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宋子期給永和帝上了題本,闡述從海貿食鹽方面獲利的可能性。
永和帝一直壓着這份題本,沒有表態。
直到最近,永和帝或許是瞭解了足夠的消息,於是開始召見宋子期,談論兩個方案的可行性。
永和帝對競拍鹽引的興趣不夠大,只說這件事情讓宋子期負責操作。如果操作得好,以後每年進行一次競拍。
永和帝最感興趣的是由朝廷組建船隊,出海貿易。還有宋子期在題本中提到的那些海外國家,那些金礦啊,金子啊,銅礦啊,就像是閃閃發光的小金人一樣,一直在對永和帝招手。
永和帝這段時間,私下裡問了很多瞭解海貿的人,還特意召見了兩位市舶司官員。基本可以確定,宋子期在題本里說的那些都真的。海外真的是個遍地都是黃金的地方。
至於增加海貿商稅,永和帝完全沒有意見。
就在永和帝和宋子期商量着具體措施的時候,永和帝早已經挑選好了可靠的人,等政策一出來,就將人派到各大港口城市,強行徵收高額商稅。
宋子期和永和帝花費了三四天時間,總算商議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然後在早朝上,由宋子期安排的託,先跳出來從朝廷沒錢皇帝沒錢,引申到驕奢淫逸的海商和鹽商頭上。
既然要增稅,就該找海商鹽商開刀。
此話題一出,朝堂上瞬間就吵了起來。不少人都是鹽商背後的大靠山,動了鹽商的利益,就等於動了他們的利益。
少部分人則是海商背後的靠山,甚至某些官員本身就在海貿中有股份。
這兩夥人湊起來,和戶部官員對吵,簡直能將房頂掀翻。
見火候差不多的時候,永和帝點名宋子期,讓宋子期表達看法。
宋子期趁機拋出鹽引競拍,以及對海商徵收三倍以上,十倍以下的重稅。
朝堂譁然,就連內閣大佬們也微蹙眉頭。
他們都看出來了,這是宋子期和永和帝演的一出雙簧,大佬沒不在意朝誰徵稅,他們在意的是這麼大的事情,事先永和帝竟然沒對他們透露一點點風聲。靠宋子期一個人,就將政策定下來了。
這簡直就是荒唐可笑。
更有人眼紅嫉妒宋子期。宋子期兩次下詔獄,兩次都靠着閨女平安出獄。出獄後,都能被永和帝委以重任。
下詔獄的人那麼多,唯獨宋子期有這份逆天的運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永和帝是個強勢的皇帝,他想做的事情,說什麼也要做成。
而且動鹽商和海商的利益,並不損害根本,永和帝沒理由退縮。
永和帝花了三個早朝的時間,和朝臣們扯皮。打擊一批拉攏一批,最後以強硬的姿態下旨,定下了鹽引競拍和對海商徵收重稅的政策。
旨意一下,戶部頓時成了超越吏部的香餑餑。
無數的鹽商海商來往於戶部,請客送禮,拉關係,找好處。
鹽商海商們在衙門堵不住宋子期,就跑到宋家去堵人。有的乾脆直接將禮物丟在宋家門房,不等宋家門房反應過來,就急匆匆的跑了。
以至於宋安然不得不加派人手,守在門房。還讓馮三加強巡邏,絕對不能讓人鑽了空子。
同時,宋安然還要求童伍那邊加快速度,好歹先給她一批人使喚。
這一天是休沐日,宋子期就在書房裡處理公務,宋安然則在議事廳裡處理內務。
門房來報,說是有人求見。
喜春率先說道:“肯定又是來送禮的。那些鹽商海商真瘋狂,就跟錢不是錢似得,一出手就是上萬兩。奴婢都快被嚇死了。”
喜秋笑了起來,“天下豪富,就數鹽商和海商,鹽商穩定,又比海商們更闊氣。一兩萬兩,對我們來說很多。在鹽商眼裡,不過幾天的花費而已。”
宋安然聽着丫鬟們說話,含笑不語。
喜夏從門房手裡接過拜帖,送到宋安然面前,“請姑娘過目。”
打開拜帖,宋安然頓時坐直了身體。
喜春和喜秋都有些奇怪,喜秋問道:“姑娘,莫非拜帖有問題?難不成求見的人不是鹽商也不是海商?”
