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風波起!
色淡黃,油麪光亮,其形似竹,色像枯竹。
腐竹!
半個多月的埋頭研究,無數次的失敗,柳橋終於成功地做出來了!
沒錯,圍着磨和竈臺轉了半個多月,爲的就是這個腐竹!
和黃豆芽的原料一樣,可是卻比黃豆芽複雜許多,而且,黃豆芽她曾經做過,可腐竹也只是因爲上輩子一個黑心腐竹的採訪專題,所以才查閱了相關的資料。
所以,便是當時決定用黃豆做豆芽的時候,她雖然動過要做腐竹的心思,可因爲只是紙上談兵,所以一直沒有動手。
這半個月雖然下手去做,可是無數次的失敗幾乎磨盡了她的耐心和信心,如若不是心裡憋着氣,因爲想找些東西寄託而不至於繼續去鑽牛角尖,她可能早就放棄了。
如今看着成品,這半個多月的努力也不算白費了!
柳橋笑了,露出了半個多月以來第一個舒心的笑容。
“阿橋,這是什麼東西?”林小燕很是好奇,這般長的時間阿橋一直在搗鼓的就是這東西?“你一直在搗鼓的就是這東西?”
柳橋笑着點頭:“嗯,這叫腐竹。”
“腐竹?”林小燕一愣,“阿橋……這東西用來做什麼?都腐壞了……”
柳橋噗嗤一笑,“叫腐竹不是因爲腐壞,而是因爲它的形狀似竹子,顏色像枯了的竹子,你看,像不像?”
林小燕盯着柳橋手中的長條看了半晌,“還真的有點像,這東西也是用黃豆做出來的?”
“嗯。”柳橋笑道,“黃豆是個寶,能做的東西很多很多,這豆芽作坊只是整個作坊其中的一部分,我打算建一個豆製品作坊,不但做豆芽,還可以做其他豆製品。”
林小燕有些訝然,不過看着她的笑容和眼裡的神采,也笑道:“你高興就好,你放心,不管做什麼,我都會盡力幫忙的!”
“謝謝你小燕。”柳橋真誠道。
“謝啥謝?我能夠做的也就是一些力氣活,這些動腦筋的得你來!”林小燕道,“不過阿橋……你這段時間真的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柳橋一愣。
“我不知道你和易家大哥究竟怎麼的,可是……”林小燕想了想,“好了,我也不問,但是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柳橋抿脣一笑,心中動容,“嗯。”
“不過……”林小燕躊躇了會兒,“你跟易家大哥這樣也不是回事……我寧願你們像從前一樣吵架,也好過現在各不理各的,阿橋,這樣真的不好……我知道這一次一定是易家大哥錯了的,要不然他也不會這樣,可易家大哥他畢竟是男人……而且,這些日子他看起來也挺可憐的……”
她一定會站在阿橋這邊,可是,她也不希望阿橋真的跟易家大哥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時候吃虧的還是阿橋!
柳橋淡淡問道:“他找過你了?”
“沒有。”林小燕回道,“我是問過了他,不過他也沒說你們到底怎麼了。”
柳橋扯了扯嘴角,“沒事,我自己有分寸。”
林小燕張了張嘴,本還想再勸勸,可看見了柳橋眼底的冷意之後,便嚥了回去了,“阿橋,你的年紀雖然比我笑,但是我知道你比我要聰明,你不說,我也不問了,我知道你會有分寸的。”
“嗯。”柳橋微笑應了一聲。
林小燕見狀先壓下了心裡的擔憂,將話題轉回了柳橋手中的腐竹上,“那你是打算將這腐竹也賣給鴻運酒樓?”
