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滴血驗親
荊皇后從來就沒想過要將女兒嫁給易之雲,可易之雲這般毫不留顏面地拒絕卻仍是讓她生恨,而且還是以已有髮妻的藉口拒絕,而這個髮妻也不過是一個鄉野村婦!
就算她很清楚即便沒有柳橋的存在,易之雲還是會拒絕,便是她明白易之雲所謂對髮妻的不離不棄不過是藉口,可還是遷怒了柳橋。
她就不信她的女兒有什麼比不上這個易柳氏!
所以,今日藉着這個機會,她定要好好看看這個易柳氏到底長的如何的國色天香,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長的這樣一個模樣!?
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荊皇后倏然起身,目光幾乎可以用驚懼來形容,連身子也開始顫抖,完全失去了儀態。
柳橋心中亦是一驚,她有什麼不妥嗎?就算有不妥,也不足以讓母儀天下的皇后如此吧?還是荊皇后已經找到了藉口至她於死地?
或者是她的打扮妝容犯了什麼忌諱?
可若是這般,爲何中山伯世子夫人沒看出來?而且她身上的穿着完完全全是依照三品誥命的穿戴的,有什麼讓荊皇后如此?
雲氏一直低着頭,不過隨着殿內的死寂,也感覺到了異樣,悄然擡頭,便也將荊皇后的失態看在了眼中,面色隨之一變。
因爲荊氏,她對荊皇后也有一份怨恨,自然也知道對方也恨不得將她置之死地,可是這一年來卻都相安無事,如今怎麼會……
她看向柳橋,眼底有着惱怒,似乎將眼前的突變都歸咎在了她的身上。
柳橋沒注意雲氏的惱怒,腦中思緒快速扭轉,想要找到荊皇后如此失態的緣由。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大殿內靜的可怕。
“娘……娘娘……”最後是荊皇后身邊的近身安嬤嬤打破了沉默,她的臉色也是極爲的難看,心裡更是也是驚濤駭浪,那讓公主顏面盡失,讓公主傷心欲絕的易柳氏竟然長了這樣一張臉?!這怎麼可能?!
荊皇后終於轉過了視線看向她。
安嬤嬤幾乎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穩住了心神,“娘娘,冷靜!”
現在不能亂!
絕對不能亂!
荊皇后的腦子亂哄哄的,聽了安嬤嬤的話方纔意識到現在最需要的便是冷靜,沒錯,冷靜,可就在她要冷靜的時候,一個宮女進來稟報說成國公老夫人求見。
荊皇后聽了這話,面容猛然一獰,盯着柳橋,目光泛着兇狠殺意,“來人……”
“娘娘!”安嬤嬤不顧尊卑猛然上來攥住了她的手,“娘娘,冷靜!”
她知道主子想做什麼,可是不能做!
若是早些時候知道,她們可以冒險私下下手,可是現在,這麼多人知道易柳氏進宮謝恩,太后又要召見她,今日更是太后的壽辰,怎麼可能動手?!
便是她們可以無聲無息地處置了她,可是一個命婦在宮中失蹤,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待見過易柳氏的人朝見太后,那便是驚濤駭浪!
那時候就算沒有證據,太后跟皇上也會認定娘娘是兇手!
其他人沒有見過太后認不出來,可是娘娘難道也認不出來?!
不能動手!
已經沒有動手的機會了!
甚至連說也不能說!
荊皇后畢竟是當了多年皇后的人,便是此刻心裡仍是無法平靜,但也忍了下來了。
安嬤嬤見狀當即對那宮女道:“請成國公老夫人進來!”