“正是。是林妹妹來了。”宋安然輕聲笑道。
“啊,是林默姑娘來了嗎?她怎麼會在京城?難不成林大人也升官了?”喜春她們個個都很奇怪。
宋安然搖頭,“不是的。林默嫁人了,她這次上京,是陪夫婿上京趕考。昨天下午纔到京城,今早就派人送來拜帖。喜秋,你去見林家人,就說我掃榻歡迎。”
“奴婢遵命。”
林默是宋安然在南州時候的朋友,關係不錯,不過比不上劉素素和宋安然的關係。
宋安然進京一年多,和林默通過兩三封信。不過宋安然不知道,林默突然間就成婚了,還和夫婿一起上京趕考。
宋安然想到,林默的生日比她還小半個月,竟然就已經結婚了,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林默的夫婿究竟有多好,竟然讓林大人這麼迫不及待的將林默嫁出去。
林默在拜帖上還說了,她會和夫婿一起來拜訪宋家。夫婿是讀書人,也知道宋大人的名聲,想趁機問宋大人請教學問。
這事宋安然不敢隨意答應下來,先讓人問過宋子期。宋子期表示沒意見,他可以順手指導一下林默的夫婿。
等到下午,林默攜夫君,身邊還跟着一個美豔女子,前往宋家拜訪。
宋安然在外院花廳見到了林默。林默已經完全是一副小婦人的模樣,言行舉止都透着婦人味。
林默夫君姓陳,叫陳思齊,是個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男人。二十出頭的年紀,看着挺穩重的。
林默和陳思齊身邊還跟着一個女人。一開始宋安然以爲是林默身邊的丫鬟,可是看穿衣打扮,又不像是丫鬟。
直到林默介紹後,宋安然才知道那位女子是林默的小姑子,陳思齊的妹妹陳思嫺。
一開始宋安然也沒在意陳思嫺,直到對方擡起臉,露出真容,宋安然才大吃一驚。
宋安然猛地朝宋子期看去,果然宋子期也是一臉震驚。
宋安然和宋子期的反應,並非因爲陳思嫺長得很醜,相反陳思嫺很美,美得不食人間煙火。更要命的是,陳思嫺竟然長得像玉漱仙姑,也就是簪花夫人。
陳思嫺和玉漱仙姑,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某個角度,竟然有達到九成相似。
說她們是兩姐妹,都不會有人懷疑。
宋安然眨眨眼,世上真的有這種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偏偏長了相似的一張臉嗎?
陳思嫺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眼眸含情,欲語還休。
此女和玉漱仙姑,也就是簪花夫人有七八分相似,並非意外。因爲這個女人就是白蓮教的聖姑。曾跟在容玉身邊,親眼見證容玉下令殺了江道。
就是不知道這女人用了什麼辦法,搖身一變成了林默的小姑子。而林默又是宋安然的朋友。於是陳思嫺理所當然的跟着林默上宋家拜訪。
陳思嫺是白蓮教的聖姑,林默的夫君陳思齊自然也不簡單,同是白蓮教的骨幹,前任教主的遺腹子。
陳思齊冒充書生娶了林默,自然沒安好心。他和陳思嫺一起來宋家拜見,更是沒安好心。
不過宋家人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知道陳思齊和陳思嫺的真實身份。沒有人將他們往白蓮教身上想,畢竟白蓮教是個秘密教派,一般官員都沒機會接觸到白蓮教的人。
宋安然和宋子期唯獨好奇的,還是陳思嫺的容貌,和簪花夫人真的太像了,就連氣質都有些接近。
宋安然還算好,她對簪花夫人沒什麼想法,受到的衝擊自然也就很小。
真正受到劇烈衝擊的宋子期,宋子期只要一看到陳思嫺那張熟悉的臉,就不由自主的想起玉漱仙姑,不由自主的將兩個人進行對比。
某些時候,宋子期感覺自己眼花了,覺着眼前的人就是簪花夫人而不是什麼陳思嫺。
再這麼下去,宋子期都快要精分了。
宋安然不得不小聲提醒宋子期,好歹矜持一點。身爲朝廷三品大員,盯着一個未婚姑娘看,這樣很不好。
宋安然輕咳一聲,招呼林默三人坐下喝茶。
宋安然開着玩笑,問林默怎麼這麼早就結婚了。
林默羞澀一笑,“我想陪相公一起上京趕考,所以就……而且思嫺還打算參加今年的選秀。”
咦!宋安然有些意外,“陳姑娘要參加今年的選秀?”
