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去濟南府的平順回來了,不但帶回了二舅老爺的信件,還帶了二舅老爺身邊的一位白先生來。
卻說這位白先生,也是爲傳奇人物。他全名白啓文,青州府人士,原本是個讀書人,也曾下場科考,想着走科考入仕的路子。奈何這位白掌櫃實在沒有官運,前頭考童生考秀才一路順遂,成績還都是頭幾名的,可到了考舉人的鄉試,就屢屢出現事故。一次拉肚子、一次摔折腿,再來一次不拉肚子也沒摔着碰着了,家裡身子骨本來很結實的老孃突然暴病身亡,沒辦法,他只好回家奔喪,順帶守孝三年……你說說要是學的不好,考不取也還罷了,明明滿腹經綸一肚子墨水兒,卻每每因爲各種外部原因不能考試,自然格外讓人沮喪和不甘。
好在,這位白先生也是個心胸寬廣的,經過一次次的打擊挫折,白啓文也看明白了,他這輩子大概與仕途無緣,乾脆也不考科舉了,轉而謀求謀生養家之途吧。這位性子豁達,心機卻很深,思慮縝密,智計多出,又加之挺愛交朋結友,偶爾結識了鄭家二老爺,竟是一見……那什麼,相見恨晚,脾性相投,鄭老爺出門做生意,也將白啓文帶在身邊,原本想着做個伴兒,能夠隨時說說話喝喝酒,卻不想,白啓文輕鬆就幫着鄭二老爺解了困局,促成了一筆大生意。於是,鄭二老爺就誠懇邀請王啓文到他的手下謀略籌劃,兩三年下來,白啓文已經成了鄭二老爺身邊的智囊軍師。
這一次,鄭二老爺將白啓文遣了來,是動了肝火,已經不僅僅是教訓回春堂的問題了,白啓文動手,一個小小的回春堂唯一的結局就是關張大吉!
不過,白啓文的到來很低調,連鄭氏都沒見,只將劉掌櫃和趙一鳴叫過去了解了一下情況。
江夏也不知道二舅老爺派了人來,她只知道平順討了應對之策回來,卻沒有多問。她在給徐襄制好了藥丸子之後,就將精力轉到新買的小院上去了。
對那小院的修繕,王大有上了心,動工之前請了臨清回龍觀的清玄道長過來給看了風水,屋頂的房樑因爲前些年漏雨漚爛了,房屋不牢固不說,更不利屋主的氣運。另外,要在屋子四方按方位埋四個石雕獸頭,能夠鎮宅除煞。
換屋樑是大事,動用銀子,關鍵是需要屋主在場,還要舉行個上樑的儀式。
恰好趕上越哥兒休沐,江夏就帶着越哥兒去了小院那邊。新買的老榆木房樑已經刷過了幾道桐油,泛着暗沉沉的光澤。房樑上貼了紅色的對聯,掛了紅綢,旁邊備了三牲供品、鞭炮等物,另外還備了一隻紅毛大公雞。
選定的吉時,越哥兒在王大有在一名工匠的護持下,抱着大紅公雞上前,將雞血灑在房樑上,預示着鴻運當頭,然後在鞭炮炸響聲裡,工匠們將房樑擡起送上屋頂,按規矩安放妥當,上樑就算完成。
江夏拿出一兩銀子來,讓王大有去置辦酒菜招待工匠,她則帶着越哥兒離開了小院。
房子修繕什麼的,有工匠來做,屋裡的窗簾、被褥、帳幔之類卻都要買布匹縫製。
簡單吃過午飯,江夏就帶着越哥兒去買布匹、棉花,又給越哥兒買了兩身夏天穿的布料,一起帶回來,交給翠羽和彤翎縫製。說起來,除了廚藝略能拿出手以外,女紅什麼,對江夏這個釦子都沒縫過的人來說,實在太難。她基本也放棄了學習的打算。
上樑後兩天,房頂修繕完畢,內牆重新抹了白灰,屋裡的炕和廚房裡的竈頭也修理過了。
王大有手腳麻利地去辦好了房屋過戶,連房契也一起給江夏拿了回來。
對王大有最初那一點點隱瞞,江夏早就不計較了,經過修房子過戶一些事,對王大有的能力還是挺認可的,於是又跟他說了,讓他留意着些,給越哥兒找個長隨。要個身體好,最好會一點兒拳腳功夫的人,上學放學可以接接送送,平日越哥兒一人住在小院,有那樣一個人看護着,她才放心。
另外,還要找個婆子,打掃清理,洗洗涮涮,做做飯什麼的。可以住着,也可以不住,但要人可靠,手腳麻利,人品溫厚。
做飯打掃的婆子好找,王大有一口就答應下來,說回去就找幾個送來讓江夏自己挑。至於那個護院兼隨從的人選,王大有卻沒敢一口答應,只說回去盡心踅抹着,有合適的就帶過來給江夏過目。
江夏也理解,這樣的人是萬不敢將就的,有個萬一,就是引狼入室!
拿了房契,收了鑰匙,江夏就帶着翠羽和彤翎去了小院。正好被褥和帳幔之類也縫好了,正好帶過去鋪設起來。過去一看,江夏真心感到滿意,屋裡屋外打掃的修繕一新不說,連窗戶上的桑皮紙都糊了新的,雪白潔淨,賞心悅目。
廚房裡的鍋竈,王大有都找人給修好了,按照江夏的要求,一連三口竈,竈坑一口比一口小,最裡頭的一個最小,可以放砂罐燉湯,或者順帶着燒熱水用。碗筷杯碟、油鹽醬醋、柴米之類也要一樣一樣買回來。安一個家,需要添置購買的零碎太多,江夏列的單子足有兩尺長。
於是,江夏這幾日從徐家出來,就帶着丫頭們去街上購買這些家居用品,天天忙忙碌碌,螞蟻搬家一樣,佈置着那個小院子,對於江夏來說,或許這個小院兒,纔是她心中的家,她和越哥兒姐弟倆的家。
忙碌着,日子過得特別快,一眨眼進了五月中旬,麥收已經完成,正在村民們準備翻整耕地,準備種秋糧的時候,天下起雨來。
這一場雨開了頭,似乎就沒完沒了起來。
下着大雨,江夏也不方便出門了。徐襄也難得的沒有一早出去,於是,隔了好幾天後,兩個人再次坐在一張桌子上用了早飯。
丫頭們收拾了碗筷下去,江夏親自去衝了杏仁茶遞給徐襄,然後就聽到徐襄突然道:“蘇北、河南發水了。”
江夏愣了一瞬,才明白過來,眨眨眼睛道:“竟真的發了水……之前就有所預見,想必百姓都轉移安置了吧?”
話說出口,她自己先怔了一怔,隨後頹然嘆出一口氣來。
她總是忘了,自己已經不是在現代了。前幾日街上流民一日多過一日……若是官府早有安置,哪裡會有那麼對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