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黨爭平息之後,朝堂就不會再有詭異莫測的波瀾起伏了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不過這些跟蕭慶之都沒有太大的關係,因爲春節一過他又重新踏上了去江南的路。這一回還是吳州,不過蕭慶之再臨吳州時,他的職務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動,他成爲了新一任的吳州知府。
吳州轄下共有二府十四縣,吳州城既是吳州府所在,知府是從四品官員,蕭慶之的升遷之路還是走得很平衡的。出於淳慶帝對於他的殷殷期待,絕對不會出現連升三級這樣的異常情況。
對於吳州來說,蕭慶之原先就算品秩不高,那也是京城來的天官,所以行事處處方便,如今再臨吳州,他已經成爲了當地官吏中的一員,自然也就沒這麼便利了。
車馬甫一進吳州城門,吳州府前來接應的官員就迎了上來:“下官楊綬拜見蕭知府。”
“楊經歷請起,咱們也算老相識了,既不是生人,就不必這般客套,這是內子玉璧。”蕭慶之扶起楊綬,順便把玉璧介紹給衆人。
其實就像蕭慶之說的那樣,大家都不是生人,彼此都認識,這也就是走個過場。一一問候過後,楊綬帶頭領着一行人往知府衙門去,按例,赴任的官員可以與家眷住在知府衙門後園。不過他們在吳州原本就有宅子,這時倒不用佔着知府後園:“大人既然不用後衙,下官倒有個提議,不知大人能否同意。”
“嗯。說來聽聽。”
“府學的宅院已經老舊不堪了,大人若不用,倒不如將府學暫遷到後衙,等府學的院舍修繕妥當了。再將府學搬回去。”楊綬說道。
“這是善舉,你們安排下去就行了。”蕭慶之說完想了想,問道:“府學修繕的款項可以備齊?”
果然。戲肉來了,楊綬略帶遲疑地說:“回大人,這卻有些麻煩,原是想將今年修河堤的款項騰一些出來用到府學上去。畢竟修河堤還有些時日,府學卻一日都等不得了。”
蕭慶之聞言,笑道:“河堤關乎整個江南的生死存亡,不能緩。府學暫時安置在後衙,至於修繕事宜,待我熟悉了吳州府的事物再來細說。”
上任第一件事,沒錢!
上任第二件事,處處要錢!
來之前蕭慶之就意識到了。人人都說江南是富庶天下的地方,倒確實也是,只是江南如今處處的虧空也是既定的事實。至於銀子都流到哪裡去了,那就不宣而明,雖然他去年在江南治了大半年的貪腐,但,江南積弊不是一年兩年,甚至不是十年二十年,所以江南的危機不是一時一日能解決的。
不過。他既然來了,這吳州府沒跑了。
淳慶帝放他下來一是讓他帶個好樣兒,二是讓他在江南得個好名,爲將來回京之後步步青雲鋪平道路。
官場上的事,大部分都和玉璧沒有任何關係,她能鼓搗的無非也就是杏花樓那點事。謝春江也回吳州來了。如今還是在司度局做主事。
“媽,可不可以不讀書。”飯桶同學十分不愛讀書,而且讀書要去遠離吳州城幾十裡外的鹿山書院,這對飯桶同學來說簡直是個噩耗。他好不容易從邊關回來,可以有爹媽在身邊,現在居然又要把小小年紀的他送到很遠很遠的書院去,太不人道了。
“當然……不可以,這是你爹決定的,你爹當年曾經在鹿山書院遊學,很喜歡那裡,所以就算吳州有府學,你也得乖乖去鹿山書院。”終於可以把這傢伙送去受管制了,玉璧本來很想把飯桶同學留在京城讀書,可蕭慶之早已經聯繫好了,鹿山書院也不錯,聽說出了名的嚴格。
可憐的飯桶同學就這麼被打包拎走了,臨走時眼淚汪汪地看着玉璧說:“媽,你要看好我爹啊。”
“爲什麼?”
“因爲好多漂亮阿姨都喜歡爹的。”
……
臨走前,飯桶同學終於扳回一城。
送走飯桶後,玉璧就拉着桑兒一塊進屋,把從京城帶回來的東西分類放好。桑兒是蕭慶之新安排給她的婢女,至於爲什麼把芍藥換掉,玉璧問過,蕭慶之笑而不語只說桑兒更合她的脾氣。
“夫人,您捧着那匣子做什麼?”桑兒正要把一堆首飾裝好放進櫃子裡,卻見自家夫人捧着個匣子坐在地上怔怔出神。
玉璧原本是在想芍藥的事,因爲櫃子裡的東西都是芍藥從前分門別類放好的,她從來沒仔細瞧過。桑兒一說,她就下意識地把匣子給打開了,裡邊的東西都很讓她覺得眼熟:“咦,桑兒,這匣東西好像不是我的,不過又像是見過。”
桑兒接過匣子看了一眼說:“夫人,這些很舊了,不像是宮裡制辦給您的東西,夫人想想,可能是哪位長輩贈予的。”
長輩,一提到長輩兩個字,玉璧就有思路了:“嗯,我記起來了,是姑姑的遺物。”
桑兒正要把匣子蓋上放進去,玉璧手一伸,從裡邊挑出一件來,皺眉看着好半天,有些驚疑不定:“夫人,您把這串挑出來做什麼?”
