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憂慮
“爹,天都快黑了,娘怎麼還沒回來!?”看着外面越來越暗的天‘色’,暉兒的小臉便越是着急擔心,“爹,娘會不會……會不會……”話沒說下去,聲音倒是哽咽了。
易之雲‘摸’着兒子的頭:“可能是有事耽擱了,爹去看看。”
“我跟爹一起去!”
“又下雪了,你便不要出去了!”
“我要一起去!”
“暉兒……”
“我去吧。”柳柳打斷了父子的爭執,“暉兒你跟爹都不要去,我去便成!”
暉兒還是不願意,“可是……”
“聽話!”柳柳打斷了弟弟的話,隨後看向父親,“爹,你跟暉兒都受不得寒,要是娘知道你們冒着雪去找她的話,定然會擔心的!”
“可姐姐你便不怕冷?”
“姐姐沒事。”柳柳道,“暉兒聽話!”
“爹……”暉兒只得向父親求助,尋求同盟。
易之雲看了會兒外面的天‘色’,最終卻是同意了‘女’兒的建議,“好,帶多些人,小心點。”
“爹放心。”柳柳正‘色’應道,隨後又囑咐了弟弟好半晌,這才趕去接母親,可是當她到了宮‘門’,卻從宮‘門’的守衛口中得知母親很早便出宮了。
“出宮了?”
聽到了這消息,柳柳的臉有些白。
出宮了不回家?
這是去了哪裡?
娘……
“可有說去了哪裡?”
自然沒有得到答案。
“郡主先彆着急,長公主必定是有事辦方纔沒回去的。”知冬上前道,“知秋在長公主身邊,還有護衛隊,不會有事的。”
“可娘去了哪裡了?”柳柳不是不知道母親身邊有人保護,可正因爲如此,她方纔更加的擔心!娘身邊爲什麼會有這般多人保護?不是因爲她身份貴重需要排場,而是想讓她死的人很多很多!
“許已經回去了,不如我們先回去。”
柳柳斂了眉沉思半晌,隨後便讓人回去看看母親回來沒有,而自己則是進了宮,這半時辰,尋常人要進宮許得到宮中的允許的,不過柳柳屬於例外,在宮裡面住了這般長時間,雖不能說是自出自入,但是宮中的很多規矩於她而言形同虛設。
母親不可能無端端地不回家的,而若是真的有什麼事情需要去處理,那舅舅必定知道!
“清寧?”德妃見到了柳柳到來,有些詫異,“你怎麼進宮了?”
柳柳行了一禮,這才問道:“德妃娘娘,清寧想求見皇帝舅舅。”
德妃看了看她,“皇上服了‘藥’,如今已經休息了。”
“清寧有急事,能否請德妃娘娘讓清寧進去?”柳柳堅持道。
德妃蹙眉,“清寧,你皇帝舅舅的身子需要靜養,如今更是服了‘藥’睡下了,你不如明日再來。”
“可是……”
“總不能進去叫醒你皇帝舅舅吧。”德妃打斷了她的話,道。
柳柳面‘色’一僵,掙扎了半晌,還是道:“清寧的母親上午進宮如今還未回府,清寧有些擔心,方纔進宮的。”
“永安?”德妃道,“她陪皇上用完了午膳便出宮了,怎麼?還沒回去?”
“是。”柳柳應道,“娘許是有事所以纔沒回去。”
“既然是有事那晚些回去也正常。”德妃道,“你該在府中等着,怎麼便跑來找你皇帝舅舅?”
“清寧想皇帝舅舅一定知道娘去了何處。”柳柳繼續道。
德妃臉‘色’微微一沉,“清寧,你這話是說皇上對永安長公主做了什麼,讓她連家也回不去?”
“清寧沒有這個意思!”柳柳面‘色’一凜,“還請德妃娘娘莫要誤會!”
德妃繼續道:“既然如此,你便不該來驚擾皇上!”
