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的是程琪,如今江夏出門,若非意外情況,都是由他趕車,兼着護衛工作。
江夏臨上車,先將油布和蓑衣斗笠找了出來,程琪直接披了蓑衣,也把油布給馬匹蓋上,並用帶子縛住四角固定。
馬車離開莊子,正常情況下大概需要小半個時辰,大約四五十分鐘,才能回到江家。
今日大雨將至,程琪將車趕得飛快,一路上顛簸不堪,讓江夏將修路的計劃又提前了許多——趕在夏天雨季到來之前,要將通往莊子上的路修一修。不說清石板、青磚,弄一條砂石路,至少下雨後不會泥濘難行!
這雨勢來的極快,遠超出了她們的估量。
離開莊子不到一刻鐘,正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時候,突然平地裡颳起一陣大風。
江夏坐在車廂裡,只聽得嗚嗚的風聲席捲而至,如野獸怒吼叫囂,沙石樹枝被大風裹挾着,噼裡啪啦地打在車廂上,隨着風勢砂石席捲過來的,就是天地間突然降臨的黑暗。
馬匹驚恐地嘶鳴着,程琪拉扯繮繩努力安慰着馬匹的聲音,在大風怒吼中那般縹緲輕微……
隨車過來的彤翎和石榴嚇得沒了人色,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兩個人自然而然地一人一側護住江夏,其實更多的是從江夏身上汲取安全感。
江夏拍拍她們的手,無聲地安慰一下,隨即探身過去,拍着車廂的大聲道:“程琪,程大哥,先看看能不能找個地方避一避!”
程琪應了一聲,又過了片刻,困頓半天的馬車才重新前行。
風勢不減,只是那突然降臨的黑暗漸漸退去,天色重新亮了起來。
江夏有些後悔,早知這般,真的不如在莊子上避一避,哪怕等雨下起來再啓程,也不至於如今這樣,被困在半路上。
馬車走了一會兒,程琪在車外道:“東家,前頭有個小莊子,咱們去那邊避一避,等風頭過去再走吧。”
江夏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立刻就答應了,並大聲提醒着程琪:“注意着樹枝、砂石些,別被打着。”
“東家儘管放心!”程琪答應一聲,趁着風勢弱下去的短暫時間,驅趕着馬匹,朝着不遠處的一所小莊子飛奔過去。
那莊子不大,也就十幾戶人家,村頭有個比較敞亮的院子,程琪趕着馬車,來到門前,敲開門說明情況,開門的老漢二話沒說,就讓程琪將車子趕進了院子。
江夏下車,向那老人道了聲謝,再走進屋子,在她身後,爆豆般的響聲也由遠及近,緊跟着下來了。
走在最後的老漢驚叫:“下雹子啦!哎喲,這麥子剛拔節,可經不得雹子砸啊……”
後邊一句,已經呆了哭音。
江夏也很吃驚,轉回頭看着屋外噼裡啪啦密集砸下來的冰雹,看着只有玉米粒兒大的冰雹,她心裡暗道,還好,冰雹不是很大,如此,對莊稼的損害也小一些!
那邊老漢已經雙手合十禱唸起來,從屋裡子又走出一個老太,也跟着老漢一起禱唸……似乎是聽到了老兩口的禱唸,冰雹下了一兩分鐘就停了,轉而變成了大大的雨滴落下來。
改成下雨,老漢夫妻明顯鬆了口氣,這次想起家裡有客人,趕緊轉回身來招呼。
“路上遇雨,打擾二老了。”江夏客氣着,見老漢臉上憂色未盡,她就寬慰道,“老人家也不用太擔心,冰雹下的時間不長,想必對麥苗傷害不大。”
老太太也在旁邊附和:“是啊,你也別苦着張老臉了,眼看天色晚了,這位公子到了咱們家,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去西屋裡把咱們過年醃的肉拿一條子出來,我晚上做飯用。”
江夏連忙起身道:“二老不必客氣,你們吃什麼我們也跟着吃些就行,不必耗費。”
老漢卻已經往西屋裡去了,老太太笑道:“你別客氣,登門就是客,有客上門,哪有不招待的道理?壺裡有茶水,你且安心坐着,老婆子去做飯,很快就好。”
然後起身,接了老漢拿出來的肉,往另一邊的屋裡去了。
老漢陪着江夏說話,很快,江夏就瞭解到,這一家原本是殷實人家,老兩口有個兒子兒媳孝順,又有一雙孫兒孫女,日子過得很不錯。卻誰知,正是因爲他們家境好一些,去年鬧流民的時候,被一夥人看上,半夜闖進來打傷了他的兒子,強暴了兒媳,當夜就懸樑自盡……不滿週歲的小孫女受了驚,當夜就發燒,沒兩天就夭折了……只有六歲的小孫兒,變得乖巧無比,每天在爹爹牀前伺候,卻再不敢見生人。
這番話說下來,老漢幾次抽噎着泣不成聲。江夏也聽得心神震動,幾次落淚。
“老人家節哀……”江夏勸了一句,然後詢問起他那兒子的病情,“不知你家大哥傷到了何處?”
老漢皺着眉道:“傷了腿,請了幾個郎中,都說那腿治不好了……廢了!”
江夏皺着眉沉吟了片刻,還是道:“老人家,實不相瞞,小子懂些醫術,不若讓我給大哥看看……或者有法子醫治。”
老漢皺着眉看向江夏,猶疑地搖搖頭道:“小公子一片好心,老漢心領了,只是那傷請了好些老郎中看過了,都說沒法子了,骨頭碎了,接不起了,小公子也不必費心了。”
江夏挑着眉梢,剛剛聽到傷了腿,她還擔心是肌腱神經之類的損傷,若是那些組織損傷,眼下的醫療條件,她也很棘手。但若是骨科……只有不是粉碎性骨折,她就法子……至少,能夠讓老漢的兒子重新站起來。
她聽出了老漢強調的‘老郎中’,卻並不在意,仍舊微笑道:“老人家,我還有師傅,一身醫術堪稱國手……我進去看看,若是我治不了,還有我師傅呢……”
老人家心裡自然希望兒子能夠治好了腿,重新站起來,只不過一再的打擊,讓他心灰意冷了。
聽到江夏這一番話,老漢眼中又浮起一絲希望,看了看江夏,終於起身,道:“那就有勞小公子了。”
說着,揚聲對裡屋道:“老婆子,你先歇歇手,把咱兒的炕頭收拾收拾,小公子會醫術,說給咱兒看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