陳思嫺羞怯一笑:“不瞞宋姑娘,我是打算參加今年的選秀。”
“那你父母家人?”宋安然好奇的問道。
陳思嫺突然拿起手絹抹起眼淚。
宋安然不明所以,難道她說錯了話嗎?
林默趕緊解釋道:“宋姐姐不知道,我公公婆婆前幾年雙雙過世。如今陳家就剩下相公和思嫺兩人。”
原來如此。
宋安然抱歉地說道:“陳姑娘,我之前不是有意的,還請你見諒。”
陳思嫺擺擺手,說道:“宋姑娘太客氣了。我只是有些傷心,並沒有怪罪宋姑娘的意思。”
宋子期沒辦法繼續留在花廳,他起身說道:“陳公子不是想請教學問嗎,那就隨本官去書房說話。”
陳思齊站起來,躬身說道:“小生多謝宋大人。”
“不用客氣。”
宋子期領着陳思齊去書房說話。宋安然也順便帶着林默陳思嫺去內院參觀。
林默走在宋家花園裡,羨慕道:“宋姐姐,你家真大。我真想住在這樣的房子裡。”
陳思嫺也眼巴巴地望着宋安然。
宋安然抿脣一笑,要是她沒有猜錯的話,林默是想找藉口住進宋家吧。不過宋安然不打算招呼他們三個人住進來。
宋安然笑道:“林妹妹先別羨慕我。你找了一位如意郎君,等明年陳公子高中兩榜進士,屆時你想要什麼都有。”
林默羞澀一笑,“承宋姐姐吉言,我也盼着相公能夠高中兩榜進士。”
接着林默又說道:“我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京城居,大不易。如今我們住在客棧裡,一天的房錢,就是南州那邊客棧的兩倍。更別說出門的開銷。相公家裡不寬裕,我就想着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省一點。宋姐姐,你在京城時間長,你給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宋安然輕聲一笑,“明年二月纔會試,如果長期住客棧,的確不合算。”
林默連連點頭,星星眼地看着宋安然。
宋安然問喜秋,“喜秋,漿洗巷的宅子還空着嗎?”
“回稟姑娘,自從韓太太和韓公子搬走後,那邊的宅子一直空着的。”
宋安然笑道:“林妹妹,你可別說我不幫你。我家在漿洗巷有一套兩進的小宅院,我免費給你們住,你們想住多長時間都行。一會我就讓人將鑰匙送來。你看行嗎?”
