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強迫自己站定,只目光仍舊不受控制地盯着大門口的影壁牆上,那五福捧壽的影壁牆,幾乎被她盯出兩個洞來。
似乎過了很久,卻只是轉眼,長貴就隨着江夏走了進來。
一看見長貴臉上的沒有多少笑模樣兒,江夏的心忽地一聲提到了嗓子眼兒,卻仍舊管着自己的腿,釘在地上,只開口問道:“你這個時候怎麼回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長貴擡起頭看過來,疲憊的臉色瞬間變成一片歡喜,跪倒磕了個頭,順勢笑着大聲道:“姑娘,出大事兒了,二爺高中會試第一名——已經成了會元老爺啦!顧家三爺也中了,三十二名!”
江夏的心忽悠悠落了地,一股欣喜從心底衝上來,讓她的身體微微一晃,彤翎連忙伸手扶住她。
緩了一下,江夏才道:“好!很好!……你快起來。你家二爺的身子如何?可有什麼不適之處??”
長貴笑着爬起來,撲着手上的灰土,一邊笑嘻嘻回道:“姑娘放心吧,二爺好着呢。有姑娘配的藥,還有姑娘叮囑的,忌諱着的,二爺起居小心,行動注意,一個春天都沒犯病,連風寒都沒得過……有姑娘準備的肉乾、雞蛋幹、豆腐乾諸般吃食,還有暖和的皮大氅,二爺考完試出來,都沒怎麼帶樣,不像旁的考生,一個個面色青白,手軟腳麻的,跟癆病鬼似的……”
“咄,一派胡言亂語!”江夏笑着斥了長貴一句,揚聲笑着吩咐,“趕緊帶了他下去,洗個熱水澡,好好吃點兒東西,就去客房裡歇着。我出去給人看個病就回來。等我回來,你再細細地跟我說說京裡的事兒。”
長貴歡喜地躬身行個禮,跟着長財下去了,臨行前目光幾乎黏在彤翎身上,彤翎卻根本看都沒看他,只扶着江夏登車,出門去了。
長財來的晚,是江夏跳出徐家之後纔買回來的小廝,如今跟長運輪流在一進裡和越哥兒身邊當值。
之前徐家的事他了解不多,卻也隱約知道自家姑娘是徐家出來的女子,徐家人也就見過大姑奶奶徐慧娘,說實話,人家景家大少奶奶的身份高高在上,對他們這些小廝看都懶得看一眼的存在。相對的,萊王世子和福寧郡主反而親切和藹的多,特別是萊王世子,幾乎每次來都會給門子上打賞,出手就是金瓜子,大方闊綽的很。不像徐家大姑奶奶,連個銅板都沒掉過。
這會兒,長財將長貴的情狀看在眼裡,心中暗暗搖頭,彤翎姑娘眼界兒高着呢,哪裡會看上一個小廝?!這位,怕是白費心惦記了。
眼看着彤翎上車看不見了,長貴還回頭直瞧,長財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裳道:“我說兄弟,別看啦,人家上車走了,看不見了。”
長貴收回目光,嘿嘿一笑,從懷裡摸出一串銅錢絡子來,塞進長財的手中,低聲道:“兄弟,纔來的麼?原先沒見過啊!”
長財看着絡子也有十來個錢,絲線結的也算精巧,也就收下塞進袖子裡,笑嘻嘻地道個謝:“是,兄弟年前剛來……前頭已經讓人備了熱水,兄弟趕緊洗一洗,廚房裡的飯也就送過來了。這一路從京裡回來,想必很累吧?”
“坐船還好,冬天騎馬才遭罪!”長貴也笑道,“姑娘這是去哪家看病啊?挺急的樣子?”
長財看他一眼,笑着搖搖頭:“之前與人定好了時辰……到了,兄弟趕緊進去洗洗吧,衣裳、澡豆什麼的都備下了。我就在門外,兄弟有事喊一聲就成。”
長貴沒能套出什麼話來,心中有些悻悻的,強撐着笑道了謝,進屋沐浴去了。
長財替他關好屋門,走開幾步,這才輕聲哼了聲:“還想套我的話?姑娘的事兒也是你能亂打聽的?”
卻說江夏到了那個名爲付家莊的小莊子,老付頭和老伴早早地起來,按照江夏的吩咐燒好了幾鍋開水,分在幾個燙過的木盆裡。提前抓好的麻醉藥也掐着點兒熬好了。
江夏一到,立刻給他們的兒子付春來餵了麻醉湯藥。讓人將付春來擡進早就清理出來的房間中間的竹牀上。江夏換了乾淨的罩衣、戴了口罩,用頭巾裹了頭髮。
手在晾涼的開水中清洗過,又用酒精洗過。那邊付春來已經在竹牀上躺好。彤翎也將備用的工具拿出來,就退了出去。江夏自己打開消毒包,將備用的工具擺好,便於取用……
做完這些,付春生喝下的湯藥開始起作用,迷迷糊糊的想要睡着了。
江夏上前看了看,手中的銀針刺激了幾下,看着麻醉效果已經顯現,然後果斷下針……藥物麻醉加鍼灸麻醉,才能達到她需要的麻醉效果。
一個時辰後,江夏將最後一針縫合好,強撐着拿酒精棉球將傷口清理一番,敷上傷藥包紮固定完畢。一手將手中的器具放進盤子裡,一般伸手拉過付春生上半身的薄被,將他的雙腿蓋好。
摘口罩,緩緩轉身,走過去打開屋門,門口等待的付老頭付老太第一時間衝上來。
付老太哆嗦着嘴說不出話來,眼睛哭的紅腫成一片。付老頭用力支撐着老伴兒,一邊看着江夏的臉色問道:“江先生……”
江夏點點頭,環環綻開一抹笑:“做好了,就讓他在那裡,暫時不要移動……”
此話一出,付老太再也撐不住,捂着嘴嚎啕大哭起來。
江夏頓住,示意付老頭照料老伴,她自己則扶着彤翎和石榴往外走去。
這一場手術極其艱難,她的身體目前嚴重超支。
剛走了幾步,察覺到褲腳被人拉住,低頭一看,卻是付春生的兒子,只有五歲的鐵頭。
微微俯身,擡手摸了摸鐵頭的頭頂,江夏笑着道:“你爹爹很好,好好養着,半年後就能重新站起來了。”
鐵頭的眼睛亮亮的,點了點頭,卻仍舊不肯鬆手,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個字:“藥!”
江夏失笑,從彤翎手裡接過一個小瓶子來,遞給鐵頭:“這些丸子,你爹爹醒了就給他吃一顆。後邊再疼再吃,不疼就別吃了。”
鐵頭接了瓶子,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然後鬆開小手,在江夏驚訝的目光中,跪在地上,鄭重地給江夏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