柳橋想了想,“還沒想好,而且我才研究出了方法,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大量製作目前還是有些難,等我再自己搗鼓搗鼓,抹熟門道之後再說。”
銷售渠道不需要她去尋找,而只是在於她如何選擇,不過在做出選擇之前,她必須製作過程摸熟,並且做相應的記錄,這樣將來投入生產之時才能順利。
林小燕自然沒有異議,“那你忙,我出去將新買進來的黃豆挑挑。”
“辛苦你了。”柳橋道。
自鴻運酒樓下了兩個大訂單之後,作坊便又陸陸續續地買進了黃豆,她忙着腐竹這事,黃豆芽的事情都基本是林小燕處理,好在林貴這些日子一直幫忙,作坊纔沒有手忙腳亂。
“辛苦什麼?我也賺銀子的!”林小燕笑笑,便轉身出去了,這纔出去了,便聽到了敲門聲,爲了保密也爲了安全,作坊的大門一般都是關着的,不過村裡的人也大約知道他們要保密,所以很少有人來,而今天她爹說有事進城了,這個時辰也沒回來,林小燕隱約想到了是誰,果然,門一打開,便見易之雲站在門口。
“易家大哥。”
易之雲的臉色平靜,略顯陰鬱,“阿橋呢?”
“阿橋剛剛在廚房,如果不在的話,那就應該東廂的第一個屋子。”林小燕道,自從阿橋搗鼓那腐竹開始,除了廚房的一口鍋之外,連廚房隔壁的一個屋子都被她空出來用。
易之雲直接擡腳走進去。
“易家大哥!”林小燕叫住了他。
易之雲轉身。
“易家大哥……”林小燕囁囁會兒,然後握着拳頭,正色道:“我知道你和阿橋有事情……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可是阿橋她一向明理,易家大哥……你就讓讓阿橋……你跟她好好說說,她會消氣的。”
易之雲盯着她。
林小燕心裡一怯,“易家大哥……阿橋……阿橋她是在乎你的,如果不是她這些日子也不會連笑都不笑……不管是誰的錯,易家大哥你就當阿橋年紀小,讓讓她吧,你們這樣鬧下去……很傷感情的。”
易之雲還是盯着她。
林小燕覺得有些背脊發涼,可還是攥着手,“阿橋今天心中不錯……你好好跟她說……”然後,轉身便去整理新進的黃豆去了。
易之雲垂了眼簾沉思會兒,然後轉身往林小燕所說的地方而去,先找了廚房,沒找到人,便去了東廂,易之雲才走到了屋子門口,便是屋子的門關着,可還是感覺到了一股熱流滲出,他皺了皺眉,擡手敲了門。
“誰?”
易之雲抿了抿脣,“我。”
半晌,門被打開,一股更加灼熱的氣流涌出。
易之雲看着被悶的面色發紅的柳橋,又掃了一眼屋子裡面,裡面不但燒着炕,還擺放着好幾個火爐,而屋子裡面,而炕上架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掛着一些奇怪的東西。
“有事?”柳橋問道。
易之雲將目光轉向了她,“你在做什麼?”
“跟你有關嗎?”
易之雲盯着她,“屋子這麼悶會悶壞的!”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柳橋再問,這些日子他們對話的次數數都數的來。
易之雲握緊了拳頭,“有人找你。”
柳橋蹙眉。
易之雲說完了之後轉身就走了。
柳橋心裡像是悶了棉花,半晌,冷笑出聲,關了門離開。
……
來找柳橋的不是別人,正是君世軒身邊的長隨胡叔。
看到了來人,柳橋微微挑了挑眉梢,不甚意外,“可是君東家讓大叔來的?”
