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謝則安在東宮見到晏寧公主時有點意外,但卻沒多說什麼,把她當趙崇昭一樣教。

日子就這麼相安無事地過着。

晏寧公主到東宮的事趙英早就知情,他找樑撿問了謝則安平時的表現。

謝則安對樑撿恭敬是恭敬,卻沒特意討好,反倒讓樑撿高看了他一眼。樑撿說道:“不卑不亢,挺好。”

趙英說:“謝若谷迎娶阿蠻前也是這樣的。”

天底下能當上狀元的人能有幾個?每三年也就出那麼一位。偏偏這千挑萬揀挑出來的人,竟也不能替代已經死去多年的那一位。

樑撿冷嘿一聲:“魚目豈能混珠?”

趙英問得更明白一點:“那這謝三郎,是魚目還是珠?”

樑撿說:“你何不問問姚鼎言和徐君誠?”

趙英頓住了,也明白自己這話有點多餘。朝中兩雙最睿智的眼睛都落在了謝則安身上,他還有什麼好問的?

趙英只能問了別的方面:“他平時待人如何?”

樑撿想起每日的歡聲笑語,頓了頓,說:“極好。”

謝則安能得樑撿一聲“極好”,趙英是真的吃驚了。想再問點什麼,卻見樑撿神色不耐,彷彿不願繼續談下去。趙英擺擺手:“辛苦你了,你回謝府吧。”

樑撿點頭,消失在御書房中。

樑撿沉默着回了謝府,呆在自己的房間正要閉目養神,忽然聽到院門那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樑撿沒有理會,過了一會兒,突然聽到一道女人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三郎,你祖母找你過去。”

樑撿一震。

這聲音他這輩子都不會忘!雖然年輕了很多,還帶着幾分柔意,細聽起來卻極爲相像。

謝則安極少讓人操心,所以他住進謝府的這半個月來很少見到謝大郎和謝小妹之外的人過來。那日姚鼎言過來他是故意出現的,好讓姚鼎言知道謝則安已經入了天家的眼,更悉心地教導謝則安。

從這女人的語氣聽來,應該是謝則安的母親親自來了?

樑撿握了握拳,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謝則安書房外,從窗口打量屋內的李氏。

看清李氏的五官時,樑撿只覺天旋地轉,心臟一陣抽痛。

李氏與他亡妻長得非常相像!

那時他分兵南下,處理交趾的動亂,沒有參與北方那一場慘烈的戰役。他的妻女還在北方,等他大捷歸家,卻看到自己的家已經化爲一片焦土,妻女屍骨無存。

樑撿心裡有痛也有怨,卻不知該怨誰。

那種兵荒馬亂的時期,誰會記得護住他的妻兒?他誰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太過盲目地相信趙英永遠不會敗,沒把妻兒接往京城。

算算年紀,他的女兒確實如李氏這麼大了。

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

樑撿快步躍出院牆,大步疾馳在長街上,他一直往前跑往前跑,直到跑出了城門外的護城河才仰天大叫了一聲。

……有沒有可能他的妻兒沒有死。

或者至少他的女兒活下來了。

樑撿感覺自己臉上滑下了兩行淚,已經年過半百的他竟無法控制地哭了起來。

要是他的女兒沒有死、要是李氏真的是他的女兒,那他真的恨不得把謝謙生吞活剮。

可謝謙是駙馬。

長公主不點頭,連趙英都奈何不了他。

樑撿在衛兵的側目之下整理好心緒。

李氏在謝府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謝老夫人看起來比較兇,待人卻從不苛刻。謝季禹雖然呆了點,但聽謝則安和謝小妹聊起來時卻也不失爲一個好丈夫。趙英陰長陽錯之下,倒是給李氏找了一個良配。

謝則安和謝小妹兄妹倆都是孝順的,他們都被李氏教得很好。謝則安又受教於姚鼎言和徐君誠兩位名師,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細想之下,這境遇也算極好了。

至少已經苦盡甘來。

樑撿回了謝府,沒有呆在謝則安院落裡,而是一直呆在主屋的屋頂上,聽着李氏與謝季禹平日裡的交談。

謝大郎最先發現樑撿的異常,他第一時間告訴了謝則安。

謝則安微愣,接着搖搖頭說:“大概是公主或者陛下想探聽點什麼,我們別管,回頭再和阿爹說一聲。”

謝大郎皺起眉,但還是點了頭。

謝則安晚上一直坐在石桌邊等樑撿回來。

樑撿看到謝則安坐在那裡看書時有點驚訝,面上卻不露聲色:“有事?”

謝則安說:“那日我瞧見您了。”

樑撿問:“哪日?”