被玉璧從匣子裡挑出來的正是當時第一次去鬆間禪院的時候,蕭瑜所贈,玉璧仔仔細細地看着,又在腦子裡對比了一下謝春江手上那串。她幾乎敢肯定,絕對是出自同一時期,同一批次由宮中出產的物件。
她心裡一驚,伸手撥開兩顆佛珠,毫無意外地看到了用不染色的蠶絲纏金絲銀絲製成的線:“怎麼會這樣?”
桑兒不太明白:“夫人,這佛珠不是很普通嗎,這結線的手法雖然是宮中的,但宮中賜下的物件您還少麼。”
是不少,偏偏就沒有這麼一件,宮中賜物,沒有賜佛珠的成例,除非某位爺特別稀罕這物件,又或者說信這個。就她所知,當年也就淳慶帝做皇子是信佛禮佛,其他的皇子,如今的諸位親王們,幾乎沒有人有這愛好。
也就是說,姑姑之所以出家,很大的可能就是因爲陛下!
玉璧猛地雙目圓睜:“天啊,我扒出什麼來了,這可比什麼都勁爆……只是姑姑已經過身了。看來這份八卦怎麼都扒不到了,姑姑,您和陛下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樣的話她當然只敢在心裡想一想,桑兒已經主動把她“請”到一邊去坐,省得她擋着道。
“陛下,父親,姑姑,嘶……”玉璧覺得自己好像了悟了,這樣的故事版本可能很多,但歸結起來大綱無非是這樣:“姑姑和陛下之間有一段情,但因爲種種原因不得不分別,但陛下對姑姑用情很深,就算姑姑和他分別了他還惦記着,所以那天才會在大殿裡問父親,她在哪裡。”
揉着手裡這串珠子,玉璧決定拿出來戴着,以後就一直戴着。然後找個機會,到陛下面前現一現去,要問起她來,她就一問三不知唄。當然,她也就敢這麼想想,真讓她做這不知死活的事,她怕小命休矣。
把佛珠收到妝盒裡,玉璧覺得自己應該再去仔細看看謝春江那串,如果說謝春江是陛下的……呃,那啥,蕭慶之應該不至於和陛下有什麼關係吧。
“應該不會,不對,謝春江會不會是姑姑的兒子?”玉璧琢磨着覺得實在很像,因爲松山離這裡很近,而且真要細說起來,謝春江和蕭慶之還真有那麼一點點相似的儀範。長相面目在一邊,說的是兩人的喜好脾性。
“真要是姑姑的兒子,那倒說得通了。”
這件事,還是不扒出來比較好,萬一是真的,只怕要惹出大事來。畢竟,現在蕭瑜已經過世了,而且蕭樑既然把事情瞞了下來,自然有瞞下來的道理。
讓玉璧沒有想到的是,她把佛珠放在妝盒裡好好的,原以爲不會有什麼事。畢竟這妝臺,她難得用一回裡邊的東西,蕭慶之就更沒興趣了。但意外還是發生了,蕭慶之看到了那串佛珠,他比玉璧更明白宮中製出來的東西有什麼樣的記號。
“十七,李十一,是陛下早年還是皇子時的東西,玉璧怎麼會有。”蕭慶之念出的這兩個字是代表年份和承設司製作這件東西的師傅留下的銘文,裕和十七年,承設司李十一。
裕和十七年淳慶帝大約二十出頭,宮中不大賞賜佛珠一類的物件,只有淳慶帝有禮佛的習慣,所以蕭慶之纔敢肯定是淳慶帝的東西。
電光火石間,蕭慶之想到了自己那位在寺廟裡的姑姑,又想起了淳慶帝這些年一直在向蕭樑問着一些什麼:“難道,陛下找的是姑姑?”
“姑姑,父親,陛下,江南。或許吧,只是姑姑都已經過身了,再談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只是謝春江也有同樣的佛珠,難道當年陛下在江南處處留情之後便派佛珠,用以紀念?”蕭慶之想罷搖頭失笑,又順手把佛珠放回去。
這佛珠倒是輕易放下了,但縈繞在蕭慶之心頭的疑惑始終沒有淡去,他到底還是忍不住去猜測,當年在父輩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糾葛過過往。
姑姑和陛下有着怎樣的過去,爲何姑姑最後會出家,父親遠遁朝堂,甚至他還想到了爲什麼母親如此疏遠他這個尖銳的問題。(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