不能住進宋家,林默有些失望。不過能有免費的兩進宅子住,她還是滿足了。她一臉感激地說道:“多謝你,宋姐姐。你可是幫了我們大忙。”
“不用謝,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宋安然找了個機會,將陳思嫺支開了。然後就開始問林默南州那邊的情況。
林默對宋安然說道:“左大人家裡的事情,早就傳開了。大家都替左大人難過,先是死了夫人,接着兒子也死在京城。
左大人大病了一場,差點沒活下來。後來錦衣衛查案,又查到左大人頭上,好在有驚無險,左大人又被錦衣衛放了回來。
不過左大人的官職沒了。左大人心灰意冷,就離開了南州,聽說回祖籍去了。”
接着林默又說起鐵礦走私一案,“宋姐姐,你是不知道。好多人都被抓了起來,錦衣衛天天在街上出沒。那些開礦的十有八九都被錦衣衛敲詐了一筆。
不過侯府的運氣挺好的,他們趁機低價買進兩個礦,一開工就能賺錢。而且錦衣衛都不敢動侯府的人,還對侯府的人客客氣氣的。如今南州那邊,好多人都在巴結蔣老爺。”
宋安然瞭然一笑,三舅舅也成人衆人巴結的對象,以後侯府就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掙的錢越多,侯府的矛盾就越多,遲早會有爆發的那一天。
之後,宋安然又開始打聽陳家的情況。
據林默說,陳家祖籍江安,因南州富庶,陳家兄妹就到了南州討生活。當時陳思齊有秀才功名在身,通過師友的關係,在官老爺身邊謀了一個處理文書的閒差。
就因爲這份閒差,陳思齊進入了林大人視線。
林大人觀察了陳思齊挺長一段時間,認爲這小子會來事,做人也圓滑,讀書也很不錯,是個有前途的人。於是林大人就起了愛才之心,想招陳思齊做女婿。
陳思齊是個窮人,林大人看中了他,他哪有不答應的。當場點頭,就和林默訂了親。
今年初秋時節,陳思齊參加了鄉試,順利考上了舉人功名。
林大人這個歡喜啊,一個勁地對人說自己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陳思齊。
林大人怕夜長夢多,也怕陳思齊明年考上兩榜進士之後就變心娶別的姑娘,於是急匆匆的就讓林默嫁給了陳思齊。又讓林默跟着陳思齊一起上京趕考。
美其名曰,照顧夫君的生活起居。實則就是爲了防止陳思齊變心,轉頭去娶高門貴女。
宋安然又問起陳思嫺的情況。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就想不開,想要去選秀。
林默嘆了一口氣,“關於這件事情,我也和夫君談過。思嫺想要爲夫君的仕途出力,出發點很好,可是完全沒有必要去參加選秀。嫁到官宦人家,一樣可以爲夫君出力。
可是夫君說,這件事情已經決定了,讓我不要操心。思嫺也是一門心思的想要選秀。她是長得很美,可是宮裡面長得美的人那麼多,她怎麼就肯定,一定能得到陛下的寵愛。
萬一得不到陛下的寵愛,萬一進了宮遇到了意外,那該如何是好。不瞞宋姐姐,這次進京,我就想着有機會給思嫺找一門好親事,徹底打消她選秀的念頭。”
宋安然隨口安慰道:“林妹妹也別太操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說不定陳姑娘的造化就是在宮裡。”
憑着陳思嫺和簪花夫人相似的容貌,進了宮肯定能得到永和帝的關注。至於能不能得到永和帝的寵愛,能不能夠封妃,那真的就要看造化。
林默搖頭,說道:“宋姐姐,你別安慰我。不說她進宮後的事情,只說現在,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機會進宮。陳家沒多少錢,我聽人說想要進宮,就得給宮裡的太監塞銀子。沒銀子開路,就算長成天仙,也別想進宮侍候皇帝。”
宋安然輕聲一笑,“林妹妹無需太過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要是真進不了宮,大不了就在京城給她找一門親事。”
“如今也只能這樣。”
林默三然在宋家並沒有停留太久,不到一個時辰,就提出告辭。
宋安然也沒多做挽留,送走了三人,宋安然就問下人,“老爺在哪裡?”
“回稟姑娘,老爺出門了。”
“出門了?”宋安然大皺眉頭,“知不知道老爺去了哪裡?”
