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期和顏宓見面的具體情況,宋安然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自那以後,宋子期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像是在她身上找尋什麼特別的東西。
宋安然好幾次張嘴要問,結果每次她一開口,宋子期就打斷她的話,將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
宋安然不由想到,肯定是顏宓在宋子期面前說了一些欠揍的話,纔會造成這個後果。
宋安然認爲有必要和顏宓好好談一談,於是宋安然讓白一帶話,讓顏宓想辦法來見她。
結果顏宓完全無視了宋安然,絲毫不理會宋安然的見面請求。
宋安然這個氣啊!前幾天還說喜歡自己,想要娶自己。結果一轉眼就變了一副模樣。宋安然差點都要懷疑,當初顏宓所說的一切,是不是在演戲,是不是在戲弄她。
宋安然強忍着找宋子期追問真相的慾望,乾脆將顏宓拋到腦後,專心替宋安樂置辦嫁妝。
上次宋安樂和韓術定親,宋安然已經有過置辦嫁妝的經驗,這一次比起上一次自然從容多了。
方氏好奇宋家到底會爲宋安樂準備多少嫁妝,於是時不時的派人來探聽一下。
宋安然對方氏的人,一點都不客氣。想上門喝茶,沒問題。想探聽嫁妝,全都給本姑娘滾出去。自己不肯滾出去的,全都打出去。
方氏唬了一跳,宋安然還真是半點都不客氣。
方氏猶猶豫豫的,藉口關心蔣菲兒的嫁妝,跑到荔香院拉着宋安然的手,說個不停。
宋安然掙脫開方氏的手,含笑不語的聽着方氏的嘮叨。
方氏見宋安然不上鉤,關於宋安樂的嫁妝,宋安然是半句話都不提,頓時就感覺氣悶得很。
方氏乾脆開門見山地問道:“安然啊,安樂的嫁妝都是你在幫着準備吧?”
宋安然抿脣一笑,“大舅母說的沒錯,是我在替大姐姐準備嫁妝。”
“靠你一個人會不會忙不過來?要不要我派人幫你?”方氏一臉好心幫忙的樣子。
宋安然笑着搖頭:“多謝大舅母的好意。我還忙得過來,暫時不需要外人幫忙。”
什麼外人,內人,分得這麼清,是怕侯府佔了宋家的便宜嗎?
方氏在心裡面暗暗吐槽,面上依然還笑着。
“那你給安樂準備了多少嫁妝?”
問得還真直接。
宋安然挑眉一笑,“等定下婚期後,我們宋家會將安樂姐姐的嫁妝單子抄一份給侯府。到時候大舅母就知道了。”
“現在不能告訴我嗎?”方氏眼巴巴地看着宋安然。
宋安然搖頭,“現在告訴大舅母,那多沒意思。大舅母彆着急,反正我家大姐姐肯定會帶着嫁妝嫁到侯府。”
方氏訕訕然,宋安然還真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這死丫頭,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年紀不大,心眼比誰都多。就跟個妖孽似的。
宋安然暗自冷哼一聲,就方氏這種水準,還能做侯府的當家太太,只能說方氏很幸運,攤上古氏這位親姨媽做婆婆。
要是方氏嫁到沒有親戚關係的人家,就方氏這言行舉止,早就被惡毒婆婆折磨得腿肚子哆嗦。
方氏無功而返,宋安然繼續忙着宋家內務。
喜春從外面進來,“啓稟姑娘,吳國公府送禮來了。”
宋安然微蹙眉頭,不年不節的,吳國公府爲什麼會送禮上門?莫非容秀還沒死心,已經說動了吳國公府所有人嗎?
