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顧瑞出生以後,玉璧每天就多了個事兒,那就是時不上廟裡拜一拜,希望顧瑞健健康康地長大,並且長得英明神武可堪大任。然後心裡再補一句,一定要比他爹顧弘承強。
嫋嫋香菸之中,一大兩小都默然不出聲,蕭桓學着他媽搞封建迷信,蕭楨被徐媽抱在懷裡,享受着他溫暖的抱抱。沒過多久,蕭桓就待不住了,扭了扭身子朝身邊看去:“阿嬤,我要尿尿。”
桑兒連忙扶起蕭桓說:“阿嬤抱着二公子呢,婢子領二公子去可好?”
對這個蕭桓倒不挑,自己的阿嬤抱着弟弟,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可吃味兒的:“好,桑桑姨姨,我們去吧。”
見狀,大殿裡的一名小沙彌一道跟着去引路,桑兒在茅房外候着,小沙彌則領着進了茅房裡。不消片刻蕭桓就出來了,在茅房外見着個胖胖的大和尚,出於玉璧所教的“禮貌”,蕭桓很乖巧地衝人露出倍亮堂的笑臉來:“你好,裡邊沒人,快進去吧”
說完,蕭桓還側身擺擺手,作“您請”的動作。大和尚看了慈眉善目地一笑:“哪家的小公子,生得這般靈慧通透。”
“我叫蕭桓,你呢,你叫什麼?”蕭桓眨巴着大眼睛的時候,絕對能秒殺所有人,大和尚也不例外。
那大和尚笑眯眯地蹲下來,看着蕭桓說道:“我是慧參,蕭小施主·令尊可是蕭慶之?”
“啊,對呀,你認識?”蕭桓點點頭說道。
“我認識,蕭小施主來廟裡做什麼?”慧參禪師問道。
蕭桓小朋友歪着脖子想了半天,這個問題他也問過他媽來着,他媽平時就是個不燒香拜佛的。猛地經常帶他來廟裡又是燒香又是添香油的,他也很好奇:“孃親說,給皇長孫殿下燒香,求菩薩保佑皇長孫殿下安好。孃親還說·皇長孫殿下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慧參禪師認識的達官貴人也不少,這位和良先生有得一比,常遊走於權貴之家,妙-的是這位還經常被宣進宮去,淳慶帝好與他談佛法。聽得蕭桓說是爲皇長孫殿下祈福來的,慧參也就沒再說什麼,只道:“蕭小施主快些回大殿去吧,要不然家裡人該着急了。”
“好,慧參大和尚再見。”蕭桓被玉璧勾搭得·人家叫他小施主,他就叫人家大和尚,在他媽那叫反義詞,在他爹那兒叫對仗。
看着邁着小腿走遠了的蕭桓,慧參禪師也禁不住笑開來。茅房外這一出,玉璧不知道,蕭桓也不知道代表着什麼,等蕭桓回大殿的時候,玉璧已經添完了香油淺,只等蕭桓一道回去。
沒過幾日逢休沐·淳慶帝出宮找慧參禪師品茗談佛法,慧參禪師無意中說起蕭桓來,這也是由蕭慶之引出來了·慧參禪師挺喜歡蕭桓這個孩子,就順道提了一句:“蕭施主當年便是個聰穎天成的,貧僧觀之,蕭小施主當得靈慧無雙二字。”
“噢,禪師見過蕭桓了?”淳慶帝倒想聽聽到底怎麼一回事,讓慧參禪師誇起蕭桓來了。
慧參禪師就把事情沒有任何增減地轉述了一遍,淳慶帝聽罷久久無言,看了眼跟着他一道來的太子顧弘承。顧弘承低頭·心中難免有些慚愧·畢竟人家一心一意盼着顧瑞好,還不時來燒香祈福·自己卻想着怎麼把他們一家子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但是,顧弘承誤會了·淳慶帝對顧弘承把蕭慶之推到風口浪尖上去一點意見都沒有,淳慶帝是提醒顧弘承,凡事適可而止。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誰是真正的敵人,誰是可以拉攏的盟友:“弘承。”
“是,父皇,兒臣在。”顧弘承陪同淳慶帝走在鬆間,風吹動着針葉微微作響,初春的陽光乾淨而清澈,讓人覺得恬靜。
“你們之間如何,朕不管,也不認爲需要管。但是,你心底始終要明白,分寸二字到底該如何拿捏,不要把他逼得太緊。”淳慶帝這話算是往明白了說,也等同於親口承認了蕭慶之是他的血脈。
聞言,顧弘承微微點頭,道:“父皇,兒臣明白。”
是了,顧弘承認爲他明白了,他一直以來都覺得蕭慶之沒有那麼大的心氣兒,之所以要做這些事,一來是淳慶帝引導的,二來是他明白蕭慶之的能耐,如果蕭慶之要爭,他不覺得自己爭得過。所以,顧弘承才生出這麼多忌憚心來。
顧弘承以爲,淳慶帝讓他明白的是,蕭慶之那邊可以放一放,因爲蕭慶之是有底限有原則的。但其實,淳慶帝是告訴顧弘承,你們爭爭鬥斗的朕不管,但不能互相掐着脖子要對方的命,更不要拿妻兒來做文章,霓那也是朕的兒孫。
從廟裡歸來,顧弘承果然放了放蕭慶之那邊的事兒,但他不可能完全放鬆,顧弘承想着等對付妥當了顧弘寧,蕭慶之這邊再來細細考慮,到底是該當親哥處,還是當敵手應對,這還真是個問題。
這天從廟裡出來後,淳慶帝直接回宮去了,顧弘承則在街上溜了會兒彎,溜着溜着,也不知道爲什麼,竟然到了蕭慶之那間剛掛好匾沒多久的“知趣園”。不是正經居住的蕭府,當然不用掛蕭府倆大字。
“知趣,知情識趣,子云···…哥啊,你這是在告訴我,你既知情也識趣嗎?”顧弘承上前叩門,沒多會兒,一個小腦袋探出來,還夾着一句“大公子,慢點”。
蕭桓的腦袋一轉,看見了臺階下站着的顧弘承,連忙撲上來,抱大腿蹭臉賣萌:“太子叔叔,你是知道孃親做了好吃的對不對,做好就來了呢!”
