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宗佑應一聲,又問道:“還有,裁軍之事怎麼辦?”
“此事殊爲可惡!”趙允讓面現怒氣道:“趙禎沒安好心……”
“他是想哄着我們把得罪人的事兒幹全了。”趙宗佑一臉諷刺道:“好給他‘兒子’掃平路。”
“這是人之常情。”趙宗實卻看得開道:“還是說說,怎麼辦吧?”
“確實不好辦,一味做好人,讓官家生氣。”趙宗佑道:“但是做過了火,又讓人生恨。”
“但是不能再躲了。”趙宗實輕聲道:“去年,官家讓我清理國庫,我藉口生病躲了過去,今年斷沒有再生病的道理。”
“不錯。”趙允讓點點頭道:“不過你也無須掛懷,他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韓相公是護着你的,你有什麼好怕的?”正說着話,外面傳來敲門聲,同時喚了一聲‘父親’。
趙允讓說一聲“進來。”趙宗輔便輕手輕腳走了進來,他是個矮個子,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輕聲稟報道:“西府來信說,讓十三弟去整治河北東路禁軍,九弟整治河北西路。”
“啊……”兩人登時毛都炸了,河北兩路現在並稱河北路,是宋遼邊境所在,還肩負着部分防禦西夏的責任,屯駐禁軍近三十萬,想想就讓人生畏。
“嗯……”趙允讓緩緩點頭道:“那其餘三個呢。”
“趙宗諤去永興軍路。”趙宗輔道:“趙從古和趙宗績,共查在京禁軍。”
“這是個什麼道理?”趙宗佑忍不住問道。
“韓相公說。咱們肯定會有疑問,故而讓我帶幾句話回來。”趙宗輔笑道:“他說,河北路禁軍的整治,似難實易。一者,這裡的禁軍,與京師將門瓜葛相對較少、清查起來阻力相對較小;二者,這裡的軍隊腐朽最甚。軍官忙着吃空餉,士兵忙着做生意,缺額絕對超過三成。缺額大。就有壓縮的空間,容易出成績。三者,如今在遼國訛詐之下。河北路已成萬衆矚目的焦點,二位王子做好了,利國利民,名聲自然大好。”
“原來如此……”趙允讓嘆口氣道:“看來韓相公,對你們也不是一味袒護,還是希望你們能成器的。”說着目光深湛的望向兩人道:“話都到這份上了,做不出個樣子,不要回來見我!”
“是。”兩人應一聲,趙宗實卻有些擔憂道:“裁多少合適?”
“如果真有三成以上的缺額,裁上一成。那也是兩萬多人。”趙允讓道:“足以令天下人刮目相看了。”頓一下道:“再說,韓相公必然會派幾名諳熟軍務、老成練達的屬官跟着你們,到時候多聽聽他們的,沒什麼好擔心的。”
“是。”趙宗實這才放下心。
“去吧,”蔘湯的力量已經消耗殆盡。趙允讓感到疲憊襲來,擺擺手道:“我乏了。”
“……”趙宗輔本來還想說什麼,只好閉嘴退出來。
“四哥,你想說什麼?”到了外邊,趙宗佑問道。
“唉,”趙宗輔鬱卒道:“說起來是小事。不想讓父親勞心,可又不同尋常。”
“說。”趙宗實微微皺眉道。
“咱們家的生意,已經連續幾個月鉅虧了。”趙宗實苦笑道:“那些當鋪、銀樓、皮貨鋪、布料店、茶場……這些頂賺錢的生意,全都出麻煩了。”頓一下,一臉困惑道:“就連金礦也塌方了,一年兩年的別想再有收成。”
話說三年前,王府的地下金庫被人掏了個乾淨,這讓習慣了大手大腳,還有那麼多人情關係需要打點的王府上下,一下子難受極了。沒法子,只好學別的王公貴族做起了生意。
藉着郡王府強大的人脈和影響力,他們派出去家丁,想做大生意太容易了……地方上無論官員還是富商,實指望能和未來的官家搭上線,至少也不能得罪他們。短短兩年多時間,便在京城、在大名府、在江寧開起了二三十處買賣,還在淮南山區開起了礦。
眼下,剛剛完成了前期投入,就等着財源滾滾了,誰知突然就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有的官司纏身,有的貨物積壓,有的死了人,有的着了火……非但不再賺錢,反而得京裡往外貼錢。
王府還欠着四十萬貫的外債呢!儘管人家看在趙宗實的份上,從不上門催討。可要是這麼賠下去,債主們也只能顧頭不顧腚,上門討債了!
