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冬季的太陽如垂暮的老人病怏怏地掛在天上,只‘露’着唯一一點光斑在山頭。
夜幕即將降臨。
照理說,此時早過了公職人員在崗的時候,但此時的八丈亭,所有牌頭跟甲頭都興致高昂地聚在一起,團坐在校場裡,任憑冷風凍得大家瑟瑟發抖也毫不在意。
衆人中央,劉嘎像一名演說家‘激’情洋溢地講述着臧風山的經歷,而此時再沒一人有半點兒懷疑。
“我跟你們講,半路上遇到的山匪都是小角‘色’,真正厲害的山匪是山寨中的。說了你們可能都不信,都說七尺男兒,那翻雲寨中有一號人物,身高十尺都有餘,還是個‘女’匪,壯地跟什麼似得。”劉嘎自信滿滿唾沫橫飛,因爲他說的都不是吹噓,所以底氣十足,“就是五六百斤的大黑熊在她面前也都跟個小孩兒似得,一巴掌都能拍死!”
“唔!”衆人齊聲驚呼,出得一身冷汗。心道難怪劉嘎連胡鵬都敢打,原來人家‘女’妖怪都打過了。
衆人羨慕同時又有些遺憾,懊惱自己當時怎麼沒跟着老大出去,不然現在這麼威風的就是自己了。
“哼哼!”劉嘎不屑,“這就把你們嚇着了?那不過是一個小嘍囉,真正厲害的還是那山匪頭目!”
“山匪頭目!”又是一片呼聲,“小嘍囉都那麼可怕,那頭目會不會是妖怪變得?長得凶神惡煞、還是滿嘴獠牙?”
“錯!大錯特錯!那山匪頭目可是個萬里挑一的大美人兒!放在咱們碧溪村,每一個姑娘趕得上!”
“哈哈!頭兒你玩了,我要把這話告訴佩佩姑娘。”
“咳咳……”劉嘎乾笑,忽然板着臉說道,“這只是比喻!我當然是最喜歡佩佩了。話說回來,你們可別把她當成嬌滴滴的小姑娘,那纔是真正危險的人物。徒手舉千斤,‘胸’口碎大石,就是真正身經百戰的將軍也禁不住她一拳。”
“怎麼會?真要那麼厲害,你跟老大是怎麼把姑娘們救回來的?”
“這就要說到咱們英明神武的老大了,咱們老大打架不行,但對付‘女’人可有一手。你看看前日來的幾房夫人,是不是各個都跟仙‘女’似的?仙‘女’都逃不過老大的手掌,何況一個山匪頭目?不管她怎麼厲害,終歸是個‘女’人,最後還得含情脈脈地望着老大。就這樣,在老大的美‘色’‘誘’‘惑’下,成功俘虜了山匪頭目的心。我們便……”
“老……老大!”
說道最後,李權突然出現在校場中。
以往這羣人巴不得早點兒離開,今兒怎麼這麼晚了還聚在一起?
李權奇怪道:“你們在幹嘛?”
“劉頭兒再給我們……”
劉嘎一步竄入人羣,乾笑着:“沒,沒什麼。老大你終於回來了?大嫂身子怎樣?要不要緊?”
提到馨荷,李權便忍不住心中笑意,哪兒還去管這羣小子在說什麼,隨意地揮揮手:“沒事兒。”
劉嘎也沒聽,乘機朝身邊弟兄使眼‘色’,讓他們現行離開。
時候也不早了,一羣人也沒逗留,陸陸續續各回各家。
……
……
李權在早屋中烤火,屋內沒了‘女’人感覺有些冷清。掃了眼劉嘎,李權一臉嫌棄地想着:
“老子沒有‘女’人陪也不需要一個男人守着吧?時候也不早了,這丫的怎麼還不走?”
“劉嘎,你一直留在這兒幹嘛?”
劉嘎醞釀了老半天,終是上前小聲說道:“老大,今天我去了佩佩家。”
“然後呢?”
“陳老漢還不肯讓我見佩佩。”劉嘎苦惱地皺起眉頭,“老大你說,我冒着生命危險把佩佩救回來,爲什麼那陳老漢還是不肯讓我見佩佩?”
李權‘摸’着新長的點點鬍子:“這個嘛……”
見李權一直說不出個所以然,劉嘎湊過去提醒:“我覺得那陳老漢還是覺得我不夠體面。我這身行頭……”
“嗯?”
劉嘎都快急死了。
還嗯什麼嗯啊?這都聽不明白?
“老大,你上次說過要給我換一身行頭的。”
……
……
第二天,清晨出發,正午趕至碧州。
李權答應了的事絕對不含糊,而且經歷了臧風山一役,跟劉嘎也算是共過生死了,雖然他只是個打醬油的。
走在碧州繁華的大街上,劉嘎有些小‘激’動,一邊昂首闊步地往前走,一邊朝李權問:
“老大,你準備跟我買什麼衣裳?去哪兒買?”
