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紅菱姑姑叫了一聲,見江夏沒有反應,一面抱起小公子,一面回頭吩咐,“趕緊報給公主,夫人昏過去了,請郎中進來看看!”
東英答應着就往外去,一轉身卻猛地剎住身形,“老爺!老爺回來了!”
後邊一句,竟因爲過度驚喜有點兒變了聲調!
徐襄沒顧上理會,徑直衝到牀前來,看到紅菱姑姑向他曲膝,略略一頓,點頭道:“姑姑受累了,夫人可好?”
紅菱姑姑懷裡就抱着嗚哇大哭的小小子呢,徐襄竟然完全沒有顧及,只一門心思地詢問妻子的情況。
“夫人剛睡過去……”紅菱姑姑壯着膽子回了一句,眼看着徐襄臉色稍緩,也不多言,略一曲膝,轉身讓開牀側的位置,抱着小公子候在一旁。
“夏娘……”徐襄來到牀前,壓抑着心頭的擔憂低低地喚了一聲,見妻子睡得沉沉的並沒有迴應,臉色蒼白的沒有半點兒血色不說,髮絲還汗溼着黏在臉頰上……
他擡手,將這一縷溼發挑起來,替妻子攏到耳後去,目光凝在妻子臉上片刻,方纔轉回身來。
紅菱姑姑剛纔站在旁邊,已經將徐襄急急趕路的疲憊、行塵看在了眼中,此時見徐襄起身,連忙低聲道:“老爺看一眼三公子吧!”
“唔,”徐襄這才注意到紅菱姑姑手中的襁褓,下意識地伸手來接,伸出手又縮了回去,只探頭藉着紅菱姑姑的手,看了看已經止了哭聲的小小子。就見紅彤彤一團,正皺着眉頭,微微晃着頭似乎在尋找什麼。一路的焦心、恐懼,在看到這個小肉糰子的剎那,瞬間平靜下來。
徐襄不自覺地綻開一抹微笑,凝着自己的第三個兒子,妻子幾乎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小東西,笑着低聲道:“眉眼裡倒是像極了夏娘!”
紅菱姑姑自然地應和道:“是呢,大公子和二公子生的都是極好的,三公子自然也是個生得好的!”
小魚兒挑簾子走進來,看着站在牀前幾步的徐襄,略略嘆息着道:“你一路趕回來,一身行塵的,看過大人孩子都好,就別在這裡耽擱了,且去洗梳更衣吧!我在這裡照看着呢!”
徐襄擡眼看過去,抿緊嘴角,並沒有說什麼,只鄭重地向小魚兒行了一揖,點點頭,依言走出去洗梳更衣去了。
待他出去,小魚兒回身吩咐一聲,兩名郎中半垂着頭輕步走了進來,先後給江夏診了脈,又看了氣色,退了出去。
小魚兒讓紅菱姑姑在牀前守着,她自己轉身出去。
外屋裡,江齊扶着王嬛娘剛剛進門,都是一臉憂心、焦急的。
小魚兒看見二人,連忙道:“你們過來了……不必憂心,已經順利生產,母子平安!”
江齊不好進產房,王嬛娘卻擡腳就要往裡進,小魚兒擡手攔住她,低聲道:“你這樣,還是避忌些好……”
王嬛娘反握住小魚兒的手腕,低聲卻堅持道:“公主,嬛娘父親就是行醫之人,不在乎這些……不進去看看,始終無法安心。”
小魚兒眨眨眼,鬆開手,放她進去。
略略愣怔片刻,轉回身來,神情已經恢復了平靜。
外屋裡,江齊和顧青茗等在一起,正看着兩位郎中斟酌着開方用藥。小魚兒過去,顧青茗伸手扶住她,低聲道:“郎中說還好,虧得她自己行了針……”
小魚兒瞬間紅了眼,淚水奪眶而出。
顧青茗伸手環住妻子的肩頭,將她帶着背過了衆人的目光,低聲勸慰道:“別哭了,她們母子這一關如此兇險,都能平安過來,日後必定一路順妥了。”
小魚兒無聲地點點頭,垂眼自己擦乾眼淚,略略平復片刻,再擡起頭來,除了眼睛紅點兒,竟看不出哭過了。
那兩個郎中已經開好了方子,顧青茗拿過來看了,轉眼看見徐襄換了一件靛青袍子進來,隨即將方子遞過去。徐襄擺擺手,沒有接方子:“顧兄看過就足夠了,勞煩你和二弟看着人抓藥熬藥吧,我再進去看看!”
聽他這麼說,顧青茗也就縮回手,讓連翹帶着兩位郎中去府中的藥庫抓方配藥。
進了產房,徐襄要了溫水來,親自洗了布巾子,替江夏擦拭了臉頰、耳後、脖頸,以及手掌手腕……
擦臉頰時還沒看出太大的異樣,等他將妻子的手展開來擦拭時,整個人卻如遭雷擊,瞪着自己的手掌心愣住了。在原本柔軟溫潤的掌心佈滿了一道道指甲印痕,有些已經掐破了皮肉,傷口不大,卻格外血淋淋地刺得徐襄眼睛生疼。
大半個時辰後,湯藥熬好了端進來,徐襄親自攬着妻子,一點點把藥給她喂進去。
喂完藥,他從產房出來,神色鎮定地吩咐人準備客房,安排顧青茗夫婦和江齊夫婦去歇息安置。轉回頭,纔看見朗哥兒和迅哥兒還靜靜地候在外屋裡。
“爹爹!”迅哥兒低低地喚了一聲。
徐襄扯了扯嘴角,掛上一抹笑意,伸手拍拍長子和次子的肩頭,道:“你們孃親給你們添了個小兄弟,這會兒累狠了睡着了,你們且去安置吧,明兒再過來見你們娘和兄弟吧!”
迅哥兒還想說什麼,卻被朗哥兒攔住,兩兄弟躬身應着,告辭回去。
一出屋門,迅哥兒就低聲道:“大哥,孃親睡着怕甚,我就是想進去看看……”
朗哥兒的眸子在夜色中明暗不定,只淡淡道:“知道你掛記孃親,可這會兒不是你任性的時候。若是咱們進去驚擾了孃親休息,豈不是不美?還是聽爹爹的,明兒再來看孃親吧!”
哥倆嘀嘀咕咕說着話,漸行漸遠,回各自院子安置了。
徐襄站在堂屋裡,盯着堂前的燈影子默立片刻,才緩緩轉身,往裡屋去了。
江夏安置在暖閣中,小小子交給了早就備着的奶孃,帶着安置在西套間,徐襄則仍舊住在臥房中,與江夏的月子房只隔着一道碧紗櫥,兩處有什麼動靜都聽得清楚,即便夜裡有丫頭婆子值守,徐襄卻仍舊起來兩回。
第二天臨近巳時末,江夏才恍恍惚惚睜開眼睛,一看米色精繡着卷草蓮花紋的牀帳子,還有一剎那地怔忡。
眨眨眼,再眨眨眼,她蒼白的臉上,突然綻開一個歡欣的笑來:還好,她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