“德妃娘娘……”
“好了。”德妃打斷了她的話,“你娘許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纔沒能及時回去,你且先回去,也許如今你娘已經回去了。”
柳柳抿着‘脣’。
德妃盯着她,“清寧,本宮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別說你娘沒出什麼事,便是她真的出什麼事了,那也與皇上沒關係!你擔心你娘本宮可以理解,但是如今沒有任何事情比得上皇上的龍體重要!你也不小了,這些道理應當明白!”
柳柳看着眼前端莊華貴的‘婦’人,面上雖然還算平靜,只是心裡卻驚起了陣陣‘波’‘浪’,這般多年她雖然住在宮裡,但是跟宮裡的人接觸並不多,便是常年在皇帝舅舅身邊照顧的德妃娘娘亦是如此,不過有一點她可以肯定,眼前的德妃娘娘比過去多了一份冷厲,而這份冷厲……便不是聰明絕頂,但是柳柳也還是明白了一些,當即斂了斂心神,正‘色’道:“是清寧糊塗了,德妃娘娘說的沒錯,皇帝舅舅的龍體重要!清寧這便告退,還請德妃娘娘恕罪。”
德妃頷首:“你也不過是擔心母親,本宮明白的。”
“謝德妃娘娘。”柳柳福身道,“那清寧先告退。”
“嗯。”德妃點頭。
待柳柳走遠了之後,身邊的嬤嬤方纔擔憂出聲,“娘娘,這般會不會惹怒了長公主?”誰不知道長公主對這個‘女’兒是疼到了骨子裡,這些年在宮裡,誰敢得罪清寧郡主?
德妃垂了垂眸,廊下宮燈將她已然是不滿歲月痕跡的容顏鍍上了一層昏黃,“沒有任何事比得上皇上的龍體!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越過皇上去!”
安靜的夜裡,寒風肆虐,冷入骨髓。
……
滿腹思緒地出了皇宮的大‘門’,便見到了母親憂心的臉。
“娘!”柳柳頓時喜出望外,衝了過去,緊緊地抱着母親,“娘你去哪裡了?你擔心死我了!”
柳橋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愧疚,“不就是晚些時候回去嗎?你怎麼便找來這裡了?”
“娘你還說!”柳柳反駁,“你知不知道你擔心死我了!”
柳橋看着‘女’兒被冷風颳的有些白的臉,心疼道:“是娘不好,該讓人回去跟你們說一聲的!娘沒事,別擔心!”
“娘你嚇死我了!”柳柳卻是哽咽了,眼眶也續起了淚水。
柳橋忙道:“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娘你以後不許再這樣了!”柳柳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忙調整過來,“風大,我們上馬車!上馬車回家!”
“嗯。”
母‘女’兩人上了馬車,馬車內的爐子燒的正旺,讓小小的空間暖融融的,柳柳卻像是受驚過度一般,抱着母親便不撒手。
“別怕,娘沒事。”柳橋更是愧疚,“都是娘不好……”
柳柳搖頭,“不,跟娘沒關係,是我……是我沒有……”
“柳柳……”
“不過娘以後去哪裡已經要跟我說一聲!”柳柳繼續道,“不許再這樣了!你都不知道暉兒嚇成什麼樣子了!還有爹……他擔心的臉都白了!”
“好。”柳橋點頭,“沒有下次。”
柳柳抿了抿‘脣’,“娘怎麼找來了?可是回去……”
“半道上遇見了你派回府的人,便來找你了。”柳橋道,“怎麼便進宮了?”
柳柳想起了方纔的事情,神‘色’有些暗淡,不過很快便揚起了笑容,“我想娘定然是有事纔沒回去的,可我又不知道娘到底有什麼事情,便想着皇帝舅舅一定知道的,所以就一邊讓人回府看看一邊進宮去見皇帝舅舅。”
“沒見到你皇帝舅舅?”柳橋道,眸‘色’有些幽暗。
柳柳笑了笑:“皇帝舅舅吃‘藥’睡下了,我沒敢驚擾只好出來了,一出來便見到娘了!娘,你以後不許再嚇我了!”
柳橋看着‘女’兒,“柳柳,在宮裡出什麼事了?”
柳柳神‘色’一僵。
“不能跟娘說嗎?”柳橋問道。
柳柳搖頭,“不是!只是……”猶豫了許久,方纔繼續:“娘,我們離開京城好不好?”