宋安然沉住氣,對喜春說道:“讓送禮的人進來。”
喜春面有難色,“啓稟姑娘,來送禮的人是吳國公府世子,容玉。他說讓姑娘去大門口收禮。”
宋安然挑眉一笑,“送禮送得這麼霸道的,還真是少見。既然他不肯進侯府的大門,那就讓他將禮物帶回去。我們宋家受不起容家的禮物。”
“容玉說了,如果姑娘不去收禮的話,他就將禮物丟在大門口,讓所有人看笑話。”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宋安然想說,本姑娘就是不去收禮,要丟隨便丟,反正損失的也不是宋家。
可是轉念又一想,宋家沒必要和吳國公府鬧到翻臉的地步。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仇人要強。
在沒有切實的利益衝突之前,還是應該對吳國公府的人客客氣氣的。等將來翻了臉,也有理由指責是吳國公府挑起了兩家的矛盾。
宋安然用各種理由說服了自己,然後就帶着丫鬟僕婦們前往侯府大門收禮。
侯府的門房們都圍在大門口,假裝當差,實則是在好奇吳國公府世子,容玉。
容玉自幼就去了西北,在西北長大。回到京城後,又深居簡出,極少在人前露面。
容玉作爲四大國公府之一的世子,即便很少露面,大家對他還是充滿了好奇。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裡,想讓人不注意他都難。
宋安然一副端莊優雅的姿態走出侯府大門。
只見容玉站在大門前的臺階上,背對着侯府。他的前面是一排的家丁小廝,每個小廝手上都捧着禮物,只等交給宋家。
宋安然嫣然一笑,“這位就是吳國公府世子,容大公子吧。”
容玉緩緩轉身,撩了撩眼皮,朝宋安然看去。眼中帶着打量,帶着一點好奇。
他突然發現自己站在臺階上,位置比宋安然的位置低,使得他必須擡起頭來看宋安然。這讓容玉很不滿。
於是容玉不動聲色的走上臺階,來到宋安然面前。
“你就是名動京城的宋二姑娘?“容玉好奇地問了句。
宋安然挑眉,“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名動京城。”
容玉面容嚴肅刻板,膚色呈小麥色,五官硬朗,顯得又帥氣又充滿陽剛之氣。像是一頭成年的豹子,隨時都可能跳起來殺人。
容玉對宋安然說道:“宋二姑娘在本公子面前故作謙虛,完全沒有必要。你放心,我是爲了家姐而來,不是爲了宋二姑娘來的。宋二姑娘雖好,卻還入不了我的眼。所以,你還是省省心吧。”
宋安然哭笑不得,她既沒有給容玉拋媚眼,也沒給容玉任何引起誤會的暗示明示,爲什麼容玉會腦補出她想勾引他的戲碼。
宋安然昂着頭,“容公子要送禮就好好送禮,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是想通過這種方氏引起本姑娘的注意。”
容玉冷笑一聲,“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伶牙俐齒。”
宋安然大怒,當着她的面罵她,真以爲她沒有脾氣嗎?
宋安然深吸一口氣,說道:“容公子確定是來送禮,不是上門挑釁?”
“挑釁你又如何,送禮又如何?難道送禮就不能挑釁嗎?”容玉沒有否認,直面宋安然的質問。
宋安然冷冷一笑,“看來容公子對我們宋家很不滿啊!既然如此,那容公子請回吧。宋家不接受容家的禮物。”
容玉點點頭,“好啊,我現在就回去。記住,是你們宋家拒絕收下我們容家的禮物。”
容玉轉身就走。
宋安然大皺眉頭,心道不好,被容玉給算計了。
宋安然趕忙出聲叫住,“等一等!容大公子,你給我站住。你故意挑釁我,挑釁宋家,目的就是讓我拒絕收下容家的禮物。容大公子的心思果然深沉。
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這些禮物我全都收下。回去告訴容秀,宋家收下了她的禮物,但是不代表她就能嫁入宋家。”
容玉回頭看着宋安然,“你當真要收下這些禮物?”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容玉,“容大公子似乎很失望。”
容玉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家姐有一天真的嫁入宋家,那隻能說這就是她的緣分。我不會干涉!”
容玉明顯有些失望。
宋安然卻笑了起來,“容大公子既然不願意讓容秀嫁到宋家,那這些禮物你還是帶回去吧。我們宋家不能收下。”
容玉大怒,“宋安然,你耍我!”