那宮女戰戰兢兢地應了話前去。
安嬤嬤扶着荊皇后坐下,這方纔對柳橋道:“夫人請起。”
柳橋心中更是疑惑,方纔荊皇后分明是對她動了殺機,可是爲何這嬤嬤阻止?荊皇后又爲何忽然間對她起了殺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娘娘。”
懷着滿腹的疑竇,柳橋行禮起身,隨後便告退:“若是娘娘沒有吩咐,臣妻便告退。”
“夫人!”安嬤嬤卻道,“請夫人稍後片刻。”
柳橋蹙眉,看向荊皇后。
荊皇后這時候也是找回了理智,“你就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娘娘,可是臣媳做錯了什麼?”雲氏福了一福,問道。
柳橋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荊皇后看向雲氏,雙手死死地扣着,“雲夫人不必緊張,沒有這事。”
雲氏更是不明。
而這時候,宮女領着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夫人進來了,便是成國公老夫人。
成國公跟安陸侯府同爲大周開國所剩不多的開國功勳,成宗一朝,成國公因爲跟先帝的姻親關係一度被打壓,差一點便滿族傾覆,好在最後還是挺過來了,先帝登基之後,便一躍成爲了京城頭等勳貴,這些年又掌了西北軍權,權勢更大了。
不過先帝對於這個一直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妻族似乎並不怎麼放心,這一點從給成宗皇帝定的廟號便可以看出。
成宗。
成國公的成。
這既是發泄了對他老子的不滿,也是將成國公一族架在了火上烤,當時因爲這個鬧出了好一番風波,可是最終還是先帝如願以償了。
便是成宗皇帝最後還是將皇帝傳給了先帝,便是他心裡最看重的皇子始終是先帝,可是卻無法抹殺先帝那些年所受的苦楚。
成宗皇帝在死了之後被自己的兒子噁心了一把。
先帝如願以償了,成國公一族卻日日戰戰兢兢,就怕哪天先帝以大不敬對成國公府問罪,不過他們也沒有擔心多久,也就一年,先帝便駕崩了。
先帝駕崩之後,成了文宗皇帝,這時候當時的成國公便請旨更改封號,只是皇帝沒有批准,說是這是太祖皇都定下來的,他若是改了便是不孝。
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原因,便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不過女婿跟外甥畢竟不一樣,皇帝的身上留着成國公府的血統,又有太后在,怎麼也不會真的因爲這件事而滅了成國公一族的,成國公也便沒有堅持。
爾後皇帝對成國公府的重用也讓他們徹底放心。
如今的成國公便是當時製造易之雲死訊的成國公世子,太后的外甥,當今皇帝的表弟,西北戰事罷後,成國公請旨將爵位傳給世子,皇帝恩准。
而成國公老夫人便是太后的嫂子。
朝中的命婦見過太后的人少之又少,但是太后的嫂子自然是見過,因而,在她見到柳橋的時候,亦是大驚失色,連行禮都忘了。
荊皇后握着拳頭起身,“老夫人,本宮也是被嚇着了,你看這……”
成國公老夫人雖然震驚,但是卻沒有荊皇后的失態,而且很快,便穩住了心智,看向荊皇后,“娘娘,這是……”
“這位是御林軍統領易之雲的妻子易柳氏。”荊皇后已然是穩住了心緒,面上帶着不多也不少的震驚,“昨日禮部下了誥命,她今日是來謝恩的,可是本宮沒想到她……”
成國公老夫人看了皇后會兒,然後轉身看向柳橋,眼眸之中漸漸地浮現了激動,甚至還泛起了水霧。
柳橋越發的困惑,吸了口氣,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臣妻有何不妥?!”
皇后就罷了,怎麼連成國公老夫人也這般?!
皇后跟她有仇,可是成國公老夫人沒有,相反,易之雲跟太子的關係,成國公府跟太子的關係,她該護着她纔對,可是現在……
問題不是出在皇后身上,而是出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有何不妥?!
“娘娘……”成國公老夫人像是忍着激動,“還是先派人去通知太后吧。”
“對!”荊皇后忙走下了丹陛,“本宮這就帶她去見母后!”說着,走到了柳橋的面前,卻是露出了激動的笑容,“孩子,隨本宮去見太后!快!”隨後便不顧儀態地拉着柳橋往外走。
柳橋便是連拒絕的機會也沒有,而接下來的一切,對她來說就好比是一場夢。
……
易之雲送了柳橋等人入宮之後便去尋了秦霄,好第一時間知道宮裡的消息,若是出事了也好第一時間應對,可沒想到擔心真的成真了,就在柳橋等人進宮一個時辰之後,太子妃便派人來請太子去慈安宮。
“殿下,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臣妻出事了?!”
秦霄搖頭:“沒說清楚,你先別緊張,我先去看看,不會有事的!”
易之雲無法不緊張,可是便是再緊張也只能等着。
沒有傳召,他沒有資格進後宮,便是太子也不能帶他進去!
