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進行得並不算順利。
至少《旬報》上掀起了一陣粉黑大戰熱潮。謝則安找到了久違的熱情,不管是粉是黑,經歷一場大戰之後估計都會牢牢地記住“謝衡”兩個字。作爲朝廷中粉粉嫩嫩的“新面孔”,他迫需打響知名度!
謝則安趁熱打鐵,洋洋灑灑地寫了篇中心思想爲“我們的征途是整個世界”的鼓吹文。先從肯定的角度講述大慶遠比其他文明要先進要牛逼,吹得大夥心裡十分舒坦,越想越覺得咱就是第一大國。緊接着謝則安筆鋒一轉,開始宣揚“狄國威脅論”,表示“可是啊,隔壁的北狄比我們更加強大,爲什麼呢,因爲他們的女人都能上馬打仗,一換算,他們就比我們多了一倍的人”……
這種滑稽的論調當然只能引人發笑。
攻擊點太多,一堆人蜂擁而上,撩起袖子準備圍毆謝則安。
謝則安十分興奮,叫上富延年和一堆狐朋狗友一合計,在《京野畫報》上畫了個專版,專門介紹北狄的武器、邊防以及女性將領引發的“笑話”——新武器出來時拿活人試試威力、多看某某兩眼剜掉眼睛等等。他們都不是什麼墨守成規的人,又特別特別年輕,什麼都敢往上話,話題十分開放。本身北狄就是個開放的國度,逗事一籮筐,經富延年找人畫出來後,兇狠、野蠻、淫-亂的北狄人形象躍然紙上,笑完之後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如果這樣的“笑話”發生在自己身上會怎麼樣?
至於那些詳實的細節《京野畫報》是怎麼得來的,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反正這份老少咸宜的“畫報”傳播度非常廣,而上面的武器設計圖啊配方啊佈防圖啊也隨之到達大江南北——還被潛伏在京城的各國細作送回國內。
狄國國主知道這件事時,他的老底已經被掀光了,還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掀光。前後左右所有國家都知道他掌握着怎麼樣的武器,在哪裡哪裡佈置了多少兵馬。這種不按理出牌的方式氣得狄國國主直吐血。
你派奸細過來就算了,派完還要把查探到的事公佈天下,你怎麼回事啊你!公佈武器和配方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你難道不怕其他國家學會了用來對付你?見過胡來的,沒見過這麼胡來的!
狄國國主氣得臥病在牀,命耶律衍監國。
耶律衍在大慶都城有眼線,很快查明這事兒是誰幹的。他放端王回去是一回事,他對謝則安的仇視又是另一回事。這傢伙實在太過可恨,不殺了這傢伙難泄他心頭之憤!
耶律衍找來親信,針對“誅殺謝則安”進行周密的佈置……
謝則安並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當然,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怎麼樣。反正有的是人恨他恨得牙癢癢,謝則安一點都不在乎。
這時候他感覺蛋蛋有點疼。
因爲馬御史回朝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參了他一本……
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兒簡直讓謝則安痛斥心扉!
人與人之間還有沒有基本的信任了!
馬御史參他的理由很複雜,歸納一下就是指責他肆意傳播狄國消息,因爲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京野畫報》上那些東西一旦傳開,不說有些有異心的藩王或者豪強會偷偷關起門造出來,萬一南蠻那一帶學起來了怎麼辦?
馬御史一領頭,指責謝則安的聲音越來越多,只差沒把他罵成賣國逆賊。
趙崇昭不高興了,一甩袖宣佈早朝結束,爺不聽你們瞎嚷嚷!
馬御史:“……”
許久不見,陛下還是如此不羈。
第二天上朝,馬御史舊話重提,大有不參倒謝則安不罷休的勢頭。
謝則安摸摸鼻頭,本想好好替自己辯駁一番,沒想到他還沒站出來,一個人影已經向前邁了一步。
居然是耿洵。
本來謝則安已經做好再被罵的準備,耿洵的陳詞卻讓他吃了一驚:“我認爲此事並無不妥。”
趙崇昭目光一凝,定定地看着耿洵。他早就注意過了,這傢伙對謝則安特別關注,以前沒少追着謝則安咬。後來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這傢伙很少再針對謝則安,反而是不是地望着謝則安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耿洵爲謝則安說話,趙崇昭本該高興的,可他心裡很不舒服。
這傢伙也不知是什麼心思!
