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恪手一揮,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說道:“他若是敢動這份心思,我定要他後悔來這世上。”
傅朝雲撐着臉笑着嗔他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們平西王世子是誰!”
陸景恪眼睛亮晶晶的,突然湊過來同她咬耳朵:“雲兒,我喜歡你說‘我們’。”
傅朝雲愣了一瞬,然後紅了臉有些嚴肅地說道:“不跟你鬧了!這麼晚過來是有什麼事?”
陸景恪便眉眼彎彎地笑着道:“十日之後是你生辰啊!我特地過來問問你想要什麼禮物。”
傅朝雲這纔想起,原來暮春就要過去了。三月二十八,是她的生辰!
以前每次生辰的時候,謝氏都會親自下廚給她做長壽麪。想到如今謝氏臥牀不起,傅朝雲不由得有些黯然。
陸景恪見她臉色不好看,也不知道她是想起什麼來了,便故意逗她道:“怎麼好端端的,不理我了?”
傅朝雲回過頭來說道:“最近朝堂上事情太多,可能是有點累吧!”
陸景恪知道是託詞,只是,傅朝雲不願說出口的事情,他又怎麼會強迫她呢?
想了想他才又提議道:“不如我帶你去聽戲?京城新來了個戲班子,唱腔婉轉,聲聲軟糯。”
京師有什麼新奇的事,陸景恪恐怕都是知道得最早的。只是傅朝雲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去看。
愣了半晌,她才失笑道:“我不喜歡聽戲啊!”
陸景恪“哦”了一聲,然後失落地垂下了頭。那樣子,活像是隻得不到主人寵愛的波斯貓。
傅朝雲忍不住便伸出手去摸他的發頂,入手一片柔軟。陸景恪悶悶地擡起頭說道:“都說了,不要隨便摸頭!”
傅朝雲失笑,陸景恪便道:“不如我去看看外邊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回頭給你帶進來一些。”
傅朝雲便點了點頭,怕傷了他,也不再多說什麼。
臨波苑。
卯時初,蓮香如往常一般進門,侍候王氏起身。
剛掛起帳子來,便見王氏一臉慘白地歪在了一邊。
蓮香一聲驚叫,連忙跑出去吩咐道:“快來人啊!姨娘出事了!”
辰時正。
傅朝雲下了朝才聽說,王氏病重了。她愣了一下,然後才問涉江道:“怎麼回事?病得這麼突然?”
她隱約覺得此事跟造訪臨波苑的黑衣人有關。
涉江一邊給她換着朝服,一邊說道:“趙大夫說,那孩子死的時間太長,身上帶了屍氣!她一直抱着,身上難免會染了屍氣。”
傅朝雲愣了愣,然後才問道:“那孩子葬了嗎?”
涉江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老爺親自吩咐的,聽說王姨娘哭昏過去了。”
傅朝雲低頭嘆了一聲。
也是造孽,那死了的孩子是劉氏特意在附近莊子上找的。剛生下來就是個死胎,正巧劉氏要偷天換日,便命人把那孩子帶了回來。
聽說在冰裡放了幾個時辰,孩子的身上都是青的。
同樣聽說此事的還有迎風閣。
劉氏因着“剛生產”,所以身體有些虛弱,還在坐月子。
魏紫端了上好的燕窩給她,劉氏一邊懶懶地倚在牀上用着,一邊聽着魏紫的回稟。
“臨波苑那邊出事了”,魏紫小聲道:“聽說今早王姨娘暈過去了,老爺下令把那孩子葬了。”
劉氏翹着小指剜了一勺燕窩,然後笑道:“只要那孩子下葬了,這件事就算遮過去了。”
頓了頓又似不放心道:“那些人都處理乾淨了嗎?”
魏紫便道:“兩個產婆早就打發出城了,那些藥也都處理乾淨了。”
劉氏點了點頭,然後翻了個身躺下說道:“我睡會兒。”
魏紫便端了燕窩湯碗下去了。
小花園。
因爲王氏的孩子生下來了,所以傅錦雲也不必再做丫鬟了,一大早的便有心情帶着碧玲逛園子。
雖然傅海容沒帶人從采薇院搜出來迷情藥,但在碧玲的一番指天誓地之下,傅錦雲終是信了。
最關鍵的是,她在府中也沒有什麼能依靠的人。碧玲是伺候她的丫鬟,她畢竟要信任一些。
兩人正逛着園子,便聽有人喚道:“二小姐,二小姐……”
傅錦雲回過頭去,便看見蓮香遠遠地過來了。
“二小姐,可算是找到您了。夫人病得很重,二小姐去看一眼吧!”
傅錦雲想起王氏抱着那孩子有些癲狂的樣子,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但是王氏病着,她也不好不過去看看。畢竟這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可是極爲有損閨譽的。
想了想她便皺着眉道:“那你還不快帶路!”