“爲何?”柳橋問道,隨後擡手給‘女’兒捋了捋有些‘亂’的鬢髮。
柳柳偎依入了母親的懷中,低聲繼續:“娘,皇帝舅舅醒了,娘也不需要再爲朝政‘操’心,這京城這般多的事情,便是看着也心煩,還不如走的遠遠的!還有,我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外祖母他們了……這般多年……我擔心再不去看看他們,外祖母他們便不要我們了……還有,暉兒做夢都想去看看爹跟娘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既然京城沒有需要娘‘操’心的,那不如帶着暉兒去看看,讓他高興高興也好。”
“柳柳害怕?”柳橋問道。
柳柳搖頭,卻將母親抱得更緊,“我只是不想再出事了!娘,沒有什麼是比我們一家人安好更重要!”
柳橋失笑一聲,“你這丫頭是換着法子罵娘?”
“我哪有!”
“娘不答應便是貪戀權勢,不肯丟了這監國的位子?”柳橋失笑。
柳柳忙道:“娘,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傻丫頭!”柳橋失笑,“說你傻還真的傻啊?”
“娘!”
柳橋笑着道:“柳柳,娘雖然算不得上是聰明絕頂,但是也不笨,這般多年來,娘很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很清楚將來的路該如何走,你想我們一家子安好,娘也一樣,孃的後半輩子唯一的目標便是傾盡一切來維護保護我們這個家!保護好你們!所以……”擡手撫了撫‘女’兒的頭,“孃的柳柳不需要擔心這些。”
“娘……”
“放心。”柳橋笑道:“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的,娘絕對不會讓這些事情發生!還有,也別將你皇帝舅舅想的太糟糕了,他會難過的。”
柳柳心情仍是複雜,“我知道或許我有些小人之心,可是自從皇帝舅舅醒了之後,尤其是娘跟爹要回來了……外面的那些風言風語的……”話沒有說下去,吸了口氣,自嘲道:“我聽這些做什麼?笨死了!有爹跟娘在,天塌下來也不怕,我受這些影響做什麼?!”
“哪有自己說自己笨的!”柳橋敲了一下‘女’兒的額頭,“不過也沒全說錯,有爹孃在,天塌下來也有我們頂着,怕什麼?”
“嗯!”柳柳偎依在母親的懷裡道。
柳橋扶着‘女’兒的背,“等娘將事情處理完了,便帶你們去欽州看看,若是你們喜歡,以後便住在那裡也沒關係。”
“真的?”柳柳驚喜無比。
柳橋頷首:“自然。”話落,便又道:“不過,柳柳,京城便真的沒有你值得留戀的?”
柳柳的臉一僵,眼神也有些閃爍,隨後忙笑道:“自然有!皇帝舅舅不就是了!”
“除了你皇帝舅舅呢?”
“沒有!”柳柳說的擲地有聲。
“柳柳……”
“娘!”柳柳正‘色’道,“我知道你要說的是誰,但是之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娘,我……我承認我也並不是真的那般討厭他,可是我跟他沒可能!真的沒可能的!娘你不要擔心!等到了欽州,娘給我找一個好夫君好不好?”
“夫君還是得你自己找。”柳橋沒有繼續那個話題,順着‘女’兒的話道,“那可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人。”
“孃的眼光好!”柳柳笑道。
柳橋神‘色’愣怔了一下,隨後也笑道:“不是說青出於藍勝於藍嗎?難不成在你這裡不一樣了?”
“娘嫌我笨?”
“有說自己笨的笨蛋嗎?”
“娘!”
“呵呵……”
風雪路上,馬車內傳來了陣陣的溫馨笑聲。
母‘女’兩人回到了家裡,面對的自然便是暉兒的唧唧咋咋的,若不是礙着自己是男子漢,眼淚攻勢也出來了,硬是‘逼’的母‘女’兩人鄭重保證以後絕不再犯,這才作罷。
一家人高高興興地用了晚膳,許是被嚇壞了,暉兒賴在正院不肯走,夫妻二人便由了他了,當他見到了那件做了三分之一的衣裳,又是高興的唧唧咋咋的,一鬧到了快子時了,才抵不住睏意,夢周公去了。
看着睡得香甜的兒子,柳橋的嘴邊泛着暖暖的笑,“以前怎麼便不知道這孩子這般愛鬧騰?”