“鄙人姓胡,你們可以叫我一聲胡叔。”胡叔道,對於柳橋見了他竟然毫不意外,眉頭皺了皺眉。
柳橋點頭叫了一聲胡叔,隨後將人請了進屋,本想將人請去她的屋子的,可是易之雲卻阻止,柳橋並未反對。
她的屋子的確不合適。
胡叔自然看出了兩人之間的不對勁,雖然沒有發問,但是眼底卻閃過了一絲厲芒,入座之後,他也沒有繞彎子,將來意說了,“上次你們送來的黑蛋,我們東家嚐了,覺得不錯,後來年後我們家老夫人腸胃不適,又不願意吃太清淡的粥,東家便讓人將那黑蛋做了粥給老夫人吃,老夫人很是喜歡。”
“是嗎?”柳橋微笑道,“君東家和老夫人喜歡便好。”
上回送松花蛋的時候,她也附帶了使用說明。
當然,只是說了用來煮粥。
“原來那東西我們東家是不該吃的,必定那模樣難以下嚥。”胡叔繼續道,神色平淡,可話裡話外便是嫌棄,“不過東家卻信你,所以讓人做了,親自嘗過。”
柳橋微微一笑,問道:“那君東家這次讓胡叔來……”
“我們東家一向孝順,既然這黑蛋老夫人喜歡,我們東家便想買下來。”胡叔道,“不過,我們東家要的是秘方。”
柳橋微蹙眉頭,“秘方?”
“沒錯。”胡叔道,“這應該不是你們易家的祖傳秘方了吧?”
柳橋因這話而沉了沉眼眸,“就算不是祖傳秘方,可也是我們精心研製出來的,君東家這一開口就要秘方,是不是有些不怎麼地道?”
胡叔眼眸也是一沉,不滿之色漸起,“柳……易夫人不會是忘了當日你曾經說過你欠了我們東家的。”
那易夫人二字語氣明顯加重,分明是不屑。
柳橋不怒反笑,“這麼說胡叔今日來是挾恩求報?”
“我們東家雖是生意人,但是也不會做這等挾恩求報之事!”胡叔的聲音沉了下來,“既然不是祖傳的秘方,那拿出來交易也理所當然,易夫人將東西送給我們東家不就是爲了拋磚引玉嗎?如今我們東家既然起了興趣,易夫人何必如此推三阻四?”
“交易?”柳橋眯着眼笑道,“那不知道不打算挾恩求報的君東家想要如何跟我做這個交易?”
胡叔嘴邊泛起了一絲冷笑,然後從袖中的暗袋中取出了一個信封,信封上面什麼也沒寫,交給了柳橋。
柳橋接過拆開,上面只是寫了一行字,秘方的價格,看到那價格,柳橋眉梢微挑,看向胡叔,“君東家就不怕虧本?”
“我們東家從來不做虧本生意。”胡叔道,“鄙人也希望易夫人當日說會報答我們東家的承諾不是空話一句!而且,這個價碼,易夫人不吃虧,而且鄙人相信就算是鴻運也給不出這樣的價碼。”
“可容我考慮?”柳橋道。
胡叔道:“可以,不過只憑秘方和一道煮粥的方子,恐怕不值得這個價格,當日易夫人既然能夠給鴻運幾道菜方子,如今這黑蛋也應該能給出幾道,當然,我們東家也會跟鴻運上次一樣給你擬寫菜方的報酬。”
“我考慮之後會給你們一個答覆。”柳橋淡笑道。
胡叔道:“希望不會太久。”隨後起身告辭。
柳橋將人送到了門口,在他走遠了之後便斂去了笑容,沉吟會兒轉身,便見易之雲面色慍怒地盯着她,當然,慍怒是不是衝着她來的,“不想賣就不要賣,我們不缺這筆錢!”
柳橋看着他,“第一,東西做出來就是要賣出去的,第二,他說的沒錯,我的確欠了君世軒的人情。”
“我會還!”
“你拿什麼還?”
易之雲面色一僵。
柳橋看了他會兒,“不要再盯着我,我說了不會走就不會走,就算我要走也會光明正大的走,我又沒做虧心事我幹嘛偷偷摸摸的走?”
“柳橋……”
“你該去學堂了,如果你再不去,七月的童生試再落第,你娘恐怕會怪我沒安好心故意報復你,讓你連上學的心情都沒有!”
