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臉色陰沉地說:“灌晉祠水。?.?”
就是將晉祠水先堵上,護城河填上,再將囤積的洪水放出,灌向城中。他只說了四字,下面自有人去執行。宋九小心地問道:“要不要再挖?”
“挖,爲何不挖,但不用真挖。”
“微臣明白。”
這一回不是挖地道炸城牆了,而是用來誘敵分兵。這一炸,雖城中準備不錯,多少也會受些驚嚇。量變最後就成了質變,超出城中軍民心理底限之後,他們就會投降。
灌晉祠水很方便,白天堵上護城河,夜裡悄悄將晉祠水填上。城中發現不對時,開始填水門,就在快填好時,晉祠水打開,洪水滾滾而下,淹死了無數兵士與百姓。
宋九喃喃地說了一句:“慈不掌兵哪。”
戰爭如此殘酷。
不過好消息終於到來,汾水堵上,水位漸漸擡高,水面離城頭不高,人駕着船,接近城牆,手一勾就上去了。幸城東南,也就是趙匡胤於城東南親自督戰。
宋九也來到東南。
這個長堤就是他與陳承昭、學子們一道設計的,十分科學,首先不能矮,一矮就夠不着城頭,也不能高,水能漫過一些矮城牆最好不過,可不要忘記了,宋人能加,北漢也能加城牆,但水是向下衝泄的,北漢用泥包堵一堵城頭就可以了,南邊卻要多大的工程?那非是一月之功,將是數月半年之功。而且水位線越高,長堤越要牢固。
高矮要必須適中。
看到宋九在計算,趙匡胤感慨萬千,說了一句。誰說物格學是小道?
這當口兒,之乎者也能用得上嗎?
現在從東南看,太原城就象一座浮在大海上的孤島。宋九喃喃道:“這樣還不降啊?”
趙匡胤下令攻城。
他手下勇將馬步軍都軍頭王延乂親自鼓之,登舟率領部下攻向太原城。太原攻防戰打得太憋屈,宋軍一個個打出真火來,特別是這些勇將。他也學党進,立功心切,連盔甲也不穿就上了船。結果北漢城頭上箭如雨下。一箭射中了他的腦部。當場斃命。再來,石漢卿也登上小舟,太原城頭依然箭如雨下。看似手一勾就上了太原城頭,但一天下來,千舟競發,卻無一人成功登上城頭。反而折了兩個大將。
看着兵士將石漢卿屍體擡下來,宋九心中五味雜陳,這小子終於死了。但死得其所啊。說高興吧。也是英勇犧牲,不能將過去恩怨代入的。說不高興吧,這個傢伙死了,宋九以後少了一個大害。否則他天天在趙匡胤面前嘀咕,現在終於知道趙匡胤不是不殺人的,殺了許多大臣。無論文臣或武將,特別是貪官。但有的大臣死得很冤枉,或者貶得很冤枉。
宋九肅穆。
趙匡胤瞥了他一眼,宋九說道:“人死爲大,石將軍爲國捐軀。死得其所。”
“孰人無錯,他也有。你也有,若挑錯,朕如何用人,擇大棄小也。”
“是。”
“漢卿隨朕多年,忠心耿耿,沒有想到葬命於此地。以前世宗屠楚州朕一直不理解。朕今天終於會意。”但他親自看到楚州慘象,雖有屠太原之心,終未下出詔書。
忽然遠近傳出一陣歡呼聲。
趙匡胤愕然,派人下去詢問,一會兒幾個小黃門面面相覷地回來稟報真相。張瓊死得真是很冤枉的,他執法公平嚴明,因爲石漢卿活活害死了,禁兵敢怒不敢言。後來趙匡胤讓石漢卿執掌都虞候,持恩橫恣,禁兵在他手下過得很不開心。上面還有一個楊林,可楊林整天裝啞巴,能說什麼公道話。聞聽石漢卿死了,無不稱快。
