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她們回來,魏嬤嬤問了一聲,徐襄卻連問都沒問,恍若不知一樣。江夏暗暗腹誹,她被叫走的時候,明明在跟着他學算術的。
吃過晚飯,徐襄破例沒有拘着江夏補算術課,江夏樂不得的讓他早早吃了藥,洗洗睡了。
她仍舊睡在窗前的榻上。
臨近月底,吹燈後,屋子裡黑黢黢的,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江夏愜意地擡起腿抻了抻筋,舒服地輕嘆一聲,縮進被窩,閉上眼睛準備好夢一覺……
“你爲什麼那麼做?”徐襄突然問道。
江夏眨了眨眼,然後淡淡道:“我只是賭了一把人心。”
說完話,江夏抿抿嘴,閉上眼,沒兩秒鐘就睡着了。
夢裡,她帶着越哥兒在田野裡放風箏。藍天,白雲,金色的陽光,還有田野裡大片大片化不開的綠,還有星星點點五顏六色的野花兒。
越哥兒扯着一隻威武的老鷹風箏,開心地奔跑着,歡笑着。
那小臉上的笑容比陽光更燦爛、比藍天更清澈,滿滿的開心快樂,感染了花草萬物,飛上了藍天雲霄……
夜,越來越深,真正的萬籟俱寂。
徐襄躺在牀上,卻在病後第一次失了眠。
那邊榻上,一陣陣笑聲傳過來,低低的,卻透着滿滿的歡喜和愉悅!就爲了一個馬婆子,就把她歡喜成這樣?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徐襄笑着搖搖頭,翻個身,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徐家仍舊很是平靜,沒有什麼消息。
江夏也就是微微訝異了一下,隨即就丟開了手。昨天的事,確實是她佈置的,但她不覺得自己有太大的惡意。看的不過是馬婆子的本心。她心中無鬼,聽話將那幾塊點心吃了,不但無害還能治病。但是她心中有鬼,做出什麼事來,就不該她江夏娘負責了吧?!她又不是她媽!
吃過早飯,江夏照例去給大姑奶奶徐慧娘聽診請脈施針。
經過兩日的治療,徐慧孃的病情發展似乎得到了控制。據她自己說,目眩和頭疼的症狀都有了比較明顯的改善。
江夏診查,她的脈象、舌苔、眼底,也都有了些好轉。聽診器聽着,孩子的胎心搏動稍稍慢了一點,也略略安穩了。總的說,是一切向好。
施針畢,江夏收針洗手,正要告辭,就聽徐慧娘笑着道:“江妹妹別忙着走!”
又道:“夏娘不介意我叫你聲妹妹吧?”
江夏擡眼看過去,微微一笑:“大姑奶奶高興就好。”
夏娘也罷,妹妹也好,不就是個稱謂嘛,有啥好計較的。只要不帶人身攻擊的,她都無所謂。
徐慧娘眼底微微一亮,笑着道:“江妹妹倒真是個爽利人兒!”
“小弟如今大好了,你也不用趕着回去,在我這裡坐會兒,陪我說會兒話可好?”
江夏很想說:不好!可出口的卻是
——“大姑奶奶不嫌棄我笨嘴拙舌的就好。”
徐慧娘莞爾一笑,揮了揮手,丫頭子們立刻動作起來,捧了兩個八寶攢盒上來,一隻攢盒裡盛着各色乾果子,一隻盛着各色的蜜餞糕糖。
江夏瞥了一眼,看着有榧子,先捏了幾個遞給徐慧娘:“這乾果好吃,也養人,一日吃個七八顆就好。”
徐慧娘笑着應了,擡眼再看江夏,已經自己捏了兩顆榧子在手裡,慢慢剝着果殼兒,將果仁送進嘴裡,慢慢地咀嚼着。吃乾果子的那種咯嘣咯嘣聲,卻幾乎聽不見。
她眯了眯眼,心中暗道:果然是個有意思的。
初看說話行動粗直憨實的,帶着股子村氣,仔細看下來,這言行舉止的細微處,卻足可以與任何大家閨秀相媲美。
兩顆榧子入肚,丫頭們又奉上了香茶。徐慧娘手裡也有,卻是江夏讓她喝的紅棗養生茶。由紅棗枸杞等六味中藥組成,調補氣血,平肝滋腎的。
端了茶盞,江夏一看見自己杯中的茶葉,不由微微吃了一驚:看杯中茶葉一根根如針,豎懸在水面下,正緩緩往下沉……若沒看錯,應該是正宗的‘君山銀針’!正宗的‘君山銀針’自古就是貢品,民間鮮有一見,徐慧娘也不過是五品官的兒媳婦,卻拿出這等好茶招待她,由不得她不多思量思量。
除了治病,她不覺得徐慧娘有什麼事情需要求着她。而單說治病,她自認兢兢業業、仔細盡心,並沒有露出爲難之意,徐慧娘用不着再向她買好吧?或者,這就像現代患者家屬給醫生送紅包一樣,社會風氣不說,但求個心安?
思緒翻滾,許多猜測在腦海中閃過,又被江夏暫時壓下去。不管徐慧娘所求如何,一時猜不出,她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換個角度考慮,她似乎還能裝傻充愣的。她就是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村姑,說不定從小沒喝過茶的,哪裡知道什麼銀針白毫的,索性都是解渴之物,喝就是了。
如此渾無賴地一想,心裡反而輕鬆了許多。江夏更覺得了無賴的好處,索性任事不問,只管喝茶!
這麼好的茶,在什麼時代都難得,不喝白不喝!
輕輕啜了一口,讓茶湯在口腔中慢慢迴環一週,這才徐徐嚥下,只覺得滿口生香,舌底生津……江夏不由自主地嘆了一聲;“好茶!”
江夏一臉讚歎誇張又刻板,讓徐慧娘忍俊不禁笑出聲:“噗嗤,沒想到江妹妹也懂得品茶。我這杯茶也算沒有明珠暗投!”
江夏略帶羞澀地擺擺手,道:“大姑奶奶笑話了,我哪裡懂什麼茶,不過是覺得好喝,忍不住讚一聲罷了!”
“哎?你竟是不懂茶的!”徐慧娘驚訝一聲,後面就已經是肯定句了。
江夏點點頭,實在道:“真是不懂。我喝茶的次數也不過有限幾回,還是家裡待客剩下的殘茶,我喝上一口解渴,哪裡就能懂了茶。我倒是在書上看到過,茶道之悠遠之廣博,絲毫不亞於岐黃本草之術……我就尋思着,岐黃本草之術就是華佗仲景也不敢言精專,那茶道一說,就是天天喝茶的人,也未必有人敢說自己真懂茶的吧!”
徐慧娘顯然心情不錯,這會兒更是笑出聲來:“哈哈,你這孩子說話,真是有趣兒。”
江夏瞥她一眼,心中暗襯,這人有啥喜事吧?是不是景家大少爺要來?怎麼這般笑不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