宋安然嗤笑一聲,“只允許你耍我,就不允許我耍你。容大公子,這裡是京城,不是西北,也不是你耍心眼的地方。
你想激怒我,讓我主動收下這些禮物。我順着你的話說,你果然露出了馬腳。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容大公子下次要算計人的時候,最好先評估一下對手的實力。“
容玉冷哼一聲,“很好!既然宋家不收禮物,小子們,將禮物丟下,我們走!”
容家的小廝果然奉命將禮物全都丟下。然後跟在容玉身後走了。
宋安然站在大門口,目送容玉遠去,神色平靜。
喜春看着丟滿地的禮物,問道:“姑娘,這些禮物就真的丟在地上不管了嗎?”
“誰要誰拿去。總之宋家不能要。”
宋安然心頭有些怒火。關於容秀的婚事,吳國公府顯然有不同的意見。
至少容玉對於這門婚事還處於猶豫的階段。容玉奉命來送禮,爲容秀考慮,他希望宋家收下禮物。可是站在他的角度,他是希望宋家拒絕收禮。這也是爲什麼容玉的表現就像是個神經病。
宋安然生氣的地方在於,容家明知道容玉的態度和作風,但是依舊派了不靠譜的容玉來送禮。或許容家讓容玉出面,是爲了表示對宋家的重視。
可是事實和容家的想法是背道而馳。宋安然沒感受到重視,反而感受到深深的惡意。
等到宋子期回到侯府,宋安然就將容玉上門送禮,又將禮物丟在門口,揚長而去的事情說了。
宋安然一直好奇,當初吳國公請宋子期喝酒,究竟有什麼用意。這一次,倒是給了宋安然機會,讓宋安然藉機問一問。
“父親,容家真的願意將容秀許配給您嗎?”
宋子期沉吟片刻才說道:“容家的事情你不用過問,我會處理好。”
宋安然說道:“看來父親沒打算娶容秀。那爲什麼容家還派容玉送禮?莫非父親沒將話說明白?”
宋子期嘲諷一笑,然後嚴肅地對宋安然說道:“安然,考慮問題的時候一定要全面。容家送禮,你可以試着往容家身上猜測。
吳國公府靠軍功起家,吳國公本人這些年一直手握兵權,直到我去山西查案。
之後,吳國公被陛下一道旨意召回京城,目前一直閒散在家,無所事事。
你說說在這樣的情況下,吳國公會怎麼看待容秀的婚事?你真以爲吳國公會不計前嫌的將容秀嫁給我嗎?”
宋安然想了想,說道:“女兒覺着有可能。父親和吳國公之間並沒有解不開的深仇大恨,正所謂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或許父親身上有吳國公府需要的東西,所以他們對於容秀嫁給父親這件事情樂見其成。只不過容玉顯然不太樂意讓容秀嫁到宋家。”
宋子期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不會娶容秀。至少目前不會娶她。”
宋安然目瞪口呆。這話的意思是,宋子期將來有可能娶容秀爲妻嗎?真是見了鬼了。
宋子期繼續說道:“山西的案子越來越複雜,吳國公的用意明顯不單純。這個時候我娶任何女人,都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因爲誰也不知道,女方家族究竟懷揣了何種目的才和我們宋家結親。反觀侯府,目前看來反倒是最簡單,最直白,也是最讓人放心的。
總之,容家的事情我會處理。以後如果容家再派人上門送禮,你收下就是。其餘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
宋安然問道:“等山西的案子了結,如果吳國公府和案子沒有牽連的話,父親真的會娶容秀嗎?”
