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戰,耗盡了楚曦霖軍中所有軍心。分明天氣已微微轉暖,但戰士們還是冷得身子發顫,縮坐一團。數萬大軍,連竊竊私語的人都沒有。只驚恐地望着皇城的方向,回想着剛纔如同噩夢一般的場景。
他們這一路,隨着楚曦霖北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沒有想到初到皇城,就遭到了連續兩場的敗績,且都是一敗塗地,輸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仿若楚曦鴻只付出的極小的代價,就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原本在他們心中紙醉金迷的皇上,突然用兵如神,讓許多將士已經將楚曦鴻封爲神祗。要從神的手中,偷得一場勝利,這分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們顫抖着身子,失掉了一場戰役的勝利,也失掉了將士心中最爲寶貴的東西。雄獅已做螻蟻,雖然在數量上尚且還有優勢,但一盤散沙的螻蟻,縱然數目再多,對於楚曦鴻而言,也是如擊齏粉。
“你們這是做什麼!又不是沒有輸過!”楚曦霖踢了身邊的將士一腳,只那將士只是往旁邊微微一躲,然後繼續眼神黯淡地縮在角落,並沒有奮起反抗,甚至連一個凌烈的眼神都沒有。
楚曦霖瞧得這般,就知道徹底完了。這班潰敗之師,已經失去了作爲士兵最基本的東西了。沒有了精氣神的士兵,斷然沒有勝的道理。
面對如此軍隊,他也只能進了主帳。一拳打在案桌上,案桌便是四分五裂了。又看了看自己掛在牆上的地圖,他憤然將那地圖撕成了粉碎。然後猛地仍在地上,重重踩上數腳。牀上還有兵書書卷,也不能倖免,一一被他毀於一旦。
他自幼熟讀兵書,也一向自詡深謀韜略。楚曦鴻今日這兩招,一招攻其不備,一招兵者詭道。都是最簡單的兵法,但他竟然沒有察覺,果然是該死呀。苦苦地笑了笑,自己這點本事,或許還比不上那紙上談兵的趙括。
心中怒火併沒有因爲發泄而得到絲毫的舒緩,反而是徹底燃燒了起來。一雙眼眸幾近已經噴出了烈火。他心中不甘,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帶兵攻回皇城,將楚曦鴻斬於馬下,讓天下江山盡歸於自己手中。
憤然走出軍營,“我要再攻皇城,你們誰陪我一道。”
只這一句話,他吼出了雷霆萬鈞的氣焰,不過士卒都只是微微擡頭,看了楚曦霖一眼,然後繼續坐在地上,雖然有人站起身子,不過也只有零星的數點,微微望去,只有百餘人。
他突然覺得莫名的可笑和諷刺,他還剩差不多五六萬的大軍,可敢於出戰和奮勇殺敵的,只有這麼百餘人。
世間所有的可悲,怕是莫過於此。
“主帥,不是我們不想戰,只是天色馬上就要亮了,我們一日沒有休息片刻,也須得休整軍隊呀。”副帥覺得氣氛過於尷尬,顫顫巍巍地開口,只楚曦霖冷笑了一聲,剛纔那百餘人中,可不見副帥的影子。
原來,他最得力的助手,也只是被嚇破了膽的狗熊。
“等到明日,便也不用再戰了。”楚曦霖憤然走回營帳中。已經失掉的軍心,他還能指望什麼。
他知道須得用一場大勝來安撫軍心,只軍中戰將多爲螻蟻,如何才能取勝呢?須得延長時間,才能消除他們心中的恐懼,但時日無多,軍中糧食,可不能支撐太長的時間。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草,再驍勇的將士都會變成疲軟無力的綿羊。軍中無糧的事情,只有他和管理糧食的官員知道,旁的,就再也沒有人知道。
不能再讓更多人知道這事情,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
