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去三司繼續看,但偶爾會看到王判官與楚昭輔有空吃茶聊天時,問一問不懂的地方。楚昭輔一一做了解答,這個速度比較慢,宋九五天才來一次,估計象這樣慢慢看慢慢想,再慢慢問,想要真正理事,得有一段時間。
另一邊卻是宋九的強項。
招生開始,每天都是人山人海,今年放出去的學子更少,也更緊張,有人出到每月薪酬接近六十緡錢拉人。更不要說到了官府馬上就成爲官員主要小吏,還有一個益州司戶參軍事呢。
然而二年級錄取的學子並不多,招得不少,來了二百多位,將試卷子發下去讓他們考,結果只有十六人勉強合格。但能組成兩班,加上原來的五十七人,合計七十三人。實際這個數字已讓宋九感到有些意外,還真能有十六人合格,說明自己印的那些書沒有白印。
燕博士苦笑:“宋九,你可知道這十六名學子來自多少州縣?不是京城,包括周邊二十幾個州府,涉及到六十餘縣,四千多名學子,層層淘汰,纔得到合格的學子。說不好聽的話,他們比你考中那個舉子難度還要高。”
“是不易了,”宋九淡淡說道。
自己的書銷出去才勉強半年時間,當然,他們以前有些底子,還有一部分學子去年就得到自己的講義,但這是沒有人指導純粹自己自學成才的,足見其天資。究竟如何,宋九從不會下任何評價。好與壞放在心中,也要給差生一些自信心。不然就會越來越差。
然後開始招收一年級生。
朝廷聽說擴班,又派來兩個先生。一個姓魯。一個姓秦。這個問題都不大,能教經義與明律的先生很多。主要就是物格與算術的師資力量並不雄厚。能讓李柱他們代教,河洲那邊還需要他們協助試驗,開發,再加上他們本身的學業,宋九不敢讓他們分心太多。十間教室,一間留做教師辦公室,還有九間教室,但宋九隻在原計劃上擴招了一個班。
河中仍是八十人。河北五十人,京城外坊貧困弟子是五十人,外地貧困弟子二十人,後兩者要持戶籍過來驗證,專指四等戶以下者。早在數月前,宋九二版印刷時就做了準備,拿出其中四千套書籍,以五百文的價格給京城兩個知縣,讓兩個知縣專門授賣給四五等戶以下來。兩個知縣錦上添花。凡來購買者再補貼兩百文錢。眨眼就搶之一空,但發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有的百姓不是讓孩子學習,而是轉手倒賣給了人。那時這套書價格黑市上仍很高。最高在京城就達到六七貫錢一套。聽說後,許多人一聲嘆息。
宋九義舉,兩個知縣義舉。給貧困百姓孩子一個低廉的學習機會,本來是一件美事。結果讓這些人抹上了大片大片的黑墨。也因此,宋九最後又印刷一次。全部交給了書坊。
也有一些人家眼光長遠,將書留下來,甚至帶着孩子來到河中來旁聽,學習做小黑板粉筆。包括一些外地貧困子弟,他們望子成龍,也咬着牙,替孩子買了一套。但這些孩子原先都有些底子,不但宋九,各地都有一些善戶,資助教育,開辦私塾,招收一些貧困子弟,正是這種氣氛,范仲淹、歐陽修最終能成才。
餘下的還有五十個名額,全部放開,實際等於放給各個富人商人家的孩子。這一分擇,五類招生情況各不相同。外州縣二十名貧困學子底子最薄,其次是京城五十名貧困子弟,底子同樣不是很樂觀。河北也差了一點。河中經過數年露天教育,還有各個學子放學回去的指導,漸漸跟了上去,隱隱不亞於富家子。還是各個富家子實力最強,這是無奈的事,基礎不同,造成結果必然不同。但這個時間不長,不用半年,這些貧困子弟一旦給了他們機會,便會瘋狂地學習。特別是今年,從外坊招來的學子,他們不象河中,開始有了一些教育基礎,在那種艱苦的條件下,還能學到一些知識,可想他們的天賦,說不定都有後來居上可能。這就是宋九的選生之術。
擇生時間不快,分批來的,先是河中,後是河北,再就是京城其他諸坊貧困子,然後是各州縣貧困子弟,最後纔是不限戶籍戶等的考覈。
宋九這次招生招得多,若包括那十六人,也是讓人感到很好笑的十六人,四千多人才錄用了十六個人,比例差不多幾乎達了三百比一,一共有二百六十六個學子。
朝廷希望宋九多招,各個商人同樣希望宋九多招。但這麼多學生來了,問題可不少。
宋九先來到開封縣衙,找到呂端,說道:“呂知縣,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幫忙。”
“九郎,何事?”