趙崇昭說:“耿卿且說。”
耿洵正直不阿地表達他的觀點。報紙報紙,一紙報盡天下事,寫寫北狄的事情有何不可?至於設計和配方,那種老掉牙的東西對我們來說還有什麼威脅?他列出朝中一大批“技術人才”,表示因爲他們的努力,這什麼鍊鋼法啊鍛造法啊,早就過時百八十年了。即使真有人學了去也只會大大地浪費他們的礦藏,效率比不上咱這邊的萬分之一。至於說怕有心造反的人會學了去,那更是無稽之談。真要發生了這樣的事,咱應該先反省監督到不到位,假如想造反的人這麼容易拿到大礦山建起大作坊搞出大批武器,不管有沒有這些老掉牙的方法他們都能反……
耿洵旗幟鮮明地支持謝則安的做法,引得不少人側目。
耿洵毫不在意,說完之後後退一步,回到了原位。他口才好,一番話說下來已經把大半人都說服了。說實話,謝則安登出來的東西還真沒什麼了不得,北狄建國不算久,什麼都落後,那武器那配方怎麼都不可能對他們造成威脅。
馬御史哼了一聲,並不贊同耿洵的話。他說道:“這次可能沒什麼,要是下次刊出的是火藥配方、火器設計呢?”
謝則安站了出來:“馬御史不必擔心,《輿論監督法》早已成律,假如真有這種事情發生,這份報紙絕對辦不下去了,參與的人也都會被嚴懲!”
《輿論監督法》是謝則安自己提出的,主要是用來規範輿論。各方可以在報紙上鼓吹自己的思想,但不能誹謗、造謠或者傳佈危害國家安全的文章,否則就是犯罪。想要利用報紙這個平臺發聲,當然得爲自己說出的話負責!
謝則安敢明目張膽地讓富延年把那些東西刊出,哪會不考慮這些?本來他想親自捋起袖子和馬御史來一場脣槍舌戰,沒想到有人替他開了口,還把說辭捋得這麼清楚,簡直讓他懷疑這傢伙暗戀他——要不怎麼會說得這麼準!
又獲得了一個“盟友”,謝則安心裡十分舒坦。早朝前後一般都不能交頭接耳,以避結黨之嫌,所以謝則安邁出正殿時只能微笑着朝耿洵眨眨眼,意思是“幹得不錯”。耿洵一臉正經,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意思是“我這麼做與你無關,只是爲事實說話而已”。
謝則安樂了,準備回頭再去找耿洵喝喝酒聊聊人生。
謝則安沒走出幾步,張大德快步跑了過來,對謝則安說:“三郎,陛下讓你過去。”
張大德的稱呼讓耿洵眼神一頓,目光在謝則安和張大德之間轉了兩轉。
謝則安從來不在乎這些細節。
他朝耿洵笑了笑,和張大德並肩離去。和張大德相處起來沒那麼多講究,謝則安一路上都在和張大德閒談,畢竟是老熟人了,他臉上的笑容也輕鬆了幾分。
耿洵的目光追隨了謝則安一會兒,才靜靜地收了回來,轉身走回御史臺。
謝則安沒有看到耿洵的異樣,等在不遠處的趙崇昭卻看得一清二楚。
趙崇昭都快氣炸了。這傢伙平時整天針對他就算了,居然還敢那麼盯着謝則安看!真當他是眼瞎的不成!
謝則安也是,這傢伙都盯得這麼明顯了,還對這傢伙笑!
謝則安一走近,趙崇昭就牢牢地牽住他的手。
謝則安敏銳地察覺趙崇昭有點兒不對勁,溫聲問:“趙崇昭,你又怎麼了?”
聽到謝則安的稱呼,趙崇昭心中一軟。但他絕對不會放任謝則安和別人走得太近,所以他沒有鬆手的意思,一直牽着謝則安往書房走。
張大德見趙崇昭這模樣,識趣地把人都斥退,自己守在書房之外。
書房門一關上,趙崇昭就爆發了。他不高興地質問:“你什麼時候和那個耿洵那麼好了?”
謝則安一呆。接着他總算弄明白了趙崇昭的想法,敢情這傢伙又在瞎想!
謝則安說:“我什麼時候和他‘那麼好’了?”、
趙崇昭說:“他那樣幫你說話!”
謝則安目光微凝,擡頭看着憤怒的趙崇昭:“難道你希望沒有人幫我說話?”
趙崇昭一滯。
他當然沒有這樣的想法,謝則安想做的事那麼多,怎麼能沒個給他幫腔的人?
可即使需要幫腔的人,也不需要那種傢伙!
趙崇昭還是很生氣:“我當然不是這樣想的。但那個耿洵不一樣!”
謝則安淡淡地問:“哪裡不一樣?”
趙崇昭語塞。
耿洵很年輕,長得挺俊,還能理解謝則安的想法……
如果他沒和謝則安商量過就能說出那番話,那說明他們志同道合;如果他和謝則安商量過,那他——他絕對不能放過他!
趙崇昭說:“我不許你私下和他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