“奴婢不知道。”
宋安然心頭有些擔心,對白一吩咐道:“去將洗墨洗筆叫來,我有話問他們。”
門房聞言,趕緊說道:“啓稟二姑娘,洗墨洗筆跟着老爺一起出門了。”
宋安然跺了跺腳,宋子期肯定是被陳思嫺那張臉給刺激到了。
宋安然擔心宋子期的安危,命白一出門找到宋子期一行人,並暗中保護。
白一領命而去,宋安然則回到千墨院,心裡面有些煩躁。
她都要懷疑,林默將陳思嫺帶到宋家來是不是故意的。不過仔細一想,又覺着不可能。知道簪花夫人就是玉漱仙姑的人,本來就很少。知道玉漱仙姑的長相的人更少。
要找到和玉漱仙姑相似的人,更是難上加難。
林默雖然聰明,懂些內宅手段,卻也設計不出這麼精深的計謀。如果這真的是計謀的話。
等到天黑,宋子期纔回來。
宋安然急急忙忙到外院書房見宋子期。
“父親,你沒事吧。”
宋子期有些奇怪地看着宋安然,然後笑了笑,說道:“我能有什麼事?別瞎操心。”
“父親真的沒事?那父親下午怎麼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出門去了。”
“爲父出門散散心,莫非還要經過你的允許嗎?”
宋子期有些不高興。不過見宋安然一臉的擔心焦急,他又嘆了一口氣,放緩語氣說道:“我就是心裡有些煩,所以出門走走。不過現在已經沒事的了。”
宋安然在書桌對面坐下,小心翼翼地問道:“父親是不是因爲陳姑娘長得和玉漱仙姑很像,所以受了刺激?”
宋子期挑眉,“胡說八道什麼?我與玉漱仙姑只是一般的關係,不是你猜測的那樣。至於陳姑娘,空有容貌,內涵卻不及玉漱仙姑萬分之一。安然,你不準再亂說,敗壞玉漱仙姑的名聲。”
“女兒不會亂說,女兒只是擔心父親。”
宋子期笑了起來,“安然,你放心,我分得清真假,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身上擔負着宋家這副重擔,豈敢亂來。”
宋安然聞言,卻有些難過。“父親續娶吧。父親身邊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需要有人爲你解憂。”
宋子期蹙眉,不解地看着宋安然,“你受了什麼刺激?莫非林默對你說了什麼難聽的話?”
宋安然搖搖頭,認真地說道:“不是的。女兒在想,大姐姐出嫁了,過兩年我也會嫁出去,接下來安芸,安平,安傑他們都會漸漸長大,成親。
到時候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唯有父親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女兒有些不忍心。而且父親總說,要替宋家開枝散葉。
這麼多年,我們宋家吃虧就吃虧在家裡沒人,如果父親能給家裡添幾口人丁,宋家列祖列宗也會笑的合不攏嘴。”,
宋子期搖頭苦笑一聲,“你啊,操的心未免太多。關於娶妻的事情,我自有主張,你就不要操心了。”
“那父親會娶嗎?”宋安然鄭重問道。
宋子期想了想,說道:“爲父肯定會娶。你說的對,我要爲宋家開枝散葉。”
宋安然笑了起來,宋子期要是娶了妻,有可能就會忘記玉漱仙姑,就不會觸怒永和帝。仕途平坦,全家開開心心。至於繼室生下的孩子,宋安然根本不在意。
宋家不差錢,她更不差錢。她不怕多兩個兄弟來分家產。
至於安傑那一份,宋安然早就替安傑打算好了。幾年下來,安傑名下的那些產業早已經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安傑儼然已經成爲一方豪富。
宋子期要娶妻,不是說娶就能娶的,要考慮多方面的因素。
現在又臨近年底,正是戶部一年最忙的時候。
宋子期身爲戶部左侍郎,尚書大人不在的情況下,他就是戶部的主事官。宋子期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去上早朝,一直要忙到天黑才能回家。
這麼忙的情況下,宋子期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考慮婚事。
至於宋安然,同樣很忙。
時間進入臘月,宋家的產業,宋安然名下的產業都要進行年終盤賬。
盤賬之外,還要準備年終禮物。送親戚,送同鄉,送師友,送同僚,送朝中好友,各方面的關係都要打點。
宋子期給了宋安然一份名單,宋安然就按照名單,分親疏遠近,禮物分三六九等,趁着過年之前,將禮物一一送出去。
同時,宋家每天也要接待上門送禮,請託事情的人。
宋子期在衙門當差,宋家沒有當家的女主人,這些事情就全靠宋安然一個人忙活。
另外宋安然還要事先準備好,正月裡走親訪友的事情。真是一件都馬虎不得。
忙忙碌碌,眼看着一年就要過去了。
在大年三十這一天,宋安然收到了顏宓送來的新年禮物。
一盆綠植!
