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曲溪水依舊悄悄地流着,水聲如琴音,輕重緩急,層次分明。
跟閣樓外的寧靜安逸相比,閣樓內的氣氛就顯得緊張多了。
對對子說是不要對號入座,但在場的都不是傻子,是什麼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韓風捂着‘胸’口像是病入膏肓。
這也難怪,韓風活了二十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別人用這麼粗俗這麼直接的話來罵自己,還TM的是對對子!有這樣對對子的嗎?就算要罵人,你TM的也要含蓄一點兒吧?懂不懂什麼叫隱喻?有沒有文化?
李權倒是真沒什麼文化,罵人的目的就是爲了自己爽讓別人不爽,只要達到目的就行,還管什麼粗俗不粗俗?
好好的一個遊戲卻成了一場罵戰,誰都不知該說什麼。
韓經緯看着大哥眉頭緊皺,暗罵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就算跟姓李的有仇也用不着跟他這樣明着挑釁吧?再說,你那點兒仇算什麼?老子的金庫都被他給端了好沒說話呢!
韓經緯利用胡虎的‘私’鹽獲得大量錢財,他可一直都沒忘記是誰搗毀自己金庫的。
韓經緯心想自己都沒想着找李權報仇,你丫的有什麼資格生氣?
“哎!算了算了。”韓經緯起身擺擺手,“我看接下來還是玩兒一下不要動口的遊戲比較好。房中有紙有筆,不如乘此機會作畫共賞如何?”
終歸是同根兄弟,大哥出醜,韓經緯自己臉上也無光,於是就想出這樣一個法子希望給大哥長長臉。誰都知道,韓風最厲害的就是作畫,只要手中有筆,便能繪盡天下風光,畫遍名山大川。尤其是他筆下的小動物、小昆蟲,傳神至極,恍若有靈,在紙上就跟活過來了一樣。就是比前代名家只作也不遑多讓。
衆人一聽要作畫,盡皆搖頭:“誒!有韓公子在,我等豈可班‘門’‘弄’斧?不過,要我等欣賞韓公子作畫倒也不是不可。”
“如此也可。”李倩蓉也含笑答道,“小‘女’子與韓公子相識便是因爲一幅空山新雨圖,那時便是被韓公子‘精’湛的畫功所折服,小‘女’子倒也沒親眼見識過韓公子作畫沒,既然大家都有興致,韓公子就不吝賜教一二吧。”
倩蓉姑娘要自己作畫,韓風自然不會拒絕,反而是求之不得。
作畫正好是給自己的找回面子的好機會,韓風鬱悶的心情好了許多,臉上也‘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既然蓉郡主和諸位都有要求,韓風自然不會拒絕。”
韓風打開摺扇,一步三搖走到樓中書桌旁。
天水閣一向是韓家小輩玩耍的地方,所以書桌上作畫工具一應俱全。
韓風走到桌前,衆人緊隨其後,滿懷期望地等待韓大公子展現他‘精’湛的畫技。
“該畫什麼呢?”韓風拿起筆,含笑詢問衆人。
“方纔蓉郡主不是說被韓公子的空山新雨圖所吸引?不如就再畫一遍,讓我等也欣賞欣賞,這空山新雨圖究竟是何沒模樣吧?”
“如此也好。那空山新雨圖乃是韓某在京師外出遊玩返回之際,於一小山之中忽降大雨。大雨之後發覺山間雲霧繚繞,山中雨‘露’如珠,當真是美不勝收,於是忍不住在山中停留許久,作下空山新雨圖。此圖本不是什麼驚天之作,沒想到卻能得到蓉郡主的青睞。”
韓風驕傲自得地說着,說得興起,好像當時的情景又浮現在眼中,恨不得立刻將其錄於紙上。
於是,韓風展開宣紙,提筆蘸墨與紙間筆走龍蛇……
“好哇!韓公子果真是名不虛傳,筆法熟練,抑揚頓挫,有條有理,一筆一劃不僅傳神,而且還頗有意境。就是當代名家亦無幾人能出其左右。”
身邊有人搖着扇子忍不住讚歎道。
畫雖還沒完成,單看韓風自信的表情和毫不停頓的筆法就足以嚇傻好些人。
李權也是其中之一。
這傢伙大學專業可是美術學,對畫畫自然非常熟悉。不過他學的不是國畫,而是‘潮’到爆的動漫設計。
李權對國畫不是很瞭解,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不是?他可沒聽說過有誰畫國畫能像韓風這樣跟尼瑪跳舞一樣瀟灑。而且那畫,畫得的確不賴!
“好了!”韓風嘴角一翹,將畫筆往筆筒一扔,瀟灑完工!
時間不過半個時辰,韓風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完成一幅長達三四米的鉅作!
