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小年的時候,越哥兒的任職去向已經有了眉目,徐襄帶回來的可靠消息是,越哥兒繼續外任,升了一階,任江蘇巡撫,衙門在六朝古都金陵。過完年,等不到元宵,就要離京赴任。
另外,齊哥兒也有了新的任命,年後也要赴任,卻算不上外任,而是意外地放了京府同知,專司京郊水路疏浚、陸路修繕和灌溉水利。
於是,江夏與越哥兒、齊哥兒商議之後,乾脆又都搬到徐府這邊來,大家一起過個團圓年。
雖然兄妹三人面臨分別,但越哥兒是高升,齊哥兒不但升了官階,還是主管工程的肥差,可以說兩個人都是大喜。所以,府中上下,都沒有悲傷之色,反而一個個都興頭頭的——主人家好了,他們依附之人才能好!
但任命還沒下來,家中上下特意約束了,不許亂傳消息。一家人只是聚在一起,徐襄和齊哥兒每天還要上衙,越哥兒偶爾會一會故友同窗同僚,更多的時間就在家裡,督促瑞震、朗哥兒齊哥兒讀書。
江夏則帶着囡囡和嬛娘一起準備新年,差不多把曦兒和啓娘時時帶在身邊。
石嬤嬤的事情,江夏早早給囡囡說了,又將從石嬤嬤屋裡搜檢出來的小軟鞋和明礬裹腳布等物事拿給囡囡看,囡囡看了忍不住哭了一場,連說自己枉爲人母,居然差點兒被那老虔婆哄着,害了自己的女兒。
江夏看她能夠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爲,心中暗暗鬆了口氣,輕言寬慰着讓囡囡止了哭泣後,慢慢與她說起,女孩兒的教養來:“我們家的情形,若非萬一,保姑娘們一世富貴安穩還是可以的。退一步說,即便咱們家不想把姑娘們放縱成刁蠻之人,卻也實在沒必要太過軟弱了……”
囡囡似乎多少有那麼點兒不明所以,江夏乾脆道:“別的我不敢說,但讓我挑女婿,才學家世都要看之外,品行更不能有虧……我們家的男人,非無嗣不得納妾,將來給姑娘們找的女婿至少也要如此。”
這話一出,囡囡愕然一瞬,在看清江夏目光中那抹略帶揶揄的笑容後,瞬間漲紅了臉。
剛成親時,她也曾想着做個‘賢妻’,不方便的時候她還給越哥兒準備過丫頭,越哥兒卻一聲不吭地去了書房歇息。一連數天,不到她的房中來……好在,她及時察覺到越哥兒不喜歡她安排的丫頭,再來月事就沒再扮賢惠,那幾天,越哥兒也沒再去書房,還特意拿暖爐替她暖肚子……
幾次之後,她就索性裝了糊塗,小腹隱隱墜疼的日子,有丈夫在身邊溫柔關切,她怎麼捨得將他推開,推到別的女人懷裡去?
她不想做什麼賢妻了……姐姐與姐夫那般恩愛,纔好!
大姐這話之前也曾給她說過,她卻自作聰明,差點兒自作聰明,把自己個給坑了去!幸好!
姑嫂倆人通過這次交心,感情又近了一步。
囡囡看着開朗了許多的女兒,心中愧疚之餘,主動請求將啓娘留在京裡,讓她與曦兒一起作伴長大……
她對江夏道:“……說起這裹腳之鄙,江浙之地最是盛行。當初越哥在湖州時,妹妹見過許多官家女眷,皆是纏足的。若是把啓娘帶到金陵,她日後交接的姑娘都是纏了足的,就怕她自己受人影想,執拗了。”
這話說得誠懇,再說江夏自從處理石嬤嬤,就打算着將啓娘留下了。囡囡主動這麼說,倒是正和了她的心思。
但是,囡囡的坦承,讓她知道自己之前有些誤會了,囡囡只是有些疏忽,卻並非不看重啓娘,也沒有變成那等淺薄、粗鄙。只要她以後細心些,啓娘自然不會再受什麼委屈。她畢竟不是那些思想頑固的惡婆婆,非得讓人家母女骨肉分離。
“畢竟只是個孩子,怎麼樣,還不是你這做母親的教導……你呀,也別太憂心了。”江夏說到這裡略略一頓,又道,“若是你實在憂心,也可以趁着在京裡的日子,多讓啓娘見一見京中貴女,看公主郡主們,還有勳貴高門的姑娘們都不纏足,心中有了主意,即便再去金陵,見了纏足之女,也不會再生出什麼心思了!”
聽江夏替孩子考慮的這麼周全,囡囡自然是衷心感謝,然後回去就給越哥兒說了,希望把女兒留在京裡,由大姐教導:“皇上連太子都交給大姐教導的,咱們閨女能讓大姐教導,必定比我強出許多去。另外,有曦兒與啓娘一起,也省的閨女跟着咱們去金陵,連個玩伴兒都沒有,孤零零的可憐。”
越哥兒自然是相信姐姐的能力,心中顧慮的也是她們母女不忍分離,既然妻子誠心想着把女兒留下,他自然是支持的。
然後,就聽妻子又道:“若非申思實在太小,我連他都像留下……你別嫌我躲懶,我只是自知不如大姐多矣!”
越哥兒失笑,攬着妻子的肩頭道:“啓娘留下也就罷了,申思是江家長子,倒不必太過嬌慣着……”
大姐非常注重他和齊哥兒的學業,比學業更注重的卻是人情世故、民生庶務的瞭解熟悉,所以,多次讓他四處遊歷、遊學,幾乎走遍大漠西域,也看遍了江南煙雨、雄渾中原……他做了外官,掌管一方後,才漸漸明白,當年大姐的種種苦心。虧了當年的遊學歷練,他如今才能夠這般自如從容地處置官務,維護民生。
於是,除夕夜,一家團圓時,越哥兒抽空兒對江夏道:“這一去,雖說高升,卻也是從頭開始,弟弟要在金陵官場理順、站穩,沒有大半年是不行的。秋娘要結交各府官眷、當地鄉紳眷屬,同樣繁雜操勞,一點兒不比弟弟在衙門裡輕省……孩子們怕是難以照料周全,不如將啓娘留在京城,由姐姐教導着,弟弟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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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越哥兒親口來說,江夏也就知道,囡囡是真心願意將啓娘留下的。她是愛操心不嫌累的,又能給曦兒做個伴兒,自然也就不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
大年初一,進宮朝拜。宮內傳出喜訊:劉婕妤在元日丑時得一子,是爲皇五子!皇上大喜,當即賜名:宋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