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什麼,劉氏沒有明說,不過,鄭氏顯然是明白的。
她並沒有立刻回話,卻是擡手拿帕子壓了壓嘴角,這才淡淡笑道:“我倒是看着咱們鄭家的女孩兒好,個頂個聰慧、俊俏,又知禮、嫺靜……呵呵,真讓人越看越愛了。”
鄭氏推託身子不好,賓客們也不好過久逗留,吃過午飯,未時中就散了。
也因爲顧忌着鄭氏的身子,衆人也沒再去向鄭氏辭行,只託了江夏告一聲罪就罷了。
江夏將客人們送到二門裡,看着衆人會齊了自家男客,登車而去。
邢氏落在後邊,握着江夏的手,低聲叮囑:“我看你這幾日又瘦了,你如今非同往日,可不能輕忽了,一定要照應好自己。”
江夏點着頭,含笑道:“師孃放心吧,我記下了。”
又道:“過兩****就過去,還要找師孃爲我查胎呢!”
邢氏最初爲宮中醫女,最擅長的就是婦人的調理和養胎,對接生、產褥清理、產後調補也同樣熟悉。江夏既然想着培養醫學人才,她一個人自然不夠,琢磨一番,準備拉過來合作的人就是邢氏。
邢氏又看了看她,一臉的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隻拍了拍她的手,道了聲:“珍重自個兒。”
然後,就帶了瑗娘姐妹登車離去了。
目送着邢氏離開,江夏轉身往回走,南蕪連忙將帶着的手爐遞上去,江夏接了,捧在手心裡,然後上了暖轎。
“夫人,鄭家大舅太太和兩位姑娘用過午飯後,就各自回房安置歇息了。太太也歇了。您暫時不必過去了,也能回去歇一歇!”南蕪在暖轎窗邊低聲回報着。
江夏低聲應着,頭靠在轎子上,已經閉上了眼睛。懷孕之後,她雖然還算懷相好的,沒怎麼折騰,但體力和精力卻明顯差了許多。這大半天裡,招待客人,又來了意外之客,她強打精神撐下來,這會兒真的是累狠了,坐下就不想再起來了。
是以,等徐襄將最後一名男客送走,又轉回來時,一進門就看見雲香和水香抱着一套衣裳往外走。
兩個人沒看見徐襄,還低着頭說着話。雲香拍着手中的硃紅繡玉蘭花的褙子道:“這件衣裳今兒第一回上身呢,就皺成這樣了,也不知還能不能熨開……”
水香卻道:“夫人是累狠了,她可是從不帶着妝睡覺的……老爺?”
說着話的兩個小丫頭差點兒撞到徐襄的身上去,方纔發現在門口,負手而立的徐襄,嚇了一跳後,連忙曲膝見禮,卻被徐襄揮揮手打發了。
他挑着簾幕進了裡屋,石榴剛剛放下牀帳子,正端了一盆溫水出來,看見徐襄連忙曲膝見禮,也沒說話,就低着頭出來了。
徐襄一層一層帷幔、牀帳走進去,站在牀前,隔着低垂的紗幕,隱隱約約看着牀上沉睡的人影,他卻有些擡不起手來,去挑那層半透明的薄紗。
他的妻子,爲了他孕育兒女,本來就夠辛苦的了,卻還要額外地伺候婆母不說,如今又多了好幾個人……
若說,之前鄭氏突然進京,徐襄還有一大部分是見到母親的欣喜,今日,鄭家大舅母帶着兩位表妹的到來,卻讓他心裡那些欣喜消散了大半去。或者,他應該做點兒什麼……護着妻子些,讓她少些操勞、少些疲憊,也少些被人算計。
默立了好半晌,徐襄終究沒去掀那道薄薄的紗帳。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又默默地轉身離開,出了正院,一路往自己的內書房去了。
南蕪知會了東英一聲,自己悄無聲息地遠遠墜在了後邊,然後,眼看着徐襄開了內書房的院子,走進去。
她站在屋角,默然片刻,發出一聲輕嘆。
若是,徐大人與夫人產生了嫌隙,或者,主子更容易達成心願?只是,跟着夫人時日久了,原本沒有喜怒的她,竟也生出了一種淡淡的不忍。
其實,夫人是真的很在乎徐大人,要不然,也不會那般遷就、隱忍鄭氏和徐慧娘。卻不知,她的遷就和隱忍,並不會多少善意對待,要不然,鄭家大太太和兩位表小姐也不會進京了。
徐襄走進內書房,負責灑掃內書房的婆子正靠着火牆子打盹兒呢,察覺到有人進來猛地驚醒過來,擡頭見是徐襄,更是慌手慌腳地爬起來見禮。
徐襄揮揮手,示意她退下去。
那婆子懵懵懂懂的,腦子還沒完全醒過來呢,卻下意識地道:“爺,您是來拿書還是久待?若是久待,老奴就去把火再生起來!”
徐襄剛剛從外頭進來,身上又裹着大毛斗篷,是以沒察覺到屋子裡的溫度不對。婆子這麼一說,他才察覺到屋子裡不比往日的溫暖如春,顯得清冷了些。
“這就要冬月了,天氣只會越來越冷,怎地就熄了火?”徐襄詢問道。
婆子略略清醒了些,一見徐襄冷臉相問,立刻就害了怕,連忙躬身道:“回爺的話,是夫人傳話讓熄了這邊的火。”
“哦!”徐襄答應着,心裡雖然仍舊疑惑,卻沒有多問。
既然是夫人讓熄火,那必定有她的緣由,他想知道也沒必要詢問婆子,只管回去問夫人好了。
那婆子卻是個饒舌的,看着徐襄臉色並未好轉,揣度着又道:“爺不知,夫人說,因爲舅太太家的兩位表小姐被安置在了鄰院裡,爺不再到這邊來了,就讓熄了火。”
徐襄愕然一瞬,纔將臉色收斂了,轉身往裡去,一邊揮手打發那婆子:“你且下去吧,我拿本書就走。”
聽這話好像和悅了些,那婆子略略鬆了口氣,恭敬地曲曲膝,轉身離開。
已經走進書房的徐襄,聽得外屋門響,那婆子出去關了門,徐襄的神色這纔不再剋制收斂,沉沉地冷下來。
既然,夏娘讓人熄了書房的火,就說明,她並不贊同兩位表姑娘住到與內書房相連的院子裡來。那麼,誰堅持如此安置,徐襄不用去問都能猜到了。
他的臉色陰沉中,透出一層難堪來。
自從母親進京,就表現的寬宏大度,對夏娘也是多有顧惜……他還一直暗暗歡喜,只道母親認了夏娘這個兒媳,又顧惜她腹中胎兒,真的放棄了過去的齟齬。卻不想,那些竟都是表面上,做給他看的!
卻原來,大舅母帶着兩個表妹妹進京,竟真的是母親安排,竟還報了這等不堪的目的……
他很想不顧一切地衝到母親面前去問一句:娘啊,你這是將兒子置於何地?難道,非得兒子做出拋妻棄子,無情無義,恩將仇報的無恥之舉來,成了人人唾棄的無情無義寡廉鮮恥的小人,您才滿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