彎腰抱起蕭桓,在桑兒地問候聲中踏進門去:“桓兒,你孃親又做什麼了?”
“青糰子,可好吃了,豆沙餡的。”蕭桓軟糯無比的聲音粘甜得跟青糰子是一個感覺。
玉璧聽說是顧弘承來了,不免有些奇怪,站在中門迎了迎,還沒拜下去顧弘承就揮手道:“不要多禮,桓兒說你做了好吃的,我聞着香味兒就來了。對了,外邊的匾什麼時候掛的,上回來還沒見過呢。”
其實知趣倆字是玉璧給取的,也不是知情識趣的意思:“噢,您說知趣園那三個字啊,上個月底掛上的,我要取這名字慶之還不讓呢,其實挺不錯的對不對。有閒心知閒趣,多好的名字,慶之說這名字不像正經住的園子。”
聽聞是玉璧給取的名字,顧弘承也沒再糾纏在“知趣”倆字上,而是和蕭桓一塊兒吃青糰子,有豆沙餡、花餡和水果餡的,滋味相當不錯。吃着吃着,鬱弘承不免想起了當初領着大大小小几個和玉璧一道在鄉間莊子上渡過的日子。
“殿下,您可是有什麼要說的?”玉璧看着顧弘承就是一副欲言又止,還擺得很明顯,分明讓她去問的神態。她也難得上道,就順着問了一句。
顧弘承看了看左右,知趣園裡也就兩個丫頭和兩個婆子,顧弘承一看,四個人麻溜地退遠了,還十分體貼地站到門外顧弘承視線所能及,但聲音傳不了那麼遠的地方:“嫂子,人一旦見識過了這世間權勢後,是不是就難以放下。許多年前,你說過一些話,至今仍然有些話我記得很深刻,我認爲嫂子愚中有智的,還請嫂子教我。”
玉璧抱着蕭楨,半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位今天干什麼來的,今天太陽是打從東邊升起來的呀,怎麼顧弘承今天這麼不正常:“咳,殿下,你出身極貴之中,你都看不透權勢二字,我又怎麼看得透。我們都俗人,愛着這紅塵俗世,喜歡吃喝玩樂,熱衷追求榮華富貴,這本是沒有錯的,只要光明正大地去追求,任何人也不能說不對倆字。關鍵還是在於,你能不能把持得住本心,如果能不迷失於吃喝玩樂榮華富貴裡,那遵從心聲去追求也沒什麼大礙。”
小心翼翼地說完,玉璧在還沒明白前不敢亂說,只敢揀模棱兩可的話先搪塞着。
“俗人俗世麼?”顧弘承點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玉璧說的這番話,並沒有起太大作用。但是先有淳慶帝的話打頭,後有玉璧的話墊底,顧弘承心裡還是會有些想法的:“嫂子最大的追求是什麼。”
丫的,居然叫她嫂子,擺明着是來掏底兒的。玉璧心中惶惶然,咂了好一會兒嘴才道:“這樣問題,以前應該也說過,無非是一碗安樂茶飯,一生暖老溫平,一家人和和美美。”
“謝謝嫂子教誨,我懂了。”
顧弘承來得突如其來,離去得莫名其妙-,送走顧弘承後,玉璧愣是沒弄明白顧弘承來的目的。跟蕭慶之一說,蕭慶之面色也挺詭異,最後只嘆一聲說:“只盼他是真的懂了纔好。”
“到底什麼意思嘛,說明白行不行!”玉璧都快要瘋了,這羣人就不能不打啞謎。
“他這是答應你了。”
自家小玉璧果然能耐,都能讓顧弘承作出承諾了,顧經承那句“我懂了”,就等同在說“我答應,許你一世安樂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