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淳慶帝偶然聽到了這件事,就把醫官傳到御前這個事兒,醫官把事兒一說,淳慶帝也問了同樣的問題:“無非春困秋乏,也這麼嚴重?”
在蕭慶之面前,醫官總要顧慮一下病人的情緒問題,所以不會把心底的擔憂說出來。但是面對淳慶帝,醫官沒有這樣的顧慮,而是把心裡想的都如實說出來:“回陛下,蕭公子並非是只是秋乏,而是心神耗損太重導致心氣虛迷。氣虛之症只宜細細調養,但微臣觀來,蕭公子心思太重,件件樁樁都耗費心力,故此連服了幾日湯藥也不見改善。”
“那就讓他好好歇着。”淳慶帝也知道他這兒子爲什麼耗損了心力,想想有些於心不忍,有些事他不能去辦,就想着讓兒子幫幫忙,沒想到爲了這些事,竟然耗損得這麼厲害。
“微臣囑了蕭公子,讓蕭公子不要再卻去書院講學,蕭公子倒是沒再去,只是靜養和湯藥似乎都沒起效。據陳尚令所說,蕭公子這幾日醒着的時候少,不省人事的時候多,下官已請了院判去再行診治,院判施了針也不見有起色。”醫官小地答道。
叮囑醫官小心診治,淳慶帝便揮退了身邊的人,空空的大殿裡,淳慶帝輕嘆了一聲:“子云吶,是朕逼你逼得太緊了嗎?”
東宮裡,顧弘承也聽聞了,派人送了一大堆補元益氣的藥材去,第二天又揣着一匣子上好的東珠親自趕赴知趣園。本來顧弘承還以爲沒什麼大事·只是小病小痛而已,但是看到蕭慶之那形容不振、精神不濟的樣子,顧弘承就知道,這回看來是病來如山倒了:“子云,你這是怎麼了,前些日子看着都還好,這才月餘不見,怎麼就成了這樣子。”
“殿下,我不礙事·只是犯困罷了,是他們愛往嚴重了說,這纔好拘着讓我歇着。”蕭慶之一副怎麼也不覺得自己有毛病的樣子,看着就是強打起精神招呼顧弘承。
見狀,顧弘承也不多跟他說,讓人扶了蕭慶之去休息,又看玉璧問道:“子云這是怎麼了,我還以爲沒大礙,怎麼看起來這般嚴重。”
“損了心神,哪裡是這樣好補回來的·殿下也知道,他就是這勞心勞神的命,哪有一天不費思量。唉……不知道最近他遇上什麼事,又不肯跟我說,總是一個人憋着,這樣下去又怎麼好得起來。”玉璧長吁短嘆着,那傷心難過的樣子,連蕭楨在一邊都忍不住想掬一把傷心淚。
顧弘承當然知道蕭慶之爲什麼勞心勞神,只得輕嘆一聲說:“都說珍珠安神,這些個的年頭的珠子你收着·看看能怎麼用。我回頭看看京裡還有什麼名醫,也一道請來給子云瞧瞧。”
“謝殿下,這段日子已請了不少醫官過來·卻都是一個說法,開的湯藥也都沒多大區別。若真能求得名醫,爲慶之診治調養,想必慶之也能早日好起來。”玉璧當然知道這時候不能拒絕,拒絕了就代表心虛,她現在做足了爲夫憂心的妻子模樣。
看着玉璧這憂心忡忡的樣子,顧弘承就算心頭有那麼一絲疑問,也都煙消雲散了。在顧弘承心裡·玉璧不是那種能演戲能遮掩的人·所以他一點也不懷疑地相信了,這就是平時攢人品的好處:“你也別太擔心·會好起來的。”
送走顧弘承,又來了幾撥人來看病·不是書院的大儒就是朝中的大臣,餘下的人都被擋了,只說蕭慶之需要靜養,不方便接待外客。醫官每天來診一次脈,每一次神色都更那肅然一些。
最後連蕭張氏都知道了,蕭張氏倒是沒想過要去管,但蕭應之不一樣,蕭應之覺得就算不是親哥,那也是自己從小叫到大,而且一直照顧自己的兄長,怎麼能不去看一看。蕭家這邊也覺得應該派人慰問一下,畢竟上的是蕭家的族譜。
所以,儘管蕭張氏不太願意來,但還是進了知趣園的門:“娘和應之來了,貞娘,你也來了,快些請坐,桑兒去沏茶來。
“長嫂,兄長他真的很嚴重嗎?”蕭應之也不拐彎,直接就問出來了。
本着做戲做全套的原則,玉璧一點口風也不見轉,繼續一副憂心傷心的樣子:“唉,剛喝完藥沒多久又睡過去了,精神頭愈發不如從前,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京裡京外和宮裡的醫官們都請來看過了,湯藥開了不知道多少,也紮了很多針,就是不見好轉。娘,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看着玉璧將臉埋在手裡哽咽,蕭張氏就是再不樂意來,也得開口安慰幾句:“他身子向來好,這回也不會有大事,你不是又有身子了嗎,注意着點,別到時候他好了你反倒倒了