宋子期微蹙眉頭,此時此刻,他腦海中浮現出玉漱的模樣,心頭有些不是滋味。他板着臉說道:“爲父的婚事,哪有你干涉的餘地。等我該娶女人的時候,自然會讓你知道。”
避重就輕。宋子期分明是在逃避問題。
很顯然,宋子期不打算和宋安然談論容家的事情,更不想談論容秀。總之一句話,就是不想談論他自己的婚事。
宋安然無法,只能先回荔香院。
與此同時,皇宮大內,秦裴來到東暖閣面見永和帝。
他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他臉上依舊是標誌性的大鬍子。沒有鬍子,他總覺得不自在。
他站在門口,等候通傳。心裡頭有些不安。畢竟在金鑾殿格擋永和帝,無論出於什麼用意,都是大逆不道的行爲。
秦裴不確定永和帝會不會放過他。不過這麼多天過去,永和帝並沒有讓人找他麻煩,秦裴心裡面也就有了樂觀的想法。
秦裴在心裡面猜測,或許永和帝能夠理解當時他動手的用意。
經過通傳,他走進東暖閣面見永和帝。
永和帝的聲音很平靜,不見喜怒。
永和帝先是關心了一下秦裴的身體,問了問秦裴的傷勢。然後又很隨意地問了句秦裴的娘。
秦裴一臉震驚,顧不得會不會失禮,擡頭問道:“陛下認識我娘?”
永和帝面目嚴肅地點頭,說道:“多年前見過。朕聽說你娘出家了,她還好嗎?”
秦裴有種很怪異的感覺,不過他還是老實地回答,“回稟陛下,家母很好。”
永和帝盯着秦裴,“你這鬍子是粘上去的?爲什麼要這樣裝扮?”
秦裴心頭感覺有些尷尬,他說道:“回稟陛下,微臣容貌顯嫩,威望不足,故此粘上鬍子。”
“你將鬍子取下,讓朕好好看看,你究竟長什麼模樣。”永和帝一臉嚴肅地說道。
秦裴有心拒絕,卻又無法拒絕。只好分明取下鬍子,露出真容。
永和帝從臺階上走下來,走到秦裴跟前,盯着秦裴的臉仔細觀察。
秦裴面無表情,目不斜視,榮貌雖嫩,氣勢卻十足。
永和帝心頭不停地感嘆,真像,真是太像了。和他記憶中的太宗皇帝年輕時候的模樣簡直是一模一樣。
莫非秦裴真的是他的兒子?
永和帝有一種衝動,他想去見靜心師太,他想當面質問靜心師太,秦裴究竟是不是他的兒子。如果秦裴是他的兒子,他一定要替秦裴正名。
如果秦裴不是他的兒子,那麼他就有必要查明,爲什麼秦裴會長了一張酷似太宗皇帝的臉。
永和帝問秦裴,“你多長時間和你娘見一面?”
“大約一兩個月會見一面。”秦裴低頭說道。
永和帝暗自點點頭,“你很不錯!有沒有什麼志向?比如做個武將。”
“做個上陣殺敵的武將,這正是微臣的願望。”秦裴擲地有聲地說道。
永和帝欣慰的笑了笑,轉眼又面容嚴肅地說道:“好好當差,以後會有機會讓你上陣殺敵,當個名副其實的武將。”
“微臣叩謝陛下。”
永和帝揮揮手,秦裴趕忙退出東暖閣。
說實話,秦裴心裡頭是一頭霧水。
他想過各種可能,比如永和帝震怒之下想要他的性命,比如永和帝將他發配到偏遠地區,比如將他臭罵一頓。
預想了種種可能,唯獨沒有預想到永和帝會關心他母親的情況,更沒想到永和帝會許諾他,有一天會讓他上戰場做個名副其實的武將。
秦裴腦子裡有些亂,心頭有種怪異的感覺,卻又找不到源頭。
突然之間,他撞到了一個人,有重物跌落。
秦裴立馬回過神來,見一個小內侍跌坐在地上,身邊還有十幾本厚厚的書籍。
劉小七雙手捂住膝蓋,一臉忍痛的表情。
見秦裴看過來,他趕忙磕頭請罪,“不知道是秦大人,奴才有罪,請秦大人饒命。”
“你起來!”秦裴板着臉說道。
劉小七繼續磕頭,一臉驚恐難安的樣子,“請秦大人饒命,奴才不是故意撞上秦大人。請秦大人饒命……”
“你起來,我不會要你的命。你要是不起來,我就真有可能要你的命。”
秦裴陰沉着一張臉,打斷了劉小七的話。
劉小七驚恐不安地看着秦裴,然後又瞬間跳起來。忍着膝蓋上的劇痛,沒敢出聲。
秦裴打量劉小七,問道:“你是在劉公公身邊伺候?我在劉公公身邊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秦大人,奴才十六,的確是在劉公公身邊伺候。”
十六?數字稱呼。秦裴暗自冷笑一聲。劉公公有個愛好,他將身邊的小內侍全用數字排列,平日裡也只用數字稱呼。
眼前的這位小內侍排行十六,也就意味着這是第十六個來到劉福身邊伺候的小內侍。
秦裴點點頭,問道:“這會你怎麼不在劉公公身邊伺候?這麼着急,抱着這麼多書,是做什麼?”
