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七一大早,兩對新人就來見禮。
得到通報,正在洗漱的江夏愣了愣,回頭看向紅綾姑姑。
紅綾姑姑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江夏完全沒有準備,不由就笑了:“平常人家,成婚第二日一早要認家門,給家裡的長輩見禮、敬茶。奴婢們首先要敬的自然是主子,哪怕有孃老子的家生子,孃老子也要排在後邊。”
江夏默了片刻,心中感慨,卻並沒有出言反對。
沒結婚一天,她也是家裡的大家長。結了婚,她就是家裡的女主人,仍舊是家長。儘管在她心目中,家裡這些僕從奴婢更願意當做下屬看待,但社會習俗規矩就在那裡,她也無意去違背破除。再說了,換個角度,若是她不見那兩對新人,說不定還讓人家誤會她不待見兩個丫頭呢!
“要不要越哥兒他們叫過來?”徐襄上朝很早,天未亮就離了家,自然沒法子過來觀禮。
紅綾姑姑點頭道:“若是姑娘體恤,能將他們叫過來自然是好的。若不叫到一處,他們依次過去拜見也不難,咱們家人少,統共沒有幾處。”
江夏點點頭,她轉回身來繼續洗臉,一邊道:“那就打發人去叫一叫吧,湊到一處,一次見了,省的她們到處走動……再跟彤翎芷蘭說一聲,讓他們稍等一下吧!”
紅綾姑姑笑着應道:“姑娘不用着急,他們早來是表現自己的孝心,沒必要着急忙慌的。”
江夏唔了一聲,洗了臉,一邊擦着臉,一邊走出去,梳頭更衣。等石榴給她梳好頭髮,拿了一支慣用的木簪子要用時,她卻擡手阻止了石榴的動作,自己從妝奩盒子裡取了一支碧玉蝶戀花簪子和一支赤金累絲攢珠釵子出來。
石榴覷着江夏的動作,抿着嘴兒笑道:“姑娘平日裡也該撿着這些首飾戴一戴,若不然,擱在妝奩匣子裡只能蒙塵了!”
江夏斜睨了石留一眼,笑道:“看來讓你讀書是有用的,這不也知道用詞兒了!”
“姑娘!”石榴嗔怪着叫了一聲,臉上的笑容卻又深了些。
之前,她一度不服氣爲什麼彤翎和芷蘭更受姑娘器重,等接手了彤翎的活計,她才知道,跟在姑娘身邊,僅僅心思伶俐、有眼力見兒還是不夠的,姑娘要看書,你得識字吧?姑娘要寫字,你得會磨墨呀?看似簡單的識字、磨墨,真正做起來卻並不容易,識字是最基本,要認識字,還要能跟姑娘討論書裡的東西,才能真正讓姑娘信重,這一點太難了,姑娘看的書那可不是認識幾個字就能看懂的;磨墨這個看起簡單的活兒,做起來才知道同樣不簡單,要了解墨條的種類品性,然後確定用水的多少,用力的大小……
自從接手了彤翎姐姐的活計,這幾天晚上,她都是捧着書看到半夜……最初她是看不懂的,還虧得彤翎姐姐抽空給她講解了兩晚,她如今已經將《三字經》讀到一半了,竟漸漸不覺得枯燥了,很是有了些意趣。
江夏挑了一件湖水碧繡玉蘭花的直腰褙子,搭配了一件乳黃色曳地長裙,整個人端莊秀麗,又不顯得太過老氣,她自己在穿衣鏡前打量了兩眼,略略撫了撫衣襟的細小皺褶,一邊回頭問石榴:“給你姐姐們的首飾備下了?”
石榴捧着一隻大盒子過來,笑嘻嘻道:“備好了!”
江夏接了盒子,點點頭道:“去叫他們進來吧!”