易之雲眸色顫抖。
柳橋將手中的信封收入懷中,轉身回作坊。
易之雲久久沒動。
……
次日。
易之雲去了學堂上課。
鴻運酒樓派人來收上一次一千斤訂單的最後一批豆芽,這一次柳橋親自接待了來人,來人自然不是莫輝,也不是掌櫃,而只是一個夥計。
那夥計也是要尋柳橋的,“我們東家讓我問問那五千斤豆芽菜如今做的怎樣了?”
“全部原料都已經開始處理了,三天之後你們就可以派人來收第一批。”柳橋道,“請你們東家放心,我們一定會按時交貨。”
“哦,那就好。”夥計應道。
柳橋隨後問道:“對了,年前我們送了一些蛋給你們東家,不知道你們東家嚐了沒有?感覺如何?”
“蛋?”夥計一愣,隨後想了想,“是不是裹了一層東西的鴨蛋?”
“嗯。”柳橋應道。
夥計面色有些不好,“我們東家沒吃,不是我說你們,那鴨蛋都已經壞成那個樣子了,你們怎麼還送去給我們東家?好在我們東家量大不怪罪,不然你們跟我們的合作可能都要出事了!”
“壞了?”
“還不壞嗎?”那夥計板着臉,“那籃子蛋是我親手丟了的,我看着可惜,還一個個看過了,沒想到都是壞的,黑乎乎的,還能吃?”
“你們東家看過嗎?”
那夥計有些不耐煩了,“自然是看過了,你還問什麼?難不成我還冤枉你們了?”
“我沒這個意思。”柳橋道。
那夥計又訓了幾句,“……以後你們要想送東西給我們東家便好好檢查檢查,我們東家給了你們這麼大的生意,你們送些好東西也是應該的!什麼蛋啊菜啊,就別去寒暄我們東家了!”
柳橋笑笑,沒答話。
那夥計見狀認爲她是不好意思了,又好心地說了一些自家東家喜歡的東西,才離開。
待人走遠了之後,林小燕道:“阿橋,你怎麼沒解釋?”
他們說的應該是那松花蛋吧?
那東西樣子看上去是不好,可是卻不是壞的,而且用來煮粥味道很好,很特別的!
“阿橋,他們一定只是誤會了,解釋解釋就成了的。”
可是阿橋爲何不解釋?
柳橋看着她,“沒事。”
“阿橋……”
“好了,這事我處理。”柳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現在最要緊的那是那五千斤豆芽的事情,我們還從未做過這麼大的量,雖說現在一切順利,可還是小心一些好。”
林小燕見狀也沒繼續追究,“你放心,我會注意的,如今原料都已經分批下水浸泡了,雖然量多了一些,但是作坊地方大,器具也都添齊全了,你放心,一定可以按時交貨的!”
“好。”
……
縣城的南面是整個揚子縣富戶聚集之地,這裡大宅子林立,作爲揚子縣的首富,君家的宅子是最大最顯眼也是最富麗堂皇的。
君家長房人口簡單,正經的主子也就只有兩個,一個便是君老夫人,另一個則是如今的當家君世軒,長房之下還有兩房,都是君世軒的叔叔,不過都是妾室生的,當年君老爺得急病去世,君世軒年幼,這兩房雖然是庶出,但是卻還是差一點就將君家的大權搶過來了,因爲當日的家產爭奪,君世軒掌權之後,以分家爲名將兩房人趕出了君家大宅。
而君老夫人喜歡熱鬧和繁華,所以早早就搬到了州府的宅子居住,所以此時君家的大宅就只剩下君世軒一個主子住着。
而因爲君家的酒樓遍佈欽州,君世軒這個東家經常需要巡視,而且他乃孝順之人,便是空暇時間也都會在州府陪伴母親,因而宅子往往是沒有主人在。
可從去年入冬之後開始,君世軒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大宅中,這讓下人們驚訝。
“少爺,事情已經辦妥了。”
大宅前院的書房是平日君世軒處理事務的地方,而能夠隨意進出這個地方的除了主子君世軒之外,恐怕就只有胡叔了。
胡叔稟報之時,君世軒正立在打理這窗前几案上擺放着的一盆白蘭,白蘭皎潔如月,脫俗無塵,一如此時他的氣韻。
“嗯。”
胡叔見主子神色淡淡,方纔安心,又道:“少爺,如此費心思,值得嗎?”