“當然失去李家布莊買了。”
“李家布莊!”劉嘎嘴巴張得能裝下一個蘋果,“李家布莊可是整個慶朝最好的鋪子,倒不是裡面的衣裳有多貴,只是名氣大,一般人可不敢隨便往裡面逛。”
想了想,劉嘎很快恢復平靜,想着憑老大的身份,怎麼也該買李家布莊的衣裳才顯得夠份兒吧?
碧州街上哪個不是光鮮亮麗的襖子、大衣?
看着來往的城市人,想着自己也將換上那樣的衣裳,劉嘎便忍不住心馳神往,看向自己的舊綿襖子也覺得現在這模樣配不上佩佩。
在街上走着,看着沿途路過的鋪面,時不時在瞅一眼碧州城裡高端大氣的姑娘們。劉嘎很快就發現了李家布莊的字樣。
但見着李家布莊‘門’前如長龍一樣的隊伍,劉嘎愣住了。
今兒是怎麼了?那麼多人買衣裳?要是排隊,得要多少時候才能輪到自己?
劉嘎快步到隊伍旁邊好奇地往裡面觀望,驚奇地發現排隊購買布匹的全是衣冠楚楚的公子哥。
這些可都是平日裡眼高於頂自喻風流的文人,何曾來過這種‘婦’人家纔會光顧的布匹店?看他們表情,無不着急觀望,似乎急不可耐的樣子。
劉嘎很好奇,想要找人問問,卻被這些個公子哥嫌惡地攆開,然後繼續踮腳望着前方。
有一個剛剛買到布匹,興高采烈準備離開的公子哥走出來,引得衆人側目相顧,不知是看什麼。
那人把辛辛苦苦排隊買到的布匹隨意地夾着,目光卻一直盯在手中經過‘精’心裝飾的小紙上,滿臉享受,眼中桃‘花’氾濫都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劉嘎更不明白了,從布莊出來不欣賞布料,反而盯着一張紙看?
待那人從身邊經過時,劉嘎順勢探出頭往對方手中的小紙看去。
才瞟一眼,只看到個輪廓,那人便將紙收起,並朝劉嘎怒目而視:
“你這賤民!竟敢偷看?信不信挖了你眼睛?秦大家的風采也是你能看的?就算要看也請自己付錢買一匹布之後自己看!這可是本公子‘花’了大工夫才‘弄’到手的!哎,看你這樣子也不像買得起的,勸你還是早點兒滾吧!”
“你!”劉嘎大怒,正‘欲’和對方理論。
後面李權不緊不慢地上來,拍了拍劉嘎肩膀:
“快走吧,這裡沒有成品衣裳。”
劉嘎戾氣隱現,狠狠地瞪了那公子哥一眼,然後憤憤地隨李權離開。
半路上,劉嘎還想着之前看到的一個輪廓,不解問道:
“老大,我看到剛纔那人拿着的紙上好像是嫂子。”
“別瞎說,什麼嫂子不嫂子的。想要好衣裳就走快點兒。”
不久——
劉嘎站在一家粉雕‘玉’琢的三層樓閣前呆若木‘雞’,望着‘門’庭中央的牌匾說不出話來。
“李家布莊”,簡單尋常的四個大字。
但在此處又有些不尋常。
字是燙金大字,匾是富貴金匾。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着奪目金光,熠熠生輝。
李家布莊的金字一號店!
全碧州,乃至整個慶國都家喻戶曉的一家店鋪。被譽爲“錦緞之源”的店鋪。相傳所有的新式布匹、奢華綢緞、高端衣裳都是從這兒流傳出去的。裡面最便宜的布料也要好幾十兩銀子一匹。那些獨一家的高端布料更是有價無市。
至於衣裳,隨便一件‘花’個上百兩銀子也不足爲奇。
這裡是李家布莊的標誌,也是碧州上流社會的標誌。
就是那些家境不凡自喻風流的公子哥們沒有長輩的帶領也不敢隨便來此。
因爲能來金字一號店的、敢來金字一號店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而此時劉嘎穿着一身破爛衣服站在了金字一號店的‘門’口。
看着周圍爲數不多卻氣勢不凡的人進出店面時都異常小心謹慎,劉嘎感覺自己在這裡連要飯的都不如。
“還愣着幹什麼?進來啊!”李權站在臺階上朝劉嘎喊着。
“老……老大,咱……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你還買不買衣裳?老子專‘門’帶你來換行頭,如果你想隨隨便便買兩件就該早說,老子還懶得陪你‘浪’費這麼多時間?再問你一遍,買還是不買?”
“買!”劉嘎立馬下定決心,心道自己刀山火海都過來了,還怕買衣裳?
李權和劉嘎走到店‘門’口,兩人樸素得甚至有些破爛的裝束在金碧輝煌的店鋪下異常顯眼。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兩人,好奇、譏笑、冷眼,各種神‘色’都有。
李權不在意,正要走進店鋪,前面一人忽然向‘門’口迎賓的姑娘小聲說道:
“金字一號店‘門’口什麼時候能讓叫‘花’子來晃‘蕩’了?快點兒攆走,省得看着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