“這次學舍招收外坊與外地的貧困學子一共七十人。”
“我聽說了,是一件好事。”
“但有問題,錢帛,我那一頓晚飯你也是知道的,說收二十文,二十五文的,實際虧大了。”
“別叫苦,我上次去順店吃了一頓飯,花了我二百多貫,你還沒有請我。”
“公歸公,私歸私,我再說早餐費用,又要幾文錢,艱苦一點,兩人合租賃一間民房,也要付一些錢,再加上其他的用費,一個月算下來,最少要花一千五百文錢左右。說是一年,實際那一次都不止一年。對於他們家庭來說,承負太困難。”
“就是七十名學子,對於你來說,還有什麼困難的?”
“是沒什麼困難的,我印書就軟貼了四千多緡錢,養七十個學子還養不起嗎?關健是我能養得起,但敢不敢養?”
“這倒也是,你爲何不上奏?況且你本來就是三司官員。”
“正是因爲現在學舍是我主持的。我又是三司官員,所以不能說。這才拜託呂知縣。”
“這……”
“呂知縣。實際我繼續在軟貼,這麼多學子要管晚飯。李媽媽在順店幫忙,不能全靠她,家中還有一些女子,翠兒、朱家與楊家的大娘子,青衣母親,勉強能忙得過來,我不說伙食軟貼,這些女子在忙碌,難道我不發薪酬。這些貼在暗處。貼多少都沒錢。但不能貼在明處。富家子我不管了,軟貼一點吧,食住用穿與我無關,然而這些貧困學子多是將爲朝廷所用。非是我的人,是朝廷的人。”
“九郎,不要說大道理,難道需要這麼擔心嗎?”
宋九盯着呂端看,因爲受某個偉人的影響,他對呂端無限的崇拜。他也身在局中看不出來?索性直接說出:“呂知縣,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富與貴也不可兼得,況且大富大貴,說實話。我也想有錢,至少試驗就需要大量錢帛。但手中的錢太多,會有人眼紅。這個錢太多了。官就不能升得快。可官又升得快,呂知縣。你說需不需要擔心。高處不勝寒哪。”
“九郎,有趙相公在前面頂着。”
“呂知縣。誰能與趙相公相比?”宋九道,來到三司,才知道趙玭與趙普之間的矛盾,趙玭看不慣趙普的專權,於是處處與趙普抗拒,然後直接對趙匡胤說,趙普做木材生意,趙匡胤連王仁贍在益州搶了人家的小老婆都知道,況且趙普木材生意做得這麼大,難道不知道?趙玭又說,他不但做木材生意,第一不交稅,這就是宋九的用意,官員想做生意,本來就是極不公平的生意,例如宋九河洲生意公平嗎?也不公平,想要什麼人,無論管事,勾當人這樣的高級人員,或者各行大匠,大廚,掌事,主管,博士,鐺頭,過買,鬙兒,師公,大伯,前後作,當值,安童等等,大部分是從河洲河北招收的,可頂尖人員皆是挖來的,包括大伯師公鐺頭,也挖來了一些頂尖的,正是有他們帶領與協助培訓,整個服務質量纔跟了上去。這些人是如何挖來的?這個過程就不公平。再例如各種建築材料,以及購買其他的用品,這過程中又有多少公平可言?
似乎宋朝史上一度也禁止官員經商財博,但在這種大環境下根本禁不掉,禁來禁去,最後未禁掉,反而連稅也徵不上。後來索性放開,做生意吧,但你們交稅。實際那個來交稅?北宋滅亡得早,否則遲早會象唐朝那樣,或者象明朝那樣,斂來斂去,只有斂百姓的錢,中小商人的錢,最後無論怎麼內治,全部揭竿而起,整個國家還得完蛋,不用人口增漲到六千萬戶,三四千萬戶結束了,以北宋人口增漲的趨勢,不遭金人入侵,頂多五十年!