洛華獨立瞭望臺上,北風劃過她的臉頰,微微帶得青絲飄揚。她剛剛欣賞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爭。
她從來不知道楚曦鴻用兵如此可怕,也知道現在楚曦霖的軍中,定然是陣腳大亂,潰不成軍。
她不可憐楚曦霖,他不過是咎由自取。他同楚曦鴻之間的競爭,她希望楚曦鴻勝,但不希望他勝得過於完美。
她理想的狀態,是楚曦鴻和楚曦霖苦苦相鬥,雙方實力僵持不下,兩虎相爭,讓楚瀚天可以坐收漁利。
只洛華沒有想到,楚曦霖會如此不堪一擊。倘若讓楚曦鴻輕巧的勝了,規整了楚曦霖的舊部,然後再厲兵秣馬,兵鋒正盛。到時候楚瀚天快馬殺回的時候,便很難取勝了。
楚曦鴻不是明君,她想要將天下交給更適合的人去打理。這也是洛宸的心願,自己現在唯一可以相信可以依託的人,只有洛宸了,所以她也須得爲這個弟弟,做些什麼。微微咬了咬脣。
或許她沒有那麼偉大。她只覺得,楚曦鴻只有失了皇位,她才能離開這有如囚籠一般的皇宮。她這次活着,就是帶着對他濃烈的恨意,他也不怪自己報復了吧。
她報復楚曦鴻的時候,心會痛,可這恰好提醒着她,她還活着。倘若沒有了復仇,她便只能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活着。
這樣的活着,和死去,還有什麼分別。
她緩緩閉上眼睛,留下一絲清淚。這樣活着太累,但她也須得活着。因爲她還欠洛宸一個承諾。
他說,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就從皇宮中將她帶走。
這句話,她是一定要守的承諾。
所以爲了洛宸,也只能幫幫楚曦霖了。取了紙筆,放了信鴿。
信鴿很快被楚曦霖的士兵截獲,然後一路送到了主帳裡。士兵進主帳的時候,主帳裡一片狼藉。楚曦霖正坐在牀邊,只那一張行軍牀,竟然被生生劈成了兩半。
那士兵的身子分明有些哆嗦,知道主帥一定是氣急,否則也不會有這樣的行爲。連續兩場的失利,換做是誰,都會失控。
他顫顫巍巍地看了主帥一眼,有些後悔自己在這時候進來了,只不知道他會不會一掌,也劈了自己。
“你進來有什麼事情?”楚曦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現在又失了所有的耐心。眼似寒冰,聲音沙啞的問道。
只這一句話,就讓士兵看到了地獄之門緩緩對着自己打開,眼前的主帥,就是從地獄爬出了惡魔。只能慌亂地將手中的信箋遞給主帥,然後再他接過信箋的時候,退了出去。
“這是皇城飛過來的信鴿。”
那士兵還算盡職,在臨走的時候,多說了這麼一句。楚曦霖疑惑地將信箋拆開,以爲是楚曦鴻寫了什麼羞辱之詞,再挫挫自己的銳氣。
可打開信箋的一霎,他徹底呆若木雞。
只見得信箋上字跡娟秀,分明是女子的字體。上面的文字也非常簡單,半點未曾拖泥帶水,而且不過是孫子兵法上兵法。寥寥兩句,卻打得楚曦霖醍醐灌頂,幡然醒悟。
“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一切因以利動。其二,驕兵必敗。”
旁的,便再也沒有了。
他手中微微緊了緊,將那信箋幾乎揉碎。這是洛華的字跡,他識得清楚,她這個時候爲自己指點迷津,是希望自己勝嗎?
雖然知道她的冷漠,但此時的楚曦霖,還是微微揚起嘴角,胸中鬥志昂揚。
她給了他希望,但是最後定然是要變作失望。他的真心,也只能換來絕情。他永遠無法想出,別了洛華的時候,會是如何悽楚的場景。
那一日,他失掉自己所有的一切,也失掉了洛華。或許,從他將她推與君王伴枕側的時候,他就已經失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