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徐慧娘來了,江夏下意識地要起身,卻被劉氏伸過手來攔住。
江夏看過去,就見劉氏一臉笑特別慈愛溫暖:“襄哥兒媳婦,你這身子還沒大好呢,可操勞不得……若是你不嫌棄我老婆子,不若讓我替你過去看看?”
江夏正猶豫着,她病了之後還沒見過鄭氏,就這麼奔出去見徐慧娘,倒是不太合適。劉氏這麼自動請命,倒是解了她的爲難。
她連忙起身,笑着屈膝着:“還是大舅太太疼我,我就多謝舅太太了!”
說着話,她親自扶了劉氏的手往外走,一邊要了斗篷,穿戴好了,一邊隨着劉氏下了假山:“舅太太受累往前邊兒去,我去看看姑娘們……”
響鼓不用重錘,聰明人說話也不用太費口舌,劉氏心領神會地笑着連連點頭:“你儘管去,前頭有我呢!”
江夏答應着,就在路口與劉氏分作兩處,一個出了園子往鄭氏屋裡去,一個則沿着湖岸一路往竹籬草堂而去。
這岸邊的垂柳、花木,大都落了葉子,枝條光禿突地,透出一片蕭條來。這園子乃是任川南用心之作,之前本就是攝政王府,皇家氣象自然不同,百年老樹就有幾十棵,就連那邊一片黃楊樹,都沒了常見的低矮,而成了枝幹盤結遒勁的高大灌木,最粗的枝幹足有碗口粗細……要知道,黃楊木生長極其緩慢,有‘千年難長黃楊木’之說,由此可見這一片黃楊木樹齡之久,估計不是一個百年能夠長成這般的。
如此,江夏遣開其他人等,只帶了東英一個,一路緩行,往竹籬草堂那邊去,靜悄無聲的,倒是沒被湖面上那羣玩冰球的青年才俊注意到。
眼看着就要到竹籬那邊了,江夏突然轉了方向,繞過草堂旁的一片竹林,往後邊的暖棚過去。
那一羣小丫頭嘰嘰喳喳的,江夏沒見到,卻也想到了場景的熱鬧。她與其這麼闖進去彼此不自在,還不如先去暖棚裡玩一會兒,稍等片刻,送些瓜果過去,也好藉口進去說幾句話。
這麼想着,江夏來到暖棚外,她回頭吩咐東英:“你去與南蕪打聲招呼,就說我過會兒再去。再去與囡囡小妹說一聲,我過會兒要過去。”
東英答應着,轉身去了。
江夏也就推開暖棚的門,緩步走了進去。
冬日雖冷,陽光卻正好,透過大片大片的玻璃透進來,結合着暖棚內火牆的熱度,一腳踏進來,就彷彿跨過了一個季節,從寒風凜冽的寒冬,一下子進了四月的勝春光景。
就見,入眼一片翠綠,一片百花綻放,最讓江夏喜歡的是一小片匍匐在地上小苗苗,只有十幾株的小苗兒還小的很,只有兩三片葉子,但在江夏眼裡,卻彷彿已經看到了一顆顆透紅清香的草莓!
這個時代,好些水果都沒有,這草莓也是剛剛從海外帶過來的,可惜的,因爲路途遙遠,只活了這麼十幾株……不過,草莓養好了,孽生能力還是很強的,明年,她就能有滿滿一畦子草莓!
江夏心裡想着一顆顆紅彤彤的草莓,咬一顆,滿口甘甜……忍不住臉上的笑都深了幾分。
她繞過草莓,又繞過幾畦子瓜果,一路往花卉那邊去了。
她那棵金茶被徐襄剪殘了,既然來了暖棚,就想着再挑一株什麼擺在屋裡去……最好是不適合攢發的。徐襄可還有五天的假期呢,誰知道他會不會剪順了手,天天禍害去!
一邊走着,江夏的目光還流連着身旁的瓜果,唔,這些青州蜜熟了,還有那邊的袖珍小西瓜也可以吃了,還有嫩嫩的小黃瓜……待會兒都摘一些,做幾個果盤待客!
“小的見過夏姑娘,給姑娘請安!”一個恭敬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嗯……”江夏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可隨即就反應過來,自從婚後,再沒人稱呼她爲姑娘了!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碰到一架黃瓜上,後背傳來的絲絲的疼,她卻顧不上理會,迅速轉頭擡眼,看過去,然後,滿心的警惕、防備瞬間卸去——
“趙四?你怎麼在這裡?你什麼時候進的京?……”
趙赫看着她慌亂後退,撞到了腰,下意識地伸手過來相扶,手伸出來,卻先對上了她的眼睛,然後就是一連串的詢問。
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略帶失落地收回來,放到身後去,一邊露出一臉的笑,搖頭道:“怎麼許久不見,也不見機靈些啊?還是那麼笨手笨腳!”
江夏失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纔是活回去了!怎麼的,是不是該說說,赫赫威名,威震西域的趙四公子怎麼突然進京了?”
趙赫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微勾出一抹微笑,正要開口說話,卻又被江夏擡手止住:“還有,小魚兒在你們手中是不是?那位金蟬脫殼的肅王爺,是不是也已經回到了肅州?”
趙赫垮了臉,很有些失落地擺擺手:“見了我卻只問別人,簡直太讓我傷心了!”
江夏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甩甩手,離開黃瓜架,回頭看了看,剛纔那一下,把最邊上的一株黃瓜秧給弄壞了,上邊還掛着三四根嫩嫩的小黃瓜,可惜了!
趙赫有些哭笑不得地抱怨:“唉,久別重逢,不說淚眼相對,怎麼也該歡喜吧?你就那麼不在乎我?……”
江夏回頭看向他,笑着道:“哎,你在西域家喻戶曉,都快能止兒啼了吧?還差我這一點點在乎?”
說着話,江夏負手往裡走,自動自發地走到花架子下頭的竹椅上坐了,看着趙赫也毫不拘束地跟過來坐了,忍不住笑起來。
雖然,幾年沒見,雖然對方已經成就了赫赫威名,成爲威震一方的徵西元帥,可老友相見,還是這樣自然、輕鬆……這種友誼雋永的感覺,她喜歡!
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從紅泥小爐到茶杯茶壺,一樣不少。
江夏自己動手將茶壺中半冷的茶倒了,重新燒水泡茶……專心致志的她,沒有看到,趙赫看過來的目光中,那深沉的幾乎凝成固體的愛戀和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