他只能等着!
這般一等便又半個時辰,終於有人來了,卻不是太子的人,而是皇帝身邊的近身太監李成安,“易大人,皇上請你去慈安宮一趟。”
易之雲握緊了拳頭,“請問李公公,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易大人別急。”李成安並未直接給出答案,“不是壞事。”
易之雲不信,“還請李公公明說,是不是……是不是本官的妻子……出事了?!”
“夫人沒事。”李成安笑道,“現在人正在慈安宮,易大人你就別多問了,隨咱家去了就知道了。”說着,便做了請的手勢。
便是李成安說了柳橋沒事,可易之雲還是無法心安,然而如今,除了聽李成安的話之外,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易之雲走的很快,李成安也並未埋怨,加快腳步領着他往慈安宮去,到了慈安宮,李成安並未直接領他去見承平帝,而是領着他去了偏殿。
在偏殿內,易之雲見到了雲氏,面容呆滯,面色微白的雲氏。
“娘!”
雲氏擡起頭,見到了兒子時候猛然起身,“雲兒!”
易之雲忙上前,“娘,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是不是阿橋出事了?是不是她……”
“易大人。”李成安打斷了他的話,並未因爲他不信自己而動怒,還是客客氣氣的,“您跟老夫人現在這邊等着,等咱家去稟報皇上,再領易大人去見皇上。”
易之雲看向他,不知道該如何迴應,最後只是僵硬地點了頭。
李成安一揮拂塵轉身離開。
屋子內只剩下母子二人,易之雲面色也泛起了蒼白,“娘,阿橋到底怎麼了?!”
雲氏的眼中瞬間流過了許多的思緒,複雜的難以分辨,她看着兒子,好半晌,才說出話來,“她……沒事……沒事……”
“她到底在哪?!”易之雲仍是無法安心,既然沒事爲什麼不在這裡?“娘,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雲氏沒有回答,而是盯着兒子許久,“雲兒……她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到底是不是柳家的女兒?!”
易之雲一怔,“娘,你到底在說什麼?!”
“她是不是柳河跟張氏生的女兒?!”雲氏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問道。
易之雲不明白,“娘,爲什麼這樣問?阿橋當然是岳父岳母的女兒?!娘,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阿橋出什麼事了?她現在在哪裡?!”
雲氏咬着牙,“她在太后的寢宮!”
“爲什……”
“因爲她跟太后長的幾乎一模一樣!”雲氏打斷了兒子的話,一字一字地道。
易之雲雙眸猛然睜大,不敢置信地問道:“娘,你在說什麼?!”他聽錯了嗎?!阿橋跟太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怎麼可能?!
“我也不想相信……”雲氏笑了,卻很難看,“我之前沒見過太后……剛纔……皇后拉着她來慈安宮……見太后……雲兒……你的妻子……她跟太后長的幾乎一模一樣!”
唯一的不同便是一個年老,一個年輕!
“不可能!”易之雲不信,“阿橋怎麼會……”話,截然而止,一件事浮上了腦海,“難道……可是不可能啊?!怎麼可能?!阿橋是柳家的女兒,是岳父跟岳母生的,怎麼會……”
“你確定她真的是柳河跟張氏生的嗎?”雲氏道。
易之雲面色很難看,可是……“娘,你跟岳母也是相處過的,阿橋若不是她生的,她怎麼能夠說出那麼多阿橋小時候的事情?還有,若不是他們生的,他們怎麼會這般疼阿橋?!”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娘,真的很像嗎?!”
雲氏頷首。
易之雲咬着牙壓下了心裡的翻滾,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阿橋怎麼可能會是……
母子二人沉默了下來。
心卻繼續大大浪翻滾。
而在太后寢宮中的柳橋,心裡也是無法平靜,她靜靜地站在了牀邊,而她的身邊是承平帝,眼前牀上躺着的是明睿太后,今日她本該來見她的,可是卻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
便是此時她的腦海中仍是徘徊着荊皇后拉着她進了慈安宮的情形。
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像是見了鬼一般,最後,她被拉倒了暖閣,拉到了那個雍容華貴慈眉善目的老婦人面前。
而這人長的跟她有*分相似!
她彷彿見到了自己老了之後的模樣!
