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着手指,賈周的話並沒有停下。
“小侯爺給主公的鐵礦卷宗,並非在內城裡,剛巧,離着蜀州也不算太遠。到時候,主公一樣能取。”
“我估摸着,這處鐵礦之地,知道的人並不會多。”
徐牧沉默點頭。不得不說,賈和所考慮的入蜀計劃,確實是周全。
“蜀州的三王,各自生怨,若是把握得好——”
賈周停了聲音,悠悠喝了一口茶,纔再度緩緩開口。
“若是把握得好,主公全佔蜀州也說不定。再以蜀州爲跳板,則大事可期。”
“不過,主公現在還不能離開。”
“爲何。”徐牧頓了頓。
“冬日風雪是一個原因。起勢,則是另外一個原因。”
“文龍,怎麼說。”
“若無大義名分,主公帶着九千人,到時候不過是一支普通義軍。但主公做了些天下留名的事情,則不同了。這世道原本就是如此,活着的人不講大義,卻偏偏,你做大事則需要一份大義。”
“文龍先生言之有理。”
“年關越來越近了。”
賈周的這一句,讓徐牧沒由來的心頭一澀。年關近,便意味着袁陶身中奇毒的死期,也意味着定江山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
“我知主公的心思。”賈周平靜開口,“若是怕被牽連,便先把莊子裡的人,轉移出內城。”
“然後呢。”
“請主公入朝。”賈周起了身,再度長揖。
“大紀不得民心,而主公入朝,與兩位侯爺合力舉事,不管成功與否,勢必會名動天下。”
“文龍,你先前不是這樣說。”
“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作爲主公的謀士,我不能陷入時局。年關一過,小侯爺會死。定北侯年入古稀,也沒有多少時間了。到時候只剩主公一個,必然佔盡了大義名分。”
“主公須知,無人會當你反賊,只會把你當作救世的英雄。”
徐牧沉沉而坐,認真考慮着賈和的話。
大紀要爛要塌,這是鐵的事實。即便袁陶回了天……也只不過是強行續命。
到時候,勢必又是天下紛爭的局面。
“文龍,我如何入朝,莫非去長陽城,與小侯爺說麼?”
“不對。”賈周微微一笑,“主公並不知,實則在早些時候,小侯爺便想用你這枚棋子了。但因爲定遠侯的關係,你暫時是被擱置。”
“這怎麼說。”
“主公的子爵官牌。”
“子爵官牌?”徐牧臉色大驚,袁陶五兩銀子買來的東西,原來還這麼大有來頭。
賈周平靜坐下,“這枚子爵官牌,或許主公並不覺得有用。但即便是賣官鬻爵,認真來說,在大紀裡,主公也是四等子爵。年關皇宮裡的羣臣殿議,主公自可參加。”
徐牧露出苦澀笑容。
“文龍,你若是不說,我還不知道被小侯爺布了棋盤。”
“小侯爺救國獨木難支,這是正常不過的事情。”賈周聲音頓住,繼而變得有些微微顫抖。
“主公要這麼想,偌大的一個大紀,偏只有一位病入膏肓的小侯爺,以及另一位年入古稀的老將軍,願意共赴國難。”
“餘下的人,放眼看去,滿朝文武盡是偷生乞活之輩。”
“主公,這二人是不世英雄。”
“我知。”
徐牧沉沉起身,眼眸裡多了絲決然。
“具體的事宜,主公還需要與兩位侯爺相商。確認之後,可以讓陳頭領帶着莊人,先行避開內城的烽火。”
“外頭風冷,還請主公帶上門。”
走出賈周的屋子,徐牧依然心事重重。在李府,李如成讓他留着火種,估摸着更大的意思,是想護着他,間接護着孫女李大碗。
但正如賈和所言,這事情他不去,即便不是什麼大義名分,心底裡也會不舒服,莫名的空落。
“東家,我等回了!”正當徐牧想着,馬蹄湖外的小路上,周遵帶着二三十騎的人影,一臉的風塵僕僕。
見狀,徐牧急急迎了上去。
剛下馬,周遵便迫不及待地露出笑容,摘下了馬腹掛着的褡褳。
“東家請看,這是我在那邊發現的,跟着的李三幾人,都說這是鐵礦石。”
一枚褐色的小石頭,被周遵攤開在了掌心。
徐牧驚喜地接過,又敲又彈,差點忍不住下口咬兩嘴。
“周遵,去把鐵爺請來。”
……
“赭石。”陳打鐵凝着聲音,難得臉色認真。
“鐵爺,這怎麼說。”
“便是赭石,鍊鐵的好東西。小子,先把那地兒藏好,我得空去看看。另外,滾去挑些人,跟着來學打鐵。”
“多謝鐵爺。”徐牧大喜。
赭石,他約莫在貼吧看過,便是赤鐵之礦,鑄器的好材料。
“東家放心,離開的馬蹄印子,雪大了之後,應當都無了。”周遵也歡喜開口。
“周遵,做的不錯。”
徐牧鬆了口氣,在眼前,已經浮現出鐵騎具裝馳騁天下的場面。
“東家在想甚,眼睛都冒光了。”
“無事……周遵,你先去休息,我已經讓喜娘留了肉食。”
“哈,多謝東家。”
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徐牧轉了方向,往莊子深處的一間大屋走去。
風雪隱約間變大,又在路子上鋪了一層。呼了口氣,徐牧才推開了門。
屋子裡,正在收拾物件的李大碗,見着徐牧走入,喜得急急跑過來。
“我給夫君倒杯熱茶!”
茶杯沒拿穩,直接灑了徐牧半身茶水。從旁取來手帕,還沒擦上幾下。
徐牧便痛得抽嘴巴,將手帕裡的繡花針,捻出了三四枚。
“李大碗,你站着別動。我只想來看看,你還缺些什麼。”
“徐牧,你不會生氣吧?剛纔采薇姐姐過來,給了我許多東西。”
“這便好,這段時間你也小心一些,我怕馬蹄湖會不平靜。”
“徐牧,怎麼了?”
“打莊了。”徐牧嘆出一口氣,“記着我的話,最近莫要亂跑了。”起了身,徐牧準備離開,卻發現李大碗半天沒個響動。
“李大碗?”
徐牧轉了頭,整個人嘴巴又是一抽。
在旁邊的李大碗,正紅着臉,扭扭捏捏地地解着長扣。
“李大碗,你這挺突然的……”
“徐、徐牧,你不是說打樁嗎?蓮嫂他們都是這麼說。”李大碗聲若細紋,臉面上偏有一副悲壯,“姑奶奶今日,要視死如歸。”
“李大碗,是強人打莊……不是打樁。”