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憐兒過了好幾天,纔來到江州。
那時,那棟宅子已經翻修好了。外面的瓦礫也早搬出城,雖然空曠,但安靜卻有了。
宋九聽到潘憐兒到來,從彭澤匆匆趕回。
王枕一把摟着郭大等人,這些天他一直隨宋九一道,聽到許多內幕,而這些內幕讓他感到心驚肉跳。那非是開玩笑的,若古通判與張霽這兩個傢伙心狠手辣,敢下手,自己一個人根本無法保護宋九。
來的人還不多,但想悄無聲息地對宋九動手,那變成了不可能。
事實古通判聽聞後也感到驚訝。
然而他根本就不敢對宋九下手,雖心中隱隱有些惋惜,也未感到遺憾。
宋九摟着幾個兒女親熱,宋寶問道:“娘娘什麼時候回來?”
“寶兒,放心,我一定將你娘娘救回來。”
然後宋九眼睛盯着一個陌生的女子,長得十分美麗,小巧玲瓏,楚楚動人,只是宋九不認識。
潘憐兒說道:“她叫憐奴,我朝大軍南下,夫君不知事理,逃離家鄉,兩人分散,她一直不知道夫君下落,尋到江州,我看她可憐,便收留下來。”
“哦,你夫君叫什麼名字?”
“李秀。”女子低聲答道。
“李秀,哪裡人氏?”
“金陵人氏。”
“升州人氏,爲何來到江州。”
“奴婢不知道,只是到處找,未找到夫君。來到江州後手中的錢帛用完了,望九郎收留奴婢。”
潘憐兒在宋九耳邊道:“憐奴跳舞跳得好。”
“你啊。跳舞跳得好的,河洲那個粉樓裡行首不要太多。”
“可是她們終不及憐奴正派。”
“正派?”宋九不由地又看了看女子。潘憐兒說的也就是她風塵味不重,但宋九馬上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問道:“憐奴,你的腳怎麼這麼小?”
“夫君喜歡,奴婢便裹了腳。”
“你夫君也是一個渾……”宋九想罵渾球,未罵出,他來到宋朝很久了,並沒有看到那個女子在裹腳,又道:“那個李煜讓他小妾窅娘裹腳。下場如何?而且他多少是一個國主,你夫君能與他相比嗎?“
宋九說她丈夫不好,女子顯然不大樂意,沒有回答。
宋九又道:“至於跳舞的什麼,那個就算了,但你投入我家,我也會派人幫助你問一問你夫君的下落,但平時你也要做一些粗活計。”
女子長得是好看,可是細皮嫩肉的。顯然沒有做過多少粗活,看來那個李秀家世不錯。爲何他們也要逃亡呢,難道曹彬那支軍隊在城外同樣就開始做了一些惡事?這才嚇跑了他們一家。
“是。”
“得,看你樣子也不行。識不識字?”
“識一些字。”
“讀過那些書。”
“論語,孟子……”憐奴說了十幾本書名字。
“那你替我們帶孩子吧,還有。以後不得裹腳了,身體是父母給的。別要傷害它。”
“是。”
大家散去後,宋九才說道:“憐兒。憐奴當真是尋夫君來的?”
“官人,有什麼不對嗎?”
宋九將江州種種簡略地說了一遍。
“官人,你是說惜奴是古通判派過來打聽消息的?”
