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不大的扁方匣子,頂面與雜誌相仿,高不過十幾公分,雕花鏨銅,很是精緻。這麼大點兒的匣子,連件衣服也放不下吧?難道是什麼點心匣子?
正琢磨着呢,牀上的徐襄問道:“那是什麼?”
“哦,大姐姐讓人帶給我的。”江夏隨口回答着,很自然地抱了兩個匣子送到徐襄面前,“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略略一頓,又道,“我原本沒想要,是太太吩咐我接着……”
說着,有些懵懵懂懂又有些可憐兮兮地看着徐襄,愣是把徐襄看的心裡軟下去,連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既然是大姐姐給你的,你就拿着,不用多想。”
“嗯,”江夏笑着答應了,語調輕快起來,一邊用手指摩挲着盒子,一邊又問,“大姐姐會給我什麼?”
徐襄被她清澈的笑容感染着,脣角也不由帶了一絲微笑,“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夏點點頭,就在牀邊把上面的匣子打開來,然後,在看清盒子裡東西后,瞬間瞪圓了眼睛:“竟然是……這麼貴重的東西,我還是不要了吧!”
匣子裡襯着大紅的漳絨,上面整整齊齊擺着一套赤金頭面首飾,髮簪、花鈿、釵子、手釧、耳環……一件件金燦燦明晃晃的,耀人耳目!
徐襄笑着搖搖頭:“給你了,就留着吧!無妨的!”
江夏擡頭看了看徐襄,見他一臉不以爲然,她也就放鬆下來,笑着應了。將這個匣子合上,放在一旁,又伸手打開第二個匣子。
這一匣子是十二支堆紗宮花,造型精緻唯美,鮮活靈動,彷彿剛從枝頭摘下來一般。因爲有之前那一匣子金頭面打底,江夏也沒再驚訝,只是伸手從匣子裡拿出一枝最精細小巧的木樨花來,舉到眼前細細地欣賞了一回,就又放進匣子裡。
隱約記得《紅樓夢》裡,賈府裡得了兩匣子堆紗宮花,姑娘、奶奶每人只得兩支……想來,能跟赤金首飾一起送過來的東西,也是極難得的。
於是,江夏就問:“這個,也不知大少奶奶那邊有沒有,我要不要給她送兩支過去?”
徐襄的目光悄然冷卻,淡淡道:“她不缺這個,你自己留着戴吧!”
不是人家缺不缺的問題好吧?
江夏暗暗腹誹着,卻也不再多言,一邊將兩個匣子放到徐襄牀頭櫃上——之前,魚兒姑娘給的兩個剔紅匣子也放在那裡。
看到這兩個剔紅匣子,江夏纔想起來,又跟徐襄道:“那日,你病着,跟着王太醫來了個扮了小廝的小姑娘,她們叫‘魚兒姑娘’,我也不知道她是何身份……剛剛,魚兒姑娘也讓馮嬤嬤捎了兩個匣子來,一匣子繭綢帕子,一匣子是兩本醫書。我蒸了一鍋米糕做回禮,正好也要給大姐姐帶一些呢,就當回禮,可好?”
“好!”徐襄想也沒想就應了一聲,就在夏娘懷疑他是不是沒聽清自己說的什麼時,又聽徐襄道,“暖閣東牆根櫃子的鑰匙,原來……如今在嬤嬤那裡,你跟她要過來,往後,再有什麼東西放進那裡吧!”
江夏之前還想着,這麼貴重的東西,拿回東廂去,連把鎖頭也沒有,不安全呢。聽徐襄替她想得周到,她自然歡歡喜喜地答應了。自然地把之前的小糾結給拋到腦後去了。
門外有聲音響動,珍珠挑簾子進來:“夏姑娘,馮嬤嬤要回去了。”
江夏連忙答應着,關照了徐襄一聲,匆匆走出去送行。
鄭氏沒動,吩咐江夏代她送送馮氏。
馮氏與芷蘭明顯梳洗過,卻仍舊掩不住泛紅的眼圈兒……她們母女應該暫時取得了鄭氏的寬恕了吧?
走到小院門口,衆人停住腳步,
馮氏笑着應了,又鄭重福身下去。江夏微微側了側身,不知道這位要做什麼,卻隱隱知道,馮氏所言必定不是什麼好事。
“嬤嬤慢走……”
馮氏不等江夏說完,打斷她道,“姑娘寬待些個,老婆子也是沒法了……這一回去,老婆子又是一年半載不得脫身,芷蘭這個傻丫頭,心眼兒實,自己一個人在這,卻還總是惦記着我們兩個老的,惦記着她哥哥兄弟……姑娘,芷蘭是個實誠不通氣兒的,一時糊塗做出什麼傻事來,也不是她的本心……”
江夏微微笑着打斷馮氏道,“嬤嬤這些話不該跟我說。”
馮氏卻很堅持,繼續道,“老婆子雖是初見姑娘,卻知道姑娘是個有擔待的。老婆子別的沒有,在大姑娘面前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太太最疼大姑娘,大姑爺也前程看好……老婆子也不求太多,只求姑娘在要緊時候說句話,別讓這傻丫頭沒了下場……”
說着,忍不住又要落淚,胡亂擡手擦了,叉着手就要給江夏行禮。
江夏連忙伸手將她拉住,嘆口氣道,“我明白你愛女心切,但我自身尚且難保,這時候哪能答應你什麼!”
略略一頓,又道,“太太既然肯看你的面子讓芷蘭回來伺候,就是沒想太難爲她……只要芷蘭以後盡心盡力,忠心爲主,相信太太也不會再追究什麼了。如今,我也只能跟你說這些,至於旁的,自己不犯糊塗纔是根本,旁人照應也只能是一時不是?”
“哎,哎,姑娘放心,我叮囑這個傻丫頭了,她再不會犯渾了。”馮氏又帶着芷蘭一起曲膝行禮。
江夏也不再拉她,只退開兩步,將手上拿的匣子交給芷蘭,笑着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兩匣子米糕,補脾開胃的,給大姐姐帶去嚐嚐。嬤嬤慢走,我就不遠送了。芷蘭,你去送送嬤嬤吧!”
馮氏母女道了謝,想跟着一路去了。
江夏站在院門口,目送着二人漸行漸遠,正要轉身回去,卻見一個婆子從二門處飛奔過來,大老遠就揚聲道:“舅老爺打發了容管家來探望二少爺……”
鄭氏聞訊,喜氣盈腮地站起來,招呼珍珠和魏嬤嬤,給她打水淨面,梳洗更衣。
孃家人來了,自然歡喜。而鄭氏這番鄭重也能看出來,那位舅老爺應該與鄭氏很親近,兩家關係走得也密切。
江夏是內眷,自襯着不好見外男,又想着徐襄一遍遍見人受累,就先走過去,小聲詢問,“二少爺坐了一回了,我扶你躺下歇歇吧?”
徐襄擡眼看了看她,突然勾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來,“舅舅最疼我。”
江夏很想給他個白眼。沒見過這麼不知好歹的。她還不是怕他累狠了,病情反覆嘛!
伸出右手食指,在徐襄面前晃了晃。
徐襄微微詫異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