小黃門不敢提張瓊的死,只說了後面。
宋九低下頭,這等於十萬禁兵一起打趙匡胤耳光子,他心中想笑不敢笑出。
趙匡胤怒極,讓石漢卿老子石萬德致仕,以泄禁兵心中氣憤。這時候需要禁兵士氣的。第二天覆攻西門,還是沒有攻下。
還有一個機會。
太原圍急,郭無爲準備逃向宋朝。然而他心太野,不打算就這樣逃跑,逃跑還想帶着兩個勇將,一個是楊業,一是郭守斌。此二將一去,太原必破。於是向劉繼元請求,這樣下去不行,老臣打算帶劉郭二將夜襲宋軍。劉繼元也相信了,選精甲一千人,以楊郭爲副將,劉繼元登延夏門親自送行。
剛過北橋,郭無爲看看身後不對,沒人,問楊業何處,楊業說馬傷足了,沒辦法出征,收其所部回城。這是屁的理由。再問郭守斌,郭守斌理由更是狗屁不通,說天色晦暗,在太原城轉了轉,轉迷失了方向。太原城是大,可終是太原城內,他天天呆着,在城內還能迷失方向?實際這兩將是察覺出不對,然而皇上詔書讓他們出城,不得不出,各自找了一個狗屁不通的理由婉拒。
這時郭無爲就站在北橋上,往前幾百步就是曹彬的部下,可他一步也不敢走。不能走,難道他能帶幾十名手下襲營?只要往前一步,非是襲營,明顯就是叛逃。相信不出十步,城頭上箭如雨下,將他生生變成刺蝟。
郭無爲只好回城。
那一刻他還做着好夢,實際勿用多,只要他本人逃出來,或者再有本領拉攏一兩個親信重臣,趙匡胤賞賜,幾人坐舟於城外對城內吆喝,那麼一點一滴地將北漢士氣磨滅,說不定奇蹟就會上演。
但他一直想着立功投宋,於是再次勸說劉繼元投降。劉繼元非傻,再想一想前天晚上他莫明其妙的襲營,眼中閃過一絲寒氣。郭無爲不覺,劉繼元手下小黃門衛德貴卻看到劉繼元眼神,極言郭無爲反狀。劉繼元下詔將郭無爲擊殺。一個堂堂的宰相,託孤重臣被殺。太原城中居然靜悄悄一片。
劉繼元將郭無爲屍體懸於城頭。
趙匡胤冷冷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一切就是此人引起的。若無此人,自己不會改變策略,也不會騎虎難下。
第二個五月到來。
太原城外洪水滔天,從延夏門甕城入內,穿兩重外城,注入城中,就象黃河決堤一樣。白浪滾滾地向城中流去。城中百姓大驚。北漢只好派人建堤設障,這個不遠,宋軍站在舟上齊射,不讓北漢設障成功。於是決口越來越大,這時候太原城很危險的。一旦決口變成幾十米寬,整個城牆就會倒下。太原城中濁浪排空,宋舟齊入,太原再也無保。
在大家觀看準備隨時攻城之時。忽然城中飄來一捆又一捆積草,兵士躲在草後施工,前面束草不但擋住水勢,還成了最好的掩所,一會兒缺口被堵上。
呂餘慶喃喃道:“真邪門了。”
但北漢在防禦成功下做了一件傻事,太原城東是汾水,南邊現在整成了一個地上湖,西邊是龍山,北邊也是山,但北邊山地狹窄不便。因此攻城器材等,一起放在西營趙贊處。一起以爲趙贊是軟柿子。比較好吃,城中精銳盡出,試圖攻破宋軍西營,焚燒掉這些攻城器械。這一回沒有那個好果子吃了。呆在城中,宋軍沒辦法,一出城那是送死來的。西營宋軍傾營而戰,北漢軍隊大敗,三分之一的兵士被當場擊殺,一役就折了近萬將士。