“回稟秦大人,奴才奉命將這些書送到奉先殿。劉公公那裡還等着奴才覆命,奴才現在能不能離開?”
劉小七一臉懦弱膽怯的模樣,一雙眼睛又單純又急切。眉眼偶爾會皺一下,顯然是膝蓋被傷的太重了。
秦裴瞧了眼劉小七的膝蓋,“十六,你的腿還能走路嗎?”
劉小七點頭,“秦大人放心,奴才的腿沒有任何問題。”
說完這話,劉小七就當着秦裴的面走了幾步,果然沒什麼問題。
不過秦裴覺着劉小七根本就是裝出來的。他對劉小七說道:“將書撿起來,我幫你送過去。”
“奴才不敢,請秦大人放過奴才吧。”劉小七一臉驚恐模樣,說着就給秦裴跪下來了。
秦裴微蹙眉頭,“罷了,你跟着我,我們一起奉先殿。這是我的命令,不準反對。”
劉小七愣了下,然後躬身說道:“奴才遵命。”
秦裴抱着書,帶着劉小七前往奉先殿。
奉先殿很冷清,只有幾個老年太監守在這裡。
秦裴幫劉小七將書籍放下,劉小七一臉感激不盡的模樣。
秦裴不太在意,只是舉手之勞,讓劉小七不用放在心上。
秦裴原本打算離開的,不過看到牆面上掛着太祖太宗的畫像,他就好奇的多看了兩眼。
就因爲多看了這兩眼,秦裴的整個人生軌跡就此發生了改變。
看着其中一幅畫像,秦裴心中震驚無比。
他指着牆上的某副畫,問劉小七,“十六,那是太宗皇帝的畫像?”
劉小七順着秦裴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點點頭,說道:“是,那是太宗皇帝三十歲時候的畫像。旁邊是太宗皇帝三十五歲的畫像。最後那一張,是太宗皇帝六十歲時候的畫像。”
秦裴心頭在發抖,就像是揭開了某個神秘又惡毒的蓋子。
他強做鎮定,問劉小七,“十六,這裡有沒有太宗皇帝更年輕時候的畫像?
“秦大人要找多年輕的?奴才記得,這裡收藏的太宗皇帝的畫像,最年輕的應該是二十二歲那一年的。那時候太宗皇帝剛剛被冊封爲太子,太祖皇帝命宮廷畫師給太宗皇帝做畫像。畫像就收藏在那邊的箱子裡。”
劉小七邊說,邊走到箱子旁,然後‘神奇’的拿出一把鑰匙,打開收藏畫像的箱子。翻找了一番,終於找到了太宗皇帝年輕時候的畫像。
打開卷軸,看着太宗皇帝年輕時候的畫像,秦裴的心遭遇到了有史以來最猛烈的衝擊,讓他痛得無法呼吸,連氣都喘不過來。
他在畫像上看到了熟悉的人,不是太宗,不是鎮國公,不是永和帝,而是他自己,是他沒有鬍子的樣子。
秦裴的心頭充滿了疑問,他姓秦,他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子,他怎麼會長得像太宗皇帝。
這不對,這裡面肯定有地方出錯了。秦裴一臉恍惚,心神全都被太宗皇帝的畫像給吸引住了。
劉小七盯着秦裴看了幾眼,然後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厭惡和仇恨。
他幽幽說道:“奴才聽宮裡的老人說,太子殿下小的時候,長得很像太宗皇帝年輕時候的樣子。就因爲這個原因,太宗皇帝格外喜歡這個孫子。而韓王則長得像陛下,因此韓王自小就不得太宗皇帝的喜歡。
後來陛下去了封地,將韓王帶在身邊。太子殿下則被太宗皇帝留在京城。再後來太子殿下慢慢長大,越來越不像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就讓太子殿下去了封地。
奴才還聽說,祖孫相似的例子在民間很常見。很多小孩子長得像祖父祖母,反倒不像親生父母。”
劉小七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入秦裴的耳中,讓秦裴心頭巨震。
祖孫相似!太子殿下是太宗皇帝的孫子,長得像太宗皇帝也是正常的。
那他自己爲什麼也長得像太宗皇帝。難道他不是鎮國公的嫡長子,難道他姓蕭,是蕭家子孫?