“男孩子愛鬧些纔好。”易之雲笑道。
柳橋看了他一眼,“幸好沒跟你小時候一個樣,不然可就頭疼了。”
“我小時候怎麼樣了?”易之雲伸手攬住來了她,一如往常,感覺到了她身子微微一僵,不過卻比起之前好了許多,壓下了心裡的刺痛,將頭靠在了她的肩上,汲取了她的馨香,笑着低喃:“讓你很頭疼?”
“你說呢?”柳橋笑道,隨後起身從他懷裡出來,緩步往暖閣走去。
易之雲自然跟上,便是明知她這是故意的,也當做沒發現,不是已經比剛開始的時候好多了嗎?他相信只要假以時日,必定可以消除的,當年不也是一樣嗎?他的阿橋怎麼會不再愛他?“又熬夜趕?”
柳橋取出了陣線繼續縫製衣裳,“不趕便來不及了,你沒看見你兒子剛剛的高興勁兒?”
“都子時了。”易之雲勸道:“明天早做也來得及。”說完又補充道:“若是真的來不及,暉兒也不會怪你的,要是熬壞了身子,不是更讓孩子難過?”
柳橋一邊動手一邊道:“睡不着,便趕趕吧。”
易之雲心頭倏然一陣鈍痛,喉嚨也彷彿哽住了什麼東西,以致說出來的聲音也有些沙啞,“阿橋……你陪暉兒睡,我睡榻上。”
柳橋擡頭,見了他的神‘色’便似乎明白了什麼,靜默了會兒,方纔笑道:“心裡頭有些事情,方纔睡不下。”
易之雲一怔。
“今日下午我去了一趟西郊。”柳橋道。
易之雲的心彷彿一下子又從谷底給拉上來一般,緩了好一會兒方纔坐在了她的身邊,“皇上讓你做什麼?”
“能有什麼?”柳橋低頭穿針引線,淡淡說着。
易之雲蹙眉,“誰?”
柳橋頓住了手中的動作擡頭看着他,“你不會高興的。”
“秦釗的子嗣?”易之雲問道,神‘色’除了有些凝重之外,並無多大的變化,亦無意外,“姚氏所生的嫡子?”
承平帝的幾個兒子,也就長子與次子留下了子嗣,秦霄的子嗣都死了,便剩下秦釗的子嗣,比起過繼其他宗親的兒子,自然是自己的孫子親!
柳橋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易之雲豈會不明白她的意思,“我與荊家的恩怨早在當年便結束了,更何況當初景陽公主爲救你而喪命。”頓了頓,又道:“與其說我不高興,不如說我擔心,當初秦釗的事雖說事秦霄一手策劃的,但是我們也參與其中,若是這孩子真的成了正統,那將來……秦釗出事的時候那孩子也應當記事了,而這般多年又是落難,便是他沒記恨,姚氏恐怕也會給孩子灌輸……”
“我不介意爲他人作嫁衣裳。”柳橋打斷了他的話,語氣緩慢,可卻讓人聽得心頭一顫,“但絕對不會將身家‘性’命也一併奉上,我答應過柳柳我保護好這一個家的。”
易之雲凝視着她。
“怎麼?”柳橋卻笑了,“覺得我很可怕?”
“不。”易之雲伸手摟住了她,“我心疼!阿橋,我心疼!我應該早些回來的,我應該……”
“好了!”柳橋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似乎有些急,“這事成不成還得等皇兄決定,若是皇兄不滿意,還得折騰。”
易之雲心頭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似得,“阿橋……”話無法說下去,他真的很想將事情攤開來說,將一切的事情都攤開來說,可是他不敢,他沒有這個勇氣,“也只有這樣了。”
“這些事情我們知道便成。”柳橋繼續道,“平時多注意些,別在孩子面前流‘露’出什麼,暉兒便算了,柳柳這孩子心‘性’比我所想的還要敏感,別讓她察覺了胡思‘亂’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