君世軒擡頭,一向清冷的嘴角泛起絲絲笑意,“有趣之人自然值得。”
“少爺……”胡叔還想說什麼,可又擔心說出來了反倒是不好,便沒有說出口,“少爺放心,小人會安排妥當的,如今鴻運那邊已經有動靜了,估計不需幾日便會有一場好戲看,不過……少爺以爲她真的會投向我們?”
“她有選擇嗎?”君世軒淡淡笑道。
胡叔不再多言,的確,是沒有選擇,更何況對方早就有了攀上金玉滿堂的心思。
……
三日之後,鴻運依照約好的時間前來提取那五千斤訂單的第一批貨,而這一次來的是金玉滿堂的掌櫃,只有他跟車伕。
沒有運貨的夥計以及車輛。
柳橋蹙了眉頭。
林小燕心裡頓時生了不好的預感,不待柳橋開口,便道:“掌櫃的,怎麼只有你來?運貨的車輛和夥計呢?掌櫃的,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掌櫃面色不復從前的客氣,而是冷着的,目光也是高高在上,他並未回答林小燕,而是睨向了柳橋,“小丫頭,我們東家請你進城去一趟。”
“爲何而去?”柳橋聲音平淡,眸底卻漸涼。
掌櫃道:“自然是爲了這批貨。”
“掌櫃的連貨都沒收便出問題了?”柳橋反問。
掌櫃道:“貨有沒有出問題得驗過了之後再定,不過再驗貨之前我們東家覺得需要先商定商定價格。”
“商定價格?!”林小燕大驚,“商定什麼價格?價格不是之前就商定好了嗎?就算你們東家想要壓價,可也該在下訂單之前說,你們現在說是什麼意思?!”
掌櫃也沒客氣,“我們東家的話我已經傳到了,至於你們去不去見我們東家是你們的事情!不過在商定新的價格之前我們不會收這批貨!”
“你——”林小燕氣極,她從來沒有氣成這樣過!
柳橋除了眸色冷了些之外,神情還算是平靜,“好,我隨你去見。”
“阿橋……”林小燕握住了她的手,“我陪你去!”
柳橋看了看她,“嗯。”
“那走吧。”
“等等!”林小燕道,然後轉身進了作坊,跟正在挑選黃豆的林貴簡單說了這件事,“爹,我有些擔心,你去安家村找找易家大哥吧,我先陪阿橋去!”
說罷,便轉身走了。
因爲太過着急和擔心,沒有注意到林貴在她講述期間一直低着頭,面色極度的難看,那握着一把豆子的手背面上泛起了淡淡的青筋……
……
從林家村到鴻運,車上誰也沒說話。
掌櫃盛氣凌人。
林小燕憤怒而擔心。
而柳橋卻閉目養神,一臉的寧靜。
到了鴻運酒樓,掌櫃直接將柳橋領去見莫輝,這一次林小燕沒有留在外面而是一直跟在柳橋身邊,還是上次見莫輝的房間,只是不同的是這次的莫輝已經不復當日的親和。
面色冷漠,眼神疏離。
林小燕看了心頭一顫,面色也漸漸發白。
柳橋卻仍是神色不動,淡淡地打了一聲招呼之後便上前拉開了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明明是個孩子的,卻有着成人的淡定和從容。
莫輝眼底閃過了一絲厲芒。
“聽說莫東家想要跟我們重新商定價格,不知道莫東家打算如何商定?”柳橋淡淡問道,彷彿早已經預料到了似的,沒有一絲驚慌。
莫輝嘴邊泛起了一絲冷笑,如果之前還懷疑那些事情都是金玉滿堂故意放出來挑撥的,可如今見了這死丫頭的反應,什麼懷疑都沒了!他活了半輩子,沒想到竟然被一個死丫頭如此的算計!好!很好!“春天快來了,再過些時候各式蔬菜便要上市,豆芽菜的銷量定然會銳減,價格當然是要重新商定。”
“就算是要重新商定你們也不該在這時候提出!我們剛剛下了五千豆芽菜的原料,你們就提出,分明是強迫我們接受!”林小燕按捺不住怒道。
莫輝冷眼掃了她一下。
林小燕面色一白。
“莫東家。”柳橋將莫輝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那不知道莫東家打算定什麼新價格?”