顏宓送來的禮物,永遠都缺乏創意。唯有那份恆心,還有點可取之處。
隨綠植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封火辣辣的‘情書’。
其實嚴格的說,也不算是一封情書。顏宓在信上寫了很多內容,寫他這兩個月有多忙,永和帝一天一個主意,天天折騰他們這羣當兵的。
又說多麼想念宋安然,想到如何如何。
還說過了年,他就會請辭。然後專心準備會考,一定會考取狀元,到宋家迎娶宋安然。
宋安然看完了信,呸了一聲,臭不要臉的男人,她都沒說要嫁給他。
而且宋子期哪裡都還沒鬆口,顏宓想要娶她,可謂是任重而道遠。
宋家人都是睚眥必報的性格,宋子期被顏飛飛算計了一回,這筆賬不能就這麼算了。顏宓以爲考上狀元就能娶到宋安然,那根本就是妄想。
等顏宓真考中了狀元,屆時宋子期對他的考驗才真正開始。
到時候,顏宓絕對是有苦說不出。
宋安然命人將綠植擺在小書房內,這樣當她看書看累的時候,一擡頭就能看到一片翠綠色。
喜秋笑話宋安然,“姑娘果然是口是心非。嘴上說着不稀罕顏公子的禮物,其實心裡頭還是極爲在意的。”
宋安然冷哼一聲,“再胡說八道,就扣你的賞銀。”
“奴婢不怕姑娘扣賞銀,只要姑娘高興就成。”
宋安然笑了起來,她雙手捧着臉,盯着書桌上的綠植,問喜秋,“你說大冬天的,顏宓從哪裡搞來這玩意?”
“估計是從深山老林裡挖來的吧。顏公子的功夫那麼好,這點事情肯定難不住她。”
宋安然笑了起來,“你對他倒是信心滿滿。”
“奴婢相信他對姑娘是一片真心。京城貴介公子那麼多,數來數去,還是顏公子和姑娘最配。”
宋安然笑道:“喜秋,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我和沈玉江是絕配。”
喜秋=苦笑一聲,說道:“姑娘非得揭奴婢的短嗎?奴婢那時候哪裡知道沈夫人是那樣一個人。不過沈公子和姑娘真的合適,只可惜沈家不適合姑娘。
沈公子也可憐,攤上那樣一個娘,如今誰都不知道沈公子去了哪裡。再過一兩個月,會試就要開始了,也不知道沈公子能不能趕回來。”
宋安然輕笑一聲,“沈公子自有沈公子的去處。你現在還是先替本姑娘操心吧。本姑娘這一兩個月,忙得腳底生煙,恨不得一個人當做五個人來用。一直要忙到正月十五,本姑娘才能休息。你說本姑娘可憐不可憐?”
“姑娘這麼一場,也值得啊。以後再多再難的事情,也難不住姑娘。”
宋安然纔不吃喜秋的奉承話。
她又翻開賬本對了對賬,問喜秋,“賞銀都發下去了嗎?”