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所有人見了她都像是見了鬼一樣了!
而這個人,便是明睿太后!
她見了她亦是大驚,隨後便是大喜,再後來,踉蹌地走到了她的面前,顫抖地喚了她一聲永安,便暈倒了。
隨後,便是一片混亂。
再後來,皇帝也來了,見了她之後,反應跟其他人一樣。
永安……
永安長公主。
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跟永安長公主扯上關係!
若她不知道自己並不是柳河跟張氏的女兒,她必定會想可能只是人有相似,可是她知道!她不是柳河跟張氏的女兒,柳河當年也說過包裹她的襁褓是極好的料子,推斷她出自富貴人家,可是再富貴也絕對想不到竟然會是皇家!
她是公主?
這個玩笑開大了!
……
寢室內靜悄悄的,太醫正在給明睿太后治療。
承平帝緊緊地盯着,眼角掃到了柳橋臉上抑不住流落的情緒,眸子也是泛起了複雜的思緒,最後,轉身看向身旁的女子,“你跟朕出來吧。”
柳橋擡頭,正欲說話之時,太后卻醒了。
承平帝自然不能走了。
“永安……永安……我的永安……我的女兒……”太后還沒清醒便叫了起來。
太醫推開。
承平帝上前,“母后,母后!”
“永安!”明睿太后掙扎地坐起,看清楚了承平帝,“幀兒……幀兒……我見到永安了……我見到你妹妹了……幀兒,我見到她了!我……我是不是在做夢?是不是?”
“娘。”承平帝握緊了她的手,“你不是做夢,娘,你不是做夢。”說罷,轉身看向柳橋,“你過來!”
柳橋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明睿太后。
明睿太后也注意到了她了,頓時滿目狂喜,“永安!永安——”掙扎的要下牀。
柳橋趕緊上前,“您別動!”
承平帝讓開了位子。
明睿太后緊緊地抓住了柳橋的手,“永安,我的女兒!真的是我的永安!永安……”又是哭又是笑的。
柳橋卻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眼前的這人是她的母親?不,只能算是這具身體的母親,可即便是這樣也夠震撼了。
“永安……”明睿太后見柳橋不說話,眼底涌現了悲傷,“永安,娘不是存心的……娘不是存心的……你恨娘是不是?你恨娘……永安……別恨娘……娘不是存心犧牲你的……娘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啊……”
“娘,不是這樣的!”承平帝開口。
明睿太后卻沒有聽到,此時她的眼裡只有柳橋,只有她!“永安……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你恨娘是應該的,是應該的……”
“我……”柳橋終於開了口,卻說不下去。
承平帝只好接話,“娘,皇妹不是恨你,她只是太震驚了,娘,皇妹只是太震驚了。”
這皇妹一出,便是認了這個妹妹了。
而這話,也被方纔進來的荊皇后聽去了,隨後,止住了腳步,面色極爲難看,接着,轉身退了出去。
“震驚?震驚?”明睿太后聽進了承平帝的話,眼淚停住了,隨後便是不知所措。
柳橋扯出了一個笑容,“太后……”
“不要叫我太后!”明睿太后卻反映激烈,“你是我的永安!你是我的女兒!永安,叫我娘,叫我娘!”
柳橋叫不出來,也不敢就這樣叫,便是此刻震驚未散去,便是心緒混亂,可是,她還沒有傻到真的就這樣認了。
就憑她這張臉,不足以下定論!
還有,她知道她不是柳河跟張氏的女兒,柳河也知道,可是還有誰知道?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便是柳河跟張氏的母親,而前兩年張氏的母親也去世了,便剩下柳河一個人知道,可是便是他知道也沒證據!當年那些證據都被柳河給消滅了,恐怕連那墳下的屍骨也化了!
誰會信他?!
還有,就算他們不懷疑,可這個身份,一旦她成了永安長公主,是福是禍,誰也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世曝光,柳河怎麼辦?張氏怎麼辦?
柳河還好,可是張氏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她是一心一意將她當成了親生女兒,如今被她知道她的親生女兒早就成了白骨一堆,甚至可能連骨頭都沒了,她能夠承受的住嗎?!
她不想讓張氏傷心,更不想讓她恨自己!
便是當日沒有自己那孩子一樣會死,可是張氏會接受嗎?!
