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江夏親手做了地耳蝦乾湯,又做了個口蘑小炒肉。叫着金氏與她一起品嚐。
一邊吃着,江夏一邊道:“我既然用嫂子在莊子上管事,一干事也就信重嫂子。有些人該敲打就敲打……我記得上個月才推了磨,磨了二百斤麥子,出了一百六十斤面。其中精面一百二十斤,紅面四十斤……我剛剛看昨兒磨的面,二百斤麥子才得了一百四十五斤不說,精面紅面數都不對。”
金氏吃不下去了,垂着頭紅了眼圈兒。
江夏暗暗嘆息着,從之前孫四兒,還有廚房裡兩個廚娘的表現來看,趙霖和金氏在這莊子上怕是受了委屈了。
也是,這莊子她買回來基本上是一天沒管,就丟給趙霖夫妻倆打理了。這兩個沒根沒據的外鄉人,一下子得了莊子管事的‘肥差’,性子再好一些,莊子上的人欺生也是有的。
“行了,你被委屈了,這事兒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到……”江夏說着回頭,直接緩過彤翎來,“你讓程琪跑一趟,把紅綾姑姑請來,就讓她過來盤盤賬目。”
彤翎答應一聲,匆匆去了。
江夏拎着筷子慢慢吃着,一邊在心裡琢磨着,莊子上的人都是原來的莊戶,她這個東家其實也算外來戶……
再想起糕餅鋪子、城中的宅子,還有正在修建的女子餐舍……人手都不夠用。特別是有功夫的……看來,得想法子招幾個護院才行了。
待金氏平復了情緒,江夏慢條斯理地詢問了莊子上的情況,據金氏講,大部分莊戶還是憨厚朴實的,只有個別刺兒頭、愣頭青,對趙霖和金氏不服,幾次明裡暗裡地挑事兒。
至於廚房的兩個婆子,金氏反而沒說。江夏隱隱覺得另有隱情,不單單是合作關係不和睦造成的。
這些日子與金氏接觸下來,江夏對她的性情很是欣賞,典型的傳統女性,溫柔賢淑,又大方爽朗,漸漸走出創傷之後,性格也開朗起來,總是洋溢着笑,勤快能幹,裡外操持的井井有條。這樣一個女子,她沒想到,笑臉背後還有這麼些委屈。
察覺有些話金氏沒有說,江夏也不追問,只讓她端了兩份菜回去,“……也讓趙大哥嚐嚐。”
金氏道了謝,抹抹眼,端着菜走了。
江夏轉念,給石榴打了個眼色,石榴就笑嘻嘻地去了廚房,找吃的去了。
沒多時,彤翎先回來了。
皺着眉頭道:“剛剛前屋裡怎麼跑出去一個大閨女?好像是從趙霖家裡跑出去!”
江夏愕然,心中大概猜到了什麼。難道金氏委屈的不是衆人的擠兌,而是趙霖生了外心?
人家夫妻家庭內部的矛盾,她好插手麼?
她吃過午飯,小睡了片刻起身,彤翎上來替她穿衣服梳頭,一邊回道:“紅綾姑姑到了,正帶着金氏差庫房呢。”
江夏點點頭,讓彤翎去跟着紅綾姑姑,關鍵時也好搭把手。
她自己則帶了石榴,拎了個筐子,拿了兩個小扒鋤,晃晃悠悠出門,往金氏所說的樹林子裡去了。
快快樂樂挖了半籃子野菜,又蒐羅了一把地耳菜,還找到了五個大蘑菇……江夏心滿意足地轉了回來。
進門一看,紅綾姑姑已經在堂上等着她了,金氏就垂手站在一旁。
江夏目光一轉,微微笑道:“紅綾姑姑可是查完了?”
紅綾姑姑也含着笑迎上來,一邊伺候着江夏挽衣袖洗手,一邊笑道:“那丁點兒子事兒,趙霖家的也清爽的很,只是臉皮兒還有些薄……”
這麼一說,金氏的臉一紅,赧然道:“多虧了姑姑教導。”
江夏看看金氏,再轉回眼看着紅綾姑姑:“找到毛病,就按咱們家的規矩辦吧!”
紅綾姑姑含笑應着,不緊不慢地伺候了江夏洗完手,淨了面,整了鬢角的幾根亂髮,這纔回身吩咐金氏:“去把人都叫過來吧,連工地上帶門子上的,不論男女。”
金氏掃了江夏一眼,就見她神色淡定地低頭喝茶……雖然沒有出言吩咐,卻明顯是默許了的。
於是,連忙應着,出門傳話去了。
江夏就在堂上坐着,半垂着眼喝茶,門簾子高挑着,站在院子裡的男男女女擡頭就能看見堂上的江夏。
紅綾站在門口一側,臉上仍舊含着淡淡的笑,輕言漫語地吩咐:“……劉氏藉着磨面的便當,偷面六十二斤。粳米二十斤,糧油肉蛋無數,按規矩打二十,攆出去。鑑於劉氏並非府上的人,不好使用家規,來人,將劉氏帶下去,拿了主子的片子,送到知府衙門裡去。”
那邊一個婆子連通一個男人登時嚇癱了,女人哭嚎着想要表白,程琪上前兩步,一伸手,那女子身子一酸,竟是匍匐在地,動彈不得,甚至大喊大叫都不能夠了,只能哼哼唧唧地小聲說話了。
有了這個例子,那男人也不敢吵嚷了,只匍匐在地,磕頭求饒:“求東家按家規處置,萬不能送官啊……”
這個時候,女子犯法送官,最輕的杖刑,也要褪了褲子打……一個女人被當衆褪了褲子,這以後根本沒法活人了!整個家族都跟着丟臉啊!別說,終究夫妻一場,生兒育女,總歸有些情分,也不忍自家媳婦上衙門受罪丟人。
“既然你請求按家規處置,那好,念在你是首犯,家裡又有兒女,就給你們留個面子。來人,拖下去行刑,杖責二十!”紅綾姑姑聲音始終淡淡的,波瀾不興,臉上那一抹微笑甚至都不曾稍減……但,這會兒,整個院子裡,卻再沒人敢多說多動,無不戰戰兢兢垂首恭聽,就怕自己乾的某些小動作,被揪出來。
紅綾姑姑話音未落,就有兩個婆子走上來將劉氏拖了下去。都是從城裡的宅子帶出來的。其中有曹氏,另一個竟然是前院打掃的一個婆子。
杖子打在人體上的啪啪聲傳進來,江夏眼睛猛地一眯,手緩緩伸出去,提壺倒茶。
伸出手去,卻明顯察覺到手在顫抖。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復鎮定下來,咬着牙穩了神,緩慢卻準確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半點兒沒有濺到外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