“回稟姑娘,都發下去了。”
“年夜飯準備得怎麼樣?”
喜秋說道:“隨時都能開席。就等姑娘和老爺一聲令下。”
宋安然點點頭,又問道:“老爺給家裡人發的紅包準備好了嗎?”
“賬房那邊已經給老爺送過去了。等年夜飯的時候,紅包就會發下來。”
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只等吃年夜飯。
宋安然將賬本合起來,對喜秋說道:“準備準備,一會就去花廳。”
喜秋領命離去,宋安然拿出一張空白的信紙,猶豫了一下,然後提筆寫道:“新年快樂!願君心想事成!”
寫完後,宋安然又覺着心想事成四個字不太好。顏宓想要娶她,她寫心想事成,豈不是間接告訴顏宓,她答應嫁給他。
宋安然連連搖頭。
此時喜春和喜秋都在門外催促。
宋安然一咬牙,乾脆將信紙摺疊起來,隨手壓在書本下。今天是大年夜,顏宓應該不會跑到宋家來過年。
宋安然趕到花廳,全家人都已經到了。
宋子期招呼宋安然坐下,然後將紅包發到每個人的手裡。
白姨娘很激動,她如今缺錢缺的厲害。偷偷看了眼紅包裡面的數目,白姨娘眉開眼笑,極爲高興。
夏姨娘也很滿意,又替宋安芸攢下了一筆嫁妝銀子。
宋安傑拿着紅包,一臉歡喜的模樣,連聲稱謝。
宋安平木着一張臉,面無表情的樣子。大年夜擺出這副樣子,的確不太討喜。
宋子期多看了宋安平兩眼,問道:“安平,你是對爲父不滿嗎?”
宋安平愣了下,驀地反應過來,“父親恕罪,兒子沒有對父親不滿。”
“那你臉上爲何不見一點笑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到底在想些什麼?”
“兒子,兒子……”宋安平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纔好。
宋子期哼了一聲,“安傑,你來告訴我,安平究竟是怎麼回事?”
宋安傑很乾脆,“兒子不知道。”
“胡說。你們兩兄弟整日裡在一起,他的事情你怎麼會不知道。今天你要是不說,你們兩兄弟都要受罰。”宋子期板着臉,顯得極爲嚴肅。
白姨娘慌慌張張的,“老爺,今天是大年夜,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好不好?”
宋子期冷冷的瞥了眼白姨娘,目光帶刺,白姨娘瞬間就閉住了嘴巴,不敢再張口。
宋安傑朝宋安然求助,宋安然則裝作視而不見,要他自求多福。
宋安傑猶豫了一會,終於下定了決心,對宋子期說道:“回稟父親,兒子看到大哥在吃丫鬟嘴上的胭脂。”
宋子期冷哼一聲,盯着宋安傑,“只是吃胭脂?”
宋安平一臉煞白,雙腿哆嗦。他偷偷瞪了眼宋安傑,這個兄弟就是他的剋星。
宋安傑老老實實地說道:“大哥和書院附近的酒樓小娘子有來往,大哥經常去酒樓照顧他們的生意,和酒樓小娘子有說有笑的。酒樓小娘子還給大哥洗衣服,給大哥做了針線活。”
“啪!”
宋子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宋安平,你給我跪下,將事情說清楚。”
宋安平被宋子期一聲怒吼,嚇得渾身哆嗦,立馬就跪在地上。“兒子知錯,請父親責罰。”
宋子期寒着臉,說道:“酒樓小娘子,嗯?玩過了賭博喝酒,如今又開始玩女人,你倒是花樣翻新啊。”
“兒子,兒子沒有玩女人。兒子只是和李小娘子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宋安平鼓足了全身的勇氣,對宋子期解釋道。
宋子期冷哼一聲,問道:“說說看吧,你和那個李小娘子做了些什麼?你是不是對她承諾要接她到宋家做姨娘?”