她沒當過母親,但是若換做她,她也不會接受的!
眼前這人,她是太后,高高在上的太后,是大周最尊貴的女人,親情,在她的心裡究竟值多少?當日她能夠爲了就皇帝而犧牲自己方纔出生的女兒,往後若是需要,她也一定會再這樣做!
她若真的成了永安長公主,好處是有的,可隱患也更多!
柳橋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可是這一刻,她實在叫不出這個娘字!
“太后,臣妻只是與您長得有幾分相似而已。”
明睿太后聞言,面色一僵。
承平帝也是沉了沉眼眸。
柳橋送來了明睿太后的手,起身跪在了牀邊,“太后,皇上,臣妻也不知爲何跟太后長的相似,但是臣妻……”
“不!”明睿太后卻是失了理智一般,“不!你是永安!你就是我的女兒!永安……”她掙扎的要下牀。
柳橋只得起身阻止,“太后……”
“永安!”明睿太后攥緊了她的手,“娘知道娘對不起你,娘知道的!你不認娘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的……娘知道你恨我……娘知道!你不叫我娘不要緊,不要緊……”
“皇妹,太醫說母后不能再受刺激。”承平帝緩緩開口。
柳橋如何聽不出來他是在警告,“太后,你別這麼激動,太醫說你不能這般激動。”
“好!”明睿太后忙道:“好!娘聽你的!娘不激動,不激動……”
“您先躺下。”柳橋又道。
“永安……”明睿太后卻是無法不激動,“讓娘抱抱你,讓娘抱抱你好不好?”
柳橋看着眼前傷心欲絕的人,點頭,“好。”
“永安!”明睿太后緊緊地抱着柳橋,“永安,我的永安,我的女兒……”又是哭又是笑。
柳橋只能在心裡苦笑。
而此時,在寢殿之外一角,荊皇后幾乎將手心給戳破了,而在他的面前站着的是二皇子秦釗,面色也是極爲的難看。
他是剛剛接到消息來的,也聽到了荊皇后轉述皇帝已經認了這個皇妹的話。
可是……
“母后,不能讓這件事成真!”
絕對不能!
荊皇后自然也想,“可是如今還有什麼辦法?!便是下手殺了她也來不及了!”
永安長公主!
竟然又是永安長公主!
當年便是因爲這個生死不明的小姑子差一點讓她失去了皇后的寶座,如今——又是因爲她,他們母子即將陷入困局!
還有她的景陽,若是這個易柳氏真的成了永安長公主,景陽如何自處?!
之前還可以只是說她搶別人夫婿,若是易柳氏成了永安長公主,那不就是跟自己的姑姑搶丈夫?!皇上如何會再原諒她?
太后更是不會!
景陽還如何在宮中活下去?!
“不能殺她!”秦釗陰沉着臉,“殺了她,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那你說還有什麼辦法?!”
秦釗看向寢殿的方向,“不過是長得像似罷了,這天底下長的相似的人多的去了,難道就因爲她長得像皇祖母就是皇祖母的女兒?!”
可笑至極!
荊皇后眯了眼,“不過相似?”
秦釗咬牙道,“皇祖母本就偏心太子,那易之雲又是太子的人,若是他的妻子成了永安長公主,成了父皇的妹妹,我們的姑姑,那便是連父皇也會偏向太子,到時候兒臣就再無立足之地!”
“那皇兒的意思是……”荊皇后問道。
秦釗一字一字地吐出了四個字,“滴血驗親!”
……
明睿太后的情緒過了好一陣子方纔平復了下來,隨後便是拉着柳橋的手看着她,像是要將過去二十年的時光補回來一般,“永安……我的永安……這些年你吃了很多的苦是不是?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我……”柳橋不得不接話,不得不說出些安撫她的話,一是因爲承平帝的壓迫的目光,二是因爲……眼前這人的確可憐,撇開了當年她的所作所爲,她也是一個可憐的母親,“我沒有吃苦,真的。”
明睿太后卻更是難過,她想起了之前打聽得來的消息,易之雲的妻子易柳氏是易之雲的童養媳,是在他幼年便賣入易家的童養媳……童養媳……便是她身在皇家也知道什麼是童養媳……她的女兒,她的永安,本該尊貴無比的永安長公主卻被人賣爲童養媳——“娘對不起你……”
“太后,我真的很好。”柳橋只能這般安撫。
明睿太后卻越聽越傷心,沒有了方纔的激動,可是眼淚卻越流越多,悲傷也越來越濃烈。
“娘。”承平帝也開口,“皇妹都回來了,你別這樣。”說完,看向柳橋。
柳橋苦笑於心,只好再想些安撫她的話,不過還沒說出口,那邊李成安就進來稟報說太子跟易之雲求見,柳橋聽了,眼睛分明一亮。
承平帝卻蹙眉。
“讓他進來!”明睿太后也止住了淚水,咬着牙。
柳橋見了,心驚膽戰,“太后……”她想幹什麼?!
