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賈週迴屋,徐牧才轉了身,準備去船廠一趟。韋程那邊,這幾日的時間,估摸着是有不少進展了。
擡頭掃了一眼,發現被八個大漢撈起來的司虎,渾身溼漉漉的,還想再試一下輕功,又滾了一身溼泥。
他索性放棄了。
“陳先生,跟我出去一趟。”
另一個木亭,正在寫反詩的陳家橋,怔了怔後,急忙收起筆墨紙硯,理了理衣服,跟在徐牧後面往前走去。
韋家的造船廠,在城裡的西北面,臨近江岸,算是整座白鷺郡,爲數不多的幾處好地。
曹鴻正帶着二十餘人,緊盯着造船廠的周遭情況,見着徐牧走來,急忙輕功躍下,拱手行禮。
“曹鴻,無事情吧。”
“主子放心,並無任何異動。”
徐牧點頭,他有了賈周的半計,另外的半計,這在改建的三艘盾船,是重中之重。
“徐將軍。”船廠裡,正帶着人忙活的韋程,看見徐牧二人,急急抹着臉,走了過來。
徐牧擡起頭,看着幔布棚下的盾船,原先的船體是商船,此時正在接龍骨,這於造船手藝人而言,確是一件大活。
“韋家主,還需多久。”
韋程猶豫了下,認真開口,“除了接龍骨,船身覆鐵皮,餘下的活兒,不算太耗時。但下水的情況……我也不敢確定。畢竟在以前,我韋家從未造過如此的船。”
而且,還是改建。
“韋家主辛苦。”走下幔布棚,徐牧循着船體,認真查看了幾番,確認韋程並未偷工的時候,稍稍鬆了口氣。
“陳先生,你瞧着這船如何。”
“有些醜,怪里怪氣。遠看之下,似是一隻烏龜。不過,便如玄武神龜鎮守北地,當有帝者之氣……”
後半句,徐牧直接沒聽清。
“韋家主,再過八日,能下水嗎。”
“徐將軍放心,即便不休,我亦要趕工完成。”
“韋家主是聰明人。”徐牧笑道。
他不喜歡世家門閥,但並非是指任何的大族,相反,如韋家這樣的造船世家,若是能爲他所用,他不介意提攜起來。
“有勞韋家主。”
確認無問題,徐牧才帶着陳家橋,重新走出造船廠。
天空上,雨水依然不歇,便如個壞心腸的仙兒,不把人間淹沒,誓不罷休。
江岸上,衛豐還在帶人堵河沙,喊號子的聲音,此起彼伏。
於文在雨中訓軍,四千餘的新軍,被雨水淋得渾身冷冽,偶爾之間,便有幾個凍壞的人,被扶下去灌着熱薑湯。
所有的一切,都在討命。
“東家,我們能打贏麼。”
敵軍勢大,號稱百萬的兵甲,又挾着傻子皇帝的聖意,乍看之下,他們這羣人,更像是賊黨蛀蟲。
“陳先生也知,我這一路,都是殺過來的。”徐牧語氣淡淡,“有的時候,我也以爲自個,約莫是要死了。但終歸在屍山血海中,活了下來。”
“東家是帝命。”
“陳先生,有空的話,莫要琢磨反詩了……不如幫着衛豐,多扛幾袋河沙。”
“東家站在此處,這襄江的水勢,似要更加翻涌。若要我說,便有真龍在此,引來翻江之勢。”
“陳先生,回吧……”
……
“小計謀財,大計謀國。”
暮雲州的江岸,一個身形抖擻的老者,立在一尊銀色傘蓋下,聲音驟然發沉。
在他的後邊,還有十幾個跟從的弟子,無一不是華袍高冠。
“胡師,這一回從徵大勝,回了暮雲州,必然是受賞封爵。”
弟子的話,並未讓胡白松有絲毫高興。
“受賞封爵?”
胡白松轉了頭,看向說話的華袍弟子,“你錯了,我要的,我胡家要的,並非是這些東西。”
“胡師,那是什麼。”
“雲從龍,風從虎。而我胡家,也該到了抉擇之時。”
“陛下確在暮雲州。”
胡白松笑而不答。
陛下?那位縮在龍椅上的陛下嗎?
不對,該另有其人。
便如他待價而沽,直至陳長慶親自來請,方纔換了文士袍,出山爲首席幕僚。
“胡師,聽說蜀州那邊,最近有個中年文士,有些計略,被人稱爲毒鶚。”
“聽過了。”胡白松面色微微好笑,“不知何人取的名頭,一個鬱郁不得志的東屋先生,也躋身幕僚之席了?這天下間,也只有涼州的那位,才配與我平論。”
“毒鶚?便如市集上,那些阿貓阿狗的名頭,止增笑耳。”
胡白松的話,頓時讓身後的十幾餘華袍弟子,都露出快活的笑容。
“這一場,要定江山了。”
……
“胡白松,人稱儒龍。有他隨軍出征,我擔心被看出破綻。”賈周語氣凝重。
聽着,徐牧也不覺皺起了眉頭。
他是知道的,古往今來,戰爭中的謀略之士,有時是極其可怕的。
“這人,怎麼會選陳長慶?”
“雲從龍,風從虎,便如我一般。”
“文龍可有辦法?”
“腹中已有良策。到時,我會攪亂胡白松的目光。主公和李舵主,只需按着原計劃,無需過多憂慮。”
“我相信文龍。這一場,文龍定要名震天下。”
賈周臉色平靜,“我與主公一樣,還是更喜歡藏拙。大器藏拙,方能出手即傷。”
“但眼下,我約莫是藏不住了。”
兩人並肩而立。
外頭的江岸,修葺好的戰船,已經停滿了避風的渡口。浩浩蕩蕩的二百餘艘,再加上百姓獻出的烏篷江舟,更是連成了浩浩蕩蕩的排數,乍看之下,頗有幾分壯觀。
“今日的雨,似要更大了一些。物極必反,再過個幾日,雨季將過。”
雨季一過,迫不及待的狗夫陳長慶,便要揮師而來。
“明日主公若是得閒,便與我去浮山那邊,再看一輪。”
“文龍,無問題。”
“主公當知,浮山的這一場水戰,若是我等贏了,極有可能會改變整個天下的格局。”
名義上是皇帝的討逆,實際上,卻是陳長慶謀取江山的私慾。
不僅是徐牧明白,賈周明白,天下的很多人,一樣明白。
一場亂世,成了諸多野心家的溫牀。
割據,裂土,大魚吃小魚,直至活到最後的,成爲最終的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