更可怕的是,那不是一幅寫意山水,而是一張‘精’致寫實的工筆!
衆人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李倩蓉也臉‘色’微變,站在寬大的書桌邊來回走動:
“這的確是那張空山新雨圖,只是技法由寫意變成了工筆。可韓公子竟也只用了寫意畫的時間,可見技法之純熟,張弛之有度。是在難得,這作畫一途,果真無人能出韓公子左右。”
“哈……哈哈。”韓風笑着,笑得很含蓄,但內心地愉悅只有他一人清楚,“蓉郡主謬讚了,韓某隻是在畫之一道所用時間較多罷了。而且韓某的畫亦不是什麼極品,想必博學多才的李大人能發現一些問題,是吧?”
韓風的挑釁早在李權的預料之中,但就算對方不挑釁,李權也不會一言不發。
李倩蓉都說過李權是個記仇的人。
李權的確是個記仇的人,而且是非常記仇。就是到了現在也沒忘對方剛纔用對子罵他的事兒,所以他的這個美術學的專業人士不給他找點兒‘毛’病簡直對不起他幾年的大學學費!
李權沒有說話,煞有介事地走到桌邊觀看。
其餘人亦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皺眉。
大家都清楚,韓風想要借作畫來讓李權丟面子,這不是什麼大事兒,加上之前李權又毫無顧忌地辱罵過韓風,這次讓韓風找回一點兒面子也沒什麼。
沒人相信李權能在畫上找出什麼‘毛’病,因爲韓風畫得真的是太好了。
誰又會想到李權是個理論專家呢?
就連李倩蓉也不看好李權,但她也沒打算幫李權,因爲他覺得這李大人太小心眼兒了,一點兒都不大度,讓他吃虧,看他吃癟的樣子或許更有趣。
李權平靜地看着畫。
韓風冷笑地看着李權。
“李大人,韓某的作品可還入得您的法眼?”
韓風已經想好了之後的話,因爲他斷定對方會幹笑着說一些奉承的話。
可當他聽到李權的評語後,卻傻傻地愣住了。
“主次不分,雜‘亂’無章,韓公子當從基礎開始,不該一心求技法和速度。”
“你說什麼?!”韓風收起摺扇,瞪眼怒道。
李權狀態正佳,縷着鬍子淡然道:“君子之過,無非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韓公子飽讀詩書,飽負盛名,不該不明白其中道理,人誰沒有不足之處?當虛心聽之,而非這般惡言掩飾。”
“你!你……”韓風肺都要炸了,被莫名其妙地扣了個屎盆子不說,還說自己不肯承認錯誤!
“好好好!算你有理,你說!你說我的畫到底有什麼問題?說不出個所以然,我絕不會就此罷了!”
“嘶!”圍觀衆人紛紛疑‘惑’,“難道這畫真有問題?”
“聽李大人這麼一說,似乎還真有不妥之處!”
“就算有不妥,也不至於如李大人說得如此不堪吧?”
衆人議論紛紛,剛纔只是被韓風‘精’湛的筆法和飄逸的動作所攝,當回過神靜看時,衆人似乎都覺有些不妥。也不知是聽了李大人的話還是別的什麼。
李倩蓉亦若有所思。
表面上看,此畫跟自己以前見到過的空山新雨圖景物佈局一樣,但看久了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同。雖說有工筆和寫意之分,但兩種手法皆是古傳至今,都是傳達美感,記錄瞬間,照理同樣的景物不該出現差別,到底是真出了問題還是潛意識的懷疑?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李權身上,李緣拱手:“願聽李大人詳解。”
“本官對畫的研究不多,卻也只不管所畫何物,首先是構圖,而構圖又講究舉散有度,主次分明,有濃有淡,有詳有略。就說韓公子此話,便是在這構圖上就有很大的問題。”
“哦?此話怎講?”李緣來了興趣,他知道畫有問題,卻沒看出到底出來何處。
“此畫之主體就是雨後空山只霧霾,單看霧霾繚繞的確畫得極好。但再看周圍,遠處空山,朦朧中竟有樹影婆娑,近處草棚下還有饞貓偷食。這似乎給雨後山景增添了一分生機,但卻極大破壞了畫卷整體感覺。試問,你究竟是想畫霧,還是貓,又或是遠山?”
“妙極妙極!”李緣連連拍手,倒不是迎合李權所說,而是因爲李權之話正好解答了他心中疑慮。
韓風愁眉不展,頓時發現自己的疏忽,方纔作畫一心想要炫技,想要把自己所學全在蓉郡主面前展現,結果任何事物都想畫好畫全,卻忘了作畫並非所見便是所畫的原則。
衆人亦若有所思,暗暗點頭。
但李權卻沒有因此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