“讓他們進來!”承平帝道。
李成安領了命令退了出去,沒過多久便領着秦霄跟易之雲進來,秦霄當即下跪行禮,而易之雲卻慢了一拍,目光在掃視了一圈柳橋,無聲地問她可還好,在得到了她輕輕點頭之後,才下跪行禮。
明睿太后第一次忽視了秦霄,目光只是盯着易之雲,“你就是易之雲?!”
易之雲擡頭,眼中並未畏懼,“回太后,臣正是。”
“就是你買了哀家的永安當童養媳!”明睿太后一字一字地道,那語氣像是恨不得剮了他一般。
秦霄見狀忙道:“皇祖母,這……”
“你給哀家閉嘴!”明睿太后卻怒斥了秦霄,幾乎石破天荒的第一次,“哀家問的是他!”
秦霄只好閉嘴,面帶苦笑。
“是。”易之雲看着明睿太后,並未退怯,“不過十三年前我們已經定了婚書,阿橋是我的妻子,結髮妻子!”
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說的格外的重!
秦霄訝然。
承平帝則是慍怒,“放肆!”
“臣冒犯太后,請皇上降罪。”易之雲低頭磕了一個響頭,“只是阿橋的確是臣的妻子,我們是結髮夫妻!”
承平帝眯起了眼睛。
“皇上。”柳橋想起身,不過卻因爲明睿太后緊緊攥着她的手讓她無法起身,“我們的確是夫妻。”
“永安……”
“太后。”柳橋轉向明睿太后,微笑卻堅定,“柳橋知道太后是在爲我鳴不平,只是我從不後悔給易家當童養媳,更不會悔嫁給易之雲,太后,他對我很好。”
明睿太后卻更加的心疼,“永安……”
“太后!”易之雲卻打斷了她的話。
承平帝面容一沉,威壓地隨之釋放,寢室內的衆人皆感覺到了。
易之雲握緊了拳頭,沒有退怯,“臣妻雖然與太后有幾分相似,只是臣妻乃欽州揚子縣柳家村柳河與張氏所生之女,如何可能是永安長公主?”
“你放肆!”這一次怒喝的人不是承平帝,而是明睿太后,“你再敢說哀家的永安不是哀家的女兒,哀家就要了你的狗命!”
“皇上,太后。”易之雲卻擡着頭繼續,“皇室血脈何其重要,臣不敢混淆皇室血脈!”
柳橋看了易之雲會兒,嘴角微微翹起,有人跟自己心靈相通的感覺很不錯,想必易之雲也想到了這件事背後的利弊,於是也道:“太后,皇上,夫君說的沒錯,單憑容貌不足以確定我便是永安長公主。”
“永安……”
“皇上。”柳橋看向承平帝,“臣妻不敢混淆皇室血脈!而且……”轉向明睿太后,“若臣妻真的是永寧長公主便好,若臣妻只是僥倖與太后長的相似,那豈不是讓太后錯失了與真正永安長公主相聚的機會?不管是混淆皇家血脈還是讓太后母女錯失團聚的機會,都是臣妻無法承受之重!”
明睿太后怔住了。
承平帝深深地打量了柳橋,半晌,看向明睿太后,“母后,這件事的確該慎重。”
“可是……”明睿太后想說什麼,可是卻說不出來,激動過後,身爲明睿太后該有的理智便回來了,尤其是柳橋的那句,若臣妻只是僥倖與太后長的相似,那豈不是讓太后錯失了與真正永安長公主相聚的機會?錯失跟永安母女團聚的機會?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她看向眼前的女子,看着那與自己極爲相似的容貌,就跟自己年輕之時一般,若她不是她的女兒,爲何長的如此的相似?!爲何?
