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問幕後指使,那人卻頓了一下才開口:“我們是水上謀生之人,卻向來只是求財,輕易不傷人性命的。這一次,卻被出了差錯,誤傷了官場中人……繼續散步開兄弟四處攔截,不過是爲了自保。”
江夏知道,這些人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於是揚手將一隻瓷瓶子丟過去。那邊的人趕緊跳起來雙手來接,好不容易接在手中,卻聽江夏道:“我所帶解藥有限,這些只夠十人用……但是分開來用,卻能夠暫時保全衆人性命。”
那些人聽得前頭的話正要暴跳的,在聽了後邊這句話後也啞了火。
之前那人再次開口:“敢問夫人有何吩咐?”
江夏淡淡道:“我不會難爲人,只是還請你們繼續在此守候,若有所發現,也不必驚動,儘快送信到城中府衙……只要確定消息有用,我就會給你們一份與今日等分量的解藥。”
這番話落下,場中靜了片刻,對方那人才再次開口應承:“夫人放心,我等定將盡心竭力。”
江夏也不含糊,平靜道:“我到此的行跡……”
那些人的性命都攥在了江夏手中,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搶着表白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約束好手下人,必不敢傳出一絲兒風聲去!”
江夏卻沒有贊同,只看定他微微一笑,就在那人心臟高高提起到嗓子眼兒時,終於聽到江夏淡淡開口:“不必隱瞞,讓該知道的都知道,纔好!”
那人呆了一呆,才醒悟過來:這位手中握有要人命於無形的大殺器,又怎麼會在乎有人尋上門來?不,是盼着有人尋上門來纔好吧?更深一些去想,還能替那些逃出去的孩子們減輕負擔。
想明白了,這個人就連連點頭應承下來,只怕答應的慢了,被江夏誤解他不肯配合……就他一個人的性命也還罷了,那麼多兄弟們還等着她的解藥救命吶!
他還想對江夏說明一聲,其實,那些人的目標就是她一個人,她逃脫之後,傳下來的命令就是搜尋她,孩子們提也沒提……
可是,沒等他再開口,江夏卻滿意地點點頭,兜轉馬頭,雙腿一夾,驅動馬匹,馬蹄聲踏踏,很快將蘆葦塘和這一羣人拋在了身後。
那人張着嘴沒能發出聲音來,臉上似乎還有些遺憾——白白失了一個討好的機會,若是討得她歡喜,說不定還能多給點兒解藥!
想起這茬兒,他對那夜燒船的舉動也有些恍然——那些人大概瞭解些她的手段,爲防她動手反擊,才直接下令燒船。卻不想將她迫得那般狼狽,明明有一記絕殺之技,卻因爲無所防備,只能與孩子們四散奔逃——從這一點上說,這位大概真的不是什麼狠辣人物。
這樣想着,他心裡不由地多出些許信心來。相信他認真遵從她的吩咐,她能夠守諾放下解藥來,繞了兄弟們的性命!
江夏高調到達高郵之後,就住進了四喜客棧。四喜客棧在明處,蔣記車馬店在暗處,消息飛快地傳向周邊的城鎮鄉村。不用她上門問責,高郵的縣令唐懷德就匆匆上門來負荊請罪——當朝傳奇的女太保、御用太醫、徐相之妻,協同兒女在高郵境內遇險,船隻被燒,母子幾個皆不知生死——那大火幾乎映紅了半邊天空,唐懷德這個縣令當然知道。之前一直假做不知,不過是懷着一絲僥倖。但是,江夏親自到了高郵,他再裝傻卻是不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上門請罪。
當然,請罪之前,他已經對三班衙役下了死命令:限期十日破案,逾期,杖責不怠!
江夏之所以到高郵來,想的不過是離着出事地點近,孩子們比較可能仍在附近,她能更快地找到他們……或者找到孩子們的行跡。卻從來沒對地方官報什麼期望——她在官場中也算混了十幾年,自然熟稔官場的處事原則,那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人人明哲保身,寧可無功,只求無過。
所以,她從未想過指望這些人做什麼——但人家如此‘誠摯懇切’地送上門來,她還是要給點兒臉面,畢竟,之後她在高郵住着,有些事是沒辦法也不能避開這位父母官的。
於是,江夏客客氣氣地接見了唐懷德,並如他所願,將破案的事情託付與他。
唐懷德見她這般客氣,暗暗鬆了口氣,自然又是一番保證表白,又邀請江夏去縣衙裡住着,被江夏拒絕。一離開四喜客棧,唐懷德就回了家,給自家夫人說了江夏的事,並讓夫人帶了好些高郵特產上門拜訪……
江夏按捺着心焦應付一干夫人小姐的拜訪,一邊關注着四下裡的消息。
很快,傳來消息,水香木香和另外兩個婆子在鄉下找到……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失散的人被找到……但同時,也有不少人被確認已經遇害。
三天後,就有七八個人回到了江夏身邊。但是,她最惦記的孩子們卻還是沒有下落,只有一個婆子說,那夜江夏引走一部人後,少爺和姑娘們最初與她們在一起,後來情勢混亂,就看不見了……
江夏似乎嫌不夠高調,轉天,就乘了船去遊湖。
於是,她等的人陸續找上來,卻都沒討到好處,江夏輕易打發了。連續問了幾撥人,都沒有問出幕後主使來。唐懷德卻送了一個新的消息,那就是駐紮在山陽鎮的水師前幾日曾出動剿匪!
唐懷德還詢問她的意見,是否打發人去山陽鎮水師詢問一聲,或者他們有消息也說不定。
剿匪?做水匪燒船殺人還差不多!江夏冷笑!
她隨口應着,打發了唐懷德去辦。她倒是想看看,那掌管水師的是什麼人!
連續打發了幾撥明裡暗裡的襲擊者,江夏的船行湖上,竟再無人敢上前。寂寞了一日的江夏,終於下令回城。
船剛靠岸,就有高郵城外的蔣記車馬店掌櫃氣喘吁吁地奔上來,送了一封信來。
——卻原來,讓江夏擔憂了數日的孩子們終於有了消息。孩子們沒有南返回金陵,也沒有北上淮安,以尋求親人的庇護,而是尋了一艘烏篷船,橫渡高郵湖去了天長縣,並順利住進了天長的蔣記車馬店。
得到孩子們安然無恙的消息,一直保持着冷靜的江夏,這一刻,終於不再隱忍,任淚水涌出眼眶,溼了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