莫輝轉過視線看着柳橋,給出了答案,“一文錢一斤。”
“什麼?!”林小燕大驚。
一文錢?!
從原先的一百文錢降到了一文錢?!
是她聽錯了還是他瘋了?!
就算要降價,可也不能這樣離譜!
柳橋眸色漸深,“莫東家似乎過分了。”
“過分?”莫輝冷笑,“這豆芽菜的原料是黃豆,黃豆的市價一文錢一斤,一斤黃豆至少也能出五斤的豆芽菜,小姑娘,你已經賺了。”連稱呼也改變了。
柳橋面色微動。
林小燕臉色煞白。
“如果我不同意呢?”柳橋盯着他問道。
莫輝笑了笑,嗤笑,隨後擡手掀開了手邊蓋着什麼的那塊白布,白布之下,是豆芽,不過比她們的黃豆芽細長一些。
柳橋眯起了眼。
“小姑娘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莫輝笑道,“這也是豆芽,不過不是黃豆芽,而是綠豆芽,雖然這綠豆的價格比黃豆貴了許多,但是發出來的豆芽卻比黃豆芽要精細不少,口感也比黃豆芽細膩爽口。”
柳橋盯着那綠豆芽,眸色幽暗。
林小燕卻已經全身輕顫,像是掉進了冰冷的湖水中一樣,寒冷入心入骨,腦子轟隆作響,眸子死死地盯着那一小盤綠豆芽,滿目的震驚以及懼怕。
他不但知道黃豆出豆芽的量,還知道……綠豆芽也能做出豆芽菜……
而這些都是阿橋告訴她的!
而她……
不會的!
不會的!
她想問莫輝他是從哪裡得知的,可是她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像是舌頭僵掉了似的。
“雖然上次我夫君的事情我們有了一些不愉快,但是我還是覺得莫東家是一個不錯的合作伙伴。”柳橋不怒反笑,“只是沒想到莫東家竟會做出這等盜取他人秘方之事。”
“秘方?”莫輝笑了,“不過是一些小技巧罷了,這般就稱作秘方,還是祖傳,小姑娘,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我能問莫東家從何處得知這些小技巧嗎?”柳橋問道。
莫輝見她神情仍是變化不大,心裡頓時生出了厭惡,冷笑道:“不過是小小技巧罷了,我手底下的人摸索一段時間便能摸索出來!”
“是嗎?”柳橋也笑了,卻不達眼底,“這麼說那五千斤豆芽是莫東家下的套,逼我要麼接受,要麼自己嚥了那五千斤豆芽,因爲當日我們簽訂的協議上面,我只能將賣給你。”
莫輝冷冷一笑,並未回答。
“只是我很好奇,既然莫東家已經摸索出來了,還知道不但黃豆可以做豆芽,綠豆也可以,那爲何不自己做?”柳橋笑着繼續道。
“小姑娘,你我也算是合作一段時間,你雖然不義,但是我莫輝不會不仁。”莫輝道,“我不會趕絕你。”
柳橋笑的更燦爛,“是嗎?那我是不是該感激你?不義?我如何不義了讓莫東家花這樣的心思算計我?”
“那日在林家村,你說做生意要講誠信,當時我很欣賞你小小年紀卻知道這個,可沒想到我的高價竟然養出了一頭白眼狼!”莫輝冷笑道,“更沒想到你一個小小丫頭心機竟然如此的深沉,一方面一副感激我,要跟我好好合作,另一方面卻暗地裡跟君世軒往來,柳橋,你將我莫輝當做傻子不成?你以爲君世軒就真的看重你?沒有了這豆芽秘方,你在他那裡一文不值!不過,我莫輝從來不做趕盡殺絕的事情,新的價格你要是接受,我們可以繼續合作!”