“不象,但這時候最好以防萬一,”宋九道。
主要是這個女子柔弱,不是美麗,美麗也是一種柔弱到極致的那種讓人憐惜的美麗,宋九是人,但不是聖人,因此於心不忍,否則剛纔就會給一點盤纏錢,讓她離開。
“官人,是不象,妾身與她交流過,一提起她的夫君,每次都黯然垂淚。”
“可憐人太多了。”
“不是可憐,這個女子知書達禮,妾身很喜歡。宋家只有兩個男丁,蘋姐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終是單薄了一點。而且大小蘇也隨蘋姐走了,別的女子要麼妾身看不上,要麼人家不願意做妾……”
“你又胡來了。”
“妾身不想,可京城人會談論妾身。”潘憐兒說的也是實話,宋家門第單薄,僅兩個兒子還是不夠的,況且這時代人的壽命並不長,生一個稍重一點的病就治不了。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就是因爲無後,蘇曉才讓人再三攻擊。萬一宋九無後,攻擊的人不會少。
“管人家說什麼閒話,而且你可聽過破鏡重圓,她夫君活着,別拆散人家。”
於是憐奴成了宋家的保姆,並且很盡職,不但教宋萬娘他們識字,還教萬娘女紅,音律。
然而宋九病了。
古通判聽聞後趕過來探望。
兩人寒喧了幾句,古通判離開,不過宋九注意到他眼中有些欣喜。
實際消息源源不斷傳到宋九耳朵裡。
開始在江州城中,不管宋九到哪裡,身後似乎都有人跟蹤,宋九知道,王枕也知道,但兩人皆裝作不知道。
離開江州後,兩人騎馬,南方少馬,跟蹤的人無輒了。宋九這才與陳肱的族人見面。
宋九在江州城裡的時候,江州就亂了套,爲了找到那兩本賬冊,古通判與張霽甚至動用了廂軍。
但明面上宋九是不知道的,這也證明了江州城軍民官吏漸漸成了一塊鐵板。
宋九離開江州後,古通判索性直接下令三營廂兵去彭蠡湖抓捕湖盜。還真讓他們抓了十幾名慣犯,連帶着南唐時的一些積案皆偵破了。但他們一直沒有找到羅大。
宋九下了露布公文,古通判也沒有執行,不過這一回收取賄賂更隱蔽,而且擔着風險,收的賄賂數量越來越大。
江北的百姓源源不斷而來,但真正成爲租賃戶的百姓少之又少,幾乎所有大戶與大商賈們皆換取了官府公認的田契與屋契。
宋九回來,這一回不好派人盯梢了,人多,不可能派幾十人將宋宅圍住,古通判索性不派人盯梢宋九,而將心思放在抓捕羅大上。
宋九有些難辦,古通判與張霽更頭痛。
但古通判臨離開時,看到了憐奴,有些驚訝,好俏麗的小娘子,難道是宋九的小妾。
憐奴看着他色迷迷的眼神,眼中出現一絲鄙視。不過古通判未注意,宋九病了,是一個好機會,抓緊更改屋契地契,讓它成爲既定事實。還有讓他頭痛的羅大。
“狡猾的小子,讓老子抓住你,將你大卸八塊,”古通判心中恨恨地想。
這個小子十分狡猾,有一次他手下得到線索,居然讓他逃脫。他也知道官府在抓他,也不派人過來聯繫勒索了,但這兩本賬冊卻成了古張二人心頭大患。
宋九病得重,大夫說的,要有一段日子才能好起來,這給了古通判一些時間。
不久後,宋家第三批人馬到來。
那是來自書院六七名優秀的學子,宋九本來讓他們擔任江州各個胥吏,但宋九病了,江州各個胥吏也由張霽任命,於是宋九讓他們呆在宋家這個臨時的宅子裡,變成了幕僚。
聽到這個消息,古通判臉色才變了變。
如果說一州長史是大腦,那麼各個重要的胥吏便是手足,宋九這是病了的,只要病好了,必定要更換胥吏,那自己該怎麼辦?
想來想去,覺得對抗並沒有勝算,於是大肆篡改檔案。
“自尋死路啊。”潘憐兒道。
宋九放下手中的書,搖頭道:“未必,真相泄露,江南會多少有些騷動,陛下會不喜之。而且陛下也不喜南方人,這是陛下的缺點。”
“陛下會如何處執?”
“化小之,但這兩人肯定要貶官了。”
“曹將軍也是。”
“曹翰纔是真正該死的人,若無曹翰屠城,那來的張霽貪墨機會,說不定張霽還能成爲一個好官。”
潘憐兒無言。
曹翰與曹彬潘美關係皆不錯,但站在公正的立場,曹翰當殺,他比王全斌做爲還要惡劣。
突然潘憐兒敲打韓澤的腦袋道:“二郎,你在看什麼?”
韓澤是韓熙載的二兒子,潘美找到他們兄弟時,十分可憐,落魄得不能再落魄。潘美連罵韓熙載是渾蛋。其實後世許多史官也不恥,與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相比,韓熙載那是先天下之樂而樂。
但是宋九並不排斥,扶不上來的阿斗幹嘛要扶之。若是換成宋九呆在南唐,要麼投奔宋朝,要麼發家致富,也不會往政治與家國裡卷的。若是生在宋徽宗年代,宋九會直接逃向南方。若是生在南宋晚年,宋九能逃向海外去。
扶也得能扶好,無論是趙大或趙二,皆算是不錯的君王,所以宋九才渴望着富貴,“不棄不離”,“精忠報國”。
只是反對韓熙載不留後路的奢侈與鋪張浪費。
兩個兒子找到了,但年齡皆超過了書院招生年齡,於是放在宋家做一點事,順便向青衣學一些實用的學問。此次南下,宋九將韓熙載的二兒子韓澤也帶了過來。
這時,韓澤正在盯着惜娘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過潘憐兒是想將憐奴納入宋家的,因此過去敲他的腦袋。
韓澤不敢反抗,抱着頭說道:“大娘子,不是你想的,我看惜娘,是似乎在哪兒看到過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