石榴脆生生答應着,腳步輕快地走出去喚人。
門簾挑起來,彤翎伴着程琪、芷蘭由長貴扶着相跟着走進門來。
江夏敏感地注意到,進門時長貴很是體貼地扶着芷蘭,程琪卻只是看了彤翎一眼。
她微微皺了皺眉,隨即恢復了淡淡的微笑,看着進來的兩對新人。
得知彤翎和芷蘭兩對新人過來拜見,不管當值不當值的,丫頭們一個不拉地都過來看熱鬧。連越哥兒、齊哥兒和徐襄院裡的丫頭小廝們也都湊了過來,笑嘻嘻擠在門裡門外,看着兩對新人見禮。
江家幾年了沒什麼大事,芷蘭和彤翎兩個人一起辦婚禮,自然得到了一致的關注,再加上江夏的態度,上上下下對這場婚禮的關注度更高。
石榴金桂幾個丫頭早就將錦墊鋪在江夏面前,連翹則捧了茶出來。
程琪和彤翎先上前來,在江夏面前跪下去,恭恭敬敬磕頭敬茶。
江夏接了茶喝了一口,打開旁邊桌子上的盒子,拿出來的不是常見的釵子、鐲子,反而是一把上好的鯊魚皮星辰鋼匕首。然後在一片愕然目光中,將匕首遞給了面前跪着的程琪,嘴角含笑,目光卻鄭重肅然道:“程大哥,我將彤翎丫頭嫁給你,希望你能愛護她、體貼她,恩愛和諧、白頭偕老。”
程琪接了匕首,手掌在粗糙的鯊魚皮刀鞘上摩挲過去,隨即將匕首往懷裡一揣,鄭重地又磕了個頭道:“姑娘請放心!”
江夏應了一聲,這才轉開目光,將一隻赤金蝦鬚鐲子拿出來,拉過彤翎的手來,給她戴在手腕上。戴鐲子的同時,江夏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探了探彤翎的脈搏,察覺到脈搏的明顯變化,再擡眼,對上彤翎明顯帶了羞怯,卻不失幸福的目光,心中略安。
“我剛剛對程琪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他要包容你,你也要關心他、體貼他,相扶相持,才能過好日子。”
彤翎半垂着頭應了一聲,難得的露出新媳婦的羞怯和甜蜜,江夏嘴角的笑容微微深了一分。
彤翎之後是芷蘭和長貴,兩個人磕頭,江夏給長貴的則是一隻赤金鑲玉的魚形掛墜,與金魚袋有幾分相似,卻精緻玲瓏的多,是京城勳貴之家管家管事們比較喜歡的一款配飾。一般能夠佩戴這種墜飾的,都是主子面前有臉面的。
長貴歡歡喜喜接了過去,磕頭謝了。
江夏給芷蘭的同樣是一隻赤金蝦鬚鐲子,給芷蘭佩戴上之後,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好過日子!”
芷蘭含羞應着,磕了頭。
然後,兩對新人又給側座上的越哥兒、齊哥兒、囡囡分別見了禮,因爲幾個人都沒成年,江夏沒讓他們行叩拜禮,而是行了揖禮,幾個小的也起身還了半禮。
江夏原本替三個孩子準備裡見面禮,卻沒想到三個孩子自己都帶了見面禮來,雖然都是不值錢的小東西,卻也看得出用了心思,芷蘭和彤翎兩對新人得了用心的禮物,也是歡喜不已。
見了禮,兩對新人辭出去,各自回孃家。
芷蘭的父母沒能來,弟弟趙慶卻來了,也就有了孃家。彤翎則是去哥哥張守信家。大家都在一個大院子住着,回孃家也就是吃頓午飯,招待一下新姑爺。
越哥兒和齊哥兒匆匆吃了早飯,趕着出門上學。囡囡和小妹也去上課。
江夏稍稍收拾了一下,轉身又進了西屋的配藥室。關上門之後,她打開緊鎖的櫃子,從最上面的格子裡取出一隻通體血紅的密封瓷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