謝則安說:“阿孃來找我那日。”他小心地瞧着樑撿,“你見到阿孃時好像很吃驚,但我也不好多問。不過今天大郎已經發現你很不對勁,經常往主屋那邊跑。”

樑撿說:“你想問什麼?”

謝則安說:“我覺得要麼是陛下他們要你查探點什麼,要麼是……你認識我阿孃,或者認識和我阿孃長得很像的人!”

樑撿說:“你的確很聰明。”

事關李氏,謝則安必須追問到底:“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樑撿說:“我確實認識和你娘長得很像的人。”

謝則安擡起頭,靜待樑撿下文,沒想到卻看到樑撿神色變了,變得前所未有地柔和。

他心覺有異,更加安靜地等在一遍。

過了許久,謝則安才聽到樑撿說:“你娘像極了我亡故的妻子。”

謝則安心頭一跳。

樑撿說:“那時候我沒有找到我妻女的屍首,”他看着謝則安,“你娘無父無母。”

謝則安何等聰明,一下子明白了樑撿的意思。他着着實實地愣了一下,吶吶地問:“也就是說你有可能是我的……姥爺?”

聽到這個稱呼時樑撿額頭青筋抽了抽。

樑撿說:“到底是不是,我還不確定。”

謝則安說:“這要是真的,你會幫我娘揍那個謝謙一頓嗎?”

樑撿聽到謝則安的話後沉着臉說:“不能,他好歹也是駙馬。”

謝則安說:“套麻袋也不能?”

樑撿不恥下問:“什麼叫套麻袋?”

謝則安說:“就是弄一個大麻袋,在沒人的地方把他的腦袋蒙起來,一頓拳打腳踢把人揍成豬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樑撿說:“這主意倒不錯,”說完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味,狠敲了謝則安腦袋一下,“誰教你這種陰損的法子的?暗裡打人不是君子所爲!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你腦袋裡都裝了什麼?”

謝則安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腦袋:“我又不是君子……”

樑撿見謝則安還振振有詞,氣得樂了:“真不知道姚鼎言和徐君誠是怎麼教你的。”

謝則安不得不提兩個老師辯護:“這種小事哪用他們教?是我天賦異稟無師自通……那什麼,您真的不考慮去套那個謝謙麻袋嗎?”

樑撿瞪了他一眼。

謝則安馬上變得乖巧安分。

得知樑撿“有可能”是自己的“姥爺”,謝則安頓時放鬆了不少,邁着小短腿跑回書房列了一堆清單,腆着臉跑去敲樑撿的房門。

對謝則安這種蹬鼻子上臉的行爲,樑撿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心裡卻莫名地高興起來。

他要是真有個外孫,大概也會像謝則安這樣膽大包天地來捋虎毛吧?

樑撿沒答應也沒拒絕,默不作聲地把謝則安給的清單納入袖中。

第二天一早,謝則安看到自己想要的案卷都堆在自己桌上。

謝則安笑眯起眼。

不管這事兒是真還是假,他以後求樑撿辦事都會方便很多吧?而且真要是真的,李氏肯定會很高興。

人逢喜事精神爽,謝則安愉快的心情一直到見到晏寧公主時都沒變。

趙崇昭是個糙人,哪裡發現得了謝則安的不同?晏寧公主卻不一樣,她一眼就看出了謝則安眼底帶着笑。

晏寧公主趁着趙崇昭離開的當口問:“三郎是遇到什麼高興的事了嗎?”

謝則安不是管不住嘴巴的人,樑撿還沒確認之前他不會往外說。雖然樑撿是晏寧公主派來的,可一看晏寧公主一臉茫然的樣子他就知道她根本不知情。

樑撿不告訴晏寧公主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謝則安也沒坦白,而是說:“我娘和我爹感情越來越好,我估摸着他們該給我生個弟弟了。”

晏寧公主聽到這個理由時微微訝異,卻沒有懷疑謝則安的話。她說:“那確實是大好事。”

謝則安轉開了話題:“太子殿下大概還要一會兒纔回來,不如我給殿下你畫張畫像吧。”

晏寧公主怔了怔,卻還是點了頭。

謝則安笑着鋪開紙,對着晏寧公主畫了起來。

畫到一半,趙崇昭回來了。他瞧見謝則安在畫晏寧公主,很不樂意地說:“三郎你都沒畫我!”

謝則安瞅了瞅趙崇昭,幽幽地說:“我怕紙不夠大。”

趙崇昭說:“什麼紙不夠大?”

謝則安說:“紙不夠大,盛不下殿下英武的身姿。”

趙崇昭:“…………”

作者有話要說:

臥槽存稿箱時間改成了11號的111111

簡直不能好了!

看着狗啃一樣的更新時間,心都碎了

日更君放聲大哭:“存稿箱!你回來吧!”

三更君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