宋九帶的就是這個頭。
官員做生意可以,但必須交稅,還是要交重稅。
趙玭不傻,若是傻能從一個降將做到三司使這樣的高度嗎?首先說的就是稅。
其次說的就是軍士,趙普不但做木材生意,還用軍士替他伐木,販運,更不要說其他種種不公平的行爲。
趙匡胤一笑了之。
得知了這件事,宋九才漸漸摸到趙匡胤一個心態,官員發財沒事,只要不象王全斌那樣發得不知輕重,相反的手中有了財產,就有了牽掛,反而能更忠於宋朝。
將來的如何,可以慢慢來,但千萬不要象五代那樣,成爲十年二十年的短命王朝,宋朝才立國幾年呢。不過那是趙普,能將趙匡義打壓得那麼慘,趙匡義上位後,還讓他做了首相。這是什麼樣的本領?呂端大事不糊塗也不行。
宋九也動了一點小手腳,動得極其小心,極其隱晦,此人太厲害了。
呂端想了很久,說道:“我就替你說一說。”
宋九忽然醒悟,伏下說道:“謝過呂知縣。”
“不用,我終是缺乏你的勇氣。”
這二人對話極其奇怪,宋九如此小心了,呂端卻誇獎宋九勇氣,僅是一件小事,宋九卻大謝。但是兩人心有靈犀一點通,相視一眼,忽然大笑。呂端想成長沒有機會給他成長,宋九連成長都不想成長,但兩人情況一樣,都沒有成長起來。這一笑,有很多意味的。呂端幹不過趙普,但同樣是一個聰明人。宋九說道:“走,我請你。”
“要請。”
宋九真請呂端去順店做客,兩人吃得奢侈,一頓飯吃了六百多貫錢。包廂邊上就有洗梳間,飯後還有服務項目,刷牙簌口,然後還有助消化的飲料,一邊喝着飲料一邊看歌舞。
呂端感慨萬千:“我長那麼大第一次吃如此奢侈的酒菜。”
“我也是啊。”
“那天陛下……”
“那是六人吃的,我們兩人吃了六百多貫,比那天吃得還要奢侈。”
“這個黑心錢你也敢賺啊,居然來吃的人還不少。”
“到這裡不是吃多少,而是吃多貴,吃的一種檔次,一種文化,一種氛圍。更不能說它是黑心錢,我的錢有用途,一是通過稅重新流向國家,二是通過試驗,將物格學發揚光大,再反饋給國家,現在是量變的過程,有些緩慢,到了質變時,呂知縣,那時候我朝會變得無比的強大。”宋九道,但這個,兩人肯定是看不到的。還有一句話宋九未說,這是一個搶時間的過程,搶在宋朝滅亡之前,物格學發揚光大,便會延緩國家滅亡,甚至能養活更多人。未發揚光大產生質變之前,國家滅亡,說不定有人責怪這種學問,但這門學問開始流傳,那麼反而是害了這個國家。但那太遙遠了,宋九都不會去想。
“我也享受了一回,”呂端樂道。
兩人看了一會歌舞,分別回去,宋九剛到家,看到潘家三兄弟都在,潘惟正說道:“我要吃果子。”
小三要吃果子,必須要給的,馬上小三長大,小四又上來了,小四長大,說不定後面還有小五,還有其他的孩子,姐姐家的幾個孩子,張媼媼的兩個孩子,每月家中果子的花費就是幾十貫錢。
潘惟德說道:“你太寵三弟了。”
“小嘛,讓一讓。”
“我母親要回家了。”
“哦,”宋九裝傻賣瘋,早就聽潘憐兒說了,但不能說出。
“她肯定又要罵我。”
“若是你母親同意,我今年準備大禮去你家拜年,攏絡一下感情,到時候就不會罵你。”
“我來就是說這件事,二弟明年春天成親,我思來想去,你反正準備了無數錢帛……”潘惟德揉腦袋,這個事兒不能提了,又道:“不在乎這點錢,只要母親一回來,你送一份厚禮上門,表示一下心意,不然我與二弟這個年也過不安生。”
“行。”
“放心,我不會白要你的禮物,到時候我會替你說好話。”潘惟固道。
“若成,就是一家人,切莫說兩家話。”
說了一會話,潘惟德說道:“九郎,你可知道國舅那邊的事?”
“什麼事?”
“作孽啊,”潘惟德搖頭。
“他吃人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