秦裴下意識的就後退了一步。不會的,他不可能是皇室子弟,他姓秦,他是秦家子孫。
就算秦裴和鎮國公父子關係不睦,可是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脫離秦家。
而且這涉及的親生母親的名譽,涉及到……太多太多的事情。
秦裴不相信自己會是母親偷情生下來的孩子。他不相信自己的母親會在婚後背叛婚姻,背叛家庭,背叛所有人。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又該怎麼辦?
秦裴愣住,各種念頭在腦子裡亂竄,讓他一刻都不得平靜。
劉小七在旁邊小聲地喊道:“秦大人,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這裡長期沒人來,有些陰陰的,秦大人不會是受了影響吧。”
秦裴回過神來,臉色極其難看。
他盯着劉小七,張了張嘴,想要問點什麼。可是話剛到嘴邊,他又醒悟過來。十六隻是宮裡面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內侍,他能指望在十六身上得到消息嗎?根本就不可能。
秦裴搖搖頭,對劉小七說道:“我先走一步。”
話音一落,秦裴就出了奉先殿。
劉小七恭恭敬敬地目送秦裴遠去,然後老老實實的將畫像收起來,將書籍放在架子上。
做完這一切,劉小七才離開奉先殿。
劉小七離開了奉先殿,並沒有立即回到劉福身邊當差。他先去見了馬長順,馬公公。
馬公公是宮裡的老人,以前就在永和帝身邊伺候。永和帝對他極爲信任。
明面上馬公公只是掛着閒差的,有點權利的太監。實則他統領內衛,手下高手無數,勢力更是遍佈皇宮朝堂,整個天下都有他的眼線和忠心的屬下。
以前秦裴在內衛當差,直接受馬公公統領,按照馬公公的命令行動。
後來馬公公考慮到秦裴年齡大了,又是國公府嫡長子,不可能一直不成親,也不可能一直在內衛當差,於是說服秦裴脫離內衛,先從御前侍衛做起。
可以說秦裴能有今天,全靠馬公公親手培養。
而今劉小七來見馬公公,他躬身說道:“啓稟公公,事情已經辦好了,秦裴見到了太宗皇帝的畫像,大感震驚。這會應該對他自己的身世產生了懷疑。”
馬公公很老,一張臉皺巴巴的,像是乾枯的老樹,又醜陋又兇惡。
馬公公盯着劉小七。只需一眼,就讓劉小七腿肚子哆嗦,整個人戰戰兢兢的。
劉小七正在恐懼的時候,馬公公突然嗯了一聲,“去劉福身邊老實當差。”
“遵命!”
劉小七躬身退下。心頭卻有無數的疑問。馬公公和秦裴之間,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情分。
劉小七想不明白,馬公公想讓秦裴發覺自己的身世疑問,爲什麼不對秦裴直言相告,反而用這樣迂迴的方式。
劉小七總覺着,馬公公對秦裴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好,這次的事情反倒像是在算計秦裴。
轉眼,劉小七又笑了起來。馬公公算計秦裴纔好啊!秦裴當初一直追着他們姐弟不放,害的他們不得不四處躲避。最後姐姐死了,他也進了宮做了個小內侍。
想到劉家血脈就斷送在他的手上,劉小七心頭就涌出刻骨的仇恨。他恨不得將那些害了劉家的人,全都扒皮抽筋。
秦裴衝出皇宮,衝進人羣中。他茫然四顧,竟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他知道這世上能回答他的疑問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母親,靜心師太。
可是他卻逃避,他不敢上襲月庵,他不敢去靜靜心師太。他怕聽到讓他害怕的答案。
秦裴自嘲一笑,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也會有恐懼地一天。
秦裴茫茫然的走在街上,不知該何去何從。
或許大醉一場,纔是這個時候該做的事情。
於是秦裴走進酒館,“老闆,先來兩壇酒!”
