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府出來,江夏吩咐馬車往王太醫家走一趟,去與邢夫人一說,江齊出京辦差,讓邢夫人去陪嬛娘幾日,邢夫人自然是沒得說,一口答應下來,同時對江夏又是感佩親近了一份。
江夏也沒真的在邢夫人處用飯,惦記着家裡孩子,說了一會兒話,就辭了出來。
回到家裡,她自然要替江齊盤算一番。將京郊諸府縣的地圖拿來,讓張守信在地圖上勾出皇莊、高官勳貴的田莊位置。
既然江齊奉旨去分發種子、種蠶,自然要分發給那些真正的莊戶、百姓,總不能拿皇帝的種子皇后的種蠶,送給那些並不短缺這些的高官勳貴們。
這活兒看着簡單,細細勾勒出來也極廢心力。江夏交給張守信,這位幾乎沒有歇息,竟整整花了一個下午,天黑方纔標註完畢。
進了四月,天氣漸熱,又要去各處村落、農田中去,一定很辛苦。江夏就給江齊準備了各色備用的藥丸子,然後連同特製地圖,一同裝了各匣子,打發人給江齊送過去。
農時不等人,隔日,江齊就領了旨意,辭過家裡人,帶了幾名簡單的隨從,騎馬出京,辦差去了。
雖然此次是江齊第一次辦差,江夏也不是太擔心。蓋因江齊從小沒少在市井、莊子上走動,又遊學遊歷幾次,對世情、庶務,乃至經商、稼穡之事都不是一無所知的,有了那些基礎,僅僅是奉旨分發種子種蠶的小差事,應該並不爲難。
有了江夏的地圖,江齊結合自己對京郊田畝百姓人口的瞭解,很快確定了第一目的地,就是京西五十里的營子鎮。
這一片鄰近京西大營,故而皇莊和王公大臣們的莊子也都退後,倒是正好留出方圓十幾裡的地方來,依附軍營漸漸形成了一個鎮子,就此取名營子鎮。
這營子鎮百姓有一半多做些小買賣,只有少數的人在周邊開荒種地……爲了方便軍營行動,周邊沒有溝渠,田地也就沒有水澆條件,所以,這一片田地的出產,在京郊周邊算是最少的。麥子還好一點,夏糧幾乎沒多少。又因爲人少力薄,去江家莊子買種子也買不上,故而一直沒有推廣玉米種植,只有兩三戶人家去年才弄了些馬鈴薯種子來,種了三五畝馬鈴薯,吃過一冬後,今年也仍舊是三五畝……並沒有擴展。
因爲臨近兵營,營子鎮上做酒肆、食鋪子生意的人最多。其中一戶姓馬的回回人家的羊湯做的極好,開了小二十年了。
江齊帶着隨從護衛從京裡一路奔過來,晌午時只在路上歇了半個時辰,吃了點兒自己帶的乾糧和水,趕到營子鎮已臨近張燈時分,諸人腹中早就飢餓難耐。
尋了個客棧投了宿,結果他們人太多,客棧裡備的菜色有限,只好出門尋吃的。問過客棧夥計,然後直奔馬家這羊湯館子過來了。
隔着老遠,就看見馬家羊湯館子門前的棚子裡,正在收拾桌椅,看着像是打烊。江齊的小廝四喜連忙上前一步,揚聲招呼道:“店家,略等等,我們爺們兒趕了一路,餓得狠了,你能否再給我們做些飯食上來啊?”
那店家是個瘦長臉的中年漢子,一看來了十多名青壯漢子,爲首一人面相斯文俊秀,衣着不俗,負手立在那裡,玉樹臨風的,看樣子應該是京裡出來的公子哥兒吧!後邊那些身材魁梧、體型剽悍的,大概就是這位公子的護衛吧!
心裡猜測着,看那公子面向思維、和善,還掛着淡淡的笑意,這位馬老闆卻仍舊略有些遲疑:“諸位客官來的着實晚了些,羊肉湯是沒了,倒是羊肉餡兒和麪都有,若是客官們能等上兩刻鐘,倒是能給諸位蒸兩籠羊肉包子吃吃!”
四喜回頭看向江齊,見主子爺向他略略頜首,於是一口應下來:“好,就包子。不過,店家可先給我們爺上壺熱茶解解渴吧!”
馬老闆一聽這話,立刻笑起來,神色也殷勤了許多,連忙將摞到一半的凳子重新放開,一邊擦着桌凳,讓着江齊等人落座,一邊連聲道:“有的,有的,幾位客官稍等片刻,小的立刻讓人給諸位上茶,滾滾的熱茶!”
說着話,回頭朝着屋裡揚聲叫:“劉婆子,來客了,趕緊上茶,上熱茶!”
說完,他連林躬身告罪,轉身進屋裡包包子蒸包子去了。片刻之後,一名黑手婆子拎了一隻擦得錚亮的大銅壺出來,另一隻手裡則挎着一隻竹籃子,裡邊是十多個黑瓷茶盞子。
婆子穿着青黑色的襖裙,同色的布巾子裹着頭,腰背有一點點駝,動作緩慢。慢慢出來,慢慢擺開茶盞子,又拎着壺將茶盞子一隻只注滿了水……
等她一圈水倒完,前頭幾個心急的,已經將茶喝完了,立刻又吩咐:“添茶!”
“哎,來咧……”婆子急忙答應着過去。
只是她一開口,江齊的臉色就是一變。這沙啞難聽的聲音……好耳熟,前不久他才聽過!
當時,她說,她是臨清府松林鎮人士,姓劉……。等他的人跟了去一探究竟,卻被半路上甩掉了。好不容易尋到她的住處,究竟是人去屋空,沒了蹤影。沒想到,居然在這營子鎮再次遇上……剛剛,那姓馬的老闆叫她什麼:劉婆子?
心裡暗暗警醒着,江齊捧了茶卻沒喝,只在一旁暗暗地打量着給護衛們添茶的婆子。
然後,就聽有個侍衛閒的沒事跟婆子搭話:“你們這羊湯鋪子還賣包子的?”
婆子略路躬身道:“客官說的對,咱們鋪子最好吃的就是包子和羊湯,很多老客來了,都愛吃包子喝羊湯的。”
這聲音有些相像,只是口音卻帶了些雲貴那邊的味道……竟聽不出半點兒山東口音來了。再看喝着茶,一邊興致勃勃聽着那邊護衛們說話的四喜,江齊不由暗暗疑惑,難道是他看錯人了?只是聲音相仿,卻不是那個自稱松林鎮劉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