然而太原城無論如何,依然屹立。趙匡胤派水兵乘舟將南城門燒掉,還是攻不下太原城。最要命的是契丹人來了,老臣魏仁浦也因爲破腹病而去世。
破腹病就是帶着一些輕微瘧疾性質的拉肚子病。
危害不大。
天氣極不正常,先是一把春雨困在潞州,雨一停又酷熱起來,到太原城下,夏天多雨,大軍又紮在溼草地上。因此有許多兵士得了破腹病。沒有南方的瘧疾那麼嚴重,也沒有那個可怕的傳染率。但拉肚子也要命的,不然不可能稱爲破腹,也就是將肚子都拉破了。對醫學宋九真不知道,特別是中醫。說它不靈驗吧,前世醫學條件那麼發達,中醫有些療效仍然神奇無比。就象潘憐兒懷孕,大夫搭脈,若遲疑不大好說,若說有了,肯定就是懷孕。比做cd還管用。不知道怎麼搭出來的。但說它靈驗吧,很多的同樣十分落後。
如何看病宋九不知道,但懂得一些,立即面見趙匡胤,天熱,兵士管什麼,生水喝得涼快,這是得病主要原因。因此下詔任何兵士不得喝生水,每天早上將茶水煮好,放在大桶裡,渴了去儘管喝。又將得病的兵士隔離。特別他做過一段三司判官的經歷,哪裡出產什麼都十分清楚。立即派人從後方帶來相關的草藥。
軍中破腹病壓制下去。
很多人不懂,以爲這又是物格學,甚至說它是瘧疾,因宋九之功,沒有發作。哪裡是。還有就是酒精與硼酸水,也調來許多,連續多天的攻城,產生大量傷亡。宋九看到後來,也漸漸麻木了。不過帶來許多酒精與硼酸水,立即清洗傷口,包紮。並且每天要清洗幾次。因爲宋九之功,太原一役他最少挽求了一千名宋兵的性命。
破腹病危害不大,然而老魏老了,又是文臣,染上它,哪裡好得起來,中招,送回京城治療,中途去世。
太陽傍近西山,大家一起站在龍山頂峰,用望遠鏡看着西北方向,哪裡是契丹北大王烏珍的軍隊。宋九問道:“陛下,契丹人可懼乎?”
“若他們真有信心,爲何不發兵臨近太原城?”趙匡胤傲然說道。烏珍軍隊來了,不敢靠近,只能在遠處放火,然後擊鼓,意思我們遼國大軍來支援你們了,你們儘管與宋朝拼命。但這與項羽破釜沉舟一戰,那些個做壁上觀的諸候有何區別?然而宋九一想,確實這時候宋朝不那麼弱小。例如乾德三年,契丹犯易州,掠奪當地人口而走,趙匡胤大怒,派易州守軍入侵遼國,也掠奪人口,數量差不多。然後互換,契丹沒辦法,只好答應。第二年又來,趙匡胤索性派大軍深入幽州境內,耀武揚威而去。而且宋九不知道的是此時河北那邊又發生一件事,契丹不敢分兵了,大軍合爲一路,一起進入河東。河北兵防空虛,河北那邊是屬於韓重贇管轄的,但分成幾個戰區,最北邊屬於李漢超管轄。他的好朋友兼手下馬仁瑀不打招呼,看到河北空虛,帶着軍隊進入平盧等地,從後來北京城西北開始,一直擄到張家口,擄來無數百姓,幾萬只馬牛羊。本來是大功一件,可馬仁瑀是違規出軍,李漢超心中不平,多少也嫉妒其戰功,不斷地告御狀,一對好朋友終於反目成仇。
這件事現在連趙匡胤也不知道,宋九心中想着,此時乃是北宋最強的軍隊,兵馬多,勇將多,又是趙匡胤親自指揮,並且非是在幽州城下,而是在太原,契丹人同樣佔不了地利,於是說道:“陛下,不如大軍且不顧太原城,直趨西北,擊敗烏珍,援軍一敗,太原將會不戰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