蓮香被她凌厲的樣子嚇到了,轉念一想,傅錦雲從來都是這副樣子,也便不多想了。
於是連忙縮了縮脖子在前面領路。
臨波苑。
王氏病殃殃地躺在牀上,見傅錦雲進了門,猛地想到昨夜那黑衣人說的話,不由得心下一突。
傅錦雲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接過蓮香手中的藥碗說道:“姨娘怎的突然病得這麼重?可叫我怎生是好!”
那面色裡帶了三分憂戚,竟真真像是爲王氏難過一般。
王氏不動聲色地道:“趙大夫說了,只要好生調養,還是沒有大礙的。”
傅錦雲點了點頭,似是放下心來。喂完了王氏的藥,又用帕子仔細地替她擦了擦,然後又拿過水來漱口。
可巧蓮香說要去膳房取些點心,傅錦雲便順手把杯子遞給了碧玲。
王氏餘光瞥見碧玲,心裡猛地一驚,然後問道:“錦兒,這丫鬟看着面生。”
傅錦雲便看了碧玲一眼,然後笑道:“是女兒回府之後調過來的,跟在女兒身邊做大丫鬟。”
說實話,以往王氏還真沒怎麼注意過。偏生今兒碧玲往前一站,看上去格外像是縱火那日她房外閃過的那道身影。
背影頗爲相似,梳着一樣的髮髻,連那身綠衣也像得很!
王氏猛地便想到那黑衣人說的話,傅錦雲早就爲了一己私利背叛了她!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明明是暮春的天,卻覺得寒意不減。愣了愣纔回過神來說道:“可還合心意?”
傅錦雲還以爲王氏問這話是想把自己的丫鬟撥給她,可正逢她防王氏防得緊。
傅錦雲笑着從邊上的果盤裡拈了枚枇杷,一邊剝皮一邊說道:“差強人意。碧玲倒是個可調教的丫鬟,平日裡雖蠢笨了些,好在聽女兒的話。”
王氏一聽這話,便知道在傅錦雲心裡,碧玲也算是心腹了。
若那日之事當真是碧玲所爲,恐怕就真是傅錦雲想要她的命了……
傅錦雲笑盈盈地遞了枇杷給王氏,卻見她在走神,便有些疑惑地叫了一聲:“姨娘?”
王氏回過身來,看見傅錦雲的枇杷都遞到她嘴邊了。她便笑着推回去說道:“我還在坐月子呢!不能吃這些涼的,你留着吃吧!”
傅錦雲聽王氏這麼一說,便連忙道:“都是女兒考慮不周,竟忘了這回事!”
王氏摸了摸她的頭頂,然後笑道:“這怎麼能怪你呢?你畢竟還小,怎麼知道坐月子的忌諱。”
傅錦雲便吃了手裡的枇杷,然後擦了擦手說道:“姨娘剛纔在想什麼,竟還走神了。”
王氏瞥了她一眼,然後略帶愁苦地說道:“本來我便指望着生下孩子就能在府裡好過些,沒想到卻是個死胎。”
她嘆了一口氣,七分真三分假地說道:“以後可怎麼好啊!”
傅錦雲自然是不信王氏這套說辭的。笑話,若那孩子真留在她身邊,她還能爲自己打算不成?
想到此處,她便又微微蹙了眉,握着王氏的手說道:“姨娘不必想太多,眼下之計,唯有我們母女相依爲命。”
王氏心下冷笑一聲,繼續試探道:“夫人和劉氏都有兒子,若是臨波苑沒有兒子,始終擡不起頭來。”
傅錦雲便道:“姨娘只需抓住父親的心,何愁咱們在府裡站不住腳?”
王氏嘆了一聲,然後有些自嘲地說道:“老爺獨寵夫人這麼多年,我又何曾得過寵?”
況且……最重要的一點,王氏沒有說出口。傅家畢竟是百年世家,斷容不得寵妻滅妾這種事情發生。
王氏不過一個妾,論背景比不上謝氏,論聰慧比不上劉氏。
唯一能勝得過的,也不過就是跟着傅海容的時間長了一些。
傅錦雲看不得王氏這個樣子。她還指望着王氏在府裡得寵呢!王氏得了寵她才能過得好。
她便仍舊握着王氏的手說道:“姨娘不必擔心。眼下您正失了孩子,仗着這一點,父親到底也要顧念一下您。
屆時您便可多接近父親,何愁沒有機會再懷上一胎?”
傅錦雲還不知道,劉氏給王氏下了藥,斷了王氏的子嗣。
不過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不過是一句拿來安慰王氏的話罷了!
她巴不得王氏懷不上孩子呢!只要她沒了其他的孩子,她不是還得依靠自己。
王氏愣了,失子之痛?她的孩子還好好的呢!被這些人害了,換到迎風閣去了。
劉氏!傅錦雲!還有那個產婆!一筆一筆的,她都記得清楚呢!
只是劉氏便罷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傅錦雲竟然也參與了!這對她來說,比失子之痛更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