“如果我不接受呢?”柳橋道。
莫輝冷笑:“你別忘了我們簽訂了協議,你的豆芽菜只能賣給我!”
“既然莫東家已經知道了豆芽菜各種秘密,那也該知道就算我任由那五千斤豆芽菜就這麼爛掉我也損失不了多少。”柳橋繼續道,“既然莫東家提到了協議,那也別忘了協議上你我簽訂的雙方條款,你也不能接受別人做的豆芽菜,而且上面並未寫明是用何種原料做的,這綠豆芽和黃豆芽是不一樣,可還是豆芽菜,而若是鬧上公堂,要分辨,便必須將箇中秘密說出,莫東家同樣落不到好!”
“我的確不能接受別人賣的,可是如果這是我鴻運酒樓自己摸索出來的呢?你這麼聰明該知道這並不違背合約!”莫輝嗤笑,“就算真的要鬧上公堂,只要我向大老爺提出若是公然審判會讓秘方流失,造成鴻運巨大損失,請求大老爺不要上公堂,而是由他裁定,以我莫輝在揚子縣的地位,大老爺不會不同意!”
柳橋雙脣一抿。
“小姑娘,對你,我莫輝已經仁至義盡了!”莫輝冷笑,“若非念在你年紀小,就憑你偷偷地跟君世軒往來,我就不會放過你!”
柳橋看着他,半晌之後,卻笑了,竟像是鬆了一口氣,“我的確是跟君世軒有往來,可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莫東家做生意這麼多年就從未同時跟打對臺的兩家往來?莫東家是我的合作伙伴,可並不代表除了鴻運我就不能跟其他的東家往來,而且,還不是生意上的往來?莫東家,我是跟你們鴻運合作,而不是賣身給你們!當然,如果我真的跟金玉滿堂合作,定然會搶奪了鴻運的客源,也損壞了莫東家的利益,嚴格來說的確是有些不仁不義,所以這麼長時間,我一直沒有真正的下定決心,是要堅守仁義還是要以利益爲先?不過現在莫東家替我選擇了,我不必再掙扎爲難了。”
莫輝面色一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至於仁義,莫東家也不必拿這個做藉口,你之所以沒有自己動手,而是繼續讓我給你供貨,不是不想趕絕我,而是因爲縣令大老爺吧?”柳橋沒有回答他的疑問,而是繼續笑道,“當日公堂之上,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暗中在謀取我們易家的秘方,大老爺當時就說了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對了,那田三應該還未斬吧?如果這時候莫東家自己動手製作,那恐怕會被認爲你便是當日暗中覬覦我們易家秘方,收買田三陷害我夫君之人,到時候莫東家銀子還沒賺到,便已經官司纏身了!所以莫東家果然是商場好手,既要了利益,也得了好名,柳橋甘拜下風,只是莫東家,這世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你你想如何?”莫輝冷笑,“帶着秘方投靠君世軒?你別忘了你和我簽訂了協議!”
“在莫東家這裡,這豆芽菜的確給你帶來了巨大的利益,可是於我而言,你覺得也這樣重要嗎?”柳橋笑道。
莫輝面色一凜。
“抱歉,之前莫東家將我的胃口喂大了,所以現在這點蠅頭小利,我沒興趣。”柳橋起身,“那五千斤豆芽莫東家若是不要,我便拿去餵豬便是,至於賬面上的賬,如果莫東家今日方便,就給我結了吧,想來莫東家也不願意再見我不仁不義的嘴臉。”
“你——”
“賬面白紙黑字,莫東家不會是想賴賬吧?”柳橋笑道,“要是鬧上公堂,可就不能善了了。”
莫輝面色鐵青,“好!很好!”旋即便讓掌櫃將賬本拿來,一下子將賬面上的賬給清了。
柳橋將銀票收好,起身:“那麼柳橋就告辭了。”
“你以爲沒了這豆芽菜君世軒還會對你另眼相看?”莫輝也站起冷笑道,“你可知道我爲何知道你們往來的事情?是有人一直在散播!”
