已全部臉色發紫氣絕倒地。
七郎拼命尖叫,抱着崔氏不撒手,崔氏呆怔的抱着三郎的屍體不鬆,楊氏嚇的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傅明信和何氏臉色發青一人抱着一個女兒,將女兒的頭摁在自己懷中,傅老爺子更是面無人色,吭哧吭哧喘着粗氣。
“把他也給我殺了!”傅明孝蹙眉,留下一個嗷嗷大叫的孩子做什麼。
隔壁屋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片刻功夫已亮若白晝,一道峻冷的聲音響起,“傅明孝,你好大的狗膽!”
門嘎吱一聲被人打開,一襲紫紅萬字福暗紋錦袍的白髮老者率先走出,後面魚貫而出的依次是:傅禺夫婦,傅耿夫婦,傅明禮夫婦,傅剪秋夫婦,傅思宗,傅雲杉和應該被燒死在那個小院子的方家人和孫婆子一家!
傅明孝臉上的血色隨着人羣的走出一點一點抽盡,“怎、怎麼會?這不可能!”
“冒充帝師府長孫少爺,三番兩次欲加害我的親孫子,傅明孝,你該當何罪?”傅老侯爺嚴詞犀利,眉峰冷峻。
傅明孝慌了,目光在人羣中穿梭,快速又準確的找到了傅耿,卻瞧見傅耿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猶若看一個死人,他不由怔住了,怎麼會這樣?他所有的事都是按照傅耿的話去做的啊?他的人說什麼他就聽什麼,讓做什麼就做什麼,怎麼還會這樣?!
不,他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他要開脫,對!他要爲自己開脫!
他的目光越過傅耿落到傅明禮身上,對了,這個……
他噗通跪在地,想也不想的指着傅明禮一家道,“祖父,這都是傅明禮一家要陷害我才設下的詭計,我被迷糊了……”
話未完,就聽院子外傳來家丁的通傳聲,“侯爺,宮中來人請大少爺接旨。”
傅明孝的目光一下亮了起來,從地上爬起來踉蹌着往院外衝,“傅頤在此。”
傅老侯爺哼了一聲,擡腳跟上,其餘人自然緊隨。
傅雲杉朝屋內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微點頭,湊到傅明信耳邊低語了幾句,傅明信擡頭看到傅雲杉朝他點頭,跟着小廝退出房間,一家人被護着從另外一條路離開了院子。
院外,太監手持聖旨,高聲宣讀,“查,傅頤在任期間,貪污受賄,累積數額達一百八十萬兩;徇私舞弊,放一死刑犯逃出牢獄害宣統府知府一門三十三條人命枉死!其罪當誅,即刻收監,押往大理寺,擇日問斬!”
“不!”傅明孝癱軟在地,看着明晃晃的聖旨,口中一再重複,“不!不……”
那太監看了眼傅老侯爺並未表現出以往的謙卑,而是平淡的笑了笑,頗有責怪之意,“老侯爺勿怪,咱家也是聽命行事。”話落,收笑,對身旁人道,“來啊,押走!”
“不!”傅明孝推開來人的手,回頭張望,瞧見人羣中的傅禺夫婦,跪着爬了過去,揪住傅大少夫人的衣服,倉惶道,“娘,娘,您看在頤兒侍奉了您幾年的份上,救救孩兒!孩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傅大少夫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傅禺伸手打開他的手,將妻子扶起來,護到身後,“滾!”
傅明孝心灰意冷,臉色異常的難看,眼中卻閃出癲狂之狀,“我死了,你們也別想活……”
說着,手中已不知從哪裡摸了把刀出來,朝傅禺夫婦刺去,站在二人不遠處的傅思宗眼眸一冷,身形一閃,飛起一腳將傅明孝踹翻在地,只聽咔嚓一聲,手腕以詭異的姿勢扭曲着,露出森森白骨!
“啊!”
場面安靜,無一人出聲。
太監不耐煩的擺手,“還不把他拖走!”說罷,轉身欲走。
“姚公公,請留步。”傅禺上前攔住。
姚公公忙笑道,“傅帝師有何事吩咐?”
“這人並不是我兒子,他是假冒的!”傅禺笑着示意傅明禮,“這個纔是我嫡親的兒子,煩請姚公公先告知皇上,詳細情形我明日進宮定會向皇上解釋清楚。”
“哦?”姚公公露出一絲驚訝,看了傅明禮和他身後的傅雲杉一眼,笑着躬身,“一定轉告。”
“不!我不走!我是帝師府的長孫少爺!我是傅頤,我是真的……”聲音漸行漸遠。
“簡直混賬!”傅老侯爺因太監的話哽的一口氣終於發泄出來,狠瞪着消失的身影,回頭瞪着傅明禮一家,“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也是假冒的!我們傅家不要長孫了!”
話落,負氣而去。
傅耿脣角勾起一抹笑,佘氏眉眼輕蔑,掃了傅明禮等人一眼,臉上揚起笑容,上前拉了楚氏的手,“爹氣恨了,過兩日就好,這幾日你們先住下,等爹消了氣咱們再商量認親的事……真是沒想到這個傅明孝居然冒充頤兒的身份在帝師府混吃混喝,這年頭騙子真是……幸好你們家有反季節蔬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傅雲杉眉眼輕挑,看了佘氏一眼,她這話說的真是臉不紅心不跳,傅耿在傅明孝身後攛掇她會不知道?最後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她先是讓自己一家住下再說認親又說騙子的事,是諷刺他們也想步傅明孝的路來他們家騙嗎?
真是可笑!
傅禺與傅大少夫人已是黑了臉,傅大少夫人笑聲發冷,“二弟妹說的是,他們家專供皇家蔬菜不缺吃喝,定不會是那等混吃混喝的人!再則,傅明孝所言,咱們都親耳聽到,這親還需要怎麼認,二弟妹可要早日想個章程!”
佘氏臉上的笑瞬間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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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掉收好恐怖,是小棲寫的太隱蔽了親們沒有看到閨女背後的表現還是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