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四目相對,誰也沒說話,卻同時會意一笑。
徐襄負手前行,來到江夏身邊,自然地伸手攬住了她的腰,笑着問:“可以走了麼?”
江夏愉快地點點頭,又回頭向田氏、胡氏略略頜首致意,那兩個人才猛地醒過神來,連忙垂首曲膝給徐襄見禮。
徐襄目光轉過去,臉上的笑就矜貴起來,淡淡的一點:“辛苦了。”
“哎,不辛苦,不辛苦……”田氏、胡氏受寵若驚地連連擺手。
徐襄卻不再多言,一託江夏的腰,帶着她緩緩往正院裡去。
“我想着給太太做幾件衣裳,卻不知道太太的喜好,剛剛拜託了兩位嬤嬤……”江夏輕聲向徐襄解釋。
徐襄輕輕地應了一聲,並沒有注意那些,反而貼過額頭來試了試江夏的體溫,皺了眉道:“還是有些熱……怎地不穿大毛衣裳?”
江夏微微垂了頭,低聲道:“我見魏嬤嬤給太太佈置的屋子那般儉樸,怕穿了大毛衣裳惹太太不喜……”
徐襄下意識地想起了鄭氏說的那一句‘你們過得很好呀’,還有她說那句話時,看着屋子裡的種種佈置的目光表情……其實,徐襄想說,鄭氏真不算儉樸,她比江夏更愛華美的首飾和衣裳。只不過,鄭家與江夏如今的產業都無法相比,更遑論藉着鄭家有些許收益的鄭氏呢?說她嫁妝豐厚,也是在臨清府三岔鎮上,更無法與現在生意遍佈南北的江夏相提並論了。
他心頭一疼,攬着妻子的手臂緊了緊,嘴角也緊抿了一下,片刻道:“去年、今年,你往家裡送的上好皮毛可不少,相信太太也做了大毛衣裳,你也不必太過小心了,再說,你還生着病呢,哪能本末倒置,輕忽了自己的身子呢!”
這話聽着好像是責備,江夏聽着卻忍不住心裡暖暖的。她趁勢往徐襄懷裡擠了擠,將半個身體靠在徐襄的肩膀上,柔聲道:“我知道了……我只是希望,能夠與太太好好相處,免得讓你爲難。”
江夏說的很明白,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爲了鄭氏,只是爲徐襄。爲了徐襄她願意忍着委屈,願意捨棄精緻舒適的生活……
徐襄攬了攬她的腰,歪着頭在她的頭頂蹭了蹭,低聲道:“你爲了我着想,就要先照應好自己,纔不讓我擔心,嗯?”
“嗯嗯……”江夏輕輕點着頭連聲答應着。兩個人相依相偎地一路緩行,漸漸消失在田氏和胡氏的視野中,只看得見丫頭們提的燈籠,一點亮光,漸行漸遠,終於繞過一道院牆,看不見了。
田氏和胡氏這才緩緩收回目光,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會兒,胡氏才咋舌嘆息道:“乖乖,二爺二奶奶這般恩愛,還真是從未見過……這哪裡像是成婚一年多的老夫老妻啊,簡直比新婚三日的還黏糊,真真是蜜裡調油一般!”
田氏連連點頭附和着,一邊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看這情形,太太盤算的……表小姐……唔……”
“哎,別亂說話!”胡氏一把捂住田氏的嘴,然後低聲制止了田氏的話,又所有前後四下裡看看,這才拉着田氏回去,“你別忘了,咱們如今可不是在老宅子裡……這院子裡,哪裡哪裡沒有二奶奶的耳朵眼睛,你還敢胡亂說話……”
回了正房後,丫頭們已經將江夏的粥拿了來。今兒的粥不再是白粥,而是按照江夏吩咐,加了薑片和一點點白菜絲兒、豆腐丁的菜粥。熱乎乎的,帶着白菜豆腐的清香和生薑的辛辣,喝下去,從胃中往外散發着暖意,不但身上的寒氣散去,還出了一點點微汗,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徐襄也跟着喝了一碗,暖了暖胃,然後叮囑江夏幾句,又匆匆離開,去迎着鄭氏,往大廳裡去。
江夏這次沒再過去,她吃罷粥,略略停了盞茶功夫,就將備好的藥服下。然後用溫水重新洗了手臉,略作收拾,到底依着徐襄換了一件大紅羽緞雪狐皮斗篷,戴了同款的昭君套,套了一隻配套的暖手皮筒子,筒子裡放了一隻小巧的紫銅鏨花手爐,由着幾個丫頭簇擁着再次出了門,門口已經停了一乘暖轎,擡了江夏往前院的大客廳裡去。
這宅子原本是攝政王的府邸,規制自然宏偉。
徐襄拿過來之後雖然重建了,比原來的王府規制稍小了些,但房子還是比普通宅子大氣許多。
這大廳進去,正對着大門就是一面六聯扇的紫檀木透雕人物故事大屏風,屏風前是一張規制大氣的羅漢榻,同樣是紫檀木透雕工藝,比一般的矮榻、坐榻都要大氣些,寬闊的坐榻上擺着大迎枕、扶枕、坐墊,都是松花色貪墨綾子的花色,左右兩側,雁翅排列着兩排同款同工坐榻,只是規制上稍小一些,變成雙人和單人形制,搭配着方几,新穎又大氣。
坐榻後邊,又有多寶格、條几等,隨意擺佈着幾支瓷瓶、瓷海、琉璃碗等物,又在案頭擺放了鮮花盆景,還供着幾隻佛手柑,一盤蘋果,一盤酥梨……屋子裡花香清淡,果香馥郁,清新愉悅。
江夏趕到大廳時,徐襄去迎鄭氏還沒過來。越哥兒齊哥兒和囡囡小妹卻已經到了。
姐弟姐妹幾個湊在一處,又暫時沒有其他人打擾,倒是親熱地說起話來。
到底不是說話的時辰,很快齊哥兒就捂着肚子站起來,往門口走過去:“姐夫怎地還不來?這天都黑了半天了,他再不來,我就要餓死了!”
江夏瞪他一眼,齊哥兒憊懶地笑笑,吐吐舌頭繼續往門口去,卻不再說什麼死啊活啊的了。
齊哥兒剛走到門口,就叫了一聲:“來啦!”
江夏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略頓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起身,帶着囡囡和小妹,另一邊越哥兒也起身跟在她身後,一起往門口走過去。
挑起簾子,江夏就愣住了。明明給鄭氏備了暖轎的,這會兒,天色完全黑下來,夜風更冷,鄭氏竟然由徐襄扶着,只帶了兩個丫頭,打着燈籠,一路慢吞吞、顫巍巍地走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