一錠銀子丟出去,兩罈子酒送上。秦裴提起酒罈子就往嘴巴里灌。
他迫切的想要灌醉自己。
最後,秦裴如願以償,他果然將自己灌了個大醉。
顏宓坐着馬車,一副名士風流的打扮,來到街邊的小酒館。
顏宓下了馬車,走入酒館,頓時就引來酒館內所有人的矚目。也將簡陋的酒館襯托得越發的破敗不堪。
顏宓來到秦裴身邊,探了探秦裴的鼻息,嘲諷一笑,果然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顏宓伸出一隻手,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單手提着一百多斤重的秦裴就出了酒館。
將秦裴丟入馬車,顏宓吩咐車伕,“去城外襲月庵。”
一路奔馳,天剛黑的時候,總算到了襲月庵的大門。
顏宓示意小廝小五上前敲門。
門被敲開,門裡面的人見門外全是男人,又“啪”的一下,將門給關上了。
小五一臉無奈,只好請示顏宓,下一步要怎麼做,是直接翻牆進去,還是直接放火將裡面的人逼出來。
顏宓冷哼一聲,氣沉丹田,衝裡面怒吼一聲,“本公子數三聲,三聲後不開門,本公子就將秦裴的頭擰下來當酒壺用。一……二……”
不等顏宓數到三聲,襲月庵的大門就從裡面打開。
靜心師太站在門口,單手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顏公子不在晉國公府瀟灑過日子,反而跑到貧尼的地盤撒野,這是何道理。”
顏宓冷笑一聲,“貧尼?一個月花費上千兩的人,也敢自稱貧尼。靜心師太,你讓那些一個月只花費幾百文錢,甚至一文錢都不用的貧僧貧尼們情何以堪?你六根未盡,卻出家爲尼,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靜心師太面色平靜,“顏公子深夜上門,就是爲了奚落貧尼嗎?”
顏宓嘲諷一笑,“本公子沒那麼閒。本公子見秦裴在酒館買醉,眼看着就要被街邊的流螢帶走,於是好心的將他從流螢的手裡搶過來。可是本公子卻不知道該將他送到什麼地方安置。
送到鎮國公府,估計鎮國公會撕了我,連帶將秦裴撕了。想來想去,只有師太這裡最合適。畢竟秦裴可是師太的親兒子。”
說完,顏宓就江秦裴從馬車裡提了出來。
顏宓似笑非笑地看着靜心師太,“師太不請我進去嗎?秦裴這麼重的一個大男人,我要是一不小心就將他丟到懸崖下面,那該如何是好?”
靜心師太面色依舊平靜,她說道:“顏公子請進。”
顏宓挑眉一笑,“多謝靜心師太相邀。我確定,你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靜心師太將秦裴安置在廂房裡歇息。她看着秦裴的目光充滿了慈愛。
顏宓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好奇地問道:“師太當年放棄鎮國公夫人的位置,放棄撫養秦裴,不後悔嗎?”
“你這話是替誰問的?如果是替你姑母顏氏來問我,那你請回吧。”
顏宓嘲諷一笑,“師太也太小看我了。你覺得我姑母有資格差遣我做事嗎?”
靜心師太沉吟片刻,然後突然回頭,看着顏宓,“顏公子,你深夜來訪,究竟有何目的,現在可以說了嗎?”
顏宓看着牀上安睡的秦裴,輕聲說出自己的來意,“我只想知道,秦裴究竟是誰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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