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宋抱朴就知道,樑崢來商議的,怕不僅僅是嫁妝,還有婚禮。
他就藩在即,婚禮只能改到肅州舉行。那嫁妝自然也要隨之更改調整。
宋抱朴又看了看手中的紙條兒,隨手遞到燭火上燒了,眼看着落在水盂中成了灰燼。這才輕輕轉開眼,擡腳往外院大廳走去。
鎮南王府的嫡女,獲封縣主的樑雎爾,他未來的王妃,不論從那頭說起,都值得他給予最高的禮遇和尊重。
六月初二日,黃道吉日,二皇子宋繼先,字希行,母貴妃王氏,在承乾殿舉行大典,被立爲太子,入住東宮。
同日,太子迎娶兩側妃,禮部尚書鄭選斌二女兒鄭媛,和漕運都督景潤年之女景妱娘。
小魚兒挽着趙寶兒的手臂,相互倚靠着坐在馬車上,遠遠地看着景妱孃的車輦駛入東瑞門,直入東宮,趙寶兒這才暗暗嘆出一口氣來,拍拍小魚兒的手道:“我們回吧!”
小魚兒並不言語,只是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隨行的白果低聲吩咐着,馬車調轉頭,離開皇宮,往萊王府去了。
趙寶兒隨着小魚兒一路回了萊王府,又一起進了後院,她們一起居住的的院落。
肅親王宋抱朴已經於十六日啓程,西下肅州就藩。偌大的王府中,只有趙寶兒和小魚兒兩個人,明明有僕從奴婢有序往來,可卻莫名讓人覺得空落寂寥。
若愫姑姑接了小魚兒進去更衣洗漱,趙寶兒也由着自己的丫頭婆子伺候着回了自己的房間,除了出門的大衣裳,換上一身半舊的細棉布襖裙,簡單洗漱之後,她懶懶地歪在窗前的涼榻上,靠着一隻大大的迎枕,望着窗外婆娑的石榴樹影子,不知不覺地出了神。
曾幾何時,她與小魚兒、景妱娘、江夏娘四人,親密無間,不是姐妹更勝姐妹,還曾經約好,不管以後長大,遇到什麼事情,她們永遠是姐妹。
可是,不過一年光景,就完全顛覆了當初的祝願。
景妱娘飛蛾撲火一般,主動地嫁給了太子,原本只是五品同知的景潤年,也因此升爲三品漕運都督。
小魚兒被封了公主,然後即將和親,嫁到遙遠的北海邊兒的珂林貝爾城。
江夏外出尋藥,一去半年,最近的一次信也是一個半月之前,從荊州傳回來的,如今,人卻不知在哪裡。
而她自己,原本母親希望她嫁給宋世子,父親則希望她嫁給手下一名很有才華的將軍,最後,她卻鬼使神差地要嫁給靖南王府二公子、如今的四品武威將軍粱嶸。
今日送走了景妱娘;初六,魚兒即將啓程遠嫁;她自己的婚期好歹緩一些,樑家尊重趙家的意思,願意留趙寶兒在家裡多待半年,婚期基本定在了來年三月。
趙寶兒這會兒不敢奢望太多,她只希望,夏娘能儘快回京,在她出嫁時,夏娘能夠送她上轎!
同一時間,小魚兒其實已經洗漱完畢,只不過,她不太像出去,她越來越願意自己待着,不願意面對寶兒。
寶兒,原以爲她會嫁給自家哥哥的,卻不想,最後哥哥選擇了樑家的姑娘做正妃;趙家自然不甘心姑娘屈居人下做小,一番運作下,就有了寶兒與粱嶸的婚約。
一想起寶兒即將嫁給粱嶸,成爲粱嶸的妻子,小魚兒就覺得心裡一抽一抽的;只是,她知道,在她欺騙了哥哥欺騙了夏娘,在元宵節偷偷與扎昆見面的時候,已經註定了今日的結果。
那些人早就有意讓自己和親,不過是哥哥想盡辦法在阻止,纔沒讓那些人輕易達到目的罷了。自己傻的可以,竟主動送了把柄給人家……她落到今日,不過是自作自受!
她對不起哥哥,更對不起夏娘。
夏娘對她幾乎是百依百順,但凡她提出來的,夏娘幾乎沒有不答應的。給貴妃治病,給三皇子治病,夏娘都是拎了腦袋的,卻沒有半點兒遲疑就答應了。甚至爲了二皇子的事兒,離京一去半年……
這份情誼,她回報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任性!
諸般種種,就像無數只螞蟻,在啃噬她的心,不是多麼疼,卻幾乎讓她喘不上氣來。
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想念夏娘,卻不希望夏娘趕回來……她實在無法面對夏娘,她沒有臉!
珂林貝爾城、北海麼?
一去幾千裡,永世再不見,也好!
離了京城,在一衆護衛下,晝行夜宿,一路急趕,進了山西境,看見已經調到山西任都督的趙充派來接應的兵馬,宋抱朴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對面的隊列裡走出一匹通體栗色的馬,馬上一員年輕的將軍高聲道:“請問,來的可是肅親王?”
宋抱朴穩了穩神,同樣驅馬上前一步,道:“正是小王。……趙二哥怎地親自來了?”
前一句還端着,待他看清對面那將軍的容貌,立刻就揚起了一臉的笑,毫不遲疑地驅馬奔過去,對面那將軍則直接跳下馬,飛跑道宋抱朴馬前,單膝跪地行禮道:“平型關駐將,三品威遠將軍趙煬拜見肅親王!”
宋抱朴連忙跳下馬來,親自上前兩步,伸手將趙煬扶起來,然後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說起來,還是我對不住趙大人和兄弟們……受我牽累了!”宋抱朴對着趙煬拱手道。
趙煬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兩人把臂而行,一邊爽朗地笑道:“這話可別說,你也就是擋着我說說,若是當着我父親的面兒,他可不會給你留面子,指定惱了你!”
宋抱朴也隨即笑道:“不說,不說了。”
“這就對了,走,走,王爺可能還不知道,這平型關有一種好酒,號稱三杯醉,真他孃的帶勁啊,走,咱們今兒就要去破了他這個規矩!”
“哈哈,走,今日不醉不歸!”宋抱朴放下一直的擔心,也豪情大發起來。
兩個人勾肩搭背一路進了平型關,竟是再不理別的,徑直往街口那家酒肆走過去。
來到門前,宋抱朴擡眼看向那高高挑到半空的幌子,低聲念道:“四喜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