“兒子,兒子……”宋安平一臉心虛。
宋安然微微眯起眼睛,她對宋安平已經不抱希望。除非宋安平某天吃錯了藥,幡然醒悟,纔有可能改掉臭毛病,努力上進做個有爲青年。
宋子期暗歎一聲,宋安平心虛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不用說,宋安平肯定已經和酒樓的小娘子上了牀,還給對方做出了承諾。
這件事情,究竟是你情我願,還是說酒樓小娘子算計了宋安平,現在還說不準。但是宋子期一定會剎住這股邪風。
宋子期對宋安平說道:“起來吧。”
宋安平不敢置信,白姨娘也是一臉受了驚嚇的模樣。這不是宋子期的做事風格,肯定有更大的風暴等着他們母子兩人。
宋子期又說道:“今天是大年夜,我不會罰你。要罰你,也要等到過完正月。至於你和那個什麼小娘子的事情,我會派人去警告酒樓,料理後續的事情。以後你要是再敢幹出類似的事情,那你就回漢陽祖宅,跟着老僕們過日子。”
“兒子不要回祖籍。兒子想留在京城,兒子一定會努力上進,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宋子期冷笑一聲,“同樣的話,我已經在你這裡聽過很多回。每一回,我都對你抱有莫大的希望,可是每一回你都讓我失望。看在你還小的份上,這一次,我會再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能不能把握住這次機會,就看你的決心。”
“兒子有決心,兒子已經會改過自新。”
宋安平生怕宋子期將他送回祖籍,急切地說道。似乎他真的會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宋子期已經不想教訓宋安平,他示意宋安平坐下。舉起酒杯,開始宋家在京城的第二個年夜飯。
宋安然端起酒杯,嘴角閃過一抹嘲笑。
瞧宋安平如釋重負的模樣,還以爲自己逃過一劫。殊不知,宋子期愛他,對他抱有希望,纔會重重的呵斥他,打他,教訓他。
當宋子期對他徹底失望,不再抱有希望的時候,纔會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
宋安平妄爲人子,竟然沒看透這個道理。
白姨娘在宋子期身邊伺候這麼多年,竟然也不懂宋子期的脾氣。
宋子期就是那種,越在乎你,就會將你罵得越慘;越不在乎你,只會對你報以冷笑的人。
可憐的宋安平,他還不知道他已經被宋子期放棄了。未來的宋家,不會有宋安平的立足之地。
宋安平還在暗自慶幸,慶幸自己運氣好,只被罵了兩句就過關了。宋安平恨恨地瞪了眼宋安傑,告狀這筆賬以後慢慢算。
白姨娘卻心有不安,宋子期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她總覺着這裡面有什麼古怪名堂,可是卻想不明白。
她朝宋安然看去。宋安然神情平靜,眉眼帶着笑意,看不出問題來。
白姨娘心想,莫非是自己想多了?
宋安然嘴角含笑,她想對白姨娘說,做一個無知的人會更幸福。
至於宋安平,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等將來分家的時候,宋家會給他一份家產,也僅僅只有一份家產。
宋安然端起酒杯,“父親,女兒祝您新年心想事成,平平安安。女兒先乾爲敬。”
宋安然臉色緋紅,她想起了她留給顏宓的字條,上面也寫着心想事成四個字。明明很普通的話,到了顏宓那裡,總能生出更多的含義。
宋子期端起酒杯,“安然,爲父希望你能覓得如意郎君。”
宋安然又想起了顏宓,臉色越發紅了。
“父親就會取笑女兒。”
“沒想到安然也有害羞的事情,真是難得一見。”宋子期哈哈大笑起來。
宋安然喝了個微醺,回到千墨院的時候,已經快到子時。
宋安然想起放在書房的信紙,急忙跑到書房翻找。
然後她看到了什麼?
“娶你爲妻!”這四個大字快要閃瞎了宋安然雙眼。
宋安然趁着酒勁,寫下:“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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