柳橋面色平靜地等待着這對大周最尊貴的母子做出決定,不管結果如何,單憑這張臉,她應當沒有生命危險,而皇帝的態度,跟如今太后的反應,也足以證明她的擔憂不是多慮。
皇家,果真是最不能相信親情的家族。
她還是好好當她的柳橋,當易之雲的妻子便罷了。
轉過頭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易之雲,眼底泛起了一抹安撫的微笑。
易之雲緊繃的心絃在這一刻終於緩緩鬆弛下來了,無聲道,別怕。
我不怕。柳橋同樣無聲回道。
易之雲繼續道,等我帶你回家。
好。柳橋笑了。
承平帝跟明睿太后並未注意到兩人之間的互動,但是秦霄卻看得清清楚楚,眼眸閃過了一抹異芒,垂了垂頭,“皇祖母,父皇說的對,的確要慎重。”
明睿太后看向秦霄,“你……你也這樣說?”
“皇祖母。”秦霄認真道:“孫兒相信永安姑姑一定還在世上,也相信有朝一日必定能夠跟姑姑團聚,只是如今除了相貌相似之外,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易夫人就是姑姑,便是我們承認了,那朝臣們,百姓們恐怕也會有異議。”
明睿太后哽咽了兩聲,卻兵沒有反駁,看了看柳橋,又看了看秦霄,最後,看向承平帝,“皇帝,你說該如何?”
承平帝沉默了會兒,“兒臣以爲……”
“皇上,太后。”話還沒有說完,便進來了一個人,是皇后。
承平帝眼底閃過了不悅,不過也沒有當着衆人的面給一國之後難堪,“皇后來了。”
荊皇后上前,“兒臣給母后請安。”
明睿太后沒心情理她。
“皇上。”荊皇后也沒有在意,看向承平帝,“請皇上恕罪,臣妾方纔在外面都聽到了,若皇上相信臣妾,那不如便聽臣妾一言。”
承平帝看了她會兒,“皇后說吧。”
“滴血驗親。”荊皇后正色道,“皇上可以派人去查欽州查探,但是臣妾以爲唯有滴血驗親方纔能夠真真正正地確定這件事!”
承平帝若有所思。
明睿太后怔住了。
柳橋皺了皺眉眉頭,滴血驗親?這最不靠譜的方法竟然便是唯一可以確定這件事的方法?荊皇后……是真的好心提議還是……
“父皇,皇祖母。”秦霄也開口,“母后所言極是,兒臣方纔也打算奏請父皇滴血驗親。”
承平帝看了看太子,轉向明睿太后,“母后以爲如何?”
明睿太后看着兒子,然後看向柳橋,“孩子……你願意嗎?”
柳橋笑了,“臣妻自然願意。”
孩子,便是已經動搖了認定她便是她女兒的決心。
也罷。
就聽天由命。
“好。”明睿太后心裡不知爲何涌現了不安,握緊了她的手。
柳橋淡淡微笑,唯有易之雲看出了她笑容中的清冷,心,倏然一疼,“皇上,太后,不如先……”
“夫君。”柳橋卻打斷了易之雲的話,“事關皇室血脈,我們便聽皇上太后的吩咐吧。”
易之雲看着她,眸底泛着心疼。
柳橋笑容添了暖意。
易之雲方纔點頭,“好。”
承平帝掃視了兩人一眼,隨後道:“既然母后同意,那就滴血驗親!”
事情敲定,荊皇后寬袖下的手握的更緊,而秦霄低下了頭,掩蓋住了眸底的精芒,很快,李成安便將滴血驗親所要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由太醫取血。
先取了明睿太后的,隨後便是柳橋的。
當兩滴血落入裝着清水的白瓷碗中,衆人的神色不一,但是都有一份相同,便是緊張,連承平帝也不例外,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過的極爲的緩慢。
明明只是一會兒,可是卻彷彿過了許久許久,可時間過的再慢也有到了結果出來的時候,當結果出來,寢殿內響起了一道淒厲的驚呼,“不可能——”
是明睿太后。
而結果便是,碗中的兩滴血並不相融。
柳橋不是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