柳橋眸子微縮,面上卻不顯。
“既然你不識好歹,我也不枉做好人!”莫輝冷笑,“我倒是想看看你投靠君世軒的下場!”
“不勞莫東家費心!”柳橋亦是冷笑,隨後拉過了仍呆怔在一旁的林小燕離開。
莫輝大怒,活了幾十年,在商場上縱橫十幾年,沒想到今天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威脅恐嚇!“賤丫頭!”他揚手掃落了桌面上的東西,包括那用來威脅柳橋的綠豆芽。
掌櫃忙進來,“東家,這……”
“不識好歹!”
“東家,可要做些什麼?”掌櫃面色一凜道。
莫輝眼神頓時陰冷了下來。
……
柳橋拉着林小燕走出了鴻運酒樓,便看見了易之雲駕着驢車匆忙而來,面色焦灼而擔心,在看到了柳橋完好無損之後,才緩和下來,跳下了驢車握住了她的肩膀,“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那莫輝對你做了什麼了?”
“我爹呢?!”柳橋還未開口,林小燕便厲喝道,聲音顫抖,眼睛微紅,盯着易之雲,“我爹去通知你的對不對?我爹在哪裡?”
易之雲一愣。
“你駕着他的驢車,他在哪裡!在哪裡!?”林小燕儼然已經失控了,“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易之雲看了看柳橋,“你爹將車給了我,自己回去了。”
林小燕眼底涌出了淚水,轉身便要往家裡跑去。
“小燕!”柳橋要追。
“阿橋!”林小燕停下腳步,“你別跟來!不要跟來!阿橋,別跟來!”她沒臉見她,沒臉見她!
“小燕……”
“不要跟來!”林小燕渾身顫抖,淒厲喝道:“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跟來!我會回去問清楚的!我會的!你不要跟來,我求你了!”
說完,便繼續跑了起來。
她要問清楚!
她要回去問清楚!
爹不會這樣做的,一定不會的!
不會的!
柳橋沒有追上去,面色卻很難看,眼也隨之紅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易之雲焦急問道,林貴只是跟他說了一句讓阿橋在鴻運酒樓讓他趕來就將驢車扔給他了,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莫輝欺負她了?!
柳橋仍是沒有回答,合了閤眼,攥住了拳頭,轉身便走。
“柳橋!”易之雲叫道,“你去哪裡?!”
柳橋頓住了腳步,轉頭,面色鐵青,一字一字地道:“金玉滿堂!”
……
林小燕一路衝着回了林家村,臉上的淚水被風吹乾了,又落下,落下了又吹乾,到回到了家裡,她的眼睛也幹了,再也流不出眼淚了。
她衝進了家門,衝進了上房,尋找着林貴的身影,可是卻沒有找到。
“你這死丫頭這是做什麼?!”王氏大怒。
林小燕狠狠地盯着她,“我爹呢?!我爹在哪裡?!”
王氏被她的模樣嚇了嚇,然後叉腰喝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在跟誰說……”
林小燕沒有理會她,轉身往外跑。
“爹你出來!”
“爹你出來!”
“出來!”
王氏滿臉怒色地出了屋子,“死丫頭你發生什麼瘋!”
“爹你出來——”林小燕站在院子中厲喝道,面容猙獰,渾身顫抖。
半晌,就在林小燕以爲林貴不在的時候,林貴才從東廂走了出來,面色也是很難看,“小……小燕……”
林小燕一直還抱着最後一個希望,希望她想的是錯的,希望她是錯怪了她爹,可是現在……她沒有阿橋聰明,可是這個人是她爹,她看明白的!
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爹要這樣做?!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