“是,娘。”
蕭應之說要去看蕭慶之,玉璧就讓桑兒領着蕭應之去時邊看,蕭桓和蕭楨被徐媽領着守在蕭慶之身邊。蕭楨是假傷心,蕭桓是真難過,看見蕭應之來,小眼淚掉得那叫一個見着流淚聞者傷心:“桓兒,莫哭莫哭,你爹會好起來的。”
“叔,爹總是睡,都不和我們說話了。”蕭桓真情流露的難過到底更打動人一些,不過蕭楨年紀更小按理沒那麼懂事嘛,所以一大一小倆孩子的反應屬正常範圍。
安慰了一會兒兩個孩子,蕭應之纔去看躺在牀榻上的兄長,面色比從前要蒼白一些,看着就是一臉的疲倦,蕭應之多少有些於心不忍,在牀榻邊嘆了好一會兒氣,才抱着兩個孩子到廂堂裡。
徐貞娘感情實在太過豐富,見了倆小的,一把抱在懷裡眼淚就落下來了,她在爲這倆孩子擔心着呢。
外邊把蕭慶之的病傳得很嚴重,就像隨時可能會死一樣,徐貞娘想着,孩子才這麼大,長嫂肚子裡又還有一個,要是這時候蕭慶之走了,孤兒寡母怎麼撐得下去:“長嫂,你要是忙不過來,兩個小侄子就我幫你領着,反正林兒森兒也是看,再多桓兒橙兒也沒什麼。我那邊人手又多,會好好照顧着他們倆的。”
蕭張氏對倆孩子卻沒什麼意見,主要是蕭桓太會賣萌了,小淚眼一眨巴,再冷硬的人都得軟下心腸來:“嗯,你要忙不過來就讓你弟妹幫襯着領領孩子。”
悽悽然一笑,玉璧搖頭道:“慶之醒着的時候有他們倆在也會好一點,桓兒和楨兒都很懂事,向來不哭不鬧的,我也沒事,只是擔心慶之罷了。”
玉璧這段時間不怎麼出門,所以也不知道外面已經蕭慶之的病情傳得那麼重了,所以等她送蕭張氏他們出門時,徐貞娘隱晦地說一句有消息就派人送到晉城侯府去時,玉璧終於意識到了:“楨兒,看來外面傳得很恐怖了,咱們是不是做得太過了點兒?”
毫無壓力地蕭楨小朋友雙手一攤,笑眯眯地說:“沒事兒,越嚴重越好,醫官們又沒誇張,只要皇爺爺那裡的消息是真的就行。再說,孃親又沒說很嚴重,是他們傳得越來越嚴重好不好。”
一想也是,玉璧就沒再多管,到最後淳慶帝聽了外邊的傳言,都差點以爲醫官們是在瞞着不報憂。淳慶帝悄悄到知趣園看了一眼,氣短心脈無力,淳慶帝差點沒暈過去:“子云啊,你還是好好歇着吧。”
淳慶帝避開了玉璧,卻沒避開蕭楨,蕭楨一臉傻呼呼的樣子,任由淳慶帝在那兒傷感,他在一邊暗爽,巴不得淳慶帝再傷感一點纔好。
“楨兒,好孩子,好好看着你爹,讓他好好的懂嗎?”淳慶帝悄悄來匆匆去,心頭佈滿憂慮。
蕭楨看着打開又關上的大門,聞着屋裡淡淡的沉香味兒,很無良地咧開嘴笑得紅口白牙無比可恥:“這就對了嘛,別對我爹抱太高的期望,看看您把我爹折騰成什麼樣兒了,以後別老指着我爹給您辦事兒,他也是血肉之軀,又不是鐵打的,怎麼經得起您這麼······”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腦袋一歪就看見他爹那雙眼睛正清亮無比地盯着他看,訕訕地,弱弱地咳了一聲,蕭楨小聲而諂媚,半點不覺得臉紅地撲進蕭慶之懷裡:“爹,你醒了。”
“嗯?”蕭慶之雙目清淡地看着蕭楨。
嘿嘿乾笑兩聲,蕭楨終於確定,他爹什麼都知道:“我······是孃親的主意,我只是幫孃親的忙。”
“嗯?”蕭慶之語氣更冷淡了一些。
“呵呵······我是好孩子,真的。”蕭楨苦逼地扮小朋友,可憐他三十好幾的人,居然在他纔不到三十的爹面前氣場這麼弱,怪不得人家能當爹,他重活都得當人兒子呢。
微微用力捏了捏蕭楨的臉蛋,蕭慶之神清氣爽地起身來,一點也不見疲倦和虛浮。倒了杯水喝下去後,蕭慶之回頭看向還在牀榻上裝幼兒的蕭楨一眼說:“過來。”
“孃親,你再不來解救我,我就死定了!”蕭楨心裡一陣尖叫,但還是邁着小短腿蹭到了蕭慶之身邊,可乖可乖地眨巴眼睛,希望能騙得他爹從輕發落。只是……明明是孃親的主意,爲什麼受罪的是他:“爹……”
“楨兒,有道是能者多勞…···”
他就知道,不能和孃親合謀,因爲他爹捨不得懲治孃親,但很捨得懲罰他好不好。
老顧家的傳統——兒子就是拿來反覆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