“不是那塊料,還學人做生意。”趙宗佑聽了,沒好氣道:“我也不要紅利了,你把我那三萬貫本錢還我。”
“我是找你想辦法的,你卻想着散夥!”趙宗輔氣壞了:“我做生意是爲了誰來着?”
“好了好了。”趙宗實攔住兩人道:“四哥需要我們做什麼?”
“我尋思着,是有人在對付我們。”趙宗輔心道,‘這還像句人話’:“放眼大宋朝,有這個本事,又有這個膽量的,不多。和我們有過節的,更是隻有一家、別無分號。”
“你是說,陳仲方?”趙宗實的目光一凜。
“嗯,除了他沒別人。”趙宗輔道:“我估計,天音水榭那檔子事兒,他查出究竟來了。他沒法去遼國找蕭天逸麻煩,就朝咱們下手了。”
“蕭天逸這個人,”趙宗實皺眉道:“知道的事情太多,留着他,早晚是個禍害。”
“好,有機會我作了他。”趙宗輔道:“不過我這邊怎麼辦?”
“把生意收一收吧。”趙宗實一想起陳恪就頭大,那是他命中的魔星,還是先躲着點好。便輕聲道:“別忘了父親的教誨,只要我們贏了那一場,就滿盤皆贏。這種時候,千萬不要節外生枝……”說完拍拍他四哥的胳膊,和趙宗佑走掉了。
身後,趙宗輔的臉都憋紫了,這個十三,實在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別人的事情,是一點麻煩都不佔的!
第二天一早,陳恪便拉着陳忱去蘇家。
到了發現蘇洵一早就出門去了,只有平輩們在。
兩人大喜,便跟着侍女去尋蘇家兄妹。一進花園子,便聽有神韻清雅的歌聲,從水塘邊的亭榭中悠然而來,委婉幽麗,令人心醉。
“是小妹的聲音。”二郎小聲道,兩人便放緩了腳步,邊走邊聽她唱道:
‘情若連環,恨如流水,甚時是休。也不須驚怪,沈郎易瘦,也不須驚怪,潘鬢先愁。
總是難禁,許多磨難,奈好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歡杳杳,後會悠悠……’
一曲罷了,便聽到蘇軾讚道:“小妹唱我的詞,數這首頂好!不枉我爲你量身打造這首《沁園春》。”
“臭二哥,你又取笑我!”便聽小妹不依道。
“不過這首詞,”又聽史氏笑道:“小妹以後不必唱了,你的沈郎已經來了,”頓一下,咯咯笑道:“八姐,你的潘鬢也到了。”她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陳家兄弟走來。
“嫂子你也壞死了。”小妹捧着滾燙的臉頰,低垂着頭不擡起來。
蘇家人的大笑聲中,陳家兄弟登上亭臺,便見蘇家六人分三張桌坐了,蘇軾、蘇轍兩口子各一邊,小妹和八娘坐一邊,桌上擱着瓜果香茗,焚着香。六人或讀書寫字,或彈琴唱詞,或描鸞刺鳳,或拆字猜枚,端的是怡然自樂。
彼時清風徐來,荷塘送爽,蘇家人或是輕裘緩帶、或是裙袂微飄,竟無一點塵世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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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神仙般日子。”陳恪笑着接過蘇軾擲來梨子,一屁股坐在小妹的椅子上。
“邊去……”小妹還羞着呢,聲如蚊鳴道。
“這風涼。”陳恪笑道:“你方纔唱的詞,真好聽。”
“你也隨他們取笑我,”小妹擰他一把道:“到底和誰一面的。”
“哈哈,果然是女生外嚮。”蘇軾擱下書,大笑道:“這還沒出嫁呢,就和我們不是一面的了。”
“是你們老合着夥欺負我。”小妹笑道:“趕明天,我們四個一夥,就不怕你們仗着人多欺負人少了。”
那廂間,八娘紅了臉,聲如蚊鳴道:“說你自己,扯上我幹甚?”
陳二郎不像他弟弟那麼厚臉皮,和八娘隔桌坐着,雖然老大不小,但他見到八娘,一下又回到十幾年前,那敲響蘇家大門時的狀態。
說笑一陣,陳恪問幾位女士,可習慣京城的生活。
“要說不習慣,就是住這麼大宅子不習慣。”史氏笑道:“昨天晚飯後在園子裡轉一圈,險些迷了路。”
“虛天漲地,”王弗笑道:“統共兩畝的院子,你就能迷路?”
“天黑,天黑麼。”史氏笑道:“也得虧天黑,纔沒看見不該看的。”
“作死……”王弗瞪她一眼,臉霎時通紅,又狠狠剜了蘇軾一眼。
這